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第一章 木子
1971年夏,某天上午,香港半山某脑科医院。
病房里外挤满了人,都是病人的家人、亲戚和朋友。他们都是来看望病人的,因为病人今天马上要做一个非常大的手术。
病人的丈夫,还有管家,都在病房里招呼着来探望的人,安排着他们进病房的顺序和时间。病人躺在病床上,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她苍白的脸和无神的双眼,透露着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
直至她母亲来医院的时间到了,病人才让管家把她扶起来,背靠着枕头坐着。
病房的门打开了,进来的是病人的母亲,手里抱着病人才两岁的儿子。
请大家都出去吧。 管家向来探病的客人们说。你也出去吧。病人向他丈夫说。她丈夫无奈地离开了病房。
病人让她母亲把孩子抱过来,她双手接过去,抱在怀里。她一只手轻抚着孩子的头发,另一只手在孩子的后背上轻轻拍着。孩子双手时而抓着病人的脸庞,时而抓着病人的嘴唇在玩着,嘴里发出啊啊哼哼的声音。病人的母亲别过脸饮泣了起来。
** 背景音乐:《赤子》主唱 叶德娴
“儿子啊。。。。“ 病人说。“妈妈要跟你说,对不起。“眼泪缓缓地从她的双眼流出来。“妈妈可能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她儿子看见自己妈妈哭了,也哇哇地哭了起来。“妈妈不想离开你,但是儿子我希望你明白,我也是为了能活下去所以搏一搏,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你才两岁,妈妈没有能够好好照顾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病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大哭了起来,她母亲在一旁尽力地安慰着。
“儿子,万一妈妈再也见不到你了,请你一定记住妈妈说的话。你一定要懂的自爱,好好的做一个奉公守法、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你要勤奋工作,爱你的家人,也要照顾好自己。你要永远记得,妈妈永远都会在你的心里,守护你。 妈妈永远、永远都那么爱你。。。。“
这是病人和他儿子最后一次的见面。病人进了手术室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她患的是末期脑癌。
十九年以后,夏天里的某一天,木子第一次听他外婆说起这关于母亲临别遗言的事。
“我不想知道你现在究竟变的有多坏。“木子的外婆一边洗菜一边说。“我只想把这件往事告诉你,你听完自己好好去想想。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以后,木子的外婆就没有再正眼看过他了。
木子虽然才20岁,但已经是香港某区有些名气的大哥,手下有五六十个马仔。他天生就好勇斗狠,打起架来不留余地,而且有股不怕死的劲,让对手们不寒而栗。在他十五岁那一年某一天,在当地的保龄球场,他就因为把保龄球扔到一名调戏女学生的小混混头上,造成对方严重受伤而被判进少年惩教所十个月。木子既是个流氓,但又极富侠义心肠,眼里见不得有人欺负弱小善良的事。他从来不收保护费,不放高利贷,不碰 *** 。他依靠给开饭店酒楼 *** 宾馆卡拉OK等场所的老板们提供保安服务(俗称看场子)和代客泊车服务、各小巴线总站的保安服务(俗称站头费)、给街道上的小贩和大排档提供水电(俗称街道费)、帮人要账(收烂数)这些传统偏门来挣钱,纯粹是靠自己的实力吃饭。因此,当地的老百姓不排斥他,小混混怕他,警察不怎么讨厌他。另外,木子还经营着两家车房(修车店)、一家茶餐厅和一家卡拉OK(K歌房),都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开的。
木子的领地里有一个廉租房小区,即香港所谓的公共屋邨。住在这种小区里的,都是社会中比较低下层的老百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在木子这几年的管理下,这屋邨倒是太平,很少发生罪案,也没有不良份子敢进来搞事。木子晚上经常坐在屋邨主入口处喝酒乘凉,除了与手下、邻居们瞎聊以外,还会盘问一些想进邨的生面孔。久而久之,邨里的人给他起了个村长的外号,木子欣然的接受了。
木子从小就住在这屋邨,跟着他外婆生活,读到初中辍学。在他母亲去世三年以后,他父亲再娶了老婆。当他继母生下第一个孩子后,木子就离家出走,来到了这里找他外婆。木子的外婆原是个大家闺秀,丈夫也是当时在上海颇为有名的富商。奈何爱上 *** 和 *** 的他最终把家财败光,很年轻就去世了。带着一子一女的外婆,在日本攻占上海之前,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千辛万苦地把自己一家三口带到香港去,由零从新开始。
木子没有跟着任何的老大或社团,他就是靠自己打下来的地盘,而且没有人敢碰。当然,这跟他爷爷是谁有着分不开的关系。木子的爷爷,香港人称上海王,是四五十年代在香港势力最大、地位最高的某帮会掌舵人。他的徒子徒孙,很多在后期都成了绅商名流、高官政要,或者社团大哥。木子的父亲,虽然在中年时选择了从商,没有接手家族的生意,但也交了不少黑白两道上的朋友。假若遇到什么麻烦事,愿意仗义帮忙的人还是不少的。试问这样一位大人物的孙子,有谁会愿意冒犯呢?所以圈子里的人都说,木子的领地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就像九龙城寨一样,没人敢去惹。
平静的日子,终于随着一次意外,被彻底打破了。
木子最得力的七个兄弟当中,排行老七的是叫攀脚龙的小伙子,性格最为孤僻。他不爱说话,喜欢独处,除了出来办事以外就爱呆在家里睡觉打游戏。他身上纹了一条龙,从左小腿一直往上到胸口,所以大家叫他攀脚龙。除了木子,任何人都管不了他,包括他的母亲。他跟木子成为兄弟的过程非常自然,就好像早有安排一样。由于大家都是一个屋村里住的,本来就会经常碰到。攀脚龙脚上的纹身,也表明了他是个出来混的,所以木子对他也特别留意。有一天攀脚龙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木子在村口喝啤酒。“喂,纹身仔,一起坐会呗。“木子朝着他说。攀脚龙对这村长印象本来就不差,反正一个人回家里也是无聊,就坐下来了。两个人之间话不多,但感觉倒满投契。这样一回两回以后,有一次木子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做事,攀脚龙很爽快的答应了,第二天就把搬运的工作辞掉。
事发当日,攀脚龙如常的在一个时钟宾馆里负责保安,也就是看场子。突然之间,有一男一女激烈的争吵打斗声从某个房间传了出来。收银员听到后立即沿着走廊跑过去,一边敲门一边大声问里面发生什么事。房客是个看似印巴籍的中年男人,他一打开房门就冲着员工胸口蹬了一脚,把对方踢得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接着,他就朝大门方向走了过去。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有个染了金发的亚裔女子摇摇晃晃的从房间里追了出来,嘴里喊着“仆街你别走啊!”攀脚龙站在宾馆大门口,嘴里叼着烟,挡住了这印巴籍人的路。收银员这时候也追了上来,跟攀脚龙说,“忠哥,这个阿差(香港人对印度人的叫法)踢了我一脚!“金发女也死劲地扯着他的衣服,用不纯正的粤语骂道“你个死仆街,玩了不给钱还打我!”
自己领地上的经营场所被人捣乱、破坏,是地下社会最忌讳的事情。这等于告诉其他人,自己的管理和权威有问题,所以有人敢挑战你。攀脚龙是木子的兄弟,可以自己拿主意怎么去处理这件事。一对一,攀脚龙也从来没有输过给任何人,他有信心可以把这个人拿下。
结果,这个疑似印巴籍的男人被 *** 地修理了一顿,钱包里的钱都被分给了金发女、收银员和宾馆。后面赶过来的小兄弟们按攀脚龙的意思把他的衣服扒光了,让他只穿着 *** 离开,以作惩戒。这件事情,当天就在街坊四邻传开了。听到的人都认为,这事情办的是大快人心。
大家唯一没有想到的,这件事竟然会带来那么严重的后果。。。。
木子还没赶到医院,攀脚龙细忠已经死了。他是在往自家的茶餐厅路上,被一辆面包车从背后撞倒的。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细忠当时走的是行人道,而且面包车在撞倒了他以后,马上加速逃走了。面包车没有挂车牌,司机是戴着帽子手套蒙着脸的,所以辨认不出来。
很明显,这是一桩蓄意谋杀案,最有嫌疑的犯案者就是那个印巴籍男子。警方很重视这件案子,一因为是谋杀案,二因为疑犯是个外籍人士,不好搜索和抓捕。木子在警局录了口供以后,马上离开回到他领地里一栋老式大夏(香港俗称唐楼)中的大本营,和一直等着他的六个兄弟汇合。
“大佬,不用想了,肯定就是那个阿差做的!我们马上派出所有人去把他找出来,给细忠报仇!”排行老三的阿谭跟木子说。“嗯,大家分配手下立即行动!将宾馆录像调出来,让大家都看清楚这人的长相。重点在尖沙咀、深水埗、荃湾、元朗这几个阿差最多的地方找!阿文,你和我一块去找其他几家宾馆的人,问问他们见过这个阿差没有!大忠,你认识警察比较多,留意一下他们追捕疑犯的进展和消息。我们一定要比他们更快!”
阿文排行老二,外号又叫做巨人,顾名思义,他长的又高又壮,一般人看见他都会脚软。他和木子带着当天被打的宾馆收银员,一起开始一家一家宾馆的去问。老五大忠亦开始找那几个经常光顾他修车厂的警察朋友们,打听关于这案子的消息。老三阿谭、老四蛇仔、老六烂牙、老八文峰带着兄弟们到处去找这阿差。
木子的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悲伤,更充满了内疚,毕竟是他把细忠拉进他的团伙的。在细忠去世的那一天,木子在医院给细忠的母亲跪下了。他承诺细忠的母亲,一定会替他儿子报仇。木子不禁重复地想起关于自己母亲遗言的事,今时今日他不但没有做成好人,还把细忠给害死了,而且他本来还欠这兄弟一条命!他辜负了母亲对自己的期望。
两天过去了,木子一无所获。经过反复的调查,基本断定这名印巴籍男子以往没有光顾过木子这区的宾馆。其他兄弟到处询查所得回的结果是没有认识或见过这名阿差的人。警察那边也是暂时没有任何发现。
难道给他逃跑了?木子晚上坐在村口沉思着。突然,村里菜市场开水果摊的老陈拍了他一下。“陈哥,怎么啦?有事啊?“这位陈哥,年轻时可不是等闲之辈。他胸口纹的两只老鹰,当年在新界荃湾的混混是无人不识。要不是他老婆因病死的早,需要照顾一对子女而隐忍下来,估计现在至少新界是他说了算。“我没事,是看你有事,在这里想什么啊?“陈哥问木子。“哎,一直找不到害死细忠那个阿差,心里闷的慌。““你都找了那些人和地方啊?都是怎么去找的,跟我说说。“於是木子就一五一十的跟老陈说这两天都办了些什么事。老陈听完后,抽着烟思考了几分钟,拍了下大腿说道:“细佬,有一个人你是不是漏了没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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