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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习君语

东西方人的价值取向和文化差异，带来了他们对木材的不同认识。

关于中国古代家具用材，研习社已做了比较系统的梳理，有专题系列的介绍，也有单篇的讲解，但对于西方古代家具用材却从未提及。

近年来，中国的收藏家从欧洲及北美地区收购了不少精美的西方古代家具，器型、种类、年代及所用的材料均十分复杂，鉴别的难度大于中国古代家具。一件家具所用木材多达几种，镶嵌材料更难辨识。

古埃及(公元前27世纪~公元前4世纪)家具所用的木材便有乌木、刺槐木、冷杉、无花果木、杜松，也有用蒲草、柳条，家具镶嵌材料便有金、银、宝石、象牙、乌木、河马牙、瓷片。

▲古埃及折叠椅

古希腊(公元前11世纪~公元前1世纪)的家具开启了山毛榉、枫木、白蜡木、乌木及针叶材利用的篇章。榆木、胡桃木、樱桃木、黄杨、椴木、桃花心木家具也相继出现。

▲古埃及折叠椅

西方古代家具中某些特定造型的家具也固定用一种木材，如英国的温莎椅，只用产于白金汉郡的山毛榉。

▲温莎椅

1760~1780年，齐宾代尔( Thomas Chippendale, 1781~1779)的家具设计思想极大地影响美国。美国人将这一时期带有齐宾代尔装饰风格，且以桃花心木为主制作的家具，称为“美国齐宾代尔式家具”。

▲齐宾代尔式家具

西方家具历史上某一时期对某一种木材的使用相对稳定，英国家具史学者哈克.玛格特便将英国三百余年的家具发展阶段以木材命名：

橡木时代 ( 1500~1660年)胡桃木时代 ( 1660~1720年)桃花心木时代 ( 1720~1770年)椴木时代 ( 1770 年~19世纪初)

研究西方古代家具所用的木材在我国家具研究领域为空白，连一些专用名词也未统一，同一种木材因非专业翻译的原因而有多种名称。以下选取十种的西方古代家具所用木材，均为常见的、历史上广泛使用的、有代表性的一些树种：

1.乌木 Ebony

古埃及、古希腊并不是乌木的原产地，当时已用乌木制作或镶嵌家具，乌木从何而来?几千年前，如此坚硬的木材用什么锋利的工具采伐?远隔万水千山，又是如何交易、运输的?

▲产于印度南部的乌木

进入17~18世纪，欧洲流行巴洛克风格家具，法国、荷兰、德国采用漆黑如墨玉的乌木来表现巴洛克风格。此时的乌木除了源于非洲外，一部分也来自南亚的斯里兰卡、印度、 *** 。世界上最著名，品质最佳的乌木便产于这两大区域。

▲19世纪叙利亚镶嵌螺钿小桌一对。此对茶几采用传统的手工业制作，由牙、骨、螺钿、乌木及其他木材拼花贴

▲19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嵌象牙椅两只

2.山毛榉 Beech

木材市场将欧洲山毛榉也称为“榉木”，又有红榉、白榉之分。山毛榉，即水青冈。

▲欧洲山毛榉标本

在西方古代很早便开始用山毛榉制作家具，其历史可追溯至古希腊，广泛应用于家具、建筑、装饰、镶嵌及木地板。美国近代家具受欧洲的影响，也用山毛榉制作家具。

▲欧洲山毛榉标本

▲欧洲山毛榉标本

山毛榉与我国古代家具所用的榉木完全是两种木材，前者隶壳斗科水青冈属，后者为大叶榉，隶榆科榉属。二者不同科，不同属，木材特征迥异，不能混同。

3.枫木 Maple

枫，迎风而生，素喜风，多生山谷，风起枫鸣。枫木，槭树属木材，约有200余种，分布于北美、亚洲东部与中部、欧洲及北非，树种复杂，辨识不易。

▲五角枫标本

所谓“雀眼枫木”“鸟眼枫木”( BirdsEye Maple)多源于北美所产枫木，是钢琴、小提琴制作的上等用材，也用于家具制作、室内装饰、镶嵌及高级手工艺品。据称，雀眼枫木的集中产地为北美的五大湖区及落基山脉一带，其他地区鲜见。

4.白蜡木 Ash

我国家具学术界常将白蜡木译成“水曲柳”，因水曲柳(Fraxinu *** andshurica,英文: Manchurian Ash)、白蜡木同科同属，不同种，白蜡木属木材的英文名均为“Ash”，而西方有关家具史著作中很少在英文后附拉丁名，故易误译。

水曲柳原产于我国北方林区，俄罗斯远东地区及朝鲜、日本。二者材色、纹理相近，是家具制作的重要用材。白蜡树枝叶中常寄放白蜡虫，以获取白蜡，故名“白蜡木”。

▲路易十五式五屉矮玻璃柜

5.橡木 Oak

“橡木”，也是我国木材贸易界对源于北美、欧洲栎木属木材的一种称谓，产自于我国北方地区的同类木材，被称之为“柞木”，木材学则为“栎木”。栎木分为白栎、红栎两组，亦即“白橡”、“红橡”。

▲橡木断面

▲19世纪文艺复兴风格橡木小两截柜成对

6. 胡桃木 True Walnut

胡桃之名源于胡地西域而输入中原之故。胡桃木亦称核桃木，隶胡桃科胡桃属，约20种，英文均以“Walnut”相称。但“Walnut”涵盖多种不同科属、特征近似的木材，故有“真胡桃”( TrueWalnut)与“假胡桃”( False Walnut)之分。

胡桃属的木材被称为“真胡桃”，其他科属的木材以“胡桃”相称，则为“假胡桃”；如虎斑木( Lovoa klaineana )，亦称非洲胡桃( African Walnut )等，还有澳洲胡桃， *** 胡桃、巴西胡桃等地。

▲19世纪路易十三风格双面胡桃木大写字台

15~17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法国、美国、西班牙等欧美国家大量使用胡桃木制作家具、手工艺品或装饰房屋，直至现代也是欧美家具及装饰的必选材料。

另外有一种原产于欧洲及美国的黑胡桃，又称美国胡桃，俗称黑胡桃，心材色深，并有较宽的条线，浅褐色至巧克力色、紫褐色，是欧洲古代家具里常用的木材。

▲19世纪法国哥特式胡桃木高足柜

▲路易十五世风格铜鎏金胡桃木镶皮桌面写字桌

7. 桃花心木 Mahogany

桃花心木隶楝科桃花心木属，分布于中美及南美地区。“Mahogany”包含范围广，棟科其他属的木材也多以此为名。有些拍卖公司的图录将"Mahogany"译为“红木”，或将“红木”译为“Mahogany” ，是不正确的。

桃花心木家具比较集中出现在18世纪，如美国的早期殖民式家具、法国洛可可风格家具，1720~1770年被称为英国家具发展史上著名的“桃花心木时代”。

▲路易十五世风格铜鎏金胡桃木镶皮桌面写字桌

1760~1780 年，美国也流行桃花心木家具，以此为材料制作并保有齐宾代尔式装饰风格的家具，被称为“美国齐宾代尔式家具”可见桃花心木在西方家具发展史中的重要地位。

▲19世纪路易十五风格三屉字台

8. 樱桃木 Cherry

西方古代的樱桃木家具主要出现于17~18世纪的美国早期殖民式家具。北美具有商业利用价值的樱桃木仅有一种，即黑樱桃木。

▲19世纪樱桃木大柜

9. 红木 Rosewood

西方有关木材或家具用材中常常出现两个单词，即"Redwood" 和“Rosewood” ，有些学者将其译为“红木”，也有人将前者译为“红杉”后者译为“玫瑰木”。二者应为两类不同木材的 *** 名词，不单指某一种木材。

▲19世纪路易十世双门马丹展示柜

10. 黑檀木 Black Ebony

17~18世纪，西方巴罗克风格家具除了使用乌木外，还使用一种黑檀木。黑檀木究竟是一种什么木材?

黑檀木多指柿树科柿树属的木材，特别是条纹乌木，如产于印度的Diospyros marmorata,又有安达曼大理石木( AndamanMarblewood)、斑马木( Zebra Wood)之美称，心材为浅灰或灰棕色，伴有深色或深黑色条纹。产于南亚的Diospyros tomentosa即含有棕色或紫色条纹。非洲的条纹乌木比较有名的曼氏乌木、西非乌木、阿比西尼亚柿、暗紫柿木、喀麦隆柿、加蓬乌木等。

黑檀木多用于家具及室内贴面装饰，乐器及其他手工艺品。

▲十九世纪 拿破仑三世布尔工艺开板小字台

在中国传统家具木料通常的排列是：“一黄”(黄花梨)、“二黑”(紫檀)、“三红”(老红木、鸡翅木、铁力木、花梨木等)、“四白”(楠木、榉木、樟木、松木等)。另外也有人将材质分“硬木类”与“软木类”，硬木类要优于软木类，硬木类包括花梨木、紫檀木与老红木等，软木类泛指白木类。

“软木”是指多种多样的本地生长、被用来制作家具的木材。一般来说，这些木材的硬度和强度都不如热带硬木比如紫檀、黄花梨、鸡翅木、乌土、铁力红木、花梨等。

这一点与西方的概念不同。

在西方的标准中，木材也被分为硬木和软木。西方人认为所有的针叶材（即裸子植物的木材）都是软木，而所有的阔叶材（即被子植物的木材）都是硬木。

大多数的针叶材的气干密度都小于0.5g/cm3。以松科植物为例，赤松的气干密度为0.49g/cm3，红松为0.44g/cm3，马尾松为0.519g/cm3，樟子松为0.477g/cm3，油松为0.432g/cm3。杉科植物就更差了，如水杉的气干密度仅为0.324g/cm3，柳杉为0.29g/cm3，红杉为0.459g/cm3,。柏科的植物就是最重的了，其中侧柏为0.618g/cm3，圆柏为0.60g/cm3。而在阔叶材中，除了杨树、泡桐树、柳树等少数植物外，绝大多数的气干密度都在0.5g/cm3以上，还有不少气干密度在0.75以上，超过1者也不在少数。

两相对比，的确是阔叶材重而硬，针叶材轻而软。

在对这些木材的使用上，西方人多不以木材本身的价值为取向，而更重视木材的使用价值。故在西方近代的家具史上，分别出现过胡桃木时期，桃花蕊木时期等，此正是这一价值取向的体现。

而在多数中国人的观念中，只有红木才配称为硬木，其余皆为“柴木”，只配劈了当柴烧。即使有硬度不错者，仍被不屑地呼之为“硬杂”。这种唯红木独尊的心态是把中国自汉初以来形成的“罢黜百家，唯尊儒术”的权威思想转移到了对木材的认知上，以求更加突显红木所谓价值。

通过比较，我们看到了西方人更加务实，他们更加重视木材的使用价值。而中国人则偏重于把家具看作一种财富，故更重视木材本身的价值。

▲十七世纪 黄花梨官帽椅

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先了解一下中国人固有的财产观念。

中国人首先对纯粹的东西感兴趣。比如买衣服，讲究纯毛、纯丝、纯麻、纯棉。一说是混纺的，就不愿意买。尤其是女士，到了布料店，用手一摸，就知道是不是纯毛的。西方人不是这样，西方很多优良的面料都是混纺，反而不是纯粹的材料。

特别讲究纯粹，这是我们财产观中很重要的一点。

▲清 康熙 黄花梨独板圈椅局部 赛克勒旧藏

第二点，中国人对有重量的东西特别感兴趣。这东西越重，就觉得越值钱，这是潜在的一个财产观。历史上我们为什么喜欢用非常沉重的木头做家具呢？

就是因为重，有财产感，从内心觉得踏实。

▲清康熙 黄花梨镶绢本挂画大围屏（十二扇）

比如我们去买电器，你交完钱，售货员把东西给你。你往手里一拿，屁轻，心里就不踏实，觉得这东西不怎么值。如果很重，即使里面有一块砖头，也觉得特别值。

过去日本人深知中国人的心理，所以日本的原装彩电里都有一个部件，叫“压铁”。压铁没有任何功能，就是为了增加分量。我们一拿日本电视，就觉得人家的电视质量好,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人家摸着你的心理了。

第三点，中国人对有光泽的金属类的东西都感兴趣。首先就是金银。过去中国人讲究穿金戴银，一说就是金碧辉煌、 金玉满堂,这是我们潜在的财产观念。

综合上述几点，我们就知道了，为什么中国人心目中最重要的财产就是黄金。首先，黄金是种贵重金属，不用多解释了，先天条件优越。其次，黄金很纯粹。中国人早期对24K黄金特别感兴趣，对18K金就不感兴趣，因为觉得它不纯粹。黄金又有重量感。

在很漫长的时间里，中国人对黄金首饰的要求是重量大于式样。比如过去一些老年人戴的戒指叫 “金镏子”，就是打一个金圈，往手上一戴就行了。它不讲究式样，但一定要有重量。

了解中国人的财产观后，再来看中国家具的用材。除了中国人，全世界没有一个民族使用这种贵重木材，包括紫檀、黄花梨、鸡翅木、铁力木、红木，来做家具。

不用的原因，首先是太难为自己。这些贵重木材太硬，施工起来非常不方便,有的木头用电锯锯的时候，火星子乱迸。明朝时根本没有电锯，要把很粗很硬的一节木材分解成一块板，需要两个人上下拉框架锯。

框架锯是像窗户一样的大锯，所以俗称“窗锯”。用这样的大锯分解一块板，经常需要好几天，甚至一个星期，太费劲了！但中国人就喜欢难为自己。

而这些木材恰恰体现了中国人的财产观念。

拿紫檀来说，它的外形沉穆雍容，刚被剖开以后，颜色非常沉静，这是它最大的优点，就是从视觉上先取悦于人。这种光泽，不是单纯的木头的光泽，而是闪耀着一种金属光泽，或者说像绸缎一样的光泽。

黄花梨就更不必说了。中国人对黄花梨材质的审美和价值观包括了四个方面：美丽、耐久、稀有和纯粹。这种美丽是历史美丽，不是今天才被推崇。

黄花梨的美丽在中国有四五百年的历史，在世界也有160年的历史。现在种黄花梨，500~1000年以后才能用，说是为子孙都难，基本上就是为全人类。

现在我们对家具的追求，很大程度上不是文化，而是对财产的一种追求。

世界各国的博物馆都把中国家具作为重点收藏。比如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是世界上最知名的博物馆之一，博物馆内却专门辟出一个展厅，把苏州园林和中国家具布置其中。

▲“明轩”

美国明尼阿波利斯博物馆，将苏州的一个古建筑原封拆完后，再于博物馆里重新搭起来，并放置中国的明式家具。一进去，就是一个苏州小院。那可是在美国，把中国文化供起来，让人们瞻仰学习。

1996年，佳士得公司在纽约拍卖过一场中国家具，一共107件，其中37件是小件。拍卖结果，折合人民币1个多亿，连大带小，平均每件100万元。在十多年前，这个价格给所有中国家具界的人一个震惊！

我们从未想过，被我们扔掉的很多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价值，这不仅仅是经济价值，更是中国人所有才智、文化积累的一个体现、一个坐标。

我们过去无法形容一件东西有多值钱，就简单地说价值连城。今天有坐标，这个坐标是全世界公认的，就是用金钱告诉你：你的东西价值几何。

这场拍卖里最昂贵的一件家具就是一座大地屏，当时成交价是1102500美元，按当时的牌价，折合成人民币大约1000万元，令所有喜欢家具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们的家具能卖出一座楼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