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家乡书》总策划 江苏盐城大丰 韦晓东
韦晓东，资深媒体人，创意策划《家乡书》。1983年，从新丰中学考上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用30多年的时间浸泡文字，以不变的诗情待人接物。1990年，所作《奥林匹克的符号系统与世界文化的新格局》一文入选北京亚运会科学大会。2010年，创办《上海世博会特刊》。多次参与中央电视台大型纪录片《诗行天下》、2015年和2016年世界艾滋病日特别节目、2017年“我们的节日——端午”节目策划和撰稿。由贺敬之先生题词的50万字专著《以笔为枪：重读抗战诗篇》2015年出版后，被各大媒体推荐为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优秀读物，被江苏省广播电视新闻出版局评为2015苏版好书。
上世纪80年代，老太爷老太太与祖父一家
年纪大的老人，胡子里都长满了故事。他们衡量幼辈孝不孝顺，往往使用听不听他们唠叨这个“尺子”。说真的，从老人唠叨中确实能知道不少有趣故事和有价值的史实。
老太爷叫庄斯诚，老太太叫孙士芳，老太太1954年从南通通州区北兴桥迁至大丰县裕华乡万丰村种15亩的田。老太爷跟随上海永和印刷厂迁至大中镇老街创办大丰印刷厂为排字工。
上世纪40年代，老太太原籍南通通州三余区北18里远不足1000户的小镇北兴桥，与启海两县只几十里之遥，曾开过类似今天杂粮收购买卖行和布店。因人缘好，生意做得可以。后因战乱，生意无法做下去。
祖父记得他小时候在战事中，跟着大人逃兵荒到西部乡下叫二爻地方的曹姓亲戚家，以及北部如东县的兵房乡下樊姓亲戚家躲兵乱。1947年，老太太就参加了地方革命工作，做后勤发动群众支援 *** 渡江战役，积极鼓励青年参军和妇女做军鞋，以及在1949年发大水灾组织群众生产自救等，多次受表扬。同年9月10日加入了中国 *** 。
解放后，老太太是北兴桥镇的妇女主任。她为人谦和善良，做妇女工作被大家称赞。1951年她被吸收到北兴桥镇供销合作社当百货部营业员。1954年春，老太太带着才10岁多的儿子张袁祥——我们的祖父，与启东刘士明一家6口人分别从启东和南通通州迁移到了大丰县裕华乡万丰村落脚种田。就在这一年，老太爷庄斯诚，由大丰县西团的叶广宗牵头，随上海的哥哥庄斯恪的永和印刷厂，先后连同吴梅楚、史敬诚、吴茂方、魏秉钧、王云飞、封国权、邵玉人、陈根喜和陈锦文以及王章甫和梅树人等，也迁移到了大中镇老街，并吸收大丰本地的陆金良、房宇平等多名启海移民和本场人后代分别为排字、机印和装订车间徒工，创办了那个时代全大丰县唯一搞印刷行业的大中印刷厂，厂里近20人，有四开机、大小圆盘机和方箱机等配套印刷设备。
老太爷庄斯诚：大丰活字排版印刷工匠
老太爷庄斯诚
老太爷始终是印刷厂的技术权威。记忆中，他身材不高、身体偏瘦，左腿因小时候栽在芦苇根上溃烂成拐腿，白皙四方的脸上，戴着一副近千度的玳瑁棕色眼镜，口里说着启海和上海以及大丰本场混合口音，听起来有些吃力。老太爷秉性耿直，与人相处讲情谊，因他是排字权威工匠，一到大丰的1953年，月工资就拿64元，比厂长还高8元。
印刷厂排字车间是厂里重要车间，几十个高约两米多、厚约二三十厘米铅字木架斜靠在墙上或相互支撑成一排排字盘木架，按字典笔画拼音分放浇铸或嵌刻的铅材汉字，又分大小字号，分别排放在每个约为十厘米正方形的敞口木格子里，一格挨一格在木字盘架上摆放着，每个字及不同大小铅字都要占一个木框格架，在若干个木格架里存放，基本备有中国汉字有多少个，这排字车间木字盘架上就应该设多少个木框格架，乘以若干号字木框架格。
现在的青少年是无法想象，那时排版印刷是多么累人。老太爷是车间里的大师傅，他懂全套活版排字排版技术。祖父说，1979年他从新丰中学调至县文教局工作，经常跑印刷厂印文艺文化方面资料，要印出符合要求的印刷品就必须坐在排字间进行校对。因此他非常了解老太爷在排字车间里的责任多么重大。每天早晨上班，除了昨天的稿件还须继续排版外，就由老太爷把业务科转来的客户印刷手写稿提出排版要求后，分配给近10个师傅手上，然后他和大家分头干各自排版业务工作。根据客户方需要版面大小，先用只有不足0.1毫米厚的铅条夹在与版面相应大小木框里后，测算版面字数决定所需几号铅字，包括标题铅字型号及字体。定了之后，由每个师傅后面跟从的徒工，去字盘木架上寻找铅字，并按原稿初步排成句式后放在手掌大的木匣内，交有关排版师傅。排版师傅用镊子把一个个铅字从木匣里镊出来放在版面木框里，等铅字找全了，如需要画表格，就用厚薄不等铅条组成表格线，形成客户方所需要的印刷版面后，便用鞋线绳死死将已排版好的版面外四周木框捆紧，在所排成铅字版面上用毛刷刷墨油，覆上白纸，再用干毛刷刷白纸反面，于是样稿出来了，也可用印刷机打样稿。
一般负责排版的师傅，都要把打印好的样稿交老太爷查看。老太爷会把哪个字为什么不清楚或用错字号以及怎样调整的意见告诉排版师傅去修改。如字盘架上缺某个大小型号铅字，就由老太爷让一个叫肖宗的小师傅刻所需要字体及型号铅字来弥补。经二次打印的初稿，由业务科或排字间通知客户来校对，这个工序一直进行到定稿。祖父说，1982年2月，他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明史研究室明史专家王春瑜指导下，写成一篇数万字论文：《施耐庵文物史料调查报告》。当年4月，在大丰要召开来自全国水浒研究专家论证施耐庵文物史料考察座谈会，调查报告需印刷成单行本。因为缺字型，排版和印刷花了很多时间。
老太爷在上世纪50年代，不仅排版技术在大丰数一数二，而且为大丰印刷业初创和发展作出了贡献。不仅带徒弟培养新人，还联系原上海吴梅楚等几位老印刷工来大丰。私营企业改造后，印刷厂成了当时大丰轻工业中重要的龙头企业，更名为地方国营大丰县人民印刷厂，厂长叫刘金龙，老太爷的胞兄庄斯恪为私方厂长。因老太爷人缘好，早在1956年被全厂职工推选为厂工会主席，他秉性耿直，为工人说话受人尊敬。老太爷在1979年退休，他的徒子徒孙好几十人，还先后到大丰中学印刷厂、大中镇印刷厂和三圩印刷厂以及草堰印刷厂等单位传授排字技术。上世纪90年代，铅字活字排版技术退出了历史舞台，随着运用电脑排版技术，大丰各大小印刷厂应运而生。大丰县人民印刷厂也卖给了厂工人夏树藻的儿子，改为私有企业了。老太爷生于1918年3月3日，卒于1993年2月6日，在大丰工作生活近半个世纪。
老太太孙士芳：人民陪审员
老太太孙士芳
1954年春，祖父尚十来岁，一天晚上，在王修华老老太爷家举行买15亩田田契交给签约仪式。可惜老天不帮忙，1954年大丰发大水，老太太孙士芳新买来的田所收无几。那时土地买卖自由，老太太就把土地卖了，又去金墩乡辉煌村许再兴老老太爷女婿马德仁和女儿许明仙处同样又买了15亩田。可是1955年耕种了一年，收成并不好，收到的棉花卖了只够抵种子和付清人做工的钱。由于生活困难，祖父小时候只好到上海飞虹路他的生父母家，就读于上海育才路小学。老太爷在大中镇印刷厂排字工资高，1956年老太太索性把田卖了，弃农到大中镇从工，干起为印刷厂装订间做糊信封和线装订书装帧工，成了印刷厂职工家属临时工。
当时老太爷老太太在大中镇没有自己的房屋，便不断搬迁租住民房，随着印刷厂的搬迁，曾先后租住过大新路汤奶奶、朱孔修和朱龙泉、束天之以及今商业街最北端的竹匠老陈家房、老街程三和陈奶奶小楼等7处。迁移大丰的老太太，于1956年把党组织关系转至大中镇居委会第三党小组。石街长发现孙士芳为人谦和与人相处说话和气，说理清楚，处理问题有能力也容易被人接受，于是，居委会碰到棘手的居民间的矛盾，便请老太太来调解，一般总会得到解决。
老太太总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对待一切。有记录，1958年1月21日，老太太为大中镇第24号食堂事务长兼会计，让大新路北段上百户居民一天三顿有饭吃，第24号食堂是大中镇最让居民满意的食堂。1959年，老太太参加大中镇镇办针织厂工作，为工人兼厂领导成员。她有妇女工作经验，厂分配她负责严把产品出厂质量关，并做全厂100多名女工妇女工作。因为她调解矛盾有办法，1966年至1970年先后被大中镇镇 *** 推荐为人大代表和人民法院的人民陪审员，多次出庭为控辩双方协调，为当事人信服，受到法官好评，连任了两届人民陪审员工作，成了上世纪50年代第一代启海移民中唯一的女性陪审员。
祖父对我们说，老太太为人光明磊落和教导子孙诚实为人，就是给我们的最大财富。我们的祖父虽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却比亲生还要亲，说明她心中有大爱，我们同样要学习老太太平凡而又有爱心的品德，做受社会欢迎的人。老太太生于1915年10月20日，卒于2000年古历六月初三。
祖父张袁祥：文艺春天里的杂家
祖父张袁祥
祖父名叫张袁祥，祖母名叫许桂云。十来岁时的祖父跟随老太爷、老太太成了大丰的第二代启海移民，在这里从小学读到四年制的江苏省盐城师范学校，1965年毕业被县文教局破格分配至新丰中学工作。工作38年，先后从教学工作15年的新丰中学调至大丰县第二中学、文教局、文化局、图书馆、政协和农工部等单位工作，于1997年退二线，2002年退休。
祖父酷爱文艺、文化工作，一辈子孜孜以求沿海文化学术研究和群众文化公益事业，尤其是为《水浒》文化寻根、传播不遗余力。早在1996年12月6日，《盐阜大众报》就以《为〈水浒〉作者寻根的张袁祥》为题报道了祖父的事迹。其后，1996年“今日盐城”中《串场河》栏目内报道了《记为〈水浒〉作者树碑立传的张袁祥》等。
1965年，祖父在县三所完中之一的新丰中学为初中部语文、音乐和美术教师，15年教师生涯，为历届优秀班主任和年级组长，几乎每学期均受表彰，他负责的全校师生文艺活动屡次参加中学生文艺会演，课外活动开展全校师生文艺活动，如普及作曲常识、歌舞小品创作等工作在全大丰都有特色。在他踏实工作基础上，赶上了全国文艺的春天，县文教局于1979年从三所完中将他调至大丰县第二中学拿工资，借用在局新成立的文艺创作组，为创作员并兼文物干事工作。几年中，因大丰县在盐城市率先积极投入全国民间文学和文物普查工作，由祖父组稿编辑印刷出刊的第一、第二两集《大丰民间故事集》，在江苏首届文代大会上产生轰动效应。
1979年9月，祖父调至县文教局文艺创作组，即投入到全国民间文学普查工作和全国文物大丰普查工作中，一个重要的成就是寻获12幅郑板桥手书《寿序》真迹等多件重要文物，其施耐庵文物史料调查、征集和研究为大丰文物普查和《水浒》研究作出了重大贡献。其后，祖父关于麋鹿亚化石研究，以及文化统计等方面的工作，更具典型价值。祖父也先后成为中国水浒学会、江苏省明清小说研究会、省考古学会和省民间文艺家协会首届会员，受到盐城市和大丰有关系统和部门表彰，被评为县、市、省三级“施耐庵的传说”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1982年，祖父正式从二中调入文教局。1984年文化和教育两局分开，祖父为文化局第一任文化股副股长，提议并策划了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5周年的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剧《大丰颂歌》，形象生动地讴歌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大丰发生的可喜变化，创盐城市范围内群众文艺演出的先河。1984年，祖父被调县图书馆任馆长主持工作，通过近两年努力改革，在全省率先搞图书开架和音响阅览。1985年12月22日《新华日报》对此做了专门报道。在我祖父和全图书馆同志共同努力下，大丰县图书馆赶超东台馆，一跃成为盐城市第一先进馆。1984年，在争取野生麋鹿放养项目落户大丰的关键时间点，祖父接受上海自然博物馆全国唯一麋鹿亚化石专家曹克清访问，祖父所提供的大丰湿地是麋鹿的故乡历史演变科学考证论文、连同曹克清的报告，得到国家林业部野驴研究专家梁崇岐认可，并被世界自然资源保护组织、世界野生基金、英国皇家动物协会著名专家学者路登、德国专家加杰尤斯接受。同年，祖父与胡永霖合撰的《施耐庵的传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总发行数34000册。1985年5月祖父撰文，与江苏十大连环画家之一郭荣绘画的158幅连环画册专著《施耐庵》由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版，总发行数51350册。这些开创了大丰人在文艺学术界，用民间传说文艺样式和连环画表现《水浒传》作者施耐庵文学形象的先河。
1986年，大丰县政协牵头成立施耐庵研究会。在农工部王平部长积极举荐下，祖父被调至县政协任秘书工作。同年，县 *** 宣传工业改革成果积极创空压机出口品牌，抽调祖父主创采访大丰7大工厂写成电视剧本，明确祖父为3人之一编剧外，承担剧务主任之职，一条龙负责投拍制作和播出工作。第一部写大丰拍大丰3集电视连续剧《旋涡》，由大丰县人民 *** 与上海电影制片厂于1988年联合完成，于同年年底在江苏电视台、南京电视台、盐城电视台和大丰电视台播出。用电视连续剧反映大丰历史这一文艺形式，至今看来尚有创新价值。
祖父是文艺和史学杂家，他的著作涉及多方面，他书橱里四五十册存稿可资说明。1997年，55岁的祖父退居二线，调大丰市委农工部为调研员。退居二线后，祖父依然热心为公。在地方文化及文史研究、人文景点建设等领域，继续利用自身懂音乐美术基础知识和有一定撰写多种文体文章的功底，发挥余热，做了不少实事。
概括起来，祖父创办社会信息调查事务所，关心孤独老人，教导迷失方向的年轻人，化解多起村民邻里矛盾。同时，坚持写作发表施耐庵专题研究论文46篇，与浦玉生等出版专著《吴王张士诚》长篇历史小说。为新丰镇及西团镇公益社会法治教育做宣传工作，担任白驹施耐庵书院旅游景点景观设计制作顾问。在大丰烈士陵园革命纪念馆改造工程中担任监理，撰文向上级报刊宣传大丰烈士陵园，为英烈墙撰序文和画面修改工作。完成白驹施耐庵纪念馆2005年第二次布展工作和2008年施耐庵公园里水浒文化宫展览一条龙工作，以及承担公园广场施耐庵巨型塑像人物立传文字工作。作为编剧和导演、如日方升传媒张伟摄制的微电视剧——《施耐庵与水浒人物对话》在施耐庵书院滚动播放。为此，曾获大丰市2008年离退休干部“双学双比”先进个人、2011年“四好”离退休干部党员表彰，2012年评为大丰“老有所为”先进个人荣誉称号，以及2016年区政协授予他文史研究优秀工作者荣誉证书。
电视剧《旋涡》剧照
口述人： 张磊 张伟 访谈人/整理人：张冰玉 张冰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