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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本文转自作者 | 崔莹
谢汉•卡鲁纳蒂拉卡，图片：布克奖组委会
今年的布克奖得主卡鲁纳蒂拉卡，本职是一位广告撰稿人，他坚持在凌晨写作，最终完成了一部惊悚尖刻、直击黑暗的杰作。
他曾靠领取救济金度日，发誓要写出大作。结果那一年，他除了看电视，就是喝得酩酊大醉。后来，他从事了一份全职工作，成为两个孩子的爸爸，白天为“甲方爸爸”提供广告文案，凌晨4点到7点写作……再后来，就在不久前，他凭借小说《马里•阿尔梅达的七个月亮》获得2022年布克奖，赢得五万英镑奖金。他就是斯里兰卡作家47岁的谢汉•卡鲁纳蒂拉卡（Shehan Karunatilaka）。卡鲁纳蒂拉卡成为第二位获得布克奖的斯里兰卡作家。在他之前的那位，是《英国病人》的作者麦可•翁达杰。
01
先说说布克奖的分量吧。这个奖项是用来奖励用英文写成并在英国或爱尔兰出版的原创小说的文学奖，被认为是当代英语小说界的最高奖。布克奖每年颁发一次，只授予在世的作家。很多布克奖得主后来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比如奈保尔、纳丁•戈迪默、威廉•戈尔丁、J.M.库切和石黑一雄等。除了不菲的奖金，布克奖最直接最实惠的好处就是：它能够让名不见经传的作品实现一夜之间销量逆袭，让该作品的出版商未来一年的收入都有保障。比如，南非作家达蒙•加尔古特凭借小说《诺言》获得2021年布克奖，该奖项结果公布两周内，《诺言》在英国的销量比前两周的销量高出约20倍，而之后三个月，加尔古特的作品的总销量超过了作者获奖前，其作品在英国销售17年的总和。《诺言》版权也迅速被35个国家和地区购买。布克奖也会让作者人生开挂，名利双收，有利于作者的新作品的出版和销售。这个奖项已经有53年历史。在其设立之初，一是为了能与欧美国家的文学奖抗衡，比如法国龚古尔文学奖，美国的普利策文学奖；二是为了能够“多卖书”。当时，英国出版商汤姆•马施勒（Tom Maschler）远见卓识，他在法国见证了龚古尔奖所引发的社会关注和对于图书销售的促进，便琢磨着英国也应该有个类似的奖项。于是，1968年，马施勒找到当时英国最大的食品批发商“布克—麦康奈尔”（Booker McConnell），说服对方赞助，于1969年创立了布克奖。该奖项的第一位获奖者是英国作家P•H•纽比，他的获奖作品是《需要负责的事情》。
这部小说讲述的是上世纪50年代，一位英国绅士在埃及的不幸经历。斗转星移，布克奖的影响力越来越广泛。最初只有英国、爱尔兰以及英联邦国家的英文原创作家有资格入围参评。2014年起，该奖项向所有国籍的作家开放，只要他们的作品用英文书写，并在英国或爱尔兰出版。随着公众对更多元化的作品的关注，2005年，布克奖开始扩展，增设了“布克国际奖”。所有作家，无论国别，只要其作品以英文或有英文译本发表，都可以参评。当时规定，布克国际奖每两年颁发一次，每位作家只能获得一次布克国际奖，即终身成就奖。2016年，布克国际奖“改头换面”，变成一个翻译小说奖，每年评选一次。全球所有非英语作家，只要其作品的英译本在英国出版，均可参评该奖。布克奖的赞助商也发生了变化，布克食品批发商到2001年就停止了赞助，之后18年，英仕曼集团（Man Group）为布克奖提供资金支持。现在布克奖的赞助商是美国慈善机构摇“把启动基金会”（Crankstart），该基金会由出生于威尔士的慈善家、大富翁迈克尔•莫里茨和他的妻子哈丽雅特•海曼夫妇创办。有趣的是，迈克尔•莫里茨在创业之前，曾多年担任美国《时代杂志》记者。今年的布克奖颁奖典礼在伦敦北部的音乐戏剧表演中心圆屋剧场（The Roundhouse）举办，英国王后卡米拉为获奖者颁发了奖杯。
在今年的布克奖颁奖典礼现场，英国王后卡米拉为卡鲁纳蒂拉卡颁发奖杯。
02
几个月前，当卡鲁纳蒂拉卡得知《马里•阿尔梅达的七个月亮》入选布克奖的短名单时，他正送孩子去上学，而他的妻子则排了四天的队等着加油。斯里兰卡正面临着自1948年脱离英国独立以来最为严重的经济危机，食品和燃料缺乏，该国外汇已经用完，通货膨胀率超过50%……如今，卡鲁纳蒂拉卡获得布克奖，斯里兰卡再次成为世界的焦点。《马里•阿尔梅达的七个月亮》的背景设定在1990年，斯里兰卡内战期间。战地摄影师马里•阿尔梅达在一处类似“天国签证办公室”的地方突然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死去，但不知道是谁把他害死的——他的尸体被肢解，扔进科伦坡市中心的贝拉湖中。阿尔梅达有七天时间，也就是七个月夜的时间来调查自己的死因。他以某种方式联系上他在世的朋友，指引他们找到一堆令人震惊的照片。他笃定，这些照片对斯里兰卡的作用，会如同越战中，那个被战火燎伤赤身裸体奔跑的九岁女孩的照片的作用。这些照片是阿尔梅达为各个派系工作时拍摄的。它们将揭示斯里兰卡到底发生了什么，揭示一系列暴行与恐怖，以及外国势力和 *** 在暴行中所扮演的角色。为何要用“鬼故事”来呈现这场灾难？卡鲁纳蒂拉卡解释：“似乎只有死去的人才能为斯里兰卡的悲剧提供合理的解释，因为活着的人显然没有任何线索”。书中，阿尔梅达为一位外国记者整理了备忘单：泰米尔猛虎组织准备屠杀泰米尔平民以建立一个独立的国家；屠杀工人的革命者； *** 绑架和折磨公民；印度维和部队“愿意烧毁村庄以完成他们的使命”。阿尔梅达感慨：“不要试图寻找好人，因为没有。”卡鲁纳蒂拉卡于2009年开始酝酿这本书，直到2014年开始动笔写，他回忆自己的创作初衷：当时，斯里兰卡内战结束不久，很多人想知道有多少平民因内战而丧命，以及谁应该为内战负责……但他没有勇气来写正在发生的事情，所以追溯到20多年前那段黑暗的日子。最初，卡鲁纳蒂拉卡打算写一部“恐怖小说”，讲述内战期间一整车救援人员被谋杀的故事。他甚至完成了初稿，为初稿起名为《恶魔之舞》。初稿中有一个鬼魂，乘客在鬼魂面前一个个死去。之后，卡鲁纳蒂拉卡忙于其它项目，当他再回到这本书时，他对初稿并不满意，决定以初稿中那个最特别的角色，即鬼魂，为主人公重新创作。他说：“如果让斯里兰卡的死者说话，他们会说些什么？”
《马里•阿尔梅达的七个月亮》
卡鲁纳蒂拉卡表示，将故事搬到鬼界也顺理成章，因为“只要有悲剧、屠杀，就会有鬼故事……人类学家发现，当村庄被摧毁，年轻人消失时，附近森林会出现幽灵事件。”虚构的主人公阿尔梅达的形象来自混乱世界真正的受害者，这个人就是斯里兰卡的作家和社会活动家理查德•德•佐伊萨（Richard de Zoysa）。佐伊萨来自科伦坡，在内战期间被杀害，他的尸体也被扔进了湖里，而他的谋杀案至今仍未解决。当阿尔梅达与时间赛跑试图解开他自己的被杀之谜时，一个混乱国家的讽刺故事诞生了。《马里•阿尔梅达的七个月亮》的整个写作过程持续了七年。这部作品融合了各种流派的写作方式，既包括经典犯罪小说的套路，又包括魔幻现实主义。书中的黑色幽默、富有想象力的故事情节令读者欲罢不能。布克奖评审团主席尼尔•麦格雷戈（Neil MacGregor）评价这部小说具有“宏大的视野和令人捧腹的大胆叙事技巧”，带领读者“像是坐上了一趟穿越生死，直达作者所描述的世界的黑暗之心的过山车。”麦格雷戈又补充：“这是一部形而上的恐怖小说，一部发生在来世的黑色故事，它不仅消除了不同类型作品的界限，而且还消除了生与死、身体与灵魂、东方与西方的界限。这是一部完全严肃的哲学闹剧，将读者带入世界的黑暗之心——斯里兰卡内战的凶残和恐怖”。这样一部灼热、尖刻的讽刺作品，作者却希望未来能在书店的奇幻区看到它。卡鲁纳蒂拉卡在颁奖典礼上表示：“在不远的未来……在一个理解 *** 、种族、诱饵和任人唯亲的想法没有奏效，并且永远不会奏效的斯里兰卡……它会出现在书店的奇幻区……而不会被误认为是现实主义和政治讽刺。”
03
卡鲁纳蒂拉卡于1975年出生于斯里兰卡的加勒，父亲是一名医生。在他16岁时，全家搬到了新西兰。他在那里上大学，并放弃经济学，转系学习英国文学。有一年，他曾发誓要写出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靠领取救济金度日，结果那一年，他经常白天看电视，晚上喝得酩酊大醉。最终，他申请到在科伦坡的一家广告公司工作的机会，就搬回了斯里兰卡。卡鲁纳蒂拉卡也是音乐爱好者，他十多岁时就梦想成为一名摇滚明星。他有五把吉他，最近又给自己买了一套架子鼓。不过，他只是把音乐当 *** 好， 他说：“我只是弹着玩儿，不会出专辑或组乐队。”
卡鲁纳蒂拉卡认为，作家和普通人的区别在于“普通人写得不好的话，他就会放弃，但作家，即使写得不好，也会一直努力，直到让作品变得更好”。
他的处女作《中国佬：普拉迪普•马修的传奇故事》以斯里兰卡板球大师普拉迪普•马修为题材。值得注意的是，这本书最初是卡鲁纳蒂拉卡自费出版的，因为对于新手作家来说，出版第一本书无比艰难。幸运的是，这本书随后被企鹅兰登书屋注意到，并于2011年推出。这本书被誉为“有史以来第二好的板球书籍”，获得英联邦图书奖和DSC奖。尽管获得布克奖，但卡鲁纳蒂拉卡并没有放弃他的正职——广告文案撰稿人。他继续坚持凌晨4点到7点之间的写作习惯。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唯一的、没有人可以分散你的注意力的时段”，此时“你的社交媒体一片寂静，孩子们也都睡着呢。”事实上，广告文案的工作可能也帮助了卡鲁纳蒂拉卡成为一名作家。因为，他说这会让他毫不痛惜地删掉自己认为写得很好的段落，重新再写。卡鲁纳蒂拉卡谈到“令人沮丧和士气低落的作家的生活”时表示：“即便是写一个糟糕的草稿，你也需要为此付出很多。我认为作家和普通人的区别在于，普通人写得不好的话，他就会放弃，但作家，即使写得不好，他也会一直努力，直到让作品变得更好。”谈到影响自己的作家，卡鲁纳蒂拉卡表示，一位是斯里兰卡作家卡尔•穆勒（Carl Muller），他的代表作包括1993年出版的《果酱果树》等，穆勒是最早在作品中使用斯里兰卡人说话方式的作者，这给卡鲁纳蒂拉卡的创作带来很多启发；再一位是20世纪美国最重要、最有影响力的黑色幽默作家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冯内古特的智慧和荒诞令卡鲁纳蒂拉卡十分向往。多才多艺的卡鲁纳蒂拉卡喜欢同时从事多个项目。从2019年起，他和身为插画师的弟弟合作出版童书。“我意识到用七年时间写一本可能会被人看，也可能不会被人看的文学小说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后来我有了孩子，发现每个孩子都有本《好饿的毛毛虫》，这本书每年能卖掉100万本。我便对我的弟弟说：‘让我们找到我们的《好饿的毛毛虫》。’”两人计划每年出版一本童书，目前已经出版了三本，包括《请不要把它放在嘴里》和《我该在哪里拉屎》等。卡鲁纳蒂拉卡表示，他的新的长篇小说也在创作之中了，内容是关于斯里兰卡的，但它将“不那么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