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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巴奇加鲁皮(保罗 巴奇加卢皮)

“我没爸也没妈,我是个可怜的流浪儿。行行好,给点儿钱吧,给我点儿钱吧。”那个流浪儿在街上做了个侧手翻,然后又做了个空翻, *** 的身子激起周围阵阵尘土。

拉里停下脚步,盯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金发男孩儿。他的注意似乎让这个孩子更来劲了,他又做了个空翻,然后蹲在地上冲拉里热切地笑着,脸上一道汗水一道泥水。“给点儿钱吧,先生,给点儿钱吧!”

小镇在午后的炙热中寂静无声。几个穿着粗棉布衣服的农民牵着驴子,正朝田里走去。各个建筑都是用“傲风雨”牌墙板搭出来的,歪歪斜斜,你靠着我我靠着你,表面布满了点点雨迹,被太阳晒得斑斑驳驳。但是,就像这名字“傲风雨”一样,这些建筑仍然结实。

窄窄的街道尽头,一片增强型大豆茂盛地生长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片起伏的波浪。这个村子的景象和拉里在去往上游的路上见到的并无多大区别:又一块交了知识产权税、向下游新奥尔良传送卡路里的农田而已。

男孩儿渐渐向他靠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头点得像一条随时可能发动进攻的蛇,“给点儿钱吧,给点儿钱吧。”

拉里将手伸进口袋,注意力放在男孩身上,“我为什么要给你钱呢?”

男孩儿抬起头盯着他,愣住了。他的嘴张开,然后闭上。最后,他又喊起了那句熟悉的台词,只不过这次的声音不再有说服力,而是成了询问:“没有爸?没有妈?”

拉里一脸厌恶,抬脚要踢男孩。男孩连忙向一旁躲开,由于躲得太急,仰面摔在地上。男孩狼狈的情形让拉里觉得有些好笑。至少,这个男孩反应还算快。拉里转身,沿着街道又折回去。身后男孩绝望的呜咽回荡在他耳边:“我没——爸——也没——妈——”拉里摇了摇头,有些恼火。

在这里,没有一个乞丐是真正的乞丐,都是想碰碰运气罢了。因为某个造访小镇的陌生人很可能一时心情好,看到乞讨的金发男孩会忍不住给钱。如果这个人碰巧是农基公司或中西联合体的科学家或者农场工人,那他们给钱的可能性就更大了。那些人很愿意装出对帝国中心的村民们友好的样子。

从简陋破烂的房屋的空隙中,拉里又看到了那一丛丛茂盛的增强型大豆。只要看看那些茂密生长的卡路里,就会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将它们满满装上一船,穿过重重关卡向下游进发,运往圣路易或新奥尔良,然后送进巨象的嘴里。当然,这是无法办到的。但是,那些翠绿欲滴的田野让人可以确定一点:任何一个在这儿乞讨的孩子都是骗子。在这样一个被增强型大豆包围着的村子里乞讨——这种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拉里再次摇了摇头,心中充满了厌恶。随后他从两所房屋之间的狭窄小道挤了出去。

“傲风雨”牌建筑板渗出的油滴散发着阵阵臭气,飘满了阴暗的小巷。一对栖息在隐蔽角落里的柴郡猫[ 《爱丽丝漫游奇境》中能隐身的猫。作者在此借用了这个名称,后文有具体解释。]惊散开来,在他前面掉下一绺绺毛发,消失在一片明亮的阳光下。不远处,一家能量作坊里的驴子估计刚干完活,于是“傲风雨”的臭气中又混入了动物粪肥和汗水的臭味。拉里打开作坊的木板门,侧身进去。

懒洋洋的太阳光穿透了粪肥昏暗的雾气。两张手写的海报像伤疤一样贴在墙上,海报一处已经被撕破了,但上面的字迹仍然可以看清。一张海报上写着:逃税的卡路里等于挨饿的家庭,严格检查知识产权税收凭据。海报上还画着一个农民和一群孩子,他们正仰头看着这些谴责的话语。海报上清楚地写着赞助商是纯卡公司。另一张海报上是农基公司标志性的扭结弹簧,还画着一行行碧绿的增强型大豆在阳光下生长,一群孩子在其间欢笑,下面加了一行字:“我们为全世界提供能量。”拉里仔细看了这两张海报,心里隐隐有些恼怒。

“来啦?”店主从车间里走出来,在裤子上擦着手,跺脚抖掉靴子上的稻草和泥巴。他打量了拉里一眼,“我的弹簧里能量储存不够,我得再喂驴子些东西才能生产出你要的能量。”

拉里耸了耸肩。他知道,讨价还价的事是少不了的。这人的风格跟施拉姆差不多。“哦?多少钱?”

那人斜眯着眼睛看了拉里一下,又低下头去,显出防御的姿态。

“五——五百。”他的声音在这个数字上卡住了,就像被自己涌上喉头的贪婪噎住了一样。

拉里皱起眉头,扯着胡子。这价格实在太黑了。这个村子到处都是能量。虽然海报上写得冠冕堂皇,但谁也说不准这家能量作坊供给的能量是不是来自正经渠道。店旁几米开外就是一片片翠绿诱人的田野,店里的能量肯定来路不正。施拉姆经常说,使用交了税的能量,就好比把钱扔进沼气池。

拉里又开始扯胡子了,考虑着该怎么还价才不至于让自己太引人注意。这村子里肯定有很多富人,所以能量作坊老板才这么贪心。几乎可以肯定,那些富人是卡路里公司的高级主管。有这么多富人并不奇怪,村子所属的乡镇离中心很近。也许这个村子本身就参与种植农基公司的垄断粮食作物。问题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有钱。

“两百块。”

店老板松了口气,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四百。”

“两百。我可以把船停在河上,让我自己的人来做这事。”

对方鼻孔里哼了一声,“那样可要花上好几个星期哦。”

拉里耸了耸肩,“时间我有的是。把那些能量全扔回你的弹簧里吧,这活我自己来做。”

“先生,我还要养家糊口呢。三百吧?”

“这附近的能量比圣路易的富豪还多。两百。”

那人有些恼火地摇了摇头,然后领着拉里进了作坊间。粪肥的气味变得更加浓重。放在屋子黑暗角落里的动能储存桶有两个人那么高。精密扭结弹簧上面沾满了泥巴和肥料。屋顶有些部分被风吹走了,阳光透过缝隙倾泻进来,动物粪便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

六头特别高大的驴子蜷伏在各自的踏车上,胸腔缓缓地起伏着。因为刚刚给拉里的弹簧充能量,它们汗流浃背,鼻孔里喷着热气,干了的汗水在肚子两侧留下一条条盐痕。闻到拉里陌生的气味,它们警觉起来,腿收在身下,石块似的肌肉在皮下微微颤动着。它们盯着拉里,眼神充满厌恶。其中一头驴子咧嘴露出外突的黄牙,牙口和它主人的牙倒是挺像。

拉里一脸厌恶,“给它们喂点东西吧。”

“已经喂过了。”

“我都能看见它们的骨头了。如果你还想做我这笔生意,再喂它们一次。”

那人皱了皱眉头,“这些驴子不是养来长肉的,是要给你搞那些弹簧的!”但最后,他还是抓了几把增强型大豆,扔进它们的饲料桶。

驴子把脑袋伸进饲料桶,呼噜呼噜地吃起来,嘴角流着涎水。一头驴子求食心切,身体开始慢慢向前倾,不知不觉把能量注入到作坊的能量储存弹簧中去了。过了一会儿它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不需要干活,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地吃食。

“它们不是养来长肉的。”男人嘴里仍在小声嘟囔着。

拉里微微笑着,点了几叠钞票,把钱递给老板。老板把拉里的弹簧从踏车上卸下来,堆在那几头流着涎水的驴子旁边。拉里捧起一根弹簧,掂了掂重量,不满地哼了一声——比之前没重多少,不过多少也还贮存了一些驴子的能量,所以微微颤动着。

“需要我帮忙搬吗?”男人虽这么说,身子却没动。他的眼睛时不时向驴子的饲料桶扫去,显然想着是否有可能打断它们的美餐。

拉里故意拖延着时间,看着驴子吃完最后一点儿大豆。他又掂量了一下那根弹簧,把它抱在怀里,说:“不必了,我的伙计待会儿会把剩下的搬走的。”转身向门口走去时,拉里听到了那人把驴子饲料桶拉开的声音,还有驴子奋力抗拒时发出的咕噜声。

拉里又一次后悔了:他根本就不应该答应出远门的。

这次出远门是施拉姆的主意。那是在新奥尔良拉里的家里,两人在遮阳棚下坐着,边吃槟榔边下国际象棋。外面大雨瓢泼,天色灰白。巷子尽头,可以看到一辆辆人力三轮车和自行车驶过。

玩国际象棋是他们多年的 *** 惯。每当拉里闲在家里,而施拉姆又有时间走出他那小小的能量作坊,他们都会下上几局。施拉姆的作坊专门给人们的房屋和船只上发条。两人的交情很深,这段交情让拉里受益匪浅:每当拉里有逃税的卡路里时,他便会找施拉姆帮忙,让那些卡路里消失在巨象的大嘴里。

两个人的棋艺都很差,到了最后,棋局往往会演变成一场混战。好端端的棋局会被他们搞得乱七八糟,两人会一边惊奇地眨巴着眼,一边想这样鱼死网破的出招是否值得。就是在这样一次混乱的棋局之后,施拉姆问拉里是否可以离开南方,到密西西比河的上游走一趟。

拉里摇了摇头,朝巷子的排水沟里吐了几口血红的槟榔汁,“不去。到那么远的地方根本没什么钱可赚,消耗的能量太多了。最好啊,那些卡路里能自动朝我漂过来。”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皇后竟然还在,于是用皇后吃了施拉姆一个卒。

“要是路上消耗的能量费用可以报销呢?”

拉里哈哈大笑起来,等着施拉姆走下一步。“谁报销啊?农基公司?知识产权纠察员?”他发现自己的皇后现在随时可能被施拉姆剩下的马吃掉,不禁皱起了眉头。

施拉姆不再说话,也没再动棋子。拉里抬起头来,吃惊地发现施拉姆神色严肃。

“我给你报销。另外,我需要你带一个人来南方,一个非常特别的人。”施拉姆说。

“为什么他自己不来呢?到上游去实在太费钱了!想想看,跑这么一趟得用掉多少万焦的能量?我还得把船上的弹簧换掉。那些知识产权纠察员会问什么?‘你一个印度人,开着小破船,带着这么多弹簧,打算去哪里?要走很远吗?去干什么?’”

拉里又摇了摇头,接着道:“让这个人自己坐渡船或者坐驳船过来吧!这样更省钱。”他朝棋盘挥了挥手,“该你了,你应该吃掉我的皇后。”

施拉姆的脑袋微微摇晃着,没动棋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省钱,嗯……”

“不过,”施拉姆耸了耸肩膀,“你的船 *** 、又小,不会引人注意。”

“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施拉姆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他朝四周望了一圈。旁边人家的窗户紧闭,玻璃上满是斑斑点点的雨痕,窗户里的沼气灯犹如蓝色精灵般闪烁着。雨沿着屋檐落下,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噼里啪啦地响着雨声。不知哪里,一只柴郡猫正呼唤着伴侣,声音很小。

“克莱奥在里面吗?”

拉里有些惊讶地扬起了眉毛,“他去健身房了。为什么问这个?怎么了?”

施拉姆耸耸肩膀,尴尬地笑笑,“有些事只有老朋友知道比较好,而且是关系很铁的朋友。”

“克莱奥跟了我好些年了。”

施拉姆哼了一声,对拉里的话不置可否。他又朝四周看了几眼,这才凑上前来,声音压得很低,搞得拉里只好也凑上去。“卡路里公司很想抓到这个人。”他拍拍秃脑袋,“这个人脑子绝顶聪明,我们几个想帮帮他。”

拉里倒吸了一口气,“不会是基因绿色者吧?”

施拉姆避开拉里的视线,“从某种程度上算是吧。一个卡路里人。”

拉里一脸反感,“就因为他是个基因绿色者,所以我们就插手这件事?我可不和那些杀人凶手做买卖。”

“不,不,我们当然不和他们做买卖。可是……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把那块大标牌运到下游的吗? *** 几个人,顺顺利利地就把船开进了城,然后拉克什米女神[印度教中最重要的三位女神之一。在传说中,这位女神有着极其美丽的容貌,象征着财富、美丽、繁荣。她有四只手臂,上面两只手持莲花,下面一只手持金罐,一只手作布施状,从手心中落下无数金币,意为能施与众生财富。]就垂青你了。你可是个走私卡路里的好手啊!何况你现在还可以用古董商这个身份作掩护,就更不容易被人怀疑了。”

拉里耸了耸肩,“那次我走了狗屎运,恰好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帮我通过了那些关卡。”

“怎么样?再干一次吧!”

“如果那些卡路里公司想抓那个人的话,我们这样做太危险了。”

“但也不是不可能啊。关卡很好过,比非法运粮容易多了,比运那么大的一块标牌也容易得多。这次要偷运的是一个大活人,那些嗅探犬不会闻出什么不对劲的。你就让他躲在木桶里,简单得很。钱我来出,能量开支和其他开支都给你报销。”

拉里嚼着槟榔,又吐了一口血红的汁水,沉吟着道:“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能量作坊老板要那个人做什么?基因绿色者只给大角色做事,你不过是个小老板。”

施拉姆苦笑了一下,耸耸肩,“凭什么说迦尼萨[象头神迦尼萨是湿婆神与雪山女神之子,是创生和破除障碍之神。印度教徒相信迦尼萨能带来成功和幸福。]能量公司有一天不会做大做强?也许会成为下一个农基公司呢!”说完后,他们俩都觉得有些可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施拉姆随即转移了话题。

拖着弹簧回去的路上,拉里撞上了一个牵着嗅探犬的知识产权纠察员。他挡住了拉里的去路。随着拉里渐渐走近,那条狗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使劲挣扎着,耸着圆鼻子要向拉里凑过去。纠察员费了好大劲才把狗拉回来,然后对拉里说:“你得接受搜查。”

天气太热。纠察员虽然把头盔扔在了草地上,但由于身上裹着防弹衣、肩上挂着弹簧枪和子弹带,依然汗流不止。

拉里一动不动地等着。那条狗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咽声,一点点向前凑过来。它先闻了闻拉里的衣服,接着呲起牙齿又闻了闻。它颈部的一圈黑毛开始泛出光泽,然后神态缓和下来,摇了摇又粗又短的尾巴。狗蹲坐下来,伸出了粉红的舌头。

拉里朝那畜生笑了笑,暗暗庆幸自己不是走私卡路里的,要不然那纠察员肯定会嚣张地要他拿出印花税票,证明他运的粮食是交了税的,而他还得一声不吭,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看到狗毛的颜色变化,纠察员放松了一点儿,但还是仔细打量拉里的脸,看他是否和印象里哪个通缉犯长得相似。拉里耐心地等着,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审查。许多人都想从农基公司和其他粮食巨头的利润中偷偷分一杯羹,不过拉里知道自己不可能惹上知识产权纠察队的人。他只是个古董商,买卖上个世纪的旧东西,绝不是粮食巨头通缉册里的“卡路里强盗”。

最后,纠察员终于摆了摆手让他通过。拉里礼貌地点了点头,沿着阶梯向河岸走去,走到自己的小船边。远处河面上,运粮的大驳船穿行而过,因为载重量太大,每条船都吃水很深。

现在河面上交通虽然繁忙,但和收获季节相比仍然差得很远。收获季节里,密西西比河河面上满是载着粮食驶向下游的船只,船上的粮食来自千百个这样的小镇。驳船会堵塞密苏里州、伊利诺伊州和俄亥俄州的干流以及千千万万条支流。其中一些卡路里只运到圣路易斯,被巨象吃进肚子,再变成能量释放出来。其余的,也就是绝大部分,会运到新奥尔良,装上粮食巨头的帆船和充气艇,再用“贸易风” 运输机和驳船在下一个种植季节到来之前运到世界各地,以保证世界人民在下个季节有粮食可吃。

拉里看着一条条驳船缓缓驶过,颠簸着,满溢着财富。他掂了掂手里的扭结弹簧,然后跳上了船。

克莱奥还躺在甲板上,仍然保持着拉里走时的姿势。他肌肉强健的身躯在太阳下闪着油光,像等待着光辉战争的金发阿朱那[印度叙事诗《摩诃婆罗多》中的主角,般度族五兄弟之一。他是追求真知的人,有高超的技艺,有责任感和同情心。在印度神话和神学中,他是中心人物之一。]。一根根玉米条状的辫子散在脑袋四周,形成光晕的形状,辫尖的骨饰像占卜的灵石一样散在甲板上。拉里跳上甲板的时候他眼睛一直闭着。拉里走过去挡住了阳光,这个年轻人这才慢慢地睁开了蓝眼睛。

“快起来!”拉里把弹簧扔在克莱奥的肚皮上。

克莱奥疼得叫出声来,伸出胳膊抱住弹簧。他坐起身,把弹簧放在甲板上,“其他的弹簧也上好了?”

拉里点了点头。克莱奥拿起那根弹簧,沿着船舱窄窄的楼梯走到控制室。把弹簧装进船的动力系统里后,克莱奥回来对拉里说:“你那些弹簧真是垃圾!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不弄些大的过来。我们差不多每二十小时就得重新往弹簧里加能量。要是用几个大弹簧的话,几乎可以一路直接开到这儿了。”

拉里瞪着克莱奥,偏了偏头,示意河岸上有个纠察员,正向下盯着他们。拉里压低声音说:“要是换了大弹簧,我们到上游时,中西部那些管事的会说什么?他们的知识产权纠察员会把我们的船挤得满满的,盘问我们要去哪里。他们会涌上船来,弄清我们为什么要装这么大的弹簧,问我们是从哪里搞到这么多能量的,我们到上游这么远的地方究竟想做什么生意。”

拉里摇了摇头,继续说:“用小弹簧才好。船小,没有人会留意我们。还是用小弹簧好。”

“你这个 *** 。”

拉里瞟了克莱奥一眼,“你真该庆幸现在不是四十年之前。那时候你得用手来划船,而不是懒洋洋地躺在甲板上,靠弹簧来干活儿。”

“如果我幸运的话,就生在大扩张时期了,那时候我们还有汽油用呢。”

拉里刚要说话,一只纠察船从他们船边哗啦啦驶过,船后激起一道宽宽的水波。克莱奥正要抓起弹簧枪,拉里抢上前去,“啪”的一声关上装枪的箱子,“他们不是追我们的!”

克莱奥盯着拉里,一脸不解的表情,随后明白过来,从放枪的地方退开几步。纠察船沿着河道继续向上游驶去,速度极快,它肯定把一半以上的排水量都用在了扭结弹簧上。纠察船渐渐变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一排排驳船之间。小船被纠察船卷起的浪花摇晃着,拉里抓紧栏杆,稳住身体。

克莱奥望着纠察船远去,满脸怒气,“我可以干掉他们的!”

拉里深深吸了口气,“那样做只会让我俩都没命。”他向河岸上面瞟了一眼,看纠察员是否察觉到他们的恐慌。还好纠察员已经走了。拉里心里默默地感激迦尼萨的保佑。

“这些纠察员可真烦!”克莱奥抱怨着,“像蚂蚁一样讨厌。上一个闸门那里有十四个,那边山上站着一个,现在又看到这些船……”

“这里可是卡路里王国的心脏地带,这么多纠察员很正常。”

“你这次出门赚的肯定不少吧?”

“你问这个干吗?”

“因为你从来没冒过这样的风险。”克莱奥的胳膊在空中划过一个大圈,代表刚才那个村子、那些长满庄稼的田地、哗哗流过的浑浊河流和河面上的驳船,“没人会向上游走这么远。”

“我挣的够给你工钱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现在快去把剩下的弹簧拿过来。想太多反而容易糊涂。”

克莱奥不相信地摇摇头,但还是跳上码头,快步向那个能量作坊走去。拉里转过身朝向河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才真是死里逃生啊!克莱奥太好斗了,他们刚才没被纠察员的弹簧枪打死真是运气。拉里疲惫地摇了摇头。自己从前也像克莱奥这么鲁莽吗?他告诉自己没有,小时候都没有过,更何况老了呢。也许施拉姆没错,克莱奥即使信得过,也是个危险人物。

一排驳船上满载着“全营养”小麦缓缓驶过。“全营养小麦”公司的标志是一束收获的小麦。那些标志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从浑浊肮脏的河面上慢慢漂过,似乎在承诺给人们“一个健康的明天”,承诺给人们叶酸、维生素B和猪肉蛋白。

又一艘纠察船飞快地驶向上游,在河面船只中穿来穿去。经过拉里的小船时,船上那些纠察员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拉里顿时心惊肉跳。

这样做值得吗?他不禁问自己。如果再仔细想想,他那生意人的本能——几千年种姓制度渗透到他骨髓中的本能——会告诉他不值得。可是还有吉塔。每年,他只能靠排灯节[印度教徒四大节日之一,也是印度最隆重的节日,在每年印度旧历的最后一天举行。]期间赚钱来偿还债务,他又该怎么偿还欠吉塔的呢?一个人欠下的债如果比他一辈子挣的钱都要多,应该怎么偿还?

“全营养小麦”公司的船队摇摇晃晃地驶过去了,满载着财富,好像敞开了大门,邀请他人掠夺。但没有人敢这么做。

“上游有个东西,你肯定愿意跑一趟。”

拉里和施拉姆站在迦尼萨能量公司的作坊间里,看着一吨“味好美”变成了热量。施拉姆的一对巨象正拉着转柄走着,步伐笨重而缓慢。工厂巨大的能量储存弹簧随之转动,把巨象刚刚吸收的卡路里一点点转化为动能。

两头巨象名字分别叫普里提和比迪。这两头巨大的生物几乎完全不像为它们提供基因模板的大象。基因绿色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它们尽可能地吸收卡路里,然后毫无怨言地干各种苦力。它们长长的鼻子拖在地上,身上的味道臭得几乎让人窒息。

这些巨象在慢慢变老,拉里心想。随即又想到,他自己也在变老。每天早晨,他都会一根根拔掉胡子里新冒出的白须,但白胡子总是不断冒出来。还有,他的关节也开始疼了。再看看施拉姆吧,脑袋像打磨过的柚木一样光亮,他几乎已经彻底变成了秃头,又肥又秃。拉里心想,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老成这样了?

施拉姆又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拉里这才收回思绪,“我对上游的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那里可是卡路里公司的地盘。我的骨灰可以撒在密西西比河,不撒在恒河,但我现在还没准备投胎转世。我不想死在那里,让我的尸体从艾奥瓦州顺水漂下。”

施拉姆不安地搓着双手,朝四周看了看。他压低嗓子,声音小到可以被转柄低低的咯吱声湮没:“拜托了,朋友,有人……要……杀这个人。”

“为什么非要我掺和进来?”

施拉姆双手比画着,好像在安抚拉里的情绪。“他知道如何生产卡路里。农基公司想聘用他,纯卡公司也想。但他拒绝了这两家公司的邀请,也拒绝了其他卡路里公司。他脑袋里的东西非常珍贵。现在需要有个值得信任的人把他带到下游,这个人还不能和知识产权纠察员有关系。”

“我为什么要帮他?就因为他是农基公司的眼中钉?或者以前是德梅因市[美国艾奥瓦州首府。]某个政治小集团的成员?还是说他曾经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卡路里生意人?或者你想让他帮你赚钱?”

施拉姆摇着头,“你这么说,就好像那个人不是好人似的。”

“我们现在说的可是基因绿色者。那种人的良心还能剩下多少?”

“是基因学家,不是基因绿色者。基因学家为我们创造了巨象。”他朝普里提和比迪挥挥手,“对我来说,巨象就是谋生的工具。”

拉里厉声道:“行啊,你现在咬文嚼字来为自己找借口了?想当年,日本象甲虫密密麻麻涌过来,土地上什么都长不出来,你在金奈[ 位于印度东南部孟加拉湾的城市,泰米尔纳德邦首府。

]饿得快死了。偏偏就在这时候,增强型大豆和其他能量作物出现了。他们的粮食种子运进来的时候,你不是也在码头上吗?眼睁睁看着他们坐在壁垒和警卫后面,坐等还有点儿钱的人上门,买他们攥在手里的救命粮!我和这种没良心的人打什么交道!这个卡路里人,我真想朝他脸上吐口水!就让他被纯卡公司那帮人抓去好了!”

小镇和施拉姆描述的一样。河两岸,三角叶杨和柳树枝条彼此纠缠。河上还有一座断桥的残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破旧的桥架和支离破碎的桥墩。拉里和克莱奥盯着这个锈迹斑斑的东西。它就像一张钢铁、缆线和水泥织成的网,正一点点地坍塌进河里。

“这些破钢你觉得能卖多少钱?”克莱奥问道。

拉里不断往嘴里塞着抗虫葵花籽,把瓜子壳一个一个吐进河里。“不会挣多少。拆下来再融化,消耗的能量太多了。”他摇了摇头,又吐出一个瓜子壳,“拆了再炼完全是浪费能量。造东西的话还是用‘快生牌’硬木好,‘傲风雨’也行。”

“运回去,距离那么远,当然没多少好赚了。这活儿现在不能做,除非我们是在德梅因,那或许还有赚一笔的可能。我听说那边还烧煤呢。”

“他们的电灯还整夜整夜地亮呢!”拉里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系好小船,“现在谁还用得着这样的桥啊?完全是浪费。用船或者驴子就可以了!”他跳上岸去,沿着支离破碎的台阶向上爬去,克莱奥在后面跟着。

陡峭的石阶尽头,一片已成废墟的城郊像在静静等待着什么。过去,人们普遍乘车上下班,汽油也十分便宜;他们在离城市很远的地方建起了这样的郊区,为城市提供各种服务。但现在,郊区彻底衰落了。它们变成了用廉价材料建造的烂摊子,不断出现、消失,像流水一样不断变化。因为只要交通运输成本变得过于高昂,人们便会放弃这些地方。

“这鬼地方到底是干吗的?”克莱奥咕哝着。

拉里冷笑了一下,朝河对岸那片碧绿的农田摆了摆头。农田里,增强型大豆在风中起伏着,一直延伸到天际。“文明的摇篮。农基公司、中西联合农场、纯卡公司在这儿都有田地。”

“那又如何?你很兴奋?”

拉里转身看着从他们脚下的河面上缓缓驶过的驳船。因为离得太远,巨大的船身看上去比实际小得多。“要是能把他们运的所有卡路里转换成能量,我们就发财了。”

“做你的白日梦吧!”克莱奥深呼吸了几下,舒展着四肢,脊背“咔吧咔吧”地响。听到响声,克莱奥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坐你的船走这一趟,我身材都变形了。真该待在新奥尔良不出门!”

拉里扬起眉,“坐船旅游还不开心啊?”他指向河对岸,“好像就在那里的一个地方,农基公司创造了增强型大豆。当时的人们视之为伟绩。”他皱起了眉头,“然后就发生了象甲虫灾害,吞掉了除增强型大豆外的其他庄稼。再然后,整个世界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吃了。”

克莱奥做了个鬼脸,“我可不信这些阴谋论。”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拉里转身领着克莱奥走进那片废弃的城郊,“可这些事我都记得。那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纯属巧合。”

“是单一耕作的原因。单一耕作抗不住病虫害!”

“种植印度香米不是单一耕作!”拉里又朝那片碧绿的田野挥了挥手,“增强型大豆是单一耕作,纯卡是单一耕作。真正的单一耕作是基因绿色者创造的。”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拉里瞟了克莱奥一眼,看眼前这个年轻小伙是不是还想和自己争论。可是克莱奥已经忘了这事,正仔细打量着街头的废墟,于是拉里让这场辩论就此熄火。他开始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过一条条街道。

所有街道都宽阔得不可思议,而且一模一样。它们的宽度足以让一群巨象在街上飞奔,或是二十辆人力三轮车轻松地并排而行。但这个城镇只不过是个副郊区。

一座坍塌的房屋门口,一群小孩子正望着他们。那座房屋半数的木材都已经被拆掉,剩下的木头也片片开裂,立在地基上,像两侧肋骨肉都被剔掉的死尸。

克莱奥朝那帮小孩晃了晃弹簧枪,把他们吓跑。看着小孩跑开的背影,他发起火来:“我们到底来这里干吗?你有什么古董要找吗?”

拉里耸了耸肩。

“告诉我吧!反正再过几分钟也是我把它拖回去,再多瞒我一会儿有意思吗?”

拉里朝克莱奥看了一眼,“这次不要你拖什么,我们要找的是个大活人。”

克莱奥不相信地哼了一声。拉里没再理会他。

终于,他们来到一个交叉路口。路口中央横躺着一根破旧的红绿灯柱,散落了一地碎片。路灯周围,野草从人行道下长出来,蒲公英挺直了黄色的脑袋。远在人行道的另一边,一幢砖砌的建筑还立着,这是镇 *** 所在地,虽已弃之不用,但因为用的材料比周围房屋要好点,所以还没有倒下。

一只柴郡猫流着血,穿过眼前一片丛生的乱草。克莱奥想开枪把它打死,但没打中。

拉里仔细看了一会儿这座砖砌建筑,说:“就是这儿了。”

克莱奥不满地嘟了一声,又朝另一只柴郡猫闪着微光的影子开了一枪。

拉里走过去,仔细查看了一下破碎的红绿灯,想看看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路灯已经锈蚀透了。他缓缓转了个圈,在周围寻找值得带回去的东西。在某些“大扩张”时期的废墟中,可能会找到一些值钱的人工制品。拉里就曾在一个即将被增强型大豆吞没的地方找到过康菲的标志。那个标志完好无损,似乎从未暴露在户外,从未遭遇过“能量紧缩”时代愤怒的人群的破坏。他把那个标志卖给了农基公司的一名女高管,卖的钱远远超过了走私一整船增强型大豆的利润。

他还记得农基公司的那个女高管看着那个标志喜笑颜开的样子。她把标志挂在墙上,标志周围全是“大扩张”时期的其他人工制品:塑料杯、电脑显示屏、赛车照片、色彩鲜艳的儿童玩具等。康菲公司的标志让所有这些东西相形见绌。她后退几步,看着墙上的标志,一遍遍小声重复着:“康菲曾经实力雄厚,几乎是个……全球性的公司。”

“全球。”

她望着墙上的红色标记说出这个词时,眼中充满了 *** 般的渴望。

“全球。”

有那么一会儿,拉里几乎对她描绘的美好景象动心了:公司源源不断从地球上那些鲜有人迹的地方抽出能源,数星期之内就将这些能源卖到远方;公司的客户和投资人遍布每个大洲,高管们跨越时区就像拉里穿过小巷到施拉姆家串门一样稀松平常。

女高管把那个标志珍而重之地挂在墙上。那一刻,站在那个全世界实力最雄厚的能源公司的高管旁边,拉里突然感到深深的悲哀——过去的人类是多么伟大,可现在,它变得多么渺小。(未完)

本文选自保罗·巴奇加卢皮《6号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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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巴奇加卢皮是近年美国科幻界备受瞩目的新星。他笔下的未来,散发着文明凋敝衰败的气息,从横扫各大科幻奖项的《发条女孩》,到这本短篇小说合集,莫不如是。细细品读,读者便会发现,导致文明日薄西山的,正是人类自己,或者说“人性”本身。

本书收录的十个故事均为巴奇加卢皮最优秀的作品,包括“雨果奖”提名作品《黄卡人》、“雨果奖”“星云奖”双奖提名作品《沙渣之族》、“斯特金奖”获奖作品《卡路里人》等。尽管这些作品单列出来也很优秀,但它们串联在一起,更能让人品咂出隐藏其中的后启示录意味和末世人类对命运的无尽抗争。

保罗·巴奇加卢皮(1972 ~ )

美国当代科幻界引人瞩目的新秀作家,“雨果奖”“星云奖”“轨迹奖”和“斯特金奖”等诸多奖项的宠儿。他的首部长篇小说《发条女孩》(2009)就赢得了包括“雨果奖”“星云奖”和“轨迹奖”在内的几乎所有幻想文学类大奖,并被《时代》杂志评为年度“最佳十部长篇小说”之一。

因为大学主修东亚研究,毕业后又在中国、泰国等地旅居过一段时间,巴奇加卢皮的作品往往带有浓厚的东方元素,如本书收录的《黄卡人》和《卡路里人》,就与东方背景的《发条女孩》同享一个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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