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说起中国乡村顶流，出了山海关必须是盘踞在东北的本山大叔。
山海关内则是雄踞在中原山东的大衣哥，朱之文。
自从2012年上春晚红遍全国后已经好久没听到消息，偶然刷小视频才发现围绕着大衣哥已经初步建成了个传媒帝国。
大衣哥现在在老家种地，是个地道农民，可他无论下田种地、在家干农活、甚至吃喝拉撒都有一群人拿着手机随时跟拍。
衣哥”。
从没看到和粉丝如此亲近的明星，近到大家可以走进大衣哥家院子。没东西可拍了，直接要求大衣嫂赶紧做饭，得产出内容啊！
看多了我真的有种恍惚感，所有人长枪短炮护送大衣哥从村头走到民间，仿佛只为了拍他是如何用双手挑大粪的，可我看的并不是个农业节目啊？
这样7x24小时直播大衣哥那些和普通农民并无差别的日常有啥区别呢？
没人能说清，就是拍。
偶尔大衣哥家大门关着拍不到了，爬上围墙也要继续拍。
只拍大衣哥一人已经满足不了娱乐内容生产量了，目前大衣哥的传媒帝国已经延续至下一代。
将要取代大衣哥光环的是他的大儿子和围绕着大儿子的前后两任妻子，正在上演的《回家的诱惑》。
粉丝们严格比对两位女明星的三围数据、家世学历，还给双方安排了“心机白莲花”或者“纯情小白花”等人设，誓要证明谁才配坐稳正宫位置。
自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羊毛，要说还是年轻人有经济头脑。大衣哥前任儿媳新婚不过几个月就挑起家庭重担、干起直播工作。
最近风头正紧的是大衣哥的现任儿媳，从订婚、拍婚纱照全程直播，现在粉丝都在好奇这位啥时候准备在直播间挂上购买链接小黄车？
唯一有点“负面新闻”的是大衣哥的女儿，因为身材问题频繁被网络暴力。围绕着她的减肥问题也能演出一部电视剧。
总是只要在小视频里打出“大衣哥”三个字，你就能跟着大衣哥家吃早饭、陪大衣哥下地挑粪，大衣哥全家日常被7X24小时不间断直播，堪称乡村版《楚门的世界》。
但奇怪的是，这些内容并不是大衣哥本人账号发出来的，甚至他都不玩这些。
这些一个个叫着“大衣哥xxx”的账号成天啥事不干，就靠拍大衣哥赚钱。
很多已经混成了百万粉丝的账号，他们先靠拍大衣哥赚流量钱，粉丝数上来了再卖货赚第二份钱。
这样毫无隐私的日子，大衣哥已经过了十年。
从最初的简单跟拍，慢慢盗摄者发现只拍大衣哥日常已经上不了热门。大家又像逗猴般故意惹大衣哥生气，生气了、有流量了、视频能上热门了、有钱赚了。
大衣哥全家就是被全网围观的猴。
如果大衣哥胆敢关上大门不让拍，轻则被骂“火了就装逼”，重则大门一脚直接踹开。
大衣哥家大门被踹开过两次，一次是村民起哄，谁敢踹开大门谁最牛逼；
第二次是有男子表示自己特意从千里外赶来向大衣哥拜师，结果大衣哥连大门都不开，这能忍？今天就用大锤把门砸倒！
而大衣哥能咋办呢？
他只能笑着出来，继续被拍。
倒不如直接把大衣哥封杀了，太受罪了。
既然被全村人吸血，大衣哥为啥不直接搬走呢？
这得从一只鸡，和一个裸体雕像谈起。
大衣哥喜欢鸡，他喜欢逗鸡叫、喜欢让鸡站在他肩膀上、喜欢把鸡抱在怀里。
刚火的时候，某次他在北京演出想家了，当晚就要赶回村里。没有飞机，又折腾到火车站赶上最后一班火车，一天一夜颠簸回家，刚放下行李就要看鸡。
大衣哥说从小没东西玩，就爱和鸡玩。
相比人，他更爱鸡。
相比城里，他更爱村里。
村里地广人稀，他可以对着家门口的河唱歌、对着地里的庄稼唱歌、对着秋天一片金黄的树林唱歌；
但城里人太多了，他找不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唱歌。
大衣哥很明白自己为啥能一首歌爆红，那不是唱的多标准、音色有多好听，那是一种扎根于土壤的感情。
如果说鸡代表大衣哥“农民”的那部分，裸体雕塑则代表大衣哥“明星”的那部分。
大衣哥红了之后给家里盖了2间小房子，村里自建房的门前却突兀地立着3个现代派审美的裸体雕塑。
他给家里盖新房只舍得花3000块，这3个裸体雕塑就花了几万块。
从2015年到现在，大衣哥的房子拆了又盖，雕像却始终立在那儿。
大衣哥喜欢收集这些东西，早些年当农民穷的叮当响，他也能从牙缝里省出2毛钱买年俗画。成名后有钱了他买了一堆丰富肥臀、代表女性崇拜的艺术品。
这些艺术品被毫无美感的堆积在桌子上，就像大衣哥重金买来的落体雕像，最后成了全家的晾衣架。
鸡和裸体雕塑共同组成了矛盾的大衣哥。
他留恋农村的淳朴、又被城市的繁华吸引。
他希望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农民、同时又不耽误去城里唱歌赚钱。所以他既当不好农民，又当不好名人。
当农民，他是全村首富，有钱尤其是这种“意外得财”总是格外招人恨的。他也不能安心当个名人，要和宋祖英同台了，他想的还是家里几亩地。
他宁肯推掉商演也要回家收玉米。明明村里人早就机器化收割了，他却坚持手掰，因为省钱。
2亩地至少能省下100块，可他推掉的一场商演就价值十几万。
大衣哥的世界里，很多东西都不能用钱计算。
村里是他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等在外面唱不动了，他会回村安心做个农民。
在这部2015年拍的纪录片的片尾，在田里掰玉米的大衣哥问妻子：
玉华，我不出名了，我不在外边了，我来家里中吗？
妻子说：我早就不想让你在外面唱了。
可现在，妻子也成了拍大衣哥大军中的一员。
因为得天独厚的优势，她的粉丝涨到了百万级，人送外号“大衣嫂”。
大衣哥的家，彻底回不去了。
中国不缺名人，但从走红起就被吸血的名人不多。
大衣哥刚火时想为村里做点好事。他出资为村里修了条路，本来路边立了块写着大衣哥名字的纪念碑。
但这块碑不知道被谁趁着夜色砸了。
他给村里买了净水器、又改造了电路，他想让大家都过得舒服点。可村里人老头接受采访却说，相比他赚到手的，吐出来的是九牛一毛。
大衣哥寒心，做好事讨不到一句好就算了，怎么净招骂了？
他成了被十里八乡薅的羊毛，成名后的接的最多的就是借钱的电话。随便什么人编个什么名号就想问他借钱，大衣哥家经常连烧火的纸都是借条。
现在借钱的应该少了，因为小视频兴起后，不用开口问大衣哥借钱，直接拍他就能赚到钱。
最开始大衣哥也忍了，但慕名前来赚钱的人越来越多，据说最多时门前挤了一万多人，甚至带动了村里的相关服务业。
大衣哥连正常生活都不行了，无奈关上大门，就有人把大门踹开；
后来他又加固了一道大铁门，没事不让拍。
然后他就成了村里的“不可说”，被问路就指指他家门，其他的，摆摆手不再说。
一个人，想做点好事，最后竟成了六亲不认的恶人。
大衣哥被吸血十几年，是一个人不懂维护自己边界造成的悲剧。人和人都是互相试探的，大衣哥一味忍让，相当于默许对方挑衅。
等大衣哥忍无可忍不再配合时，对方只会认为“以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神经”？习惯吸血者是意识不到自己在吸血的，他们只会怪对方怎么不继续让自己吸血？
现在不仅大衣哥，他的整个家族都快被吸干了。
但大衣哥悲剧之后，是基层乡村的崩溃。
在大衣哥的印象中，人不就该做个好人吗？自己有点钱了，不该做点好事回馈故里吗？
但乡村的崩溃不仅是年轻人的流失，还是村里人共同信仰的崩溃。
一切被简化成金钱关系，你害我赚不到钱，你怎能不是恶人？
大衣哥爱着的那片土地，终是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