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就留在昨天了。”
2021年12月18日，“中植系”实控人解直锟猝然离世：“他有心脏病史，早上做普拉提时突发不适，送医院抢救失败，大面积心肌梗死。”
● 解直锟
解直锟生前任中植企业集团首席执行官，同时担任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和南开大学的校董。在属下眼里，解直锟常年保持高强度的工作节奏，经常从清晨忙至深夜，一直都非常勤奋。
但天道酬勤的另一面，是命运弄人，以致于让一位在中国业界杰出的企业家的生命定格于60岁。
于中国的企业来讲，他是挺立潮头的领军人，但对于他的家人而言，他的身份是儿子，是父亲。
还有，他也是中国著名歌唱家毛阿敏的丈夫。
但多年来，毛阿敏一直没有对外提起过自己的婚姻故事，在她的保护下，一家人远离镁光灯与聚焦，平淡生活，直至，这份平淡，有一天，被猝不及防的无常所打破。
1、
四时有序，生命无常。
当我们置身于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和社会 ，愈发体会到了后者的沉重与忧思。
但五十多年前的她，也曾是无忧无虑的囡囡。
毛阿敏出生时，并非“衔玉而诞”，作为上海弄堂里普通人家的孩子，她的身上没有骄矜之气，父母未曾刻意培养的女儿，却从小迷恋上了唱歌。
与其他的孩子稚嫩的声音相比，她的歌声自小就显现出了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与宽广的音域，气息悠长，一首普通的儿歌，也往往让她唱出了别样的味道。
中学毕业后，她去纺织厂当了一名学徒工人。
在纺织机昼夜响个不息、喧嚷嘈杂的车间，也没有遏制住她在劳动间隙清歌一曲的雅兴。
那时，她穿着厚重的工作服，却让歌声如翩跹的小鸟飞出车间，跃上生命的枝头。
这成了她艰苦岁月里最快乐的事。
有时候，厂里举办文艺活动，毛阿敏都会在工友的大力推荐下，或者自告奋勇，登台演唱。
每每一曲唱罢，总会引起掌声如潮。
渐渐地，她想翱翔于更广袤的蓝天，于是产生了辞职的念头，打算做一名歌手。
而机会也适逢其时地降临了。
1985年，她发行了个人首张专辑《滚热的咖啡》。那时，她的风格还未充分形成，但她唱出了都市女子惆怅中的落寞，孤独中的渴望，尽在一杯余香袅袅的咖啡里。
● 毛阿敏
因为反响不俗，毛阿敏以此正式出道。
同年，毛阿敏应征入伍，在 *** 前线歌舞团任独唱演员，从此成了歌舞团的一名实力唱将。
那年，她只有22岁。被幸运女神遴选上的天之骄子，在踏上通向那座繁华古金陵的列车时，美好的未来已经在向她招手。
在第二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专业组通俗唱法中获得了良好战绩后，毛阿敏又于1987年，在南斯拉夫国际音乐节上以一首《绿叶对根的情意》，成功摘取了演唱表演三等奖，成为首位在国际流行歌曲大赛中获奖的中国流行歌手。
命运的链条环环相扣。毛阿敏事业的高光时刻出现在紧随而至的一年后。
1987年底，毛阿敏带着恩师谷建芬的作品参加了1988年春晚的选拔，导演邓在军听后惊为天人。
随后，毛阿敏登上了央视春晚的舞台。
那时央视春晚的开播刚到第6个年头，作为中国一档现象级的大型综合性文艺晚会，它的“造星效应”可谓空前绝后。
那年，毛阿敏以一首《思念》艳惊四座，仿佛之前的很多优秀节目都成了一个充分的蓄势与铺垫，只等她画龙点睛，漂亮收官。
《思念》是著名词人乔羽创作耗时最长的一首歌。作为中国艺坛泰斗级的人物，老爷子从萌动写作念头到构思完成，用了整整26年：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好像一只蝴蝶
飞进我的窗口
不知能作几日停留
我们已经分别得太久太久……
词中的“蝴蝶”无疑具有一种隐喻的色彩，从庄子化蝶到梁祝化蝶，“蝴蝶”在中国古典的意象中，一直被视为友谊和爱情的象征。它表达了那种欲说还休，寄予生灵的深沉邈远的情感。
在毛阿敏的演绎下，没有缠绵悱恻，却情思无限；没有催人泪下，却令人心底激起万千波澜。
灵动俏皮的曲风，却又婉转深情如斯，让人感喟：思念未必如儿女情长般“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却顿生“忽有故人心头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之叹。
2、
1991年，电视剧《渴望》上映，这部当年的爆款电视剧创造了前所未有的高收视率，成为中国电视史上一座无法逾越的里程碑。
● 电视剧《渴望》
作为整部电视剧的片尾曲，毛阿敏演唱的同名歌曲《渴望》成为了压轴之作：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难取舍
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
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
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
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
彼时，中国人在经历了时代的劫难、生活的酸甜苦辣、恩恩怨怨之后，依然怀有对幸福生活和美好爱情的憧憬。而毛阿敏营造出的“悠悠岁月”的质朴旋律，犹如一条缓缓流淌的岁月之河，就那样，静静地流进了亿万中国老百姓的心中……
多年后，仍有人对毛阿敏在歌曲中展现出来的深厚功力和强烈感染力，啧啧称叹：
“换别人来唱主题曲，那就是婆媳剧，无论换谁。她的阐述，则是刚刚从夹边沟走出来听到春天的故事的时候，芸芸众生在面对伟大的磨难时候，不卑不亢的史诗生命气质。
经过巨大的磨难还活下来的人，没有自怨自艾裹足不前，挺直脊梁，以一个生命本身去与命运本身对话，那是足以引发全体中国人怀旧情绪的共鸣，那是从西西弗斯，到普罗米修斯的人类精神，在中国自己的土地上的通俗音乐作品第一次抵达的成功。”
借助一曲荡气回肠的《渴望》，毛阿敏直接奠定了自己在中国歌坛的天后地位。
其后，她成为中国很多影视剧的御用歌手。
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的主题曲《篱笆墙的影子》、电视剧《三国演义》的片尾曲《历史的天空》、电影《眼镜里的海》插曲《烛光里的妈妈》等诸多脍炙人口、传唱一时的歌曲都成为时代的经典。
她的歌声没有惺惺作态的小家子气，没有矫揉造作的技巧，有的是黄钟大吕般的气势磅礴之感，有的是余音绕梁的岁月沧桑之叹。
在“当代中国歌坛经典回顾”评选中，她一骑绝尘，获得观众票选第一名。
她也曾入选《20世纪中华歌坛名人百集》，被誉为“中国流行歌坛著名实力派歌星”。
那些年，她的名字也蜚声于港澳台和海外华人圈。TVB成立25周年台庆演出时，她被邀请站于舞台中间，众星捧月，歌坛地位可见一斑。当时，她被采访长达十分钟，并当众献唱了《渴望》，引起满堂彩。
但当她被掌声与鲜花环绕时，并不知道“达摩克利斯之剑”已高悬头顶。
3、
中国老话讲“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面对这几年情路坎坷、事业一波三折的歌手张靓颖，毛阿敏曾说过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那些以前觉得迈不过去的困境，现在回望彼此的心情，会觉得也没有太严重。”
● 毛阿敏与张靓颖合照
这显然不单单是以一位过来人的身份，在劝慰勉励年轻的歌手，其实更是毛阿敏对自己大起大落，劫后余生的经历的感叹。
那些年，属于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歌坛天后的人生考验，来得格外严峻。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她的事业鼎盛之际，曾深陷税务风波，让她一度成为众矢之的。
彼时，她的名气如日中天，因此，舆情汹涌而至时，也仿佛映衬了她当年的火爆程度。
错了就是错了，无法抵赖。但她也谈到自己当年的心声：
“一是自己不够精明，从来没有问主办方拿税单；二是当时大环境所致，行业内有失标准规范。”
后来她补交了罚款，但事业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巨大影响。
当时，毛阿敏的很多演出都被迫中断了，人生断崖式的下跌让她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万念俱灰之下，她企图服药自杀。幸亏父亲及时赶来，才挽回她的一条命。
当年，她事业遭受重挫，爱情也一朝尽断。
此前，男友张勇是她的经纪人。张勇是东方歌舞团著名“大地电声乐队”的领衔吉他手，同时也是东方歌舞团的音乐编辑，颇有才华。
● 毛阿敏与张勇合照
一次在录制歌曲的过程中，毛阿敏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模仿邓丽君的嗓音上，根本没有唱出自己的特点。张勇非常严厉地批评了她：“忘掉邓丽君吧，想想这首歌就是你的！”
在他的指导下，她的歌技大进，两个人的感情也悄然升温。
当年，他们惺惺相惜，珠联璧合，他也曾向她许诺：“我一定会给你幸福！”
但税务风波发生后，两人的感情也走到了山穷水尽。
随着张勇远走澳大利亚，一段曾经浓情蜜意的感情也彻底划上了休止符。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四大家族的衰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家族和时代都如大厦将倾，只是，兵败如山时，也是每一个被命运裹挟以及自己的选择，而逼至绝境的人的共同境遇。
人生最难以为继时，她独对四面楚歌，于是，她只能远走异乡，在国外隐居长达4年。
那些年， 她曾先后辗转英国、中国香港、加拿大、澳大利亚，想通过不断的辗转颠簸，让自己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换心境。
但当一个人背负着精神的“十字架”时，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纵然万水千山走遍，她也无法走出自己心灵的囹圄：
“伤心，然后到绝望，到无奈，最后到无所谓。”
其实并没有什么是真正的“无所谓”，只是最后，一个人无法永远逃避横亘在面前的关山，除了面对，没有更好的选择。
千禧年过后，她选择了回国。
“从我第一天出名到现在，生活就没有消停过，这么多年我都扛过来了，至少我是个坚强的人了。”
她渐渐复出。最初，反响寥寥，慢慢地，属于她的掌声多起来。
她开始重新收拾旧河山，哪怕当年的辉煌已不再。
也许人生，有时不过就是“一朝忽觉京梦醒，半世浮沉雨打萍”罢。
2001年，她演唱了电视剧《西游记后传》的片尾曲《相思》，距离她唱那首《思念》，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轮回。
但《相思》的风格与《思念》相比，显然更添一份低回嗟叹的伤感与无人能会的怅惘。
有人这样评价她呈现出来的艺术境界：
“《相思》这首曲子，换谁都是一个普通少年悲秋的强行说愁。但是她一来，能够让你看到长安夜市，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之后，旦暮未至的灯火阑珊之景。《西游记后传》有了她的声音，才能听得出那是大唐背景。”
音乐的臻境，向来是声先行，情随至。以情驭声，声情并茂，相得益彰，互映生辉。
在她的歌声里，我们能听得到岁月的轮转，感受得到人间的悲欢：歌者，是讲故事的人，而听众，则皆是故事里的人。
有一年，她在台上演唱《掌声响起来》：
孤独站在这舞台
听到掌声响起来
我的心中有无限感慨
多少青春不
多少情怀已更改
我还拥有你的爱……
她唱到眼眶泛红，而台下的李雪健老师，则听到泪湿眼角。
2013年，她举办了“如果时光留不住”的个人演唱会，她唱了很多当年的金曲。
每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时，都会引起全场的合唱。
永恒的记忆不仅仅是属于个体的，更是属于集体的，属于一个时代的。
我们总是通过一起听过的歌、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寻找同声相应的共鸣，寻找那些不曾丢失的幻梦。
哪怕它仅仅存在于时光深处，仍会在我们无数次回望时，闪烁出尚能辨认的动人光泽……
4、
她曾在《相思》中唱道：“春又来看红豆开，竟不见有情人去采。”
在第一次恋情失败后，毛阿敏的感情世界一直扑朔迷离，直到2003年，40岁的毛阿敏与解直锟结婚。
● 毛阿敏与解直锟合照
解直锟作风低调，鲜少公开露面。但对于妻子而言，他则是不折不扣的暖男。
一年后，毛阿敏生下了一个女儿。2006年，她又喜获麟儿。
这些年，她已渐渐退隐，更多专注于家庭生活与抚养教育一双儿女。
与她同时代的那些传奇女子大多已风流云散，一别如雨：田震远走海外，李娜选择出家，韦唯音讯日稀，而当年站在巅峰之上的她，多年后关于她的最新消息却是：丈夫亡故。
在刘震云的小说《一日三秋》里，算命先生说：
“正因为我看不见这个世界，我便能看到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这位先生显然是一名哲学家，他洞见的是悲喜人间。
亦如弘一法师圆寂前留下的四个字：悲欣交集。
他们表达的不是个体的际遇，而是芸芸众生要面对的无常之道，共同命运。
那年，她唱《思念》，也许尚无至念之人；如今，她无需再唱，思念却已入骨铭心……文/荠麦青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