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作者：杨曙明
昔日济南之浴池，创办最早的是位于钟楼寺街上的“玉露春”，而名气最大的，则是位于经三路纬二路的“铭新池”。
“铭新池”的创办人叫张斌亭，黄县人，早年曾在青岛打工谋生。其间，他先是在“源泰布店”当伙计，而后经其哥介绍，又到德国人开办的亨利王子饭店当了10年厨师。再后来，他跳槽干过“合记蛋厂”的代办，还接受过英美烟草公司青岛分公司的指派，到辛店收过烟叶。张斌亭为人精明，颇有心计，在看到洗浴行业有利可图之后，便萌发了创办浴池的念头。鉴于当时青岛的洗浴市场已经相对饱和，所以他便把眼光转向了济南。济南当时虽然已有三十多家浴池，但在张斌亭看来，这些浴池大都设施落后，管理落伍。又因为他见过世面，所以颇有信心在竞争中胜出。
1931年，张斌亭和几个朋友开始筹建“铭新池”。为了追求最好，他特意聘请了青岛工务局的工程师张索文代为设计，并先是同他参观了青岛的玉德楼、三新楼、中新楼、润德楼等浴池，而后又到外地考察了沈阳的浴新池、大连的大连池、天津的华清池、北京的兴华池等。参观考察之后，张索文根据张斌亭的设想，博采众长，设计出了“铭新池”的建设方案，并于1932年破土动工，1933年末竣工投入使用，张斌亭出任经理。
“铭新池”的占地面积有4.1亩，建筑面积是2734㎡，结构布局合理，且造型简洁，线条明快，整栋建筑好似“回”字形。外圈是两层楼，内圈是三层楼，另有162㎡的地下室。面南的主立面为法国古典风格，门窗线脚皆为西式，中间及两端突出，呈“凹”字型。主入口居中，设门斗，饰有简化了的欧式立柱。门厅高大宽敞，井式天花，双楼梯分别导入各功能区。室内地面、楼梯、护栏、门窗等，全部选用的是优质木材，且做工精细，给人以整洁、雅致、舒适的美感。
当年的“铭新池”共有240个房间。外圈一层为普通坐席和女子浴室，二层是客房雅座；内圈一、二层是浴池及附属设施，三层是员工的集体宿舍。在全部264个座席中，雅座有177个，占了三分之二。如果单就规模而言，别说是在济南，就是在整个华北，“铭新池”也是首屈一指，不然它也不会“荣膺”“华北第一池”的称号。
“铭新池”不仅规模大，而且设施时尚、齐全。室内窗户朝阳面是单窗，背阴面是双窗，走廊是玻璃贯通，不仅光线明亮，而且还冬暖夏凉。浴池虽然是水泥浇筑，但内外却都覆以白瓷砖。东院有自备井和蓄水池，西院有烧水供暖的锅炉房。此外，为了满足室内摆放鲜花之需求，他们还设有花室，聘有专人负责培育。仙人掌、月季花、桂花、昙花、牡丹花、海棠花等，是时常都能够见到的花卉品种。
当年的铭新池分为男部和女部。男部出入口设在经三路路北，女部出入口设在纬二路路东，“男女有别”，互不相扰。女部也被称为“女盆”，有6个房间、l4个澡盆，这在当时为全省最大的女浴池。有人说此为开济南女子浴池之先河，如今无从考察，不好定论。
“一尘不染”可谓是“铭新池”的金字招牌，这块招牌悬挂在大堂内，顾客进门就能映入眼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年的“铭新池”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一日三次池内换水，随时随地擦拭桌椅板凳；地板光洁，门窗锃亮，水清池净、绝无烟蒂纸屑；茶具不能有茶锈，烟具不能存烟头，铜壶、水桶、痰盂无丁点污迹；就连窗台、壁橱、床底、隔扇也没有尘土。如此这般，再加上鲜花点缀和周到、热情的服务，让客人倍感身心清爽那是自然而然。
周到、热情的服务来源自严格的管理。“铭新池”对员工要求非常严格，甚至是有些苛刻：不准吸烟、不准闲谈、不准串岗、不准坐床位、不准到顾客卫生间去“方便”，更不准与顾客拌嘴，而且还必须衣冠整齐、举止端庄、礼貌用语。如有违反，轻则罚款、训斥、体罚，重则开除了之。
“铭新池”的周到、热情的服务，主要体现在“到位”上：楼上楼下设有专职迎送人员，见到顾客来临，热情相迎递浴巾，而后帮其挂好衣服，寄存好贵重物品；顾客进入浴室后，服务员接过浴巾送上毛巾，待到其浴后出池，主动上前帮助擦后背、披浴巾；顾客回到坐席后，沏茶倒水还得送上热毛巾；顾客示意穿衣时，先帮其取下衣服，后帮其取出寄存物品；等到顾客结账后，再礼送其出门、再见。送走顾客后，要迅速叠好浴巾、整理床铺、擦拭桌面，冲洗烟缸茶具等，以迎接新的客人到来。
昔日之物价水平非今日所能相比，就拿“铭新池”的收费来说：池座1角，客座1角1分，雅座1角5分，小房间2角5分，大房间3角5分，小房间有盆池的6角，大房间有盆池的8角，特等房间1元2角。女盆则为6角、8角、1元2角三种价格。不过，即便是这看似不高的收费价格，也让“铭新池”获利颇丰，其开业当年就获纯利3万多元，还清了全部贷款。此外，张斌亭很精明，“铭新池”建好后，他并未将房产作价入股，而是每年计提房租，由此可见，“铭新池”的经营状况之好。
抗日战争胜利之后，随着其后几年的通货膨胀，“铭新池”的收费标准水涨船高。池座客座皆为2角4分，雅座2角6分，大、小房间皆为3角5分。此外，除了洗浴之外，“铭新池”还兼有其他多项收费服务。如理发2角、修脚2角、捏脚2角5分、搓背1角2分、敲背3角。水涨船高之后，调整为理发2角5分、修脚2角6分、捏脚3角、搓背2角4分、敲背5角。不过，这些服务都是外包人员所做，其所得收入三七分成，三成交铭新池，七成归自己。
“铭新池”当年的广告很有意思，罗列有十大特色：一曰资本雄厚、设备齐全；二曰陈设欧化、盆池两便；三曰卫生清洁、空气新鲜；四曰交通便利、适中地点；五曰招待周到、茶香水甜；六曰三次换水、不热不寒；七曰女子沐浴、分门别院；八曰男女理发、美化容颜；九曰乘凉望景、屋顶花园；十曰院内停车，妥为保管。
“铭新池”开业之后，其“大、洋、全、清”成为竞争优势，对其他浴池造成了较大冲击。特别是几家与其距离相近的浴池，如华清池、东西楼、第一池等，不久便在竞争中失利，随后就关门歇业了。
为了能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地痞流氓的破坏、捣乱，张斌亭很会趋炎附势。为了博得时任山东省 *** 主席韩复榘的欢心、支持，他特设豪华客房，内有三盆四床，平日不对外，专伺招待韩复榘。日伪时期，张斌亭规定，凡是日本宪兵来洗浴，不仅要更加热情周到，而且还一律免单。1944年，“铭新池”的部分员工因为收入低、工作累而 *** ，张斌亭通过手枪旅旅长吴化文，找到了城防司令部，出资5万元，让其派宪兵前来镇压了事。也正是靠了这些歪门邪道，使得“铭新池”在动乱年间仍能安之若素。
新中国成立之前的“铭新池”，收费看似不高，但仍然是有钱人的澡堂子，清贫人家是没有闲钱光顾那里的。新中国成立之后，“铭新池”开始转向，逐渐成为大众浴池。记得当年那些没有澡堂的企业，每月都会给职工发两张洗澡票，每张面值2角4分，也就是到浴池洗一次澡的价格。洗澡票也可以当作理发票，而且还能找零，此等福利我也曾享受过几年。不过，当年我常去的是位于泉城路上的“温泉池”和位于解放桥的“历山浴池”，“铭新池”虽也去过，但次数不多，因为那里距离我家和所在企业远了些。
1956年，“铭新池”走上了公私合营之路。1966年，它也曾随波逐流地更名为“东风池”，不几年后又恢复了原有老字号。好友雍坚藏有一副“铭新池”的木质楹联，其中一块正面是：“临济水之清流，效铭盘之澡身，少住此间，便能一尘不染。铭新池宝塘开幕纪念。”背面是“济南市东风池革命委员会”。
社会要进步，城市必发展，1996年，随着纬二路的拓宽，“铭新池”被拆除，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成为历史的记忆。
【作者简介】杨曙明，祖籍沂源的济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历下区作家协会主席。出版有《岁月无痕》《流年似水》《心路不觉远》《凝固在记忆里的时光》《光阴的印记》《我的父亲母亲》等八部散文集，《有话明说》《话由明说》两本时评专著；曾为《齐鲁晚报》“有话明说”的专栏作家；主编有《济南的味道》《历下倾城》《诗意历下》《历下民间故事》等书籍；曾获得过冰心散文奖、齐鲁散文奖、泉城文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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