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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大西山永定河文学《百花山文萃》2022年第78期总第390期
【作者简介】李德禄,男,汉族,北京人, *** 党员。2010年加入北京作家协会,201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任门头沟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主要作品:长篇小说《麻将这鬼东西》《浑河儿女》《雾烟》《悬浮的阶梯》等;中短篇小说:《权力的温度》《燕歌戏梦》《空缺的位子》《相亲》《殊死使命》等;电影剧本:《中秋月》《京门烽火》《黑金泪》《燕歌戏梦》;电视剧本:电视连续剧《浑河之魂》等。
燕歌戏梦(上)
(一)
一道闪电,黑沉沉的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声劈雷,山谷震荡的地动山摇。瞬间,谷风呼啸,大雨如注。大青沟里的羊群被惊散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挥动着荆条,在风雨中声嘶力竭地吆喝着、奔跑着,把羊群赶到山坡上临时的羊圈里。她关好圈门,清点着羊数,发现少了三只小羊,立刻向沟谷冲去。
这小丫头叫马笑笑,是旺峪村马魁的独生女儿。今天早上,乡长陪着县文化局的王科长来到村里,说是为着县里戏曲调演,点名要看村里的拿手好戏《张花娶妻》。这可难坏了村长马本跃,别的演员都能现凑,唯独马魁一大早就放羊出坡了,村里七沟八岔的上哪儿找去呀?马魁是村里的老戏骨了,演张花是他拿手的绝活儿,有他在,别人没谁敢登台。正当马本跃焦急之时,马笑笑自报奋勇地来到大青沟。
马魁坐在山石上,看着羊儿起劲地啃食着含露的青草,情不自禁地哼起小曲。忽然,天阴沉下来,他急忙把沟里的羊往山腰的羊圈里赶,猛地看到马笑笑跑来了,立刻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马笑笑气喘吁吁地说:“县上来人点名要看《张花娶妻》,村长叔让我来唤你哩!”
马魁为难地说:“这天发脾气要下大雨了,我走了这羊怎么办?”
“爸,你不是总说戏比天大吗?快去吧,这儿有我呢!”
村长马本跃心急如焚地在礼堂门口转磨磨儿,见马魁跑过来,立马迎上去:“魁哥,笑笑呢?”
“她,她在大青沟,住圈里轰羊呢!”
“哥,你可真行,怎么把她一个人撂在沟里呢?我这就派人去找她!”
“甭价,这鬼丫头机灵着呢!”
司鼓清脆,管弦齐鸣“咦——呀——!”马魁扮演的张花,踩着鼓点、扭着身段、迈着台步走到台前,立刻掌声一片……
大雨仍然下着,陡峭的山坡存不住水,冲入沟谷聚集成洪。三只小羊被困在山石上咩咩乱叫,马笑笑趟着水抱起一只小羊,放在山坡上,回身去抱另两只,一股山水猛冲过来,冲倒了马笑笑。她爬起来,又跌倒了,再爬起来,一只手去够小羊,眼看够到了,一股更急的水流扑过来,马笑笑倒在水中,两只小羊被卷走了。
马魁唱了一段回到后台,刚要喝口水,马笑笑呜咽着跑进来:“爸,小羊,两只小羊羔被水冲走了!”
马魁点点头:“好闺女,没事,没事,爹要上场了!”
戏台上,马魁想到被水冲走的小羊,灵机一动唱道:“我,张花!今日,我就要娶妻成婚了,按说这天大的喜事,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你道为何?”
哎——呀呀!马魁叫板,乐队起奏,马魁唱道:“众人台下我台上,为唱大戏舍了羊,我人急得猫抓心,台上还得笑脸放!”
台下一人说:“马魁今儿个是怎么啦?咋还打失克(忘词)了呢?”
另一人说:“他老戏骨了,怎么会忘词呢?”
“他这唱得哪儿跟哪儿呀?明摆着是给自个儿打圆场嘛!”
“我刚听说了,他为了来演这场戏,羊被山水冲走了好几只呢!”
“怪不得呢?真是戏比天大呀!”
马魁双目含泪又唱道:“身穿戏装入洞房,无名大水冲我羊,谁要捞得羊在手,当我结婚发喜糖!”
“好!好!”台下观众再次鼓掌,纷纷喊道:“戏人,戏人!这才是角儿呀!”人们喊着,不少人往戏台上扔“打喜钱”!
县里王科长不明所以,村长在他耳边叽咕一阵。王科长伸出大姆指:“演员为戏舍羊,大义!台上戏词妙改,灵动!这是什么?这就是戏曲的力量呀!”
(二)
暮色苍茫,村北头一座古庙显的高大庄严。一棵数百年的古槐上吊着一口大钟。钟声轰鸣,村中几个青年男女谈笑风生地走向北庙,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各种乐器的壮、老年人。他们是来排戏的,冬闲的三个多月里,几乎每天如此。
叭叭!圆细的鼓锤在板鼓两侧轻磕两下,双手一抖,叭哒——呛!哐切,哐切,哐!哐切切,哐切切,哐!叭哒——呛!呛呛呛呛呛呛!人们立刻静下来,庙内大厅的空场上,一个人扭着身段走到场中心……
急急风的锣鼓点,声声入耳,敲击着马笑笑的心房。她合上课本,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刚到院门口,马魁从墙角转出来:“干啥去呀?”
“作业写累了,外面透透气去!”
“糊弄鬼呢?又要去北庙看戏吧?”
“您,这么说,我倒省了话啦!”
“回屋去!”
“爸!”
“笑笑,人常说,一步追不上,十步赶不上,你要是落下了功课,往后就会跟不上趟儿,再不克制着点儿,以后哭都找不着调儿!”
“哎哟妈呀,你怎么啦?”马魁立马回头看,马笑笑趁机跑出院子。
村子里有唱戏的习俗,每逢过大年,从正月初一唱到十五,不光在村里唱,还被请到外村去唱。台上唱着,马笑笑就在台下哼唧着,还比划着人物的动作。她记性好,悟性强,差不离儿把村里的几出戏全学会了。
以前,农村演电影全是露天的,竖起两根木头,挂上一块幕布,摆上一张桌子就放映起来,简单的很。马笑笑却不简单,头天晚上放的电影,内容记不得多少,片子中的那些插曲却记得倍儿准,第二天就能哼唱出来,村里人说她天生是个唱歌的料!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里来了一位女老师。这天下课 *** 刚响,男女学生跑到院内玩耍。她坐在办公室喝水,忽听院里响起悠扬的歌声:“哎,谁不说俺家乡好,得哟呀哟……
女老师从窗内见马笑笑正在起劲地唱,一群学生围着看。立刻过去:“笑笑,谁教你唱的歌呀?”
马笑笑不好意思地说:“前天晚上放电影,俺自个儿跟着听来的。”
“前天晚上放的电影,你今儿个就会唱了?太神了吧?”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老师,是真的!她一听就能哼个八九不离十,她还会唱戏呢!”老师点头轻笑:“行啊你笑笑,又唱歌又唱戏的,究竟喜欢那个呀?”
马笑笑抬起头说:“唱歌只要嗓子好,拿准调就行。唱戏不同,不但要嗓子,还得说唱念坐打、吹拉弹唱走,还得有表情、要身段,那才有滋有味。所以,我更喜欢唱戏!”
“笑笑,你嗓音高,但不能直着嗓子喊。抑扬顿挫,轻重舒缓,要拿捏准确。如果总是这么随意地跟着哼哼,时间久了就会形成固癖,你这副天生的好嗓子也就糟蹋了!笑笑,每天放学后,我可以教你练发声和识谱,不知你愿不愿意?”
“我巴不得呢老师,愿意,太愿意了!”从此,每天放学后,马笑笑便跟着老师学识谱,练发声,一直练到天黑。星期天、节假日,她就一个人跑到山坡上、树林里,小溪旁,敞开喉咙放声高唱。老师从基础开始,教得很认真,马笑笑学得刻苦,像海绵块似的,把老师教的东西全部吸收进去,天赋加勤奋,她提高得非常快。
三年后,马笑笑上初中了,每天放学后,依然找女老师练歌。晚上,只要村里排戏,她一准儿去看,跟着文武场唱念做打。村里不排戏时,她做完作业,就把自己关到屋子里,自演自练,她的戏瘾越发地大起来。
学校礼堂里,学生们正在表演节目。马笑笑和梁泰点上场了,梁泰将竹笛横于唇间,吹完过门,马笑笑唱道“桂花生在桂石崖哎,桂花要等贵人来也,桂花要等贵客到喂,贵客到来花才开……毛主席呀亲人来,苗家的桂花年年开。桂花儿开放幸福来,幸福和毛主席分不开。”
台下掌声雷动,二人走入后台。马笑笑说:“粱泰,你吹得太好了!”
梁泰说:“会吹的不如会唱的,我的笛子独奏哪有这么风光过?”
马笑笑放学回到家里,围着她娘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她娘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一边往桌上摆饭菜,一边说:“疯丫头,今儿个怎么这么高兴?考试又拿第一了吧?”
“娘,您做饭还知道换换样儿呢,总考试考试的,就不能来点新鲜的?马魁耷拉着脸走进屋:“瞧把你给得瑟的,不好好念书,整天戏呀歌的疯闹啥呀?”
“爸,我考了那么多第一,那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你替我考的呀?”
“贪多嚼不烂,你一个脑袋瓜子能装多少东西?”
“是呀,我要是随了你,自然也成了榆木疙瘩不开窍。可是没办法,谁让我随我娘,天生的聪明呀?爸,唱歌和学习互相促进,这叫打兔子搂草,啥事也耽误不了!”
“对,对着哩,学习累了就唱两嗓子,这叫放松!”笑笑娘使劲地敲锣边儿。
“瞧你把她给惯的,打小就没个正形!”
“爸,您甭说,这点,我还真的随你!”
(三)
下了长途汽车,马笑笑走进县招待所,梁泰从院里跑出来:“你怎么才来呀?”
“明儿个才比赛呢,急啥?”
“这可是全县的中学歌咏大赛,咋说也得提前点到呀?走,报到去,晚上请你看评剧《花为媒》!”
“真的?”
“当然!”梁泰晃着手中的戏票。
粱泰和马笑笑走进剧场,找到座位挨肩而坐。戏开演了,饰张五可的演员,艺名“赛西施”,饰阮妈的演员,艺名“一品红”,俩人美丑配合,静动默契,引起阵阵掌声。演到《报花名》时,赛西施唱:“春季里风吹万物生,花红叶绿草青青,桃花艳李花红杏花茂盛,扑人面的杨花飞满城。夏季里端阳 *** ,火红的石榴白玉簪,爱他一阵黄呀黄昏雨,出水的荷花亭亭玉立在晚风前……”
阮妈东瞅西瞧,四下踅摸:“他怎么还不来呀?”她唱道:“我就摸呀,我就摸呀,我就摸了一条大泥鳅!”
众人大笑,马笑笑看的入迷:“瞧人家演张五可的那扮相,那身段,出场便是满堂彩!唉!我要能像她那样,这辈子就值啦!
“她呀,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师姐,只是我们压根儿没照过面!”
“唔?”
“她的师父,是著名的评剧演员,艺名叫“红牡丹”。她下放劳动时,就住在我家院子里,早晚抽空儿教我唱评剧,拉拉杂杂的两年多,只是,没有正式拜过师!”
“啊?”
“笑笑,你嗓子好,又有唱燕歌戏的底子,赶明儿我求师父教你唱评剧!”
“谢谢了,怕我没那福分呢!”
歌咏比赛大厅里,马笑笑出场,她唱《桂花开放幸福来》。她深鞠一躬说:“各位评委老师好,可以用笛子伴奏吗?”诸评委轻议,点头。马笑笑鞠躬致谢。梁泰吹完过门。马笑笑:“桂花生在桂石崖哎,桂花要等贵人来也,桂花要等贵客到喂,贵客到来花才开哎……
大厅里,掌声雷动。评委:“你清唱一曲如何?”
马笑笑点头:“唱《青藏高原》吧!”
众皆哗然,有人说选啥歌不好,那高音要是上不去,岂不是前功尽弃?有人说没有弯弯肚,难吞镰刀头,或许……
马笑笑:“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这就是青藏……”
众人紧张、期待,梁泰的心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这就是青藏高——原!”
歌声结束,余音绕梁,全场静默无声,许久,哗——!
马笑笑唱完走出大厅,独自在门口水渠边坐下来。阳光映照,堤柳轻拂,渠水映金。水中靓丽的脸庞晃幼,马笑笑做个鬼脸儿,手啪地拍在水面上:“没羞!没羞!”水中的影子乱了,渐渐恢复如初。马笑笑弯下腰身,一只手轻轻划动渠水:“清凌凌的水来,兰格盈盈的天,小芹洗衣裳来到河边……
梁泰走出大厅,倚墙遥观,待她唱毕,立刻鼓掌上前:“你,你也会唱评剧呀你?”
马笑笑嫣然一笑。梁泰说:“你在小河边洗过衣服吧?把那些动作做出来,就是个活生生的小芹!”梁泰做了几个动作,马笑笑羡慕地说:“有师父教真好呀!”
梁泰打个愣儿,突然拉起马笑笑的手就跑……
城郊小院里,窗前,两排竹竿架上,黄瓜秧碧绿,花儿金黄,上面结着大小不等的黄瓜。一个端庄的女人,用铁锨为畦埂培土,把胶皮管插在水笼头上,放水浇园。太阳高升,畦地水满,她把铁锨立在窗侧,笑念:“松风草阁生翠色,听泉煮茶似神仙,妙——也!”
梁泰从虚掩的院门缝里往院里窥探,见无人,拉着马笑笑进入院内。他示意马笑笑隐在黄瓜秧架旁边,自个儿至屋门前,深吸气,轻敲门。
屋内,女人 *** 椅上,一只花猫卧于身侧。门开了,梁泰故作气喘吁吁:“师父,俺求您来啦!”
女人 *** 未动,似笑非笑地说:“着急麻慌地干啥,让狼撵着啦?”
“没辙啦师父,只有求您啦!”
喵——!花猫跳下椅子,围着梁泰蹭几下,噌一下跳到窗台上。
“啥事呀,猴儿急的?”
“学校排练折子戏《报花名》,让我教张五可的唱段,我哪儿成呀?师父,你就把那段唱两遍吧!”
“两遍?够吗?”
“三遍更好,只是辛苦您了!”
“出去!外边凉快!”
窗外,马笑笑抿嘴暗笑,她明白了,梁泰是想让她偷戏呀?自作聪明,这下窝头翻个儿现大眼了吧?
梁泰大着嗓门说:“师父,您可是红遍京城的“红牡丹”呀,咋这么小气呢?”
“红牡丹”?马笑笑心中暗惊,她就是大名鼎鼎“红牡丹”?她蹑手蹑脚走到窗侧,哐啷!脚碰倒了铁锨, 她一吐舌头,赶忙退到黄瓜架后。
花猫喵的一声,跳下窗台。红牡丹冷笑:“你带的人?”
“嗯!”
“让我唱给别人听?”
“啥都瞒不过您!”
“就你那点鬼画符?哼!还不进来!”
马笑笑忸怩进屋,深鞠一躬:“师父阿姨!”
噗哧!红牡丹笑了:“这是啥称呼呀你?”
“前来求教,您就是师父!您年长如母,自是阿姨!”
红牡丹见其清纯灵透,心中已生三分欢喜:“唱过啥戏呀?哼几句我听听!”
马笑笑再鞠躬,唱起燕歌戏《田氏劈棺》):“庄周离家去修道,田氏竹篱茅舍度。怕看落霞树梢染,孤雁失群难归巢。怕听暮鼓晨钟响,漫漫长夜无良霄……
唱着唱着,马笑笑情不自禁地扭起身段。红牡丹脚尖随音节颠着。忽儿,她站起来,单手打着节拍。梁泰忽儿看看马笑笑,忽儿瞧瞧红牡丹,紧绷的脸上露出笑容。红牡丹轻打节拍,竟然跟着哼起……
晚饭后,梁泰、马笑笑坐在院内亭子间。梁泰问:“怎么个儿?大有收获吧?”
“这会儿,心还咚咚直跳呢!”
“师父疼我着呢,不然我哪敢犯上作乱呀?”
“甭吹牛了,师父还不是看着我的面子口下留情了!”
“白眼狼!”
“真当我是死面馒头不透气呀?你再为我好,可也不能坏了规矩!”
“笑笑,张五可的那大段唱词,师父一句不落地唱完,对你又是指点唱腔,又是纠正动作,搁别人,姥姥!她拿都不拿正眼瞧!”
“这么说,你,你也算是我的师兄了?”
梁泰得意飘然:“先来后到,长幼有序,规矩如此!”
“兔子钻马棚,充什么大耳朵驴呀你?”
“今后,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学戏了!”
“后悔啦?”
“我,我被县评剧团破格招录了。”
“好大的馅儿饼呀,没砸坏你吧?”
梁泰看着她笑了,笑得忸怩含情:“是真的!今后,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马笑笑读懂了他的眼神,嫣然一笑:“林黛玉呀你,多愁伤感的?”
(四)
马笑笑哭丧着脸走进屋,笑笑娘笑着说:“哟,瞧这脸儿阴的,要下雨了吧?”
马笑笑的不高兴还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县歌咏比赛结束了,梁泰进县评剧团了,她心里莫名地惆怅,这并非妒嫉,除却羡慕还有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那份隐隐约约的难以割舍。她唉了声:“这次大赛唱砸了,把脸丢到县城里去啦!”
“好哇,这回可称你爸的心了!”
马笑笑噗哧笑了,尽管她十六七岁了,毕竟是孩提心理,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她从背后拿出一个大红本,往她娘眼前一晃:“瞧瞧,这是冠军奖状,还带着大红绒儿的封皮呢!”
“你疯癫倒事的闹腾啥?俺早就知道你得拿第一!”
“那是,你闺女啥时拿过第二呀?”
“疯吧你,哎对了,跟你一起去的那个叫什么泰的小子,拿没拿上奖呀?”
“梁泰呀,他唱的是评剧,不但拿了第一,还被县评剧团招走了!”
“啧啧!瞅人家比你大不了三两岁,就成了国家演员了,多有出息呀!”
马魁进屋了,沉着脸说:“出息啥?唱戏能当饭吃?”笑笑娘白了他一眼:“当年你和马本跃为了燕歌戏玩命地折腾,图得啥呀?”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俺要不玩命地折腾,你能嫁给我?”
“娘,您给俺说说,当年俺爸他们咋折腾的?”
笑笑娘脸露甜笑,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马魁正在院内檗柴,马本跃兴冲冲跑进来:“哥,城关戏园子打擂台,咱露个脸去?”
“人家都是正儿巴经的戏班子,咱凑啥热闹?”
“燕歌戏咋啦?当年乾隆爷还调咱去演过呢,那戏园子再大,还大得过皇宫呀?”
马魁咣咣劈柴不言语。马本跃围着他转圈儿:“哥!咱不能老是耗子扛枪——窝里横!要是唱出了彩,背不住咱燕歌戏就扬名京城了呢!”
哐啷!马魁把斧头摔在柴堆上,马本跃吓得急往后闪。马魁嘿嘿嘿地笑起来,马本跃不知马魁葫芦里卖的啥药,也跟着嘿嘿嘿地傻笑。马魁收起笑脸:“兄弟,咱开开眼去?”
“好!开开眼去!”
京郊戏园子里,戏台高立,台面宽阔。老板正在戏台旁与一个戏班班主交谈,一个姑娘立于班主身侧。老板叹气地说:“王雷老弟,不是咱不开面,这次参赛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大戏班,你们掂掂自个儿斤两,要是让人踹下擂台,今后还怎么混?”
“您这么说就让人不受用了,大戏班有其优势,小戏班也有其长处,相互交流,取长补短,这才是主要参赛的目的,何苦拒人门外呢?”
“岂止是拒人门外,简直是门缝里看人!”姑娘的话让老板很尴尬:“这,这样吧,看在咱们街坊的份上,容我再考虑一下!”
“行不行,您给句痛快话,磨磨叽叽的干啥?”
老板黑了脸,王雷拱手陪笑:“老板见笑了,这是小女王涵玉,还不给老板道歉?”
王涵玉笑着说:“瞧,来人啦!”
来人正是马魁和马本跃,俩人冲着王雷抱拳作揖:“老板,小子这厢有礼了!”
老板见是两个不懂规矩的乡下人,竟拿自己这个豆包不当干粮,立时心里不快,重重哼了声,倒背起双手昂首不语。
王涵玉笑了:“你们呀,走对了庙门拜错了佛,鼻子眼儿朝天的才是老板!”
王雷想笑却没笑:“没规矩,一边待着去!”
马魁、马本跃转向老板再拜:“老板有礼,我们参赛唱戏,还请关照一二!”
“就你们,打得开锣鼓吗?拉得响丝弦吗?”老板头摇得像拨浪鼓。
“试过便知!”
“试?你们灰头土脸的上台干啥?倒霉(煤)呀?”
马本跃横眉立目:“狗眼看人低,你要是再不说人话,别怪我不客气!
马魁将马本跃推到一旁:“咱们干啥来了?有尿憋着,有屁掖着!”转身笑脸作揖:“我们是京西旺峪燕歌戏班的,唱一小折咋样?”
王雷在一旁打量马魁,见其清秀健壮明事理,心有好感,立刻对老板说:“燕歌戏可有几百个年头了!他们大老远的来了,就让他们唱一段呗?”
老板心想,你王雷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河,还有心管别人的闲事,真是不识抬举!既然如此甭怪我心黑,就让你们自个儿去争去掐,到头来我一个不用!他嘻嘻笑着:“我这儿只留大戏班,咱们见面便是有缘,你们两家只能留一家,孰走孰留自个儿商量吧?”
王涵玉火了:“不但刁难人,还挑拨离间,啥人呢你?”
老板嘻嘻笑着:“我已经破例了!”
马魁:“老板,他们留下唱戏,我们打个嗵儿成不?”
“打嗵儿?哪个戏班不会?你们还能打出花儿来?”
马本跃:“不就打嗵儿鼓吗,还能让你卸胳膊掉腿呀?”
老板暗想,这小子可不是善茬儿,不能惹急了他们:“好,大戏开场,我在此恭候!”
戏园子开场这天,园子里站满了观众。老板走进后台,看到马魁等十几个人,暗自发笑。王雷、王涵玉来到后台,看到马魁等人浑不在意的样子,不禁替他们捏把汗。王雷关心地问:“你们就这几个人呀?”
马魁诡秘一笑:“谢谢叔!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
王涵玉悄声说:“需要帮忙不?”
马魁抱拳:谢姑娘仗义!王雷冲马魁微笑点头,眼神里充满信任与鼓励。
老板走过来:“该你们上场了!”
马魁点头:“烦请老板把台前腾出一块场子!”
大幕徐开,弦乐悠扬,观众驻足静听。叭哒——呛!哐切,哐切,哐!哐切切,哐切切,哐!马魁、马本跃,分别从左右两门翻着筋斗到台中心,各自挥动令旗,展示舞姿。
马魁:“俺,京西旺峪人,今日来此,打嗵鼓儿祝各位吉祥!”
马本跃一个筋斗立定:“:燕歌戏班,来——也!”令旗一招,四面大鼓分立戏台前侧,身后二十面铜锣,二十面铙钹,二十对大镲!
马魁令旗一挥!戏台前,苫布掀开,二十面大鼓擂动。戏台前两侧,呼啦啦各涌出十五人,左侧手持铜锣,右侧手持大镲。中间场地四十余男女,个个手持圆扇形“太平鼓”,翩然起舞,队形巧变,载歌载舞,令人眼花缭乱!
叭哒——呛!大鼓擂响,震天动地,镲钹齐鸣,响彻云霄,红绸飘扬,舞蹈蹁跹,场面壮观,惊心动魄!
王涵玉:“这哪是打嗵儿呀?简直是天鼓铜锣阵!”
王雷:“妙哇!真开了眼啦!”
一嗵儿打完,掌声如山呼海啸。马魁一个筋头翻至台前,抱拳作四方揖:“谢各位赏眼,清场子,打道回府!”老板赶忙跑过来:“留步,留步!一通锣鼓乐,胜过十台戏,明儿个,燕歌戏开场!”
马魁说:“大戏连演三天,场场爆满,真他娘的带劲!”
马笑笑问:“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多家伙什呀?”
“十里八乡的燕歌戏班凑的,大家齐心演练,门城镇的太平鼓队助阵,真个是一嗵鼓儿震四方,燕歌戏班美名扬!”
“爸,这下可露大脸了!”
“现大眼啦!”马魁说燕歌戏扬了名,我高兴的不得了,早晨翻筋头、练旋子,折腾的大汗淋漓,提了桶凉水从头浇到脚,那叫一个爽!谁知下午排练,我在戏台上翻筋头,突觉头晕眼花身子发软,一下跌落台下,摔折了腿。
王雷闻讯而至,将我接到他家里接骨疗伤。王涵玉,也就是你娘,也是个会唱戏的主儿,看到我是个角儿,就端饭、端水、扶我练步,没黑夜没白天地照顾我。于是,我因祸得福,这棵臭椿树,就老鸹登枝了!
笑笑娘王涵玉呸了声:“谁知道你是羊角还是牛角呀?要不看你猪似的哼哼,我才懒得搭理你哩!”
“娘,我爸剩饭吃多了,满口馊味!”
“就是,得便宜卖乖,做人不厚道!”
一架马车驶进旺峪村,一个端庄的女人站在村头打量。村子里,房院依山而建,胡同显得狭窄。村中心一座旧礼堂矗立,旁边是旺峪村办公室。女人看罢,朝村里走去。
村长马本跃,大步走出院子,差点与进村的女人撞个满怀:“您,您是红牡丹红老师?我看过您的戏!”
“谢谢!马笑笑家怎么走?”
“找笑笑呀?我领你去!”
到了马魁家,红牡丹站在门口,马本跃扯开嗓子:“魁哥,贵客来家,速来迎接!”
马魁、马笑笑、笑笑娘一齐跑出屋,看只有马本跃在院里嘻嘻而笑。马魁指着马本跃吼道:“老婆尿喝多了你?抽疯打颤地瞎闹啥?”
红牡丹进门:“笑——笑!”马笑笑跑过来,拥抱红牡丹:“师父!”。马魁一愣:“自个儿就疯得没边儿了,啥时又认了个师父?”
马本跃:魁哥,这是红遍京城的评剧名家红牡丹,红老师!
马魁慌忙作揖:“红老师,别怪我眼拙,我做梦都不敢想您能来!这个人就是村长马本跃,压根儿没个正形!”
红牡丹点头微笑:“我顺路到此,一是心里惦念笑笑,二来想看看咱们的燕歌戏!”
马本跃:“村里晚上见天见排练,今儿个咱唱《张花娶妻》,魁哥你就再得瑟一回呗!”
山坡上绿草茵茵,马笑笑坐在草甸上歇息。红牡丹格外开心,顺手掐下一朵粉红的草花,仔细观看:“笑笑,一晃快两年了,你越发的漂亮了!”
“师父,欢迎您常来时间多就多住几日,我陪您!”
“村里的戏装、行头太旧了,不打算置些新的吗?”
“做梦都想,就是罗锅子上山——前(钱)紧!”
“我打算办一个戏装厂,这些问题就可以解决了!噢对了,你的戏没撂下吧?”
“要不我唱一段?”
“还唱报花名吧!”
马笑笑站起来:“春季里风吹万物生,花红叶绿草青青……
“不错!巧用鼻腔,尾音韵味便浓了:爱他一阵黄呀黄昏雨,出水的荷花亭亭玉立在晚风前……
马笑笑略微思索:“爱他一阵黄呀黄昏雨,出水的荷花亭亭玉立在晚风前……
“你悟性太强了,就像这朵山花,早晚唱红京城!”
天黑下来,村人陆续走进礼堂,马本跃和马笑笑陪着红牡丹坐在前排。大幕拉开,马魁上场道白:“昔日登台水冲羊,满腹欢喜变心伤。今日不把旧事提,抖擞精神欢声唱!”
红牡丹:“有这戏词吗?”
马本跃简述马魁舍羊救戏场,马笑笑冒险救群羊的事情。红牡丹深有感触:“戏是干净的,唱戏的先要做人,才不糟蹋戏,才能教化人!”
(五)
马魁一家三口正吃晚饭,笑笑娘给马笑笑搛菜:“再有半年就要高考了,多补充点营养!”马魁高兴地说:“萝卜秧子拱土,总算快熬出头了。笑笑,真要上了大学,你在村里,嘿!那就是蝎子拉屎毒(独)一份。你爹我呀,在人堆里就能抬头挺胸,走路带风!这叫秃子跟着月亮走,老爸沾你的光呀!
当当!急促的敲门声,马本跃急匆匆进门。
马魁:快!一块儿喝两盅!
“喝啥喝?没那心思!”
“谁又招惹你啦?
“唉!县里组织戏曲汇演,咱村演《程立赶考》,眼瞅着要比赛了,可演程立的人突然病了,连说话都费劲,你说这可怎么办呀?”
“没安排备角儿吗?”
“要有,我还着哪门子急呀?”
马魁眼珠咕噜转几下,立刻明白了马本跃的来意:“老弟,你在这儿哭塌了天也没用,赶紧想辙去吧!”
马本跃望着马笑笑说:“老哥,小鸡撒尿,各有各道,俺可不是来求你的!”
马笑笑说:“叔,这戏俺会唱!”
马魁沉下脸:“甭瞎逞能,演砸了你担待得起吗?”
“爸,都火烧眉毛了,咱能眼瞅着不管吗?”
“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前程!”
“救场如救火,村里的戏不能塌台子!”
马本跃:“魁哥,当年你为唱戏舍了羊,为戏摔伤了腿,谁个不伸大拇指?今儿个这是怎么啦?
“老弟,虽说我心里装着戏,咱也露过脸,可在别人眼里咱还是个臭戏子,我不想让笑笑走咱们的老路,更不愿让她一辈子窝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你带着燕歌戏班打擂台的豪气哪去啦?”
“叔,排戏去!”
马本跃走出屋门,又回过头朝马魁挤眉弄眼地拱拱手:“谢谢啦!”
县剧团的礼堂里,观众黑压压一片。挂上大幕的戏台子,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仿佛幕后藏着无尽的玄机。幕布缓缓向两侧拉开,饰演程立的马笑笑上场道白:“斗大黄金印,天高白玉堂,不读书万卷,怎得见君王。学生程立,进京赶考。唱道:“闯进了二龙山,听人马闹声喧,吓得学生我哆哆的颤……”
“好!好!”台下一片叫好声!饰山王子的演员上场道白:“家住深山靠陡崖,招兵买马把兵排,杀的山前人头似瓜滚,山后尸骨似干柴。喽罗们,搜——山!王爷耍刀、踢腿、下场。员外张冒花银百两,将男扮女装的程立买回。马笑笑唱:“骂声张冒你眼瞎,一百两银子娶个男,回家怎把宾朋见,天注定他断了香烟。”
台下,县评剧团团张斌对王科长说:“我看明白了,程立男人女相,进京赶考被擒,山王勒索不成便将其卖掉换银两。可笑张冒有眼无珠,活该被人笑骂!”
王科长说,他的银子也并非白花,成就了其妹与程立的一对姻缘。
“这是啥戏呀?我压根儿没听过!”
王科长说:“这叫燕歌戏,始于宋元,兴于明清,已有500多年的历史。它原称‘燕乐’,是天子与诸侯宴饮宾客使用的民间俗乐,与元曲如出一辙。马致远等戏曲名作家在南方为官多年,亦把江浙的腔调融入其中。燕歌戏以《河北老调》为基础,明末清初又融入了山陕梆子,其艺术行当涵盖生旦净末丑、诗曲媚俗白、说唱念坐打、吹拉弹唱走。如今老戏新唱,真个是燕歌一曲醉古今,京西老戏有新韵!”
“燕歌戏为何在京西传承下来?”
自从春秋战国时期,京西成为燕国的西部边界起,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从明朝起,始建御城、筑敌楼、建烽火台,设置边关,派兵驻守。后战事不发,驻守的军人留了下来,娶妻生子,繁衍生息,渐而形成许多军村,峪旺村便是其中的典型。这些人的眷属从天南地北而至,带来了各地不同的文化,当地以燕歌戏为主的戏剧,吸纳了不同戏种的腔韵,形成一种独特的,含有南北九腔十八调的地方戏。
张斌点头:“你瞧那个演王爷的,怕有七十岁了,还透着那么精神!”
“这戏呀,唱的就是股精气神儿!我去过旺峪村,那里很多六七十多岁的老汉,平时病病歪歪的,只要扮上角儿,立马欢实起来,大概这就是‘戏瘾’吧?”
“嘿,有意思,有意思!”
“山村里,不但唱戏的有瘾,看戏的戏瘾更大。听说要唱戏,很多人就把亲戚朋友请来,一同去看戏。乡下流传着一段歌谣:‘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前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蒸大糕、吃大席儿、外甥儿呼啦啦跟了去!’”
“啥是拉大锯,扯大锯呀?”
王科长笑了:“无论哪个村子演戏,都去请邻村的亲友,好吃好喝好招待,酒足饭饱后一同去看戏。村村都你请我唤,你来我往像拉大锯似的,久而久之便成了乡俗!”
“科长,您看演程立的姑娘,嗓子脆而不尖,委婉动听,还有那身段,那做派,一招一式皆干净利落,人虽年轻却颇有功底! ”
“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新人要是跟不来,燕歌戏很可能要失传了!”
“那姑娘不但有模样、有嗓子,而且很有潜质,可惜……”
“可惜什么?”
“咱们是评剧团,半路改戏怕有难度!”
“只要有功底,凡戏皆可通嘛!”
上午赛演结束,王科长对马本跃说:“你们的戏唱得好,山区能坚持唱戏的不多了!”马本跃说:“燕歌戏是我们的梦,是我们的命!”马笑笑把这句话刻在了心里。
王科长:“希望你们再接再励,不仅会演老戏,还要能演新戏,不仅老同志要演,还要大力培养青年人去演,把我们的戏曲文化传承下去!”
“谢谢领导鼓励,希望剧团下乡指导,让我们的戏唱出村,唱出乡,唱出县!”
“好!有魄力!张团长,深入基层接地气,送戏下乡传帮带,你们任重道远呀!”
“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全力以赴!”
张斌走到马笑笑面前问:“学戏多少年啦?师从何人呀?”
“俺是自个儿看会的,这次,村里演秦香莲的人病了,我是临时替演的。”
村长马本跃说:“她还是个学生,再过半年就高中毕业了!”
“哎呀,好呀!你要是能来县剧团就好了!”
“团长,你是说我能进剧团?”
“当然!不过,光唱燕歌戏不行,咱团以评剧为主,你得改戏!”
“评剧?俺会唱呀!”马笑笑唱:“春季里风吹万物生,花红叶绿草青青,桃花艳李花红杏花茂盛,扑人面的杨花飞满城……
张斌认真地听着,情不自禁地用手打起了节拍,马笑笑唱罢,张斌连呼可惜。
笑笑忐忑:“团长,是不是我唱的不好呀?”
“不,咱剧团里就缺你这样的多面手,只是咱县剧团庙小,怕你看不上眼哩!”
“庙大门坎高,怕我还进不去哩!”
“如果来县剧团,你就是国家正式演员了。但是,上大学与进剧团事关重大,你要跟家里人好好商量再做决定!”
“团长,只要剧团要我,我来定了!”
“真的?”
“真的!”
马笑笑是个心境开朗,生性活泼的人,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学习也很出众,老师对她的高考寄予厚望。谁也没想到,她铁了心要上县剧团。吃晚饭时,马魁问起报志愿的事,笑笑说我哪个大学也不上,去县剧团唱戏去!
马魁:“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放着大学不上,到县剧团里能蹦跶出个啥?”
“爸,只要有戏唱,我啥都不想!”
“胡扯!你要不上大学,我就不认你这个闺女!”
“上不了剧团我就跳河去,你就是想认我也没用了!”
“好!好!爱去哪儿去哪儿,有你哭的时候!”
“爸,不是我想惹你生气,我是真的放不下戏呀!村长叔说过,燕歌戏是我们的梦,是我们的命,我们要让它唱得更远,唱得更响!我学戏,就是想回来办咱自个儿的剧团,让乡亲们把梦想变成现实!”
马魁沉默了一会说:“笑笑,不是爹不愿让你唱戏,爹是让唱戏唱怕了!打日本鬼子那会儿,村中恶霸马子才,把持村权,让各家各户出钱购置了乐器,成立了音乐班。他不为乡邻服务,却大肆收敛钱财。更可恨的是,他想把音乐班变为讨好日本人的工具,咱能干吗?”
“那,马子才不成了大汉奸了吗?”
“谁说不是呀?你爷爷一气之下,带领村音乐班的人变卖自家东西,自置乐器另起炉灶,把那个恶霸像翻了个儿的王八似的晾在一边!”
“解气!真解气!”
“你爷爷他们对百姓家的红白喜丧之事,有求必应,逢请必到。对穷苦人家分文不收,管顿饭就行。对家境好些的收两个辛苦钱,对家中特别困难的,甚至连饭都不用管。于是,村里的音乐班在咱们这一带出了名,在方圆百十里都是顶呱呱的!”
“马子才就这么撂爪儿不干啦?”
“他倒是想干,可谁侍候他呀?他老妈得暴病死了,多次找你爷爷,出高价请村音乐班去帮忙,愣是没人搭理他!”
“活该!”
“无巧不成书,马子才他老娘咽气的那天,恰好村里有人结婚办喜事,请村音乐班的人去助兴。一连三天吹奏“欢天喜地”歌。马子才家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家人守灵哭嚎,出殡那天,请了几个外村人抬着棺材,天不亮就悄悄下葬了。”
“马子才就这样忍了?”
“那就不是马子才了!他暗里纠集一帮打手,将音乐班的多人打伤,你爷爷险些丧命,因而发誓不让后人学演奏,更不消说唱戏了!”
“爸,从小,您就教给我说,要做一个有志向的人,你舍羊救戏场,至今我都敬佩难忘,眼下,有了进剧团唱戏的机会,你却百般阻挠,难道您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笑笑,我苦支巴拽地供你上学十几年,不就盼着你能有点出息吗?你,你可倒好,放着大学不考,却往小戏团里扎,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爸,你心里明明装着戏,却死乞白赖地反对我唱戏,这算哪门子道理?你看看村里会唱戏的人都快七老八十了,早就该把村戏传给年轻人了。怎么着?你们还打算把戏带进棺材里去呀?”
马魁面带愧色:“既然你决心已下,就要唱出个样来,绝不能给乡亲们丢脸!”
(六)
清晨,马笑笑在院外小树林中喊嗓子,见梁泰倚树观看便走上前:“我刚来剧团那天,想跟你打招呼,你却躲得八丈远,啥意思呀你?”。
“这儿呀,庙小神灵大,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咱俩的关系!”
“啥关系?”
“同学呀!”
“梁泰,赛西施知道是你的师姐了吗?”
“人家不说,咱也犯不着上赶着,隔层窗户纸,大家都方便!”
“好清高哟!”
“昨儿个,团长给你指点动作,你照做便是,干吗非要坚持自个儿的?”
“我可以学他,但不能像他,更不想变成另一个他!”
“你这才是清高,总是拗着当不了角儿!”
“角儿不是谁封的,总吃人嚼过的馍有意思吗?”
早饭过后,演员们在练功房内练功,张斌见马笑笑莲花步走的轻盈如燕甚觉奇怪,甭说初进剧团的新人,即便是多年的老演员,能走成她这样的也为数不多。于是问是否跟人学过。马笑笑愣一下,羞涩摇头。其实,她不但跟人学过,而且是名家红牡丹授教的。那是在旺峪村的一个晚上,红牡丹看马笑笑走的不好,便为她纠正动作。马笑笑走了几趟仍不理想,红牡丹拿起一把笤帚,夹在自己两腿之间,双手掐腰,快步如飞。马笑笑夹住笤帚,快步疾走,笤帚掉落地上。
红牡丹口中喊着:“上身挺直,腿不分岔儿,夹紧,不许掉!好,再来!”
马笑笑慢走,渐渐加速,继而快步如飞。红牡丹口中念板:“仓仓仓,仓仓仓仓!”马笑笑练得大汗淋漓,红牡丹说:“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且着呢!练!”马笑笑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无人时便把公路当戏台,自个儿口中打板,快步如风。她练成了,只是这种练功法不雅,她羞于实言相告,只说是自个儿练会的。
赛西施和一品红在一侧歇息,马笑笑压腿,张斌满脸堆笑地看着。一品红对张斌白眼睥睨,冲赛西施呶呶嘴:“喔哟,咱团长对这个小师妹可真上心哟!”
赛西施说:“人家头儿说了,这丫头归他带,你说,这不是六指挠痒痒,多此一道吗?”
一品红摇摇头:“姐们儿,肚里有屁就放,拐弯抹角儿的干吗?”
“大概是觉得这丫头有潜质,想为自己挣面子吧!”
“不光是为着自个儿脸面吧?”
“那,还能有啥?”
“喔哟,装什么装? *** 的!”
“紧过的迈石,慢过的桥,走着看呗!”
“看啥?用不了多久,咱姐们儿怕就得让位了!”
马笑笑隐约听到赛西施和一品红的谈话,心里有些走神,换腿时打个晃,张斌赶忙扶肩、托腰。一品红:“喔哟,好腻歪呀,马笑笑成天价围着头儿转,她就是个贱!”
赛西施捂嘴偷笑:“人家那是知恩图报哩!”
“女人呀,一旦对男人生出感恩之心,离爱的奉献就不远啦!”
“看来,你也想奉献呀? ”
“我老模喀嚓眼的,他张斌有那份积极性吗?”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谁稀罕你这朵老倭瓜花呀?”
“是呀,情人眼里出西施,轮你这儿呀,也只能出点稀屎啦!”
“忒损点了吧?瞧我不打你!”
两个人跑远了,马笑笑呸地吐了口唾沫。
张斌去文化局开会,会议很短,回来直接走进练功厅。他转了一圈,剧团的人都在练功,唯独不见一品红和赛西施,他摇摇头走向剧团大门口。
一品红和赛西施手拎大包小包,说笑着走进院门。赛西施说:“快走吧,头儿回来就麻烦啦!”一品红仍在慢腾腾地磨蹭:“喔哟,怕他个鬼呀?”
张斌看到俩人走近了,立刻闪到墙角。赛西施说:“姐们儿,咱可不是头一遭了,有点明知故犯呀!”
“许他当头的瞎出溜,就不兴咱放松放松?”
“人家开会办事那叫名正言顺,咱偷偷溜号总是亏理!”
“当头儿的哪个不是私事公办?真事假事鬼知道,还不是他张斌上下嘴唇碰出来的?”
张斌猛地闪出来,站在二人面前嘿嘿冷笑:“二位好自在呀?来,我帮你们提东西!”
“喔哟,见鬼了呀?
“一品红,你的戏功没见长,毛病倒添了不少!”
赛西施想解释几句:“团长,我们……”
“回去!”张斌快步走了,回到会议室,张斌说:“县里搞联欢会,县领导也要参加,我们就演一折《报花名》,赛西施、一品红,尽管是老节目,也不能掉以轻心,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
一品红白眼看张斌,重重哼了一声:喔哟,和县领导联欢,这可是露脸儿的事,我把机会让给别人吧?”
众人闻言皆惊,张斌说:“你俩是老搭档了,你不演谁演?”
“喔哟,我浑身的毛病,不能丢你的人呀?”
“你是演不了?还是不想演?”
“戏功没长进,另请高明吧!”
“那你就好好放松放松!”张斌环视全场,对红菱说:“你是阮妈的备角,你上!”
红菱看到一品红恶 *** 的冷眼,立刻说:“不行,我身体不舒服,换别人吧!”
“你活蹦乱跳的有啥病?”
一品红冷冷地说:“女人病,要不你检查检查?”
众人大笑,张斌皱起眉头。马笑笑:“我试试!”
梁泰悄声说:“这不是你的行当!”
马笑笑:“我能演!”众人交头接耳走出会议室,梁泰说:“笑笑,人家阮妈的备角都不愿出头,你逞什么能呀?”
“我就看不惯她拿捏人!”
“泥菩萨也是佛,你招惹谁不好,偏偏得罪她这个母夜叉?”
“力巴儿摔跤,给嘛吃嘛,我接着就是!”
“要不我去找一下赛西施,把咱们师属同门的事告诉她,要她好生配合你!”
“犯不着,如果拿演出当儿戏,我还不认她这个师姐呢!”
(七)
清晨,张斌练了一会儿功,走到马笑笑跟前:“笑笑,这次联欢会上,你演的阮妈很成功,不仅领导赞赏,也令我大开眼界!说实话,我真替你捏把汗,你啥时学的呀?”
“打小我就喜欢别人演,我默记默练。《报花名》我没少看,只是没亲自演过,救场如救火,就冲动了一回!
“感谢你的冲动!想没想过演主角呀?”
“想,谁不想呀?我才来两年多,哪儿能轮到我呀?”
马笑笑知道,县剧团虽小规矩却是一样的,角儿是练出来的,更是熬出来的。一个演员从学艺登台到挑大梁,不仅有个学练的过程,更有论资排辈的限制。这种限制,尽管没有成文的规定,却是一条难以逾越的沟坎。有的人进团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唱不成主角,想演个像样的角色,只能是老草鸡熬年头,不知得熬多少年。自个儿进剧团刚两年便想鹤立鸡群,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你是天生的角儿呀!”
“逗我开心吧?”
“市里要组织汇演,咱们团排练《刘巧儿》,我打算让你演刘巧儿!”
“我?不行,不行,还有那些师姐呢!”
“笑笑,真正的角儿,不是别人捧让的,得有自个儿的底气!”
“团长,你是科班出身,肯定一进团就唱红了吧?”
张斌皱眉,面现严肃:“我从戏曲学院分到县剧团,戏曲业大多不景气,不少人改行了。我来剧团还不足年,王科长硬是赶鸭子上架,举荐我当这个团长。”
“你年轻有才气,岂不游刃有余?”
“鞋大鞋小只有脚知道。一次团里排《花为媒》,赛西施与一品红因演主配角争执不下。我觉得赛西施的扮相、嗓音更近似人物,便想让她演张五可。谁知一品红说:“脸蛋长的俏,自增三分功!我就让了吧!”
赛西施说:“戏靠演,不靠让!有人号称一品红,就她红一把吧!”
马笑笑:“针尖对麦芒,你怎么决定呢?”
“我说,既然二位如此谦让,就依你们吧!”
马笑笑:“锣鼓听声,说话听音,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品红能善罢甘休?”
“她吵闹不休,王科长上门调停,这才定下来,我差点就打了退堂鼓!”
会议室里,大家讨论《刘巧儿》的演员安排。张斌说:“这次我们能者上,优者上,新老演员机会均等,大家先议一议,把女一号定下来!”
有人选赛西施,有人选一品红。梁泰说:“我提议马笑笑,她无论扮相,唱功还是表演,天然一个刘巧儿!”
张斌说:“这个提议好,让年轻人演年轻人,更附和观众口味!”
一品红捅捅赛西施:“喔哟,天上打闪闪了呀,毛没长全就想飞了呀?”
赛西施说:“人家是棵嫩葱,你拦得住吗?”
一品红高声喊道:“马笑笑演阮妈挺出彩,还让她演媒婆吧!”
梁泰说:“她那是救场,救你的场!”
“喔哟梁泰,别吃不到热豆腐,再烫得满嘴泡哟!”
“找个老太婆演小姑娘,岂不让人倒了胃口?”
“喔哟,你说我们是老太婆?”
“我是担心有人自讨没趣!”
赛西施:“莫拿己短比人长,争来比去反自伤,我同意马笑笑演刘巧儿!”
“喔哟姐们儿,就这么让啦?”
“还没看出团长的意思来吗?”
众人举手同意,一品红耷拉着脸。马笑笑没想到自个儿这么顺当,打心眼里感谢张斌。然而,男一号的扮演者就没那么简单了,因为这其中有许多难为人知的因素。年轻的男演员,都想与漂亮的马笑笑配戏,有的甚至想有假戏真唱的可能。因此,有人的提名并非本意,甚或故意提那些根本不可能演主角的人,兴许别人还能投桃报李。
一个演员举起手,我选王重武,他的形象蛮不错哩!张斌摇摇头,说他是演武生的,男壹号有大段的唱词,怕他的嗓子跟不上。另一个演员说,我提刘贤德,他是唱老生的,嗓子脆亮!张斌又摆摆手,说他年龄有些大了,等着演刘备刘玄德吧!
一品红小声嘀咕:“这也不行,那也不妥啥意思呀?团长想自搂呀!”赛西施看了看身边年轻帅气的梁泰,故意大着嗓门喊:“我选梁泰,他年轻功底好,与马笑笑配戏真个是郎才女貌哩!”团里众人纷纷表示同意,赛西施悄声对梁泰说:“你千万莫当儿戏,煮熟的鸭子也有飞了的时候!”
这天,梁泰正在排练,门卫走进练功厅,说他的同学找他。张斌抬手看表:“上午就到这儿吧,下午在会议室讨论排练情况。”
剧团门外饭馆里,梁泰与多年不见的同学吃饭。二人分外高兴,同学说:“怎么样,成角儿了吧?”
“老草鸡熬年头,五年了才轮到演个主角!”
“咱们同学里就数你有出息了,祝贺你成功,干杯!”
“下午还要讨论,你自个儿喝吧!”
“多年不见,咋说也得意思意思吧?”
“不行,真不行!”
嘭!梁泰的同学把酒杯使劲往桌上一墩:“怎么?嫌咱是个泥腿子?”
“对不起,我,我真的不能喝!”
“得,咱就不配来找你,走了!”
“好!我豁出去了!”
会议室里,大家围桌而坐,张斌说:“汇演提前了!走!去礼堂排戏去!小刘,你去通知门卫,告诉梁泰直接去礼堂!”大家陆续向礼堂走去。一品红和赛西施走在最后。一品红见小刘从门口跑回来,问通知门卫了吗?小刘点点头跑了。她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哎哟,我要拉肚子了,赛姐你,你先去吧!”赛西施走远了,她诡谲地冷笑,闪到路口。
梁泰步履蹒跚进院,一品红从树后闪出:“你怎地才回来?你去练功房候着吧!”
“不是去大礼堂吗?”
“练功房!
梁泰摇摇晃晃地回到练功房,迷迷糊糊打起瞌睡。墙上的挂钟咔咔地响着,他迷糊了一会儿睁开眼:“呀,怎地人影也不见一个?”
礼堂里,剧团的人散乱地坐在舞台两侧,张斌气哼哼地走来走去:“怎么着?还没成角儿,倒先成了爷啦?”
赛西施说:“再等会呗,说不定他去会议室了呢!”
张斌依然气哼哼的:“我就不相信,一个不遵守时间的人,能演出好戏来!”
一品红:“不差这一会儿,我去叫他!”她急匆匆赶到练功房,见梁泰仍迷迷瞪瞪的,心里暗笑:“喔哟,大伙儿都等着排戏,你怎么还在这儿傻待着?”
“不是你,你说的练功房吗?”
“我说的是大礼堂,不是练功房!你醉了呀?”
礼堂里,张斌仍在戏台走来走去。梁泰憋着一肚子火,见到张斌立刻劈头盖脸地抱怨:“不是在会议室讨论吗?怎么到礼堂里来了?谁,谁改的?”
“自个儿迟到了,还要赖别人吗?”
“要不是你改来改去的,我怎么能迟到呢?”
“改不改还要听你的吗?”
“我知道你官大表准,可也不能乱拨针吧?”
“你甭拿着不是当理说,全团这么多人都能遵守时间,怎么就你特殊呢?”
“我,我……”
“我什么我?排戏!来,咱们排演赵柱儿劝慰巧儿那段,马笑笑上!”
马笑笑唱:“巧儿我采桑叶来养蚕,蚕做茧儿把自己缠。恨我爹他不该把婚姻包办,怨只怨断案不公拆散了姻缘……”
赛西施眯眼静听:“这丫头唱得很有些味道!”
一品红眼珠乱转:“你就夸吧,不用多久,就该骑在咱脖子上拉屎了!”
马笑笑唱:“愁得我饭到口难往下咽,急得我睡梦里心神不安……”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她向梁泰递送眼神儿,示意他接唱。
梁泰唱词应是:“巧儿呀,莫灰心,他们拆不散,且莫要心酸泪不干!虽然是一时云雾,将你我来隔断,要知道云雾外还有晴天。”此时,他酒上头,脑发涨:“笑笑呀,莫伤心,他们拆不散,你不能眼泪淌满面……”
停!张斌打了个手势:“梁泰,怎么连马笑笑的名字也出来了?你隔着河亲嘴,差得也忒远了吧?”
“她不是马笑笑是哪个?”
“驴唇不对马嘴,你是编剧呀?还是导演呀?”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悄声说这个梁泰平时稳稳当当的,今儿个是怎么啦?小刘暗自思忖:既然他早就到了,为何一直在练功房待着呢?从来吃凉不管酸的一品红,为何问我通知门卫的事呢?难道是她……
梁泰笑着,在舞台上打着晃晃:“团长,你,你说,她不是马笑笑是哪个?难道是张斌你吗?”
“你还演不演?演不了就一边歇着去!”
“演!凭啥不演?”梁泰手指马笑笑,唱道:“笑笑呀,莫着急,虽然是大雾满天……梁泰不唱了,手舞足蹈地打着晃晃。
“大家看看这是什么?贵妃醉酒吗?”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梁泰指着张斌哈哈大笑:“我,我不行?你,你上呀?”
张斌用力把剧本往地上一摔:“离了臭鸡子儿,还做不成槽子糕啦?笑笑,对台词!”
一品红轻哼一声:“自个儿想演就直说呗,耍那些手段干吗?”
赛西施笑着说:“妹子,这戏好看么?”
“这戏么?噗哧!一品红笑喷:“喔哟,新媳妇打喷嚏——实在是憋不住了!”
赛西施:“傻小子虽嫩,真个是精卫衔石填大海,虽知不能却也悲壮!”
梁泰酒醒了,对马笑笑说:“我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到手的角儿,就这么扔啦?
“自个儿不争气怪得谁来?”
“我是猫尿灌多了,可又是会议室,又是练功厅,又是大礼堂的,都快成游击队了。一会儿说讨论,一会儿说排戏,这不是成心坑人是什么吗?一定是张斌搞的鬼!”
“去礼堂排戏,的确是临时变更,可张斌早就派人通知门卫了,难道他没告诉你吗?”
“这,这……”
梁泰想起来了,门卫的确通知自己去大礼堂,是一品红让他在练功房等着,这才耽误时间。可后来她却死活不承认,还说自个儿喝醉了,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你这杆枪好使呗,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傻呀你?”
“好你个一品红,嘴甜似蜜糖,心毒如蛇蝎!”
市戏曲汇演开始了,马笑笑对着镜子描眉,张斌走过来,双手轻轻为她按肩:“马上该你出场了,紧张吗?”
“这是我来剧团后第一次演主角,还真有点担心!”
“凭你的功底,没问题!”
舞台上门帘轻挑,马笑笑走上场,几个莲花步之后镇定下来,唱道:“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我和柱儿不认识怎能嫁他呀……”
“好!好!”台下响起掌声,马笑笑彻底放开:“我的爹在区上已经把亲退呀,这一回我可要自己找婆家呀……”
台下掌声雷动。(待续)
主编:王名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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