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距洛阳市西南四十八公里,有一个村庄,名叫武家屯。村内有两个亲兄弟。哥哥叫武金樑,弟弟叫玉柱。金樑十八岁时,父亲在防洪时被河水吞没,四年后母亲又死于肺病。父母双亡后,给兄弟俩留下了一所宅地大院,还有六间房子。虽然有一半是草房,但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这已经是够宽余的了。
哥哥金樑,为人忠厚老实,不善言辞,心地善良。但由于人长得又矮又胖且有点黑,被人们戏称为“武大郎。”貌不出众,直接影响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一直到38岁,连个提亲的人也没有。
弟弟玉柱长得虽说不上多么英俊帅气,但一米七的身高却让他显得不输常人。玉柱天生的聪明伶俐,嘴巴也甜,和老少爷们见面都能搭上话,社交能力是哥哥金樑远不能比的。人们都说,“这兄弟俩就不象一个妈生的!”
玉柱22岁那年,在媒人的搓合下,娶了邻村姑娘姜梅菊为妻。虽然有人说些“哥哥还没结婚,弟弟先娶媳妇,小麦比大麦先熟”的风凉话,但玉柱没有计较这些,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他想,“只要人家不嫌弃俺就好,以后只要有人给哥哥提亲,无论怎样做难,也要给哥哥成个家。”
自从梅菊进家后,金樑玉柱弟兄俩安心在生产队参加劳动,再也不愁做饭刷锅洗衣喂这些杂事了,一切家务都有梅菊承担起来。有个持家的女主,和原来两个光棍过日子相比,这个家一下子充满了阳光,有了浓厚的生活气息。
三口之家,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劳动力,一个女劳动力,在那个凭工分分粮吃饭的年代,全家没有一个人吃闲饭,这样的家庭肯定比一般人收入多。年终决算时,自然是余钱户,也算是较“富裕”的家庭了。兄弟俩心中高兴,越干越有劲。别人下工回家时,他们总会加工割些青草交给生产队,为的多挣工分。
随着玉柱的两个儿子相继出生,五口之家增添了新的快乐。
金樑一如继往地踏实肯干。对于两个侄子会卿丶运卿,他特别喜欢。每次回到家,他都会逗侄子玩,有时抱到怀里,有时架到肩膀上。一次大侄会卿尿了他一脖子,引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即便弟弟玉柱和弟妹梅菊对自己不错,但金樑在家里觉得有些拘束。每次盛饭时,他总瞅准梅菊不在厨房时才去,生怕闹出尴尬。有一次他刚端着饭碗往外出时,和迎面而来的弟妹撞个滿怀,惊慌之下,碗也掉在地下,他羞得满面通红。
后来,他向队长请求,当上了牛把式。白天赶着牛犁地或拉粪,夜晚住在饲养室喂牛,每天还有补助工分,连下雨天别人休息时,他仍能挣工分。他想自己在饲养室做饭,以免再次遇到难堪,但遭到弟弟和弟妹拒绝。梅菊悦:“你干活己经够累了,咋能让你再做饭?如果嫌跑回家累的话,每顿饭我给你送去!”无奈,他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打算。
一年又一年,兄弟俩和梅菊都习惯了每个人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金樑早已过了婚配的年龄,早就断了娶妻的念头。玉柱和梅菊也不再耽心和哥哥分宅地家产的事了,计划着把二儿子运卿过继给哥哥,负责养老送终。
时间到了1975年,武金樑39岁了。
一天,本生产队的一位中年妇女找到金樑,说要给他介绍个媳妇。金樑红着脸,“别逗我丢人了,谁会愿意嫁给我呢?”“只要你答应,这事包到我身上。只不过……”中年妇女欲言又止,“这样吧,中不中我带你先见见再说,好不好?”金樑答应了。
金樑和中年妇女坐了几十里的公共汽车,又走了近十里的山路,来到一个叫青石坡的村庄,走↗进了一个全部用石头砌起围墙的一户人家,原来要见的是中年妇女的表姐,名叫赵书盘。
谈话中,看到金樑腼腆少语,赵书盘直接开口了:
“你的情况我表妹和我说得一清二楚,咱不必多说了。我这里的事现在给你一五一十说一下。娃他爹走了三年了。俺老大是个闺女,过了十五了。老二和老三是俩男娃,一个十二,一个十岁。俺这里条件太差,吃水都得到沟里挑,下雨天得接几缸水,省着吃。累死累活一年也分不了多少粮食。这里的女娃们都嫁到外地了,男娃们找不来媳妇,好多都到外地当上门女婿了。我一个女人家带三娃,男娃长大后连个媳妇也难找到,你说我有啥盼头?我整天揪心啊……”
赵书盘抹了一把泪继续说,“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脸面拉下来了,才听我表妹劝,打算走出这一步。我知道我比你大一岁,我配不上你。别的我不图,只图你这人善良,心眼好,图你们那水浇地多,收入大,图孩子们有个好的安身处。后事我也想好了,如果你同意了,我带孩子们过去,把这里的房子交给孩子他伯家,让他给点钱,把俺养的猪也卖了凑点钱,咱们再盖几间房子,先有个窝。过去以后吃苦受累我不怕,一只鸡都带两只爪,闺女也会给队里干活,男娃不让上学,都会割草了。你也不用太劳累,我保证会好好伺候你,让你吃饱穿暖。到咱们老了,娃们绝对会好好待你,如果他们不孝顺,我就不认他们,况且,我的孩子啥样,我心中有数。”
大樑听得心里暖暖的。
“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会想开。如果你同意,我感恩不尽,全当是你收留了俺娘几个,我就是累死也报不完你的恩……”
赵书盘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武大樑听得鼻子发酸,眼圈也红了。
大樑已判断出书盘是一个有志气的女人,在庄稼人里,里里外外肯定都是一把好手。他心动了。“啥都别说了,这事我同意。咱都不怕出力,我不会错待孩子们,不会让别人看咱们笑话的”。
玉柱和梅菊听哥哥说了这事后,极力反对。
玉柱说:“哥呀,你结婚,我和梅菊没意见,我天天盼你成个家。但是,你眼看都四十岁的人了,平时啥也没管过,油瓶倒了没让你扶过。这一下子添了四口人,你养活得了吗?即使找,也找一个没有负担的,我当弟弟的可是完全为你好,这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梅菊说得好象更有说服力。“哥,这些年我和你兄弟对你啥样你心里该知道吧!你也太老实了。你好好想想,人家哪是为了你?她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是借你的力气,为人家养儿子,为人家卖命!人家孩子长大成家了,你老了,该把你一脚踢开了!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人家谁心疼你?嗯……咱们一家人住在一个大院,将来你老了,你还怕会卿和运卿不养你?你是他们亲伯呀!是火总比灰热,哥,你千万不能迷啊!”
大樑虽然为人实在,但不会听不出弦外音。“你们都别说了,我都答应过了,大男人说句话得算数,人心都是肉长的,将来好与不好就凭命吧。”他用这句简单的话回应了弟弟和弟妹对自己的“关心”。
经大队和生产队同意,赵书盘和女儿秋珍,儿子秋军丶秋顺将户口迁到了武家屯。秋珍姐弟三人改姓随大樑姓吴。有人戏笑说,“武大郎不费一切一刀,一下子儿女双全,成了一大家子。这才叫买牛带犊子一一双喜临门。”
来到武家后,赵书盘一如当初所说,起早贪黑起干活,除了正常出工,还会加工割草丶积肥,一切为了多挣工分,干活不输男劳力,深受大家好评。她捋树叶,挖野菜丶拣烂菜叶丶回家喂猪。女儿秋珍十七岁就开始参加劳动,晚上陪母亲纺花丶做针线活。对大樑体贴无比。每顿饭都给大樑盛上让孩子们端去,吃完后把碗收回。老母鸡下个蛋从不让孩子们吃,专门供着大樑。她常对丈夫说,“你是顶梁柱,天天劳累,得把身体养好。”其实,她比大樑辛苦太多了!街坊邻居都夸书盘既勤奋又贤惠,“没想到大樑这么有福气!”
她对孩子们要求很严。夏天放学后和星期天让秋军秋顺去割草;冬天周末,让俩孩子去拖拉机深翻过的地里去拣红薯。她常说,“人,没有累死的,只有不干活没饭吃饿死的。”
相对来说,玉柱因为前些年与哥哥在一起时收入高些,稍有积蓄,生活水平远超哥哥大樑,对会卿运卿自然是有求必应,娇惯放纵。
一次,会卿和秋军一同去割草,顽皮的会卿提出两个人一起割最后平分,秋军不同意。结果秋军割了一大筐,会卿的草仅盖住筐底。梅菊质问会卿为啥割那么少时,会卿却撒谎说是秋军抢了他的草。梅菊本来就讨厌书盘,借机向书盘发了一通火。书盘不论分说伸手打了秋军一把掌,回头又向梅菊认错。当书盘听了秋军说明真相后,又气又后悔。但她仍对秋军说,“娃呀,你俩记住,以后只要你和别人吵架,你们有理是无理,无理更是无理,要知道咱和别人……”,下半句话书盘觉得说出来不合适,但秋军已知道妈的意思了,他抱着妈妈哭了起来,“妈,我记住了,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那时的孩子入学晚。 秋军秋顺分别念完初中,书盘不顾大樑的反对,执意让孩子们退学,回家劳动。“他们早点干活,让他们早点知道东西来得不容易,对他们有好处,也减轻点你的负担,”“可你也不能耽搁孩子们前途啊!”“啥前途?种地人多的是,没听说一个人饿死!”
日月穿梭,光阴荏苒。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责任制后,生产队解散了,人们自由了。秋军秋顺兄弟俩开始随别人到建筑队干活。秋军学的是瓦工,秋顺学的是装修。
巧的是,秋军和会卿进了本村的同一施工队在洛阳干活。秋军勤奋踏实,深得工头赏识和工友们喜欢。会卿光玩嘴皮子,拈轻怕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进录像厅,参与 *** 是常有的事。收麦时,秋军仅给母亲拿回了300多元钱。书盘问儿子,“三个多月了,听说每天有30多块工资,你的钱哪里去了?”秋军红着脸说,“妈,你别生气,是会卿借走了。他说自已联系了一个工地,急需钱送礼,说我们是兄弟,无论无何要帮帮他,事成后会多还咱。他软磨硬泡,我就借给了他2500元。”书盘听后,没有责怪儿子,只是说,“记住,下次不要再给他了,这事千万不要告诉你叔,你叔整天生他的气,别再添堵了。”
书盘家教严,儿子也争气。秋珍早出嫁在本村,女婿的爷爷是返乡台胞,资助孙子开办了一个化工厂。秋军秋顺相继结婚成家,兄弟妯娌和睦相处,其乐融融。武大樑不到六十岁,早已是孙辈绕膝欢,子孝儿媳贤。
玉柱的大儿子会卿因不务正业,与社会上游手好闲的人结成团伙,盗窃诈骗。终因东窗事发,锒铛入狱。运卿在苏州打工带回一外地女孩未婚同居,生下一儿子后,女方愤而离开,杳无音讯。玉柱和梅菊只好把孙子抚养。
操劳一生的赵书盘66岁患胃癌离世。病危时,她把儿子和女儿叫到跟前。“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伯<儿子们对大樑的称呼’〉,没有你伯就没有你们的今天!你们一定要对你伯好,不然就是忘恩负义!”临终时,她仍紧紧拉着大樑的手,不愿松开。
书盘走后,儿子们牢记母亲遗嘱,对大樑照顾的无微不至。他们无论在本地务工,还是在苏州上海等外地打拼,每逢九月十六日,都会专程返回为老人过生日。大樑身体硬朗,早就被儿子们逼着“退休”,骑个电动车逛集市,赶庙会看大戏,和老年人一起聊天,打个小牌娱乐。每次出门,身上总带个百把十块的零花钱,经常去喝他喜欢的牛肉汤,吃从不厌烦的水煎包。儿媳们知道他喜欢吃肉,家中囟肉从未断过。人们都说“老武过的是神仙日子。”
玉柱整日郁郁寡欢,带着忧愁离世。大樑嘱咐儿子们,“不管过节还是平时,有空多去看看你婶,以前我跟着她吃了多年饭,我不能忘了她的好,”儿子和媳妇们都会照作。
到现在,武家已是四世同堂,武大樑天天生活在欢声笑语之中。
今年春天,偶遇了86岁的武大樑。“老武,都说你现在过的神仙日子,眼气<羡慕>你呀!”他呵呵一笑,“我比神仙还美!象我这老实疙瘩,享着孩子们孙子们的福,也足够了!我这一辈子值了。啥时阎王爷叫我走,也不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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