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为了等待丈夫阿列克谢接受自己的离婚请求,安娜和弗龙斯基在莫斯科已经呆了六个月了。
在这件事解决之前,安娜是一个有着丈夫却和情夫公开生活在一起的“ *** 女人”,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是不为莫斯科上流社会所容的。由此导致的结果是,弗龙斯基依然可以自由出入莫斯科的各种交际场合,但是安娜只能困守家中,无法公开露面。
好在弗龙斯基的公寓相当奢华舒适,安娜在仆人的服侍下养尊处优,女儿安妮也有专门的奶妈看顾。
为了打发时间,安妮收养了一名讨人喜欢的英国小女孩,并且亲自督促她的教育。与此同时,安娜还是一个思维活跃的女人,借着照顾养女的契机,她阅读了许多儿童教育方面的书籍,开始着手撰写一些儿童故事书。
按她哥哥斯捷潘的眼光来看,这些文稿写得相当不错——安娜简直成了个女作家了。
困兽
从表面上来看,安娜在莫斯科的生活可算是充实舒适,不乏情趣。但是安娜本人清楚,这都是些自欺欺人的把戏。照顾养女也好,阅读写作也好,都只是她为了弥补正常社交生活的缺失而搭建起的临时庇护所。
她营造起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以便捱过不能公开出入原本自己如鱼得水的贵族社交场所的非常规生活。但这说穿了不过是为自己找点事做,她生活真正的也是唯一的 *** 所在,仍是她和弗龙斯基之间的爱情。
弗龙斯基依然眷恋着安娜,但是他不可能像安娜所期望的那样,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完全凝注于安娜身上。当她必须呆在家里苦等结果的时候,弗龙斯基却可以自由外出,参与这样那样的社会活动,这种情形让安娜的痛苦变得越来越无法忍受。
她经常吃醋,毫无根据地猜疑弗龙斯基背着自己勾搭别的女人,并因此和弗龙斯基发生争吵。但吃醋也只是表面上的借口:安娜自己心里非常清楚,弗龙斯基并没有背叛自己,令她难以自控地与弗龙斯基发生争执的真正原因是她不满足。
她要的是爱情,只是爱情,她不满于弗龙斯基居然有除了自己以外的生活,需要外出去从事一些和向她奉献爱情无关的社会活动,她所要求的爱情浓度是弗龙斯基所不可能给予的,但恰恰是她所要求的。
虽然每次争吵都会言归于好,但是每次弗龙斯基外出都会引起他们关系中的扰攘,不能不令他感到厌倦,这种厌倦无法掩饰。即便弗龙斯基总是用温情的话语在争吵后给予安娜安慰,但他的眼神逐渐流露出严厉、冷漠的神色。
安娜敏感地察觉到他们关系的变化,当她对弗龙斯基的爱情愈发炽热的时候,弗龙斯基对自己的感情却在逐渐冷漠。其实这也正是他们离开乡下来到莫斯科最根本的原因:安娜感到单靠爱情已经不能维系她和弗龙斯基之间的关系,这份关系还需要借助婚姻的巩固。而要和弗龙斯基结婚,她必须先离婚。因此,她为了交涉离婚来到了莫斯科,并且困在了莫斯科。
情到浓时情转薄
了解了莫斯科之行的本质,就能了解安娜在乎的从来就不是离婚手续本身,而是弗龙斯基的爱情。如果有某种方法让她确信,弗龙斯基对自己的爱情可以永远炽热、永远不变,她是不会在乎离婚与否的。
之前长达一年的时间,当她同弗龙斯基在乡间生活而不急着申请离婚时,安娜就是带着这样的心理:有爱情就足够了。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安娜感到弗龙斯基对自己的爱情开始减退。
他依然非常爱自己,但是这份爱已经不再是她所要求的那么浓烈和专一。她牺牲了一切,就是为了追求爱情,得到爱情,可当她为了这份爱情受尽苦楚的时候,弗龙斯基的爱正不可挽回地冷却下去,这就是安娜痛苦的根源。
为了验证自己魅力依旧, 安娜对来访的年轻男子施展风情,她惊人的美貌和独特的风韵、与人交往时优雅大方的举止、和蔼自然又颇具深意的谈吐、真诚亲切的态度,轻而易举就征服了她施展魅力的对象,包括有妇之夫列文。
仅仅一个晚上的交谈和相处,列文就大为安娜所倾倒,将所有不利于安娜的流言和攻击置诸脑后,而变得无限钦敬和同情安娜。列文在拜访安娜前后内心变化之明显,让同行的斯捷潘一眼就能看穿,也让妻子基蒂敏锐地察觉。列文坦诚了自己内心的波动,于是为了这次心动神摇的拜访,列文和基蒂当晚发生了一次争吵。
但这毕竟是短暂的沉迷,列文的内心仍然深爱着基蒂,深爱着自己的家庭,而且没有做出任何越轨的举动,因此这次争吵很快以夫妇俩的和解告终了。这次会面也是安娜和列文全书唯一一次见面。
安娜也并非认真要与列文发生私情。她有意释放自己的魅力,不过是为了验证自己的风采依旧。而一旦证明事实确实如此,她很快就将列文完全忘记了。
但是类似这样的验证只能加深而不是减轻安娜的苦恼。因为这表示弗龙斯基的爱情并不是因为自己失去魅力而减退,也无法因为自己用心装扮、额外施展魅力而重新炽热起来。她完全束手无策了。
安娜和弗龙斯基的争吵变得愈发频繁,爱情减弱的痛苦,令安娜不断为了明知子虚乌有的情事吃醋,然后发生争吵,接着又和解,但是争执与和解中弗龙斯基流露出的冷漠和气恨,愈加印证了爱情的衰减,这使得安娜更加痛苦和敏感,更加感受到爱情上的不满足,于是更加频繁地从普通的外出和微小的生活细节上怀疑弗龙斯基的不忠,引起下一轮的争吵,两人深陷这一恶性循环中。
而丈夫阿列克谢对于离婚一事迁延拖沓,迟迟不给予明确的答复,也令事情雪上加霜。安娜在这种病态痛苦的生活中长久地挣扎,变得越来越神经质,每晚都需要 *** 的镇定才能入睡。
离婚的事情不能得到解决,她就不能从这种生活中解脱出去。但即便回到乡间庄园,她依然没有妙法确保弗龙斯基的爱情永不减退。安娜感到生活没有出路,频繁地开始思考死亡。
最终,安娜决定不顾一切地回到乡间去生活,弗龙斯基也同意了,但他们又就启程日期定在何时爆发了无谓的争吵。为了拜访自己的母亲,弗龙斯基希望在下个星期晚一点的时间动身,但安娜固执地要星期一就走。
最后一日
这是他们许许多多次本身并无意义、只为了试探彼此感情的争吵之一。
唯一的不同是,当安娜在互相仇视的争吵气氛中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时,弗龙斯基犹豫了。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软化下来,向安娜赔礼道歉,并且达成和解,而是自顾自做出启程日期的决定,走入另一个房间处理信件和安排外出。
这种冷漠的举动被安娜解读为感情的终结,她感到一切都完了。 弗龙斯基这时就要动身乘坐火车前去拜访自己的母亲,安娜感到一阵挽回的冲动,于是赶紧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让仆人交给在马厩里备马的弗龙斯基,信的内容是:是我不对。回家来,有话要说。看在上帝份上,快回家来,我害怕极了。
但是这封信没能赶得及送到弗龙斯基的手里,仆人赶到马厩的时候他已经上了火车了。
安娜这时候的心情非常急切,她打发这个仆人也坐火车去追弗龙斯基,一定要把信送到,同时她又拍了一封电报给弗龙斯基,内容是:我有话面谈,请即回。
做了这两件事之后,她还是不能安宁。她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去拜访多莉,这是她所剩下的为数不多朋友了。一路上她的心情亢奋而痛苦,她想把自己的心情向多莉全盘吐露,从她那里得到安慰和庇护。
不巧的是,多莉的妹妹基蒂正在多莉家里,这么一来安娜就没有机会同多莉谈心了。而且基蒂一开始不愿意见安娜,虽然在多莉的劝说和安排下,三个人最后还是见面了,并且交谈得还算愉快,但精于社交的安娜已经准确地接收到基蒂由于流言对自己的敌意和不屑,这种敌意在她们的交谈中有所化解,转化为了同情,但是安娜依然感受到了侮辱和贬损。
安娜没能从多莉这里得到安慰,也没能按计划倾吐烦扰自己的心事,反而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和奚落,从多莉家里离开的时候,心情比之前更加痛苦和不安。
当她神思纷乱地回到自己家中时,弗龙斯基的电报回复已经到了,内容是:十点前回不来。电报生硬的口吻令安娜感到更加悲哀和愤怒,她决定自己也出发去火车站,要追上弗龙斯基面谈。
也就是说,安娜之前发了一封信,又发了一封电报,随后自己又亲自动身,去找弗龙斯基谈话。这个过程中安娜的精神已经陷入了极度的亢奋和迷乱,她渴望弗龙斯基的爱情,又怨恨他的冷漠;企盼能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又仇恨自己痛苦而屈辱的生活。
在迷狂的精神状态下,安娜没有考虑到的是,电报比信件传送速度快,弗龙斯基收到的是她较晚发出的、那封言简意赅的电报(“我有话面谈,请即回。“),也是据此作出的回复。那封更早寄出的、言辞更为恳切的信件,此刻还没有送到,弗龙斯基并不是回复的那封信。
安娜已经无法考虑到这些细节,她将这封措辞生硬的电报视作弗龙斯基不再爱自己的进一步证据,昏乱而痛苦地登上了火车。
在车上,她含含糊糊地计划着到弗龙斯基所在的地方去,和他当面大吵一架,然后决裂,然后随便跑到某地方去。
她并没有把事情想得很清楚,只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具有迷住弗龙斯基的魅力。
安娜下了火车之后,仆人刚好将弗龙斯基的回信送到了,上面写着:非常遗憾,信我没收到。我十点就回来。
这封信的措辞相比电报显然温柔了些。电报里的口气是至少十点后回来,也许会更晚,但是信件的意思是他会在十点就回来。
但是,这些对于安娜已经不再重要了。独自乘坐马车去拜访多莉的路上、乘坐火车来到这里见弗龙斯基的路上,安娜的心中掠过种种思绪和印象,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痛苦的根源:对爱情的不满足,这种痛苦无法消除,不但她自己无法让弗龙斯基更爱自己,就连弗龙斯基本人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即便离婚成功,她和弗龙斯基结合,只要没有足够的爱情,她也一样无法得到幸福。
她要的只有爱情。如果爱情不够浓烈,即便弗龙斯基出于责任心、或者人与人之间的善意这一类情感而继续和她生活在一起,对她而言也只有痛苦。
她所爱的只有两个人,儿子阿廖沙和情人弗龙斯基。她已经因为离婚而永远地失去了阿廖沙,现在弗龙斯基对她的爱情也减退了,那么人生还剩下什么呢?只有痛苦,只有苦难,只有人和人之间的仇恨,再没有别的了。
既然看清了人生的真相,还有什么必要继续生活下去呢?
所以,弗龙斯基流露出温柔情感的回信已经不能给她带来安慰。安娜已经决心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是坐着八点零二分的火车来找弗龙斯基的,她到达的时候应该已经九点左右了,而弗龙斯基已经在信中说了,十点钟会回家。
只要再等待一个小时左右,安娜就可以见到弗龙斯基。事实上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完全可以按计划收拾行李回到乡下去,那里有弗龙斯基豪华的乡间别墅以及一系列农业项目和公益事业正在他们的主持下开展。
但是这些已经不能对安娜发挥影响了。和注定要失去爱情的情人重逢不能给她安慰,乡下的生活也不再能带给她幸福。
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带给她幸福了。那么她在这里干什么呢?
安娜拿着信笺在站台失魂落魄地漫步着。一列货车轰隆隆地驶了进来,她忽然明白了一切。
她从水塔旁的阶梯走下去,看准了货车车厢的连接点,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