本
文
摘
要
今年九月份，我在成都与宝石Gem喝酒吃火锅，还没吃饱，他便命令我放下筷子，郑重说道，正在写一首新歌，准备向着历史的深处再走一点，不止于蒸汽波、野狼与老舅，那些共同沉迷过的怀旧情绪，除此之外，还想要更恳切地说一些话，也关于东北，一代又一代的命运，人们有时像麦粒，随风飘去，落地就生长，有时也像陀螺，独自舞蹈，接受雨雪庄严的鞭打，甚至为此回家好几趟，反复聆听旧戏，试着从中找寻某种情绪，对此，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我说，讲得很好，东北的世代变迁，值得努力抒写，东北人的爱恨别离，值得以身试法，说到建议的话，我想加几个菜，后厨快下班了。
宝石Gem说，是不是，我得好好整一首。他的情绪相当激动，继续陈述理念，我拦住服务员，索要菜单，仔细翻阅时，听见服务员跟他说，看你，好像，那个，老舅。我说，什么？服务员转头对我说，我看，他是，野狼，老舅。节奏卡得很准，仿佛一位Trap Rapper。我并没有想到，如今已经到了随时随地都要battle的地步，话已至此，不能示弱，我只好diss回去：鸭肠，毛肚，郡肝，黄喉。
一个月以后，我拿到了宝石发过来的新歌demo，没想到第一句的二人转就差点把魂儿给勾没了。
它像是一个声音，一枚天体，形状无可触摸，但又持久映照，接续在胸腔里回荡。在宝石Gem的新歌《送情郎·东雪》里，开篇便是孙文学所唱的这段《英雄悲》。
孙文学，吉林省四平市人，出身二人转世家，国家一级演员，著名二人转表演艺术家。曾经代表二人转参加全国调演，为国家主席 *** 、总理 *** 在首都人民大会堂公演。
他住在辽阳，戴一副眼镜，头发梳得齐整，朝着一个方向顺，平日不苟言笑，板着一张方脸，看起来文质彬彬，虽年逾古稀，但不显老，行走做派端正，并且足够矫健，三步两步走开去，不是谁都能跟得紧。
他跟周围的邻居接触很少，偶尔外出，行踪不定，更多时候，待在家里陪孙辈玩耍，间或在快手上搞搞直播，很少人知道他从前的外号——公主岭小麻子。红极一时的二人转名角儿。
一个神奇的细节：孙文学2017年3月份在快手发的第一个视频，就是宝石新歌里用的《英雄悲》回顾往昔时，孙文学的讲述极有条理，善用书面语，说一句算一句，但叙事态度强烈，不容置疑，谈到当年刚在小剧场演出时，“嗓子一拉嚊儿，那底下专业演员心里头就四个字——望尘莫及”，“我就演正戏，作闹儿那些我不会，凡是演出，我必须压轴。”
他几乎是东北民间艺人的标准样板，吃过苦，受过难，以双脚丈量大地，演遍城乡，专治各种不服，强烈的傲慢与更为强烈的自信在身上并存，不断相互斗争。
最初学戏时，一位师长并不看好，跟孙文学的母亲说道，老嫂子啊，这孩子要不干点别的吧，他要是以后能有出息，我头朝下走出公主岭。
七十岁的孙文学提及此事，仍旧忿忿，指名道姓地说，“你听听，这句话多恨人呐。”
孙文学家里的橱架上摆着两盆茂盛的吊兰，剑型叶片恣意生长，向外伸展，形似倒刺；窗台上则放着一组变形金刚玩具，底下是卡通座椅，帘布绑在一旁，像是舞台的大幕已被收拢。他背对着日光，双手扶膝，方凳坐稳很久，才唱出一句：可惜我啊，这一点衷心，那都平似水；可惜我啊，这不恋富贵，离开了中原；可惜我啊，这人在曹营，我的心在汉啊；可惜我的，目似长江，泪如涌泉。
没有弦子和锣鼓，只是清白地唱，但唱中有叹，叹似哽咽，有种哭不出的浪漫与悲壮，其哀婉凄凉，不在话下。
这是传统曲目《古城会》中的唱段，名叫《英雄悲》，相较沙场上的刀戟嘈切，这段戏更加令人难过。它讲的是关羽与刘备走散后，被迫进了曹营，曹操想要招降关羽，遂封侯赐爵，关羽一心思念旧主，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行近古城，本欲与张飞会合，却被误解已归顺敌军，闭关不迎。
这是一个关于出走和回归的故事，也有对昔日情谊与故土的忠诚与热望。这种忠诚，并非要被迫遵守的戒律，对于那些出走者来说，更接近于在荒诞与荒芜之间，那些半明半暗的时刻里，亟需去拥抱、占据的某种信念。
我跟宝石Gem说，《野狼disco》这一批作品之后，这首《送情郎·东雪》也许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一曲。它在形式上将传统二人转与说唱进行对接，二胡唢呐也好，低音bass和Trap鼓也罢，新的语言用来解决新的问题，新的音乐也要献给崭新的故人。
与之相对，歌词方面也有着很剧烈的时空变更，从“闯关东”到“送情郎”，一进一出，东北人像是游荡着的猎手，在关内关外，四处围捕，如歌词所唱：直到我视线模糊，山海成故，再迈入夜色的幕。
而所有的出走仿佛仅仅是为了归来，并非载誉，而是朝向全部心灵的开阔。故园热土一望中，物是人非倍伤情。也只在更加漫长的等待之后，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而有序，这种进与出才有可能成立。
MV在铁西区的厂房拍摄，录制现场阵容复杂：既有附近的居民，广场舞阿姨，退休的工厂师傅，也有快手上吹唢呐的童星，本地乐手临时组建的乐队。
mv的拍摄地点：沈阳铁西区奉天工场总之，像极了一次为了告别的聚会。虽互不相识，但不耽误彼此的热情，往日《英雄悲》里的那些艰难与误解，走不出的困顿，回不去的乡愁，全在歌声里渐渐融化。没有再多的话和表情，只是凝结与汇聚，升腾与飘零。
宝石Gem也说，这首歌的主角不是自己，是所有的东北老乡，想要借此来复盘这些年的东北。
若在一首歌时间之内，去承纳如此庞大的情感与历史主题，那就势必对叙事语言的强度与戏剧性有所要求。
从这一角度来看，这首歌的歌词非常结实，像是焊接上去的，经历反复捶击，冰与火的淬炼，柔韧而牢固，以一代人、一担粮为起始，再将几辈人的热情统统注入这片土地，既有艰难凄苦，也有无穷无尽的勇气与真正的爱意。
拍摄之前，我并不知道宝石gem要来沈阳。十一假期的某天，接到他的信息，跟我说，过来了，磕不磕（二声，意为喝不喝酒）。我回道，磕一下子。
沈阳秋夜：宝石老舅与班宇我们见面时，很多工作人员还在处理事务。他神情紧张，第一次放起了这首歌，几分钟后，音乐结束，四周空寂，我又让他再放一遍。这时，他好像终于轻松了一点，倚靠在沙发上，双眼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没人再讲话。
那天忽然降温，北风硬朗，中秋刚过，月亮像一枚铜币，被迁徙的淡雾遮住，天空只是一片温柔的金黄，缓缓向下围拢，像宽恕的语言，正在与谁密谈。
工作结束，出门之后，我想到王小妮老师的一句诗：
除了雪
没有什么能用寂静敲打大地
鼓励它拿出最后的勇气的确如此，大雪将始终与人同行，共同敲打、勾勒、探照，在那些漫长的曲线与折线里。冬日将近，第一场雪就要来了，它将从天空直直垂落，被一万个人抬头瞩视，静默汇聚，不止不休，直至覆盖住北方的所有裂痕。
--班宇
严肃文学作家，代表作《冬泳》《逍遥游》
关于他：
荐书：班宇《冬泳》| 曾是一个比我还毒舌数倍的乐评人，是我今年最推荐的新人作家 -
@邹小樱 的文章 - 知乎 https://zhuanlan.zhihu.com/p/48387024如何解读班宇的小说集《冬泳》？ -
@毕小荷 的回答 - 知乎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08236662/answer/1196785101---------------------分割线------------------
快手 X 宝石老舅@宝石Gem 合作的跨界音乐短片《音乐有故乡》东北篇今日独家上线。
东北人必看！宝石老舅发新歌🌶️2069 播放 · 8 赞同视频宝石Gem走访了沈阳的铁西区、学唱了二人转，站在最能够代表东北的老工厂里为东北老乡带来了新歌《送情郎·东雪》首秀。
《送情郎·东雪》，首次尝试了中国传统文化与说唱文化的跨界结合，选取了经典东北二人转的著名唱段《送情郎》。
“当你抬头看天上雪花，它一定会带你回家 ”，送给走遍全天下的东北铁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