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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摘自《陈州笔记》卷一，河南文艺出版社，2014年12月版
陈州有名医，姓罗名汝汉，年过八旬，仍神清气爽，满面红光。罗先生外号“美髯公”，一把好胡须，长近半尺，能直直 *** 水中，许久不散不卷不打漂。罗先生很爱惜自己的奇须，每每睡觉，皆用一块绫帕搭盖下巴之下，双臂直放，两腿并拢，一夜不动。罗先生的养生之道是忌气，凡事不放心上，且每年还要吃几回泻药，曰“洗胃”。他服用的泻药是祖传秘方，自泻自补，一个中午就可恢复正常，不伤身，不伤胃，不伤食。胃中寒火一并泻出，腹中从来不攒“病”。因此，罗家世代皆长寿。
罗先生善治险病，用药又险陡。给人治哮喘，他敢用砒霜。把生砒霜煅成熟砒霜之后，配上些药物，制成米粒状，收钱寥寥；给富人看病，要价极“恶”。这是罗家祖规，叫着“穷汉子吃药富汉子打钱”。因此，罗先生的名声又好又大。
陈州沦陷那一年，日军驻城头目田中一郎的妻子生一男孩儿，落地只有一口气。随军洋大夫用尽浑身解数，小孩儿仍不见轻。万般无奈，田中便派人去请罗先生。
罗先生先是一口拒绝，后来听说是给孩子看病，便随人到了军部。他看了看病孩儿，对田中说：“这病是先天病毒所致，往往九死一生！不过，这孩子的病尚还有救！”说完，他要田中寻来一头大猪，宰后，扒出五脏，把孩子放进猪肚子里，重新缝合，只露鼻孔出气。不到一个时辰，孩子果然哇哇地哭出声来。罗先生看了田中一眼说：“这孩子的病已经好一半。”
田中把孩子从猪肚子里抱出来一看，那猪肉竟变成了青紫颜色，原来，孩子的病毒都排出体外了。几天以后，小孩儿病情痊愈，罗先生骄傲地对田中说：“这是中国疗法，叫焐毒！”
田中很服气中国医学，派人拿出钱财，送给罗先生。不料罗先生一概不收，并对田中说：“若是为钱财而来，我是不给这个日本娃娃治病的！我是医生，孩子是无罪的！”田中的太太很感激，说是永远不会忘记罗先生。
田中的儿子长到三岁的时候，日寇无条件投降。离开陈州的那天早上，田中一家去拜别罗先生，并要求合一张大照做纪念。罗先生执意不与田中合影，只跟其太太和儿子合照了一张。
*** 的军队收复陈州以后，到处清查汉奸，罗先生自然也在清查之列。有人递过消息，说是只要拿出些钱财便可了事。罗先生不肯，声明自己只给日本儿童瞧过病，从未当过汉奸！罗先生不愿出“血”，特派员大怒，便派人抓了罗先生。罗先生不受辱，在狱中服毒自杀。绫帕搭须，双臂垂直，样子十分安详。
到了1987年，井上靖来到陈州寻踪孔子足迹，田中一郎的儿子也随井上靖来到陈州，他寻到罗先生的后代罗敏芳。罗敏芳是罗汝汉的孙子，现在县医院任主治大夫。小田中见到罗敏芳，激动得直掉眼泪，取出珍藏的照片对罗敏芳说：“我与老太太从未忘记过这位救命的老爷爷！为不忘中国，我专学了汉语！”
二人到了罗先生墓前，献了花圈，施了大礼。最后，小田中问罗敏芳说：“罗先生，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吗？”
罗敏芳回答：“没有！”
二人合了一张彩照。
小田中随井上靖走后，陈州城到处传着罗敏芳发了东洋财，并说他马上要去日本开诊所……因为罗敏芳是县医院王牌，上级对此很重视，专派一名副县长与罗医生谈心，弄得罗敏芳如坠五里雾中。
后来罗敏芳想起当年爷爷被诬陷为汉奸一事，终于明白了副县长的来意。他取出与小田中的合影，对那位副县长说：“在我的心目中，他只是我祖父的一个患者！我本来应该珍视这友情，只可惜……”说完，他双目一闭，把那照片扔进了火炉……
作者：孙方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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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方友简介
孙方友（1949，9—2013，7），河南淮阳人，新笔记小说巨匠、文体家，被誉为中国当代“小小说大王”。作为小小说的开创者、笔记小说的承前启后者，孙方友自1978年起涉猎各种体裁的小说创作，著有长篇小说《鬼谷子》《衙门口》《女匪》等6部；中篇小说《虚幻构成》《谎释》等39部；短篇小说、小小说《颍河风情录》《罗汉床》《霸王别姬》等200百余篇；特别是新笔记小说《陈州笔记》（由《陈州笔记》与《小镇人物》两个系列构成）系列的创作，被誉为继《聊斋志异》之后中国笔记小说的又一座高峰，《聊斋志异》和《陈州笔记》分别代表着笔记小说与新笔记小说两种文体的最高成就。除小说外，还创作有电视剧、散文作品等；曾获小小说创作终生成就奖、首届“金麻雀”奖、吴承恩文学奖、杜甫文学奖、郭澄清奖等各种奖项70余次；有近百篇作品被译成英、法、日、俄、捷克、土耳其等多国文字。
编辑 | 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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