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一)
6岁那年,张博生了场大病,虽说侥幸捡回一条命,可从此双目失明。不过,凭借着灵敏的听觉和灵巧的双手,再加上近20年的苦钻苦练,张博成了这座城市里最有名气的钢琴调音师。而每次接到顾客打来的电话,带他出门的都是导盲犬哈哈。
哈哈是条非常聪明、忠诚的金毛寻回犬,已陪伴了张博整整3年。这天中午,张博又接到一单生意,在哈哈的引导下前往锦园小区,给客户赵秋蝶调琴。赵秋蝶学琴只有短短半年,总感觉音律和触感不佳,隔三差五就请张博跑一趟。走到半路,阴沉沉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雨,且一阵紧似一阵,越下越大。
“哈哈,停下。”张博扯紧了牵引带。哈哈当即站定,回头瞅着张博等待下一个指令。张博敞开风衣,蹲身把哈哈抱进了怀里。
这段路,张博很熟,他担心哈哈淋了雨,会生病。谁知刚抱起哈哈,一辆轿车便从雨幕里撞出。眼见不幸从天而降,哈哈“呜”地蹿出张博的怀抱,扯拽着导盲鞍往旁侧急躲。张博也听出了不对劲,下意识做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拆解套在手腕上的牵引带。只要解掉带子,哈哈那么机灵,自然会逃开。可不等脱手,一股强大的力道已将他拖出几大步,“扑通”摔倒在地。
“哈哈,你在哪儿?”张博挥舞着手臂四处乱摸。他看不见,无法想象瞬间发生的一幕有多么惊险。但这一幕,恰被站在小区门口等他的赵秋蝶看了个满眼——哈哈使出全力拖拽张博躲开了致命碰撞,而那辆轿车的车主急于逃逸,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尾扫中了哈哈。牵引带断了,哈哈被撞得飞出了四五米远。
“张博,小心啊!”赵秋蝶报完警,快步奔去抱住了踉踉跄跄晃向马路中央的张博。张博抓着赵秋蝶的手,急声央求:“赵小姐,求你快告诉我,哈哈呢?哈哈怎么样了?”
赵秋蝶看着卧在雨地里一动不动的哈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博禁不住浑身一颤,拼命摇头:“不,不会的,哈哈不会有事的。它在哪儿?我要救它!”
“你听我说,你别激动,哈哈它——”
话音未落,赵秋蝶又吃惊得张大了嘴巴。真是不可思议,在张博急切的喊叫声中,遭受重创的哈哈居然摇摇晃晃站起,又摇摇晃晃走来!
(二)
距离锦园小区不远,正好有家宠物医院。大夫给哈哈做了全面检查,最终给出的结果是一切正常,毫发无伤。张博不放心,再三请求大夫检查细一点,五脏六腑都要查。直到大夫打了包票,绝不会出半丝纰漏后,张博那颗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才彻底落进了肚。
虚惊一场,如释重负,赵秋蝶看了下表,已是下午两点。也就是这低头一瞥,赵秋蝶的脸不觉红润一片。不知何时,她的胸口处竟留下了张博的一个泥手印。
“赵小姐,实在抱歉,耽误你时间了。”张博要给哈哈整理导盲鞍,赵秋蝶却握住他的手,说:“雨刚停,路滑,还是我给你引路吧。”
不料,哈哈满眼敌意,瞪着赵秋蝶“呜呜”低叫,甚至弓腰做出了扑咬的架势。赵秋蝶见状,仓皇松手:“张,张老师,哈哈要……要咬我。”
“哈哈,听话,赵小姐是我们的顾客。”张博拍拍哈哈的头,说在人们豢养的所有宠物狗和工作犬中,除了金毛寻回犬,不论哈士奇、博美还是拉布拉多,都有伤人记录。这说明,金毛寻回犬是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哈哈,是不是?哈哈似乎没听见,依旧紧盯着赵秋蝶。看那阵势,如果她敢打张博的主意,它绝不会顾惜金毛家族的尊崇与荣誉,咬你没商量!
十几分钟后,张博踏进了赵秋蝶的家。许是为了和哈哈搞好关系,赵秋蝶取出一大堆宠物食品。可哈哈丝毫不给面子,别说吃,连瞅都不瞅。赵秋蝶白了哈哈一眼,咕咕哝哝:少跟我装清高,有个性。哼,本小姐还不伺候你呢。张博听到了,边调试琴弦边笑着接茬:“赵小姐,哈哈只吃我给它的东西。能成为导盲犬,必须接受非常严格的训练,比如来自食物的诱惑——”
“难道就没有例外?”赵秋蝶不服气地打断了张博。
这不过是顺口一问,张博却走了神。答案是有,陈之瑶,一个能将《秋日的私语》弹得胜过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年轻女孩。听她的琴声如沐清风明月,心会变得格外透彻,明亮。哈哈就是她送给张博的生日礼物。但在两年前,陈之瑶宛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了,没有理由,也没有告别。张博拨打陈之瑶家里的电话,陈之瑶的母亲冷声质问:你和之瑶是什么关系?张博哑口无言,他清楚自己是个瞎子,那份爱一直埋在心里,从未表达过。之瑶的母亲“砰”地挂了机:你有什么资格追我的女儿?拜托你识相点,别自讨没趣!
“对不起,是我多嘴,我不该乱说。”情知触痛了张博的伤心之处,赵秋蝶想握握他的手,安慰几句,一直蹲在张博脚下的哈哈又霍地跳起,虎视眈眈。赵秋蝶顿觉哭笑不得,冲哈哈做了串抽耳光的举动,暗暗发狠:可恶的小东西,再不识好歹充当电灯泡,信不信本小姐抽蒙你!
钢琴共有二百多根琴弦,八千多个零件,每次逐一调整完,张博都会弹一曲《秋日的私语》试音。这次也是如此。随着美妙悠扬的琴音响起,赵秋蝶的眼神有些异样,冷不丁地问:“张博,你见过她的样子吗?”
张博的手显然一抖,琴声戛然而止,沉默了好半天才回道:“我摸过她的脸,她长得非常美,非常漂亮——”
“走开啊,你总监视 *** 什么?讨厌!”赵秋蝶气咻咻绕开哈哈,一把抓起张博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你看看我有没有她漂亮?张博,我喜欢你,真的,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你。我很笨,对弹琴也不感冒,可为了见你才买的琴。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赵秋蝶没有说谎。半年前,她去朋友家玩,无意中遇上了正在调试钢琴的张博。感情这东西,总是那么的令人不可捉摸,只一个照面,开朗大胆的赵秋蝶就爱上了他。她不想藏着掖着,她要让张博明白: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爱你!可这份表白来得太过突然,张博一下子呆住了。尚未缓过神,哈哈已飞身跃起,径直扑向赵秋蝶。
赵秋蝶没躲没闪,动静却大得像在吼:“少来添乱。你只是只狗, *** 什么叫爱吗?你懂吗?!”
哈哈终没有咬赵秋蝶。责斥声中,哈哈许是被吓到了,栽栽歪歪从赵秋蝶的身上摔落。嘴角,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
(三)
哈哈的肺脏严重受损,大面积出血,必须住院接受治疗。安顿好哈哈,张博回家取钱。赵秋蝶牵着他的手,不停地说,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就是喜欢你,我会等到你同意的那一天。张博站住了,同时推开了赵秋蝶的手:“我看不见,可我能感觉到之瑶也爱我,并没离开我。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
“你别犯傻了,人家没准儿都结婚了,新郎不是你。”赵秋蝶涨红着脸喊完,恨恨地一跺脚,转身跑远,“你等着,就算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让她当面和你说个清楚,让你死了这份心!”
第二天,哈哈做了手术,但情况很糟糕,始终处于昏迷状态。大夫说,能不能逃过生死劫,要看造化。张博心痛不已,自从陈之瑶不辞而别后,哈哈成了他唯一的寄托,就算花再多的钱也要救活它。想到这儿,张博摸摸索索站起身去找大夫,还没摸到门口,一双男人手攥紧了他的胳膊。
“你是谁?”张博问。
那人也不答话,拽起张博就走。跌跌撞撞出了医院,不待再问,一记老拳已砸上了鼻梁。张博被打个头晕脑胀,摇摇欲倒:“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揍扁你个死瞎子!”对方咬牙切齿地发狠,挥拳又要打,忽听“汪”的一声吠叫,哈哈出现在张博身后,如离弦的箭一般飞扑而来。
“该死的畜生,都是你惹的祸,老子打死你!”对方连爆粗口,恶叨叨打向哈哈的头。
哈哈重伤在身,哪能避开?打倒哈哈,对方又冲向张博。危急时刻,一个人手握板砖冲来,“浑蛋,住手啊,我给你拼了!”
是赵秋蝶。赵秋蝶像极了发疯的母老虎,劈头盖脸开打。对方登时吓破了胆,撒丫子逃之夭夭。张博摸到气息奄奄的哈哈,问赵秋蝶是谁下的毒手。赵秋蝶抱过哈哈交给匆匆赶来的大夫,拉起张博边跑边解释,那人是昨天撞哈哈的司机,涉嫌酒驾,警方没少罚款,还扣押了驾照。他气不过,就来寻仇泄愤。恶人自有恶报,咱先不说他,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不是陈之瑶?她还好吗?”张博急问。
的确是陈之瑶。几经辗转,赵秋蝶引着张博跑进了市医院。在重症监护室内,张博摸到了陈之瑶那张熟悉而又微凉的脸。陈之瑶的母亲冷眼盯着张博,道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两年前,张博去城郊给顾客调琴,陈之瑶不放心,就去接他,途中,不慎遭到了两个飞车打劫的歹徒的袭击。若非之遥变成植物人前留了句话,不让去找你,我这个当妈的不打你也会骂死你!
“伯母,那是场意外,你不能把责任强加给张博。”赵秋蝶握着陈之瑶的手,说:“之瑶爱张博,她虽然躺在这儿,可始终陪着张博,你信吗?”
“胡说——”
我没有胡说!赵秋蝶激动得几乎是在嚷:今早我找上门,你说昨天中午12点25分,陈之瑶的身子动了几下,那个时间,哈哈恰好被车撞飞。别说哈哈,就是一头牛也不会再爬起来!下午3点10分,之瑶又动了,医生说她的肺部无故出血,对吧?那是因为我说爱张博,气到了她;还有刚才,我和张博都没看到,但我敢肯定之瑶差点坐起来,没错吧?
听着赵秋蝶的说法,陈之瑶的母亲呆住了,张博也呆住了。他们都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事实:哈哈遭遇车祸,其实已经死了,是之瑶她……而更让他们匪夷所思的是,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陈之瑶竟把张博的手放进赵秋蝶的手心,一丝笑意随之浮上了嘴角……
(四)
转眼半年过去,张博结婚了,新娘是赵秋蝶。结婚当天,赵秋蝶做出了一个叫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将钢琴搬上车,拉到了墓地。
墓地里,有两块碑紧挨在一起:陈之瑶,哈哈。
赵秋蝶送上了两束鲜花,轻声说:“之遥,哈哈,你们放心吧。从今往后,我就是张博的哈哈,我会替你们照顾他,爱他,不离不弃。”
张博眼圈泛红,又弹起了那曲《秋日的私语》。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播种爱就会收获思念。他和赵秋蝶会永远记住一个叫陈之瑶的善良女孩,一条叫哈哈的导盲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