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头条创作挑战赛#前段时间“2022中国十大丑陋建筑”作为建筑圈的流量密码,引发了许多建筑人关于“这些建筑真的是丑陋的吗”的质疑。
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是否存在客观的准则来界定一个建筑到底是出于一种高级的审美,还是自暴自弃的设计?
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丑陋?
隈研吾 M2大厦 来源:网络
丑陋建筑到底 丑在哪儿?
自古以来建筑就是某种精神权力的象征,即建筑预埋了某种价值倾向,成为传达社会价值信息的载体——丑陋建筑也不例外。
因此如果说一栋建筑丑,那么首先是它尝试传递的价值信息,它的立场,它的价值观,是丑陋的。
天子大酒店 来源:网络
这些价值观体现出道德上的卑劣或者是程序上的不正义:媚洋拜古、崇权炫富、猎奇求怪、粗制滥造……如此种种,终究不能被广泛的接受并长久地存在。
最为大众熟知的丑陋便是象形建筑,大部分具象的建筑与建造的真实性与经济性背道而驰,创造的是不具有准确反映功能、形式、空间这类真实属性的粗糙的、不精确的建筑形象。体现的是一种俗套,低级的价值倾向。
江苏昆山市巴蟹文化馆 来源:网络
另一种丑陋的建筑的价值趋向是崇尚西洋,“贵阳白宫”、“昆明水晶凯旋门”、“上海欧景小镇”等层出不穷。盲目崇洋与盲目仿古的建筑一样,都体现出一种 *** 的价值倾向。
白宫式政委大楼 来源:网络
而最后一种丑陋的建筑,是最常见、也是最不易察觉的建筑类型。纵观前几届的丑陋建筑上榜作品,至少都丑得轰轰烈烈、个性鲜明;而今年的丑陋建筑连丑都失去了力气,大部分看上去就只是空洞的、平庸的、可以出自于任何一个普通建筑师的作品。
河南省科技馆新馆 来源:网络
因此,这种丑陋反而成为了最广泛,也最危险的丑陋。它背后体现的价值观不是低级,媚俗,崇洋,而是压根没有任何的价值观。
因此,它们并不携带某种强烈的目的,只是一种具有广泛接受度的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的选项亦能出现在任何一块设计条件类似的基地上。
广西新媒体中心 来源:光厂
因此,周榕老师评价道:
“而从今年丑陋建筑的候选名单中,好多建筑看上去不是丑,而是‘病’与‘弱’。从前丑得生机勃勃,如今丑得没精打采。”
也就是,丑地平庸且无力。
也许有人认为这并不能算的了什么。但我却认为,平庸的建筑,事实上是一种巨大的恶。
山东聊城市民文化中心 来源:网络
为什么,平庸是一种 恶?
“恶不一定是源于某种特殊的目的,也可能是源于一种思想上的空白与平庸,以及无条件的追随和盲从。”
这是关于纳粹战犯艾希曼的报告中论述的观点。
通过对纳粹战犯的研究表明,那些为纳粹做事的人都认为自己在做一份微不足道的工作,并不足以对另一个犹太生命产生决定性的后果。
他们在集中营外,可能是忠诚的伴侣,尽责的父母,孝顺的儿女,但在集中营内,却成为了屠杀犹太人机器中的一个个螺丝钉。
他们有罪恶吗?当然有,但这种罪恶与其说来自于他们自身,不如说来源于某种系统和制度。而他们只需要平庸地、不假思索地盲从即可。
纳粹刽子手阿道夫.艾希曼 来源:网络
平庸建筑也是同理。
它们指的是一种通过复制粘贴固有建筑形态、流派、思想来设计出的建筑,它的本质是停止思考、选择盲从。善是有内容、有深度的创造,而恶则是空无一物的模仿。恶的蔓延方式如同病毒,建筑或建筑师,只需要放弃思考就可以在浑浑噩噩之中成为恶的信徒。
“当形式被复制,内容和意义都可能被消解。”
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什么是平庸建筑所缺失的?
成都新世纪环球中心 来源:花瓣
直接复制原建筑作品的主义、借鉴某个大师的设计语言与手法来创作建筑的设计方法被普遍使用,参考案例的选择直接影响设计成果的形态......这样设计出的平庸建筑不能说它不"美",然而这些平庸的复制品与真正美丽的建筑作品比起来缺失了某种精神的能量——本雅明称之为“灵韵”(aura)。
从主观来说,本雅明所说的艺术品的”灵韵“(aura)是平庸建筑第一个丢弃的东西。他本意是以“灵韵”的提出,来反对机械复制时代艺术品的泛滥和精神内涵的缺失。但当下的建筑设计,也处在一种几近复制的状态,因此,建筑不再有一种独一无二的精神核心,这让设计行为本身也失去了意义——外行人认为建筑设计是一种艺术创作过程,然而事实上,它大多数只是一种拼贴和模仿的过程,一点也不高级。
波普艺术 来源:安迪.霍沃尔
因此,在无限复制的今天,建筑的信仰价值被弱化,审美价值作为设计唯一的风向标。于是设计单位、建筑竞赛与作品集、大学课题出现了建筑的审美符号们被常规化复制、批量化生产,已经失去了它们的“灵韵”。
被复制的美丽 来源:网络
另一种更客观的原因是平庸建筑失去了它的在地性。
具有光亮的建筑必是它所处的特有环境的一部分,对于这种理应由特定场所生长出来的空间,堆砌其他语境的设计语言对它来说是一种弱化。难道现在不就是这样吗?什么流行说什么,什么上镜表演什么——
生态、共享、绿色、公共活动、社交场所......这些万金油般的标准答案几乎可以出现在任何类型和功能的建筑中。马工、扎哈的异形风格可以匹配任何环境的项目——甚至办公中庭景观铺装的带纹理的白色鹅卵石,都可以说是从日式园林枯山水中借鉴而来。
售楼部的枯山水景观 来源:花瓣
当人们盲目追求某种流行文化,目的是迎合、接纳流行文化背后所标榜的某种精神价值。而这恰恰反应了自身精神世界的极度空虚。
建筑设计难道不是同理吗?
佛山小提琴教堂 来源:小红书
因此,除了浮躁的景观,平庸建筑什么都生产不了。而景观社会中人被机械主义所异化,感官的感知变得麻木而瘫痪,就更需要更多、更吸引眼球的网红建筑出现。
而为了更高效地生产某种社会景观,一种审美符号系统被建构了。它们有时候打着“理论”、“网红”、“品牌”等概念出现,但本质上,它的目的是让人盲从它,将自身原本具有的独特性消解成普适性,将建筑师作为一个人的灵韵异化成建筑师的平庸,从而具有压制力地创造一种广泛的、平庸的恶行。
石家庄的中西合璧建筑 来源:网络
审美系统,创造平庸之恶
期待用现成的方法与符号拼接借鉴,以此完成自我如同巨大幻觉。这是一种危险的幻觉,设计对审美符号的依赖仿佛理所当然且无可置疑,但每一次对它们低头实际上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削弱我们自己。
上海世博会中国馆 来源:网络
比方说,消费奢侈品、时尚、网红物品,本质上是让人信奉某种被宣传的形式感,仿佛获得它们就可以获得某种体面的生活方式。我们能够理解,这样的生活看似充满了多种选择,实际上只是一种单向逻辑的生活——不是买或不买,而是买什么。
网红且精致的生活方式 来源:小红书
因此,有人说这是一种新极权主义,充斥着不可见的隐性暴力。它教育人类通过消费这个行为,实践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来作为新的社会地位的象征。换言之,如今不再以生产作为一个人的身份,而是消费的东西来作为人的自我认同。
建筑设计也是同理。如今设计工作不再以生产、创造某种设计价值为傲,重要的是你究竟消费何种符号,遵循何种套路为依据。这对设计师本身是一种剥离主体性的过程。貌似坚固的设计理念之下是一片虚无,真正可以支撑建筑的意志已经缺失。
一朵大莲花与另一朵大莲花 来源:网络
我们以为大量浏览、收集某种审美体验,就可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建筑,实际上破茧失败以后,我们只会变成这种审美的奴隶。以为在现有审美符号中选择一种认同的工作方法与形式这样选择的自我就是真实的自我,而这反而印证了主体的缺失。
对审美符号体系的模仿
但这种缺失并不自知。建筑师把可以在消费世界里创造更多价值的建筑符号作为自己的审美。这个过程不断地僵固化外来的符号想象——甚至用了许多成体系的方法表达自己的臣服:
对它们做更深入的研究却不知道研究的意义何在;向它们模仿却面不改色地说是自己的创造;用他人给予的滤镜来看待建筑却忘记贴近老百姓的日常视角......这一切都进一步导向了主体的匮乏。
同样的审美符号,截然不同的设计语境 来源:鼎丰视觉
更重要的是,臣服的程度甚至转化为该体系中的权力等级,从而实现一种更可持续的压迫和禁锢,由此不仅创造出平庸的丑陋建筑,更创造出了平庸的丑陋城市。
因此,审美成为了权力,表达审美体现了一种精英性与稀缺性——尽管这种精英实际上以主动把自己置于被动的弱者地位上,且始终拒绝承认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为代价的。
坡屋顶与售楼部们 来源:魅影视觉
因此,选择某种符号系统,本质上自愿被异化与剥削。
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体制下的劳动是异化的劳动,是一种被剥削剩余价值的过程。因此越是劳动,越是被剥削;越是努力工作,社会贫富差异就越大。
马老师,永远的神 来源:花瓣
对审美符号系统的臣服也是如此。我们由于惯性,越是主动交出自己的审美权,越是无条件相信外在给予的审美标准,就越是处在一种被系统剥削和规训的状态,就越是处在精神相对贫穷的状态中。
因此,卓别林电影中描述的机械劳作成为了当下建筑师的日常写照,空洞的体力劳动因而生产出了空洞平庸的建筑,制度性的恶,最终也转嫁到建筑师,乃至建筑作品之上。
所以,每年的《十大丑陋建筑》真的评选的是那十个建筑本身吗?恐怕不是。如果无法突破系统性的符号系统和盲从的生产方式,那么所谓的美与丑的分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