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隆冬腊月,寒意彻骨。
跪了一夜的双膝传来刺痛,戚如翡的身子微微颤抖,手里死死攥着一纸休书。
他不会那么绝情的,她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喉咙蓦地涌上一股腥甜,她用力地咽了下去。
一月前,沈琢身中剧毒,这毒发作时,如百蚁噬心,痛不欲生。
她用秘术与他换了满身毒血,这才保住他的性命,自己却毒入心脉,就要死了。
须臾,丞相府的门开了,戚如翡眸光微亮,一盆水却迎面泼了过来。
单薄的衫贴紧皮肤,凉水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立刻结成了冰,针扎一般的疼。
有人缓缓走出,冷淡的嗓音残酷如刀,划在心上,刹那间鲜血淋漓:
“拿了休书,怎么还不滚?”
沈琢长身玉立,面无表情地盯着戚如翡,眼中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
他的身旁依偎着一个女子,容貌娇美,青丝披散,一身大红色的嫁衣,深深刺痛了戚如翡的双目。
永安公主,金枝玉叶。赐婚丞相,为正妻。
戚如翡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深吸一口气,艰涩地说,“夫君……不要赶我走,嘉儿还小,没有娘在身边,他会不习惯的。”
“你算哪门子的娘,”沈琢冷哼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厌烦与不耐,“休书已下,从今往后,丞相府与你没有半分干系,滚出长安,永远别回来了。”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痛难言,却只有这般,才能阻止那无边的酸涩和痛楚,缓缓侵蚀内心。
他与嘉儿,是她世上仅有的亲人了啊,离开他们,她能去哪儿呢?
戚如翡忍不住浑身发颤,望向沈琢的眼,流露出浓浓的悲戚。
她做了他的妻十年,这十年,她与他从贫贱到荣华,为他生下嘉儿,为他,只有十日可活。
如今,他另娶他人,便不要她了……
“夫君,求你不要赶我走,我……”
就快要死了。
沈琢眸底阴沉,彻底失去了耐心,疾步上前,怒喝道:
“让你滚就滚,废话什么。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戚如翡一怔,随即被他一脚踹翻,剧痛从心窝传出,喉咙一痒,她忙捂住嘴,却挡不住指缝间溢出的殷红。
不由得无声惨笑,他是对她厌烦透顶了吧……
公主款款上前,叹息一声道,“姐姐就放心离去吧,本宫身为相府主母,今后定会好好照顾嘉儿和夫君的。”
“主母?”戚如翡低声喃喃,喉咙里如有沙子滚动,嘶哑难听,“你是主母,我又是谁……”
世上怎会有这样霸道的人,抢了别人的夫君,占了别人的位置,还能这样趾高气扬?
她不懂,亦不懂沈琢的心,怎会变得这样快?
戚如翡用尽全力地吸了一口气,微微颤着,重新跪在了雪地上。
她低着头,不敢再看他们,紧紧盯着地面,眼里干涩到流不出一滴泪来。
艰难地弯下脖颈,额头砸在地上,咚、咚、咚,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鲜红渗出,混着雪水,从石阶蜿蜒,又立刻冻住,看上去惨不忍睹。
公主讶异:“这是做什么,使不得。”
沈琢的眸光始终冰冷,薄唇勾着一抹讥讽,轻嗤道:
“有何使不得的?不过一卑贱妇人,给你提鞋也不配!”
分明没有多冷啊,只是,他那么凉薄地看着她,她便觉得整颗心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茧,刹那间寒意入髓、剧痛难言。
站在他身边的人,是公主,九五之尊的女儿,金枝玉叶,年轻貌美。
他们郎才女貌,世人看了都要说一声般配。
她呢,她又算什么呢……
戚如翡咬住舌尖,靠着那股尖锐的刺痛,勉强压抑住心脏的抽疼。
她匍匐在地,一字一句地说:
“从今日起,奴婢愿为相府之……妾,为夫人与丞相,当牛做马。”
第二章敬茶
妾。
这个字,就像一把尖刀刺穿了喉咙,一呼一吸都带着血腥气。
公主揽住沈琢的手臂,扬起嘴角,却故作惊讶:“当真?可莫说是本宫逼迫于你。”
戚如翡缓缓压低脖颈,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心中亦是一片冰凉。
“求大人垂怜,允奴婢留在府中,奴婢定感恩戴德,结草衔环以报……”
沈琢薄唇轻抿,似是怒极,眸底翻涌着晦涩不明的情绪,半晌,冷笑一声:
“既然你这么想留下,那便如你所愿!”
戚如翡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深吸一口气,卑微地磕头:
“谢过大人。”
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还是老管家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只双膝冻得狠了,微微打着战。
忍不住抬头一望,沈琢早就不见踪影,也是,娇妻在怀,他哪里还顾得上她呢……
“夫人,快换身衣服吧。”
李管家送来一套陈旧的下人服,目光有些怜悯,看到她额头的淋漓鲜血,更是心生酸楚。
好歹,与丞相夫妻十年啊,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曾经有多恩爱,今日就有多凄凉,果真是物是人非,人心易变啊。
戚如翡环顾四周,自从沈琢与公主定下婚约后,她便只能住在这湿冷阴暗的下人房。
戚如翡却没有半点不满,最后的时光,终于能陪在他和嘉儿的身边,她再也不要离开……
蜷缩在稻草堆上,紧紧抱着双膝,汲取着最后一点温暖,不知不觉,便昏睡了过去。
梦里,是十里红妆,不过这次,他娶的人,成了她……
洞房花烛,盖头掀起,她望着他温柔缱绻的眉眼,轻唤一声:“夫君……”
沈琢修长清瘦的指,抚上她的脸庞,缓缓摩挲,好像她是他极其珍视的珍宝。
他低下头,薄唇凑近,在她的额头烙下轻轻一吻:“翡儿,沈琢此生,定不负你。”
梦外,戚如翡双目轻阖,苍白的小脸浮现红晕,唇角抿着一丝笑意。
翌日天还未亮,“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大力撞开。
五大三粗的嬷嬷二话不说,将戚如翡拽到厅堂,摁着她的肩膀,重重往下一压。
“既然是做妾,自然有妾的规矩,跪下,同主母敬茶问安。”
说完,嬷嬷将滚烫的茶盏塞进戚如翡手中。
一角华丽的袍子映入眼帘,戚如翡 *** 一颤,忍不住抬起了头。
袅袅白雾,氤氲了他俊朗的眉眼。
那里面的漠然精准地投射在身,让她的心像是被一根细线缠绕,紧紧揪起。
梦里的他,是那样温柔,那样珍惜她,发誓永远不会辜负她。
可,梦都是会醒的,就像人心,是会变的。
戚如翡垂下眼,不敢再看。
托举着茶杯酸涩了的双臂又高抬了一些,她缓缓跪行上前,每挪一步,膝盖上的皮肤便与地板摩擦,冻疮磨破,殷红浸透了布料。
所行之处,红痕刺目。
“奴婢给夫人敬茶,愿夫人福寿安康,万事顺心。”
公主抬了抬手,十指纤纤,如羊脂玉般白皙柔滑。
忽地嫌恶出声,“你手上那是什么东西?”
戚如翡顺着她的视线,看见自己手背上布满水疱,有些地方已经溃烂成脓。
她惶然抬目,果见沈琢眸色一暗,极为厌恶地撇开眼去。
戚如翡心中一酸,手指愈发颤抖,几乎拿不稳茶盏。
这双手,曾为他洗手做羹汤,也曾为他缝衣,一针一线,满是情意。
那时日子贫苦,一件衣袍不知缝缝补补多少次。
如今,他穿锦衣华服,再不需要了。
连她这个人,也再不需要了吧……
眼眶涌出泪,流进嘴里,满是酸苦的滋味,原以为不会在意,却还是……
“这么恶心的茶,本宫才不喝,”公主眼眸一转,猝然起身,“夫君,我突然想起……”
戚如翡瞳孔骤缩,想要收回手,却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茶盏打翻在地,热水流淌,茶盖在地上滚了几滚。
热烫泼了满手,顷刻间冒出水疱, *** 辣的疼痛传来,戚如翡眉心狠蹙,疼出一身冷汗。
沈琢霍地站起,沉怒的嗓音淬着寒冰,重重向戚如翡砸来:“来人,把她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第三章孽种
修长的手指直指着她,如同一柄利剑, *** 插入心口。
戚如翡呆滞地看着沈琢,为了别的女子,他竟对她这么残忍?
身子教人架住,她无力挣扎,扯了扯唇,声音轻得就像要碎掉:
“你想我死……”
沈琢居高临下,眉眼未动,淡漠道:“以下犯上,你不该死?”
公主瞥了一眼戚如翡,摇晃着沈琢的手臂,撒娇道:“夫君,你我大喜的日子,见血多不好?既然是这手不懂规矩,不如,就改为桚刑可好?”
所谓桚刑,便是木棍儿夹指头,端看执刑的人,重者可把人的指骨生生夹断。
沈琢眸光深沉,指腹抵着摩挲,不知在想什么,半晌,点了点头。
“上桚刑!”
戚如翡脸色倏地惨白,眼前一阵模糊,身子一歪,重重跌摔在地。
他真的这般厌恶她,甚至不惜,毁了她这双手?
不多时,刑具便套在了戚如翡的手上。
木棍夹紧,十指连心的痛楚传来,她死死咬住唇,直咬得鲜血淋漓。
好痛,真的好痛……
冷汗顺着鬓角流下,额头青筋凸起,痛极了,她却强忍着,实在忍不住,嘶哑的痛呼声才挣扎着冲破喉咙。
叫声凄厉,听得李管家面露不忍,看了看面沉如水的沈丞相,又将满腹话语吞了回去。
忽有脚步声漫进,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呼喊:
“不好了,小少爷要不行了!”
戚如翡涣散的眸光蓦地一震。
嘉儿,嘉儿怎么了?!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戚如翡撞开那行刑之人,踉跄着冲向婢女,抓住她的肩膀,不顾手指断裂的剧痛,满心都是火烧火燎般的担忧。
“你说嘉儿怎么了?”
眼前的女人面色惨白,嘴唇青紫,额头上是触目惊心的血痕,婢女被吓到,好半晌,才哆哆嗦嗦地说:
“小……小少爷的身子本就弱,昨晚吹了风,今早便高烧不退,呕血不止,大夫说是不行了,让府里快些准备后事。”
如同一把重锤砸在心头,戚如翡的身子晃了晃,好似下一刻就要跌倒在地。
嘉儿昨天还好好的,怎么……
她蓦地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脸,撞见公主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是你……”戚如翡眼里的悲愤似要溢出,想要上前,却蓦地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拦住。
“你想做什么?”
沈琢一脸冰冷,身体像一座大山一般阻在她面前,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儿子重病不治,就要死了。
戚如翡牙关战战,明明屋子里燃着炭火,温暖如春,她却像是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他就这么绝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救了吗?
她急得眼泪汹涌:“夫妻十年,沈琢,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算我求你,求你给我百寿丹,救嘉儿的命。”
自从那次中毒之后,她怕沈琢再遭遇什么不测,便将她的传家之宝,百寿丹送给了他。
那是能在生死关头,吊住人性命的灵丹,藏在一串佛珠之中。
她身形颤颤,如风中落叶般,扯住他的袖子,却见他修长的腕上空空如也,心口骤然紧缩:
“佛珠呢?……我送你的佛珠呢?”
接触到她充满凉意的肌肤,沈琢像是被火烫到,厌烦地一甩袖子,唯恐被弄脏。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质问本官?”
戚如翡歪倒在地,呆望着他,无措道:“若没有百寿丹,嘉儿撑不过大年初一。他说过,要与爹爹和娘亲一同守岁的……”
话还未半,心头一抹血痰汹涌,上下不得,捂住嘴猛地一阵咳嗽,袖间一片暗红。
沈琢却没有察觉,走近几步,俯身而来的面容冷鸷阴沉。
“那串佛珠,我已赠与公主,如何处置是公主的事。”
戚如翡一愣,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中,从前多么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人,此刻,却陌生到不敢相认。
眼眶猝然通红,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颤,用力攥得骨节发白,艰涩地问,“那是我给你的,你,你送给了她?”
嘉儿的救命之物,他却毫不吝啬地送给了另一个女人……
心痛的感觉她早已体会不到,戚如翡泪流满面,哽咽着说:
“你不能不管,你救救嘉儿……你救救他,那是你的孩子啊!”
沈琢伸手勾起她的下颌,凑近她耳边道:“你当真确定,那是我的孩子,嗯?”
如情人一般的呢喃,却教她颤栗不已,双瞳不可置信地震动,阴冷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四年前,我获罪入狱,你出入东宫,与那位都做了什么龌龊之事,难道要本官抖落得人尽皆知?”
第四章跳湖
如同当头一棒,戚如翡震住,浑身遏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我没有……”
下巴随即被捏实,一声脆响,她的下颌脱臼。
而她,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
戚如翡烂泥般软倒在地,眼泪簌簌下落。
四年前,二皇子谋反失败,沈琢获罪连坐,偌大的丞相府,一夜间破败潦倒。
她走投无路,求到太子殿下面前,谁都不知,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几日,释放的旨意下达,沈琢官复原职,甚至比之前还要威风。
而她,丞相夫人,却被诊出身怀有孕——
流言四起,那段时间她如履薄冰,唯恐他也像旁人般疑她。
他却拥她入怀,温柔安慰,“世人疑你,独我不疑。”
却原来,都是假的。
如今太子倒台,皇帝重病,他一手遮天,又迎娶公主,再无人能够掣肘,便迫不及待要与她清算总账了。
“嘉儿是你的孩子,你相信我,那一夜,我没有……”
她的话语猝然停止,只因他那双狭长的凤目中,含着不尽的冷意和嘲讽。
戚如翡的心就好像被一把尖刀 *** 地剜了一下,疼意延绵不断地涌上来。
她的身体晃了一晃,用手肘苦苦支撑着地板,才不至于滑倒。
喉咙如火烧,她不愿再多辩解,反正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戚如翡哑喊道:“到底要怎样……才肯救嘉儿?”
沈琢愣了愣,旋即冷笑,“若你早早滚出长安,那小畜生,本官随意找个由头便处置了。可你偏要回来,那就亲眼看他去死吧!”
他知道自己怎么说,会让戚如翡更痛苦,而她越痛苦,他紧绷的心就越舒坦。
公主上前挽住沈琢的手臂,扬了扬下巴,道:
“姐姐,你就莫要追问了,那佛珠,瞧着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便拿去逗猫儿了。回来却不见踪影,许是掉进湖中了吧!”
她指向窗外,时值初冬,湖水还没有结冰,却也寒冷刺骨,只怕是人进去没多久,就要冻死在里边了。
戚如翡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眼珠子僵滞着一动不动,整个人宛如一座石雕。
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他们却当成是破落玩意儿一般,随意对待。
戚如翡后退几步,凝着沈琢,忽地抿出一丝笑,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熄灭,彻底黯淡无光。
不知为何,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沈琢有些烦躁,但很快又被心里涌起的快意压下去。
他一拂袖,沉声喝道。
“赶紧滚出去,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看着就倒胃口。”
戚如翡后退几步,低下头,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外,像是一抹幽魂般,逃也似的离开了。
李管家朝戚如翡离开的方向看去,有些担忧地看着前面颤巍巍的背影。
看着屋内站着的沈琢,忍不住摇头叹息,但愿丞相大人不会后悔吧……
沈琢手里似乎把玩着什么,他定睛一看,赫然是一串佛珠,表面光滑,珠珠圆润,可见制作之人是多么用心。
原来夫人苦苦找寻的百寿丹,一直都在丞相大人的手中?
忽地,一道噗通的落水声,清晰地传来。
李管家脸色一变,匆匆走出,喧哗骚乱中,夹杂着婢女惊慌失措的叫声。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
湖水淹没口鼻的那一瞬,戚如翡以为自己要死了。
大量的水灌入肺部,呼息受阻,冰冷浸透四肢,身体一点点失去知觉。
眼前光影变幻,很多人的面容闪过,最后,还是停留在那一日。
春光明媚,杏花初绽,有一个少年郎,打马而来,穿花拂叶,眉眼弯弯。
“翡儿,我来娶你了。”
可是,下一瞬,又被他紧紧扼住喉咙,怒色狰狞。
“你和那个孽种,都去死吧——”
戚如翡逐渐窒息,意识也渐渐远离,无边的黑暗中,一声如猫儿般可怜的哭腔响起。
“娘……”
第五章背叛
戚如翡睁开眼,没想到自己还活着。
她动了动僵硬到麻木的手指头,喉咙里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满室的药味,苦得人胆汁都能吐出来。
倏地,一个小小软软的身体扑进怀里,搂住她的脖子,眼泪落进她颈项,一片烫热,“娘,不要丢下我。”
“嘉儿,”闻到熟悉的清香,戚如翡的眼眶猝然红了,“你好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痛不痛,晕不晕?快告诉娘……”
嘉儿摇摇头,“爹爹给了我这个。”
他摊开手心,一颗黑色散发幽香的丹药躺在手心。
百寿丹,戚如翡眼眶酸热,他还是将百寿丹给了她,他还是舍不得嘉儿死的,对不对?
“娘,你的手,没事吧……”嘉儿小小软软的手,握住她残破的手指,黑亮的眼里汪着泪。
“娘没事,嘉儿乖,来,吃药。”
嘉儿乖乖地张开嘴,含住百寿丹,腮帮子一鼓,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娘,好苦,”他苦极了,却没有吐出来,眨着眼,乖乖地咽了下去。
戚如翡鼻子一酸,“嘉儿乖,等嘉儿好起来,娘就给嘉儿买糖人,好么?”
“嘉儿想吃桂花糕,江南的桂花糕最好吃,娘带嘉儿去,好不好?”
“好,娘带嘉儿去江南。”
“江南,”孩子细声细气地问,眼睛里亮亮的期盼,“爹爹,也会一起去吗?”
戚如翡心中一酸,却笑道,“嗯,爹爹也一起去,爹爹最喜欢嘉儿了,让爹爹带嘉儿骑大马,看烟火好不好?”
“好耶,嘉儿也喜欢爹爹!娘跟嘉儿拉钩,一定要带嘉儿去江南。”
“嗯,跟嘉儿拉钩……”
她双目噙着泪,紧紧抱住孩子,如果再多给她一点时日,该有多好,让她多陪陪嘉儿,实现他的愿望……
终于把孩子哄睡了,戚如翡伸出手,隔着虚空描摹嘉儿的眉眼,从鼻子,到嘴唇,多像他的父亲啊,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么像他的孩子,为什么不信?
倏地,戚如翡感觉口鼻一热,鲜血狂涌而出。腹中忽地如同火烧,戚如翡摇摇晃晃起身,靠着墙才勉强站稳。
生怕惊扰到嘉儿,她忙堵住口鼻,拉开门走了出去。
落雪纷飞,凛凛寒风如刀,一个高大的身影漠然伫立,袍袖翻飞,赫然是沈琢。
望着他冷漠的眼眸,她退后一步,隐隐打了个寒颤。
“嘉儿已经睡了,你……”
沈琢大步走近,抬起手,一个耳光重重扇在她的脸上。
肌肤迅速红肿起来,戚如翡踉跄几步,眼里的泪夺眶而出。
“你这个 *** ,果然背叛了我!”
沈琢甩袖,几纸书信如同雪花般散落在地,“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戚如翡怔怔,弯下身子,将信拾起,薄薄的纸片在掌心,却重若千钧。
她将书信展开,艰难地看完。
这书信她认得,乃是她上书,恳求太子网开一面的陈情之辞。
不过零星几字的变动,意思便大不相同,竟成了与人私通,陷害沈琢入狱的证物。
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越看到最后,越觉得不可置信,戚如翡摇头,“这是假的,一定是伪造的,我怎么可能……”
“字迹分明就是你的,你还有什么好狡辩?”
沈琢眼里的怒火燃成一片,几乎将她焚烧殆尽。
懒得再听她的解释,骨节分明的手伸出, *** 扼住她的喉咙,逐渐收紧。
脖子上传来窒息,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却也抵不过心头弥散的痛意。
明明是同样的窒息感,怎么比在水里还要痛苦、还要难受呢?
她眼底的绝望如死灰,让他的心蓦地一刺,沈琢将手一松,厌烦地将她甩开,“要死也别死在丞相府,脏!”
戚如翡狼狈地摔倒在地,捂着脖子,急促地咳嗽着,眼角泪光点点。
苦笑一声,原来自己还是不想死啊……
忽地听见一声厉喝。
“鞭子拿来!”
戚如翡一震,瞳孔骤缩,整个人瘫倒在地,大脑里空白一片,再也不会思考了。
第六章小产
李管家面露犹豫,这铁鞭上生着倒刺,一鞭下去,勾起人的皮肉,血肉横飞。
夫人这般体弱,恐怕受不住啊。
“相爷……三思啊!”李管家老泪纵横,他有预感,丞相大人一定会后悔的,等到那一天,他可知他失去的是什么?
沈琢却是不管不顾,铁青着脸,一把夺过鞭子,手指一卷一松,鞭尾扫过地面,刮起点点火星。
戚如翡想要强撑着站起,蓦地呼吸一滞,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仿佛有千百根针在扎一般。
是那毒,发作了。
下一刻,凌厉铁鞭带着疾风而来。
“你攀附他人的时候可有后悔?”
一鞭卷来,擦过脸颊,她滚倒在地,颊上鲜血迸溅,疼得双肩直颤。
“生下这孽种的时候可有后悔?”
又是一鞭落下,他始终酷戾,面无神色,紧握的手青筋暴起。
她口角血丝鲜红,紧紧抱住双臂,好似这般就可以保护自己。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你说过,世人疑我,独独你不会。”
“你明明说过的……”
她双目无神,喉咙干涩得有如吞了热炭,喃喃着。
一鞭、一鞭、又一鞭,她痛得几乎昏厥,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痛呢,比那次给他换血,还要难以忍受,她几次昏死过去,又被生生冻醒。
寒彻的天,她衣不蔽体,嘴唇青紫,默默地期盼着,嘉儿不要醒来,千万不要醒来。
拼了命,让自己去想江南的花,想江南的水,想那个穿着红衣,许诺自己一生一世的少年,心里的痛才不至于把人绞碎。
雪花翻飞,把整个夜整个相府染成一片苍茫,远处有些灯光,却破 *** 这一片霜寒。
泪光模糊中,她凝向他。
两双眼睛纠缠在一处,他瞟向她满身的血,狭长的眸里有袭云淡风轻的意味。
若是无情,怎会如此憎恨?
若是有情,这样的眼神过于冷漠……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可有后悔?”
“我……不悔!”她嘶哑地说,一口血涌上了咽喉,死死含住。
一声哭腔猝然划破夜空。
“娘——”嘉儿不知何时醒了,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拔足狂奔,冲她奔来。
脚下被石块一绊,他跌跌撞撞了几步,差点摔倒在雪地之中。
戚如翡肝胆欲碎,身体里的力气流失殆尽,连手指也动弹不得,嘶声痛呼:“嘉儿,别过来……”
却见沈琢不管不顾,高高扬起鞭子,顷刻间就要落在嘉儿的身上,戚如翡一颗心撕扯成碎:
“不要——”
忽地有人急声大叫:“相爷,不好了,公主晕倒了!”
沈琢面色微变,捏紧鞭子,冷瞥这对相拥而泣的母子一眼,甩了袖,转身疾步而去。
那个他爱的女子,终究是重过一切。
戚如翡脑袋晕眩,腹痛如绞,下身湿腻得可怕,她不敢去看,只怕看一眼就会晕倒。
李管家想要将她搀进房中,却不知该怎么下手。
她浑身的伤,碰到哪一处必定都是剧痛难忍,只好唤来好几个奴婢帮扶着,才将浑身是血的戚如翡抬进房中。
蓦地一人惊呼出声:“夫人,您竟身怀有孕,为何不告诉相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