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一
整个陆家庄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座凶宅。
那是一座青砖黑瓦房,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当年是给下乡的女知青住的。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村支书老杨借着酒劲光着 *** 蹿进这间屋子,把一个19岁的上海女知青给糟蹋了。第二天,女知青没出屋子。被人发现时,她穿着红肚兜把自个儿吊在中梁上,舌头已经伸出大半截了。
几天后,村支书老杨的头颅被挂在屋子的中梁上,眼睛、鼻子、嘴巴已经被耗子啃光,整个脑袋看起来就像一个长了毛的葫芦球。老杨的半截身子后来出现在一家农舍的茅坑里,肚子被剖开,里面全是屎尿和蛆虫。尸身少了两条腿。又过了几天,一群全副武装的公安在村公社食堂的厨房里抓到凶手。当时,那个叫刘建国的男知青正在灶下烧火,灶上是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公安们揭开锅,闻到一股怪异的肉香。锅里,村支书老杨的心肝肺和两条腿正在滚沸的汤水中翻来覆去……
一个星期后,刘建国在陆家庄村北的槐树林里被公审。因为证据确凿,他被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那儿有一片乱葬岗,刘建国的尸体被就地掩埋。
刘建国长得眉清目秀,戴着圆框银边眼镜,由于看起来文弱不堪,村支书觉得放到田里也是个废物,所以就把他分到了公社食堂去养猪。
人们是后来才知道,那个被村支书糟蹋的姑娘是刘建国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他为女友报仇也算情有可原。
二
虽然房子里死过人,但知青们都是信奉马克思主义的无神论者,他们觉得没什么好顾虑的。只不过,信仰跟本能的恐惧较量了几番后,到底还是落了下风。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那间房子足足换了十几拨住客,即便是再胆大的人,也没捱过两个晚上。女知青都说,只要一闭眼,就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往她们被窝里钻,还往她们身子里拱;男知青却说,一到晚上,屋子中梁上就挂着个穿着红肚兜的女人,披头散发,瞪眼吐舌,嘴角还一个劲地滴血,啪哒啪哒,脸上,被子上,全是血……
这期间,有两个女知青和三个男知青,都因为惊吓过度而神经失常。但村北那个据说在火葬场工作过的李大头不信这个邪。在一个风高月黑的晚上,他抱着一床破棉絮闯进了那间屋子。第二天,李大头没出来。村里几个男人奓着胆子一起推开门,发现那家伙正躺在墙角蒙头大睡。喊了几声,李大头没应。人们走过去,掀开被子,李大头身子在,头却不见了。众人吓得屁滚尿流,其中一个奔逃时不经意一抬头,看到李大头的脑袋正吊在屋子的中梁上,他娘的还在傻笑呢!
李大头的死,公安来查过,查了好几天,也没查出个结果。这案子后来就成了无头案。
此后,那间接连死人的屋子就再也没人敢住。
三
“支书,那房子闹鬼,是个凶宅,还是把它给拆了吧?”有人曾给新上任的村支书周大狗提议。
“拆?拆了房子那鬼就没了吗?有个房子,那鬼好歹就在房子里呆着。要是把房子给拆了,那鬼岂不是会在村里四处乱窜?”周大狗冲那人翻了个白眼。
“那咋办?”
“咋办?回头我找人在房子旁边建一座关帝庙,让关老爷子去镇它!”周大狗说罢,冲地上吐了口浓痰。
周大狗说到做到,没多久就找人在凶宅旁建了座关帝庙。庙里供着一尊关羽的泥胎塑像。关老爷子一手托着美髯,一手扶着青龙偃月刀,怒目圆睁,威风凛凛,煞是精神!
有关老爷子镇守凶宅,村里人都长吁一口气。那房子就一直荒在那里。没多久,房子四周就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蒿杂草,阴森可怖,常有野猫野狗出没。即便白天,也没人敢靠近。
四
时间一晃就是好几年。
八十年代初,陆家庄最有钱的人就是村支书周大狗。当别人家都在啃玉米棒子喝稀饭时,他们家每天都是鸡鸭鱼肉。不仅如此,周大狗还建了全村第一栋三层小洋房。大家一开始都很纳闷,一个村支书犯不着这么有钱吧?他的钱都打哪儿来的呢?最后还是周大狗在酒桌上喝酒时,借着酒劲儿自个儿揭开了谜底。
“告诉你们,这是我爹留下的财产。我爹当年干革命,抄了一个大地主的家,弄了一陶罐的大洋,我爹揣了点私心,没上缴给组织(我承认这事儿做得有点不对啊),后来偷偷溜回老家,埋在宅基地里。解放后,本打算要挖出来的,可不是整天闹运动嘛,就没敢挖,这不,一直拖到改革开放了,我才敢挖出来……可惜老爷子走得早,也没来及享福。”
这事儿,有人信,有人不信。村北的瞎子阿鲁就私下里冷笑:“周大狗他爹当年就是个小木匠,啥时候干过革命了?牛皮吹得还真够大!”
五
有一天,陆家庄来了个异乡人。此人三十五六的样子,身板魁梧,方脸板寸,两只眼虎虎有神。看起来有点面熟,但细一看,又很陌生。这人自称是来陆家庄投奔亲戚的,可说出来的人名,村里人没人晓得。异乡人在村里转了一圈,没找着亲戚,却打听到了一些鬼屋凶宅的事儿。眼看天色将黑,也没人挽留。话说也是,谁家愿意留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过夜呢?
那天晚上,异乡人没离开陆家庄。他拨开杂草丛蒿,只身一人闯进了关帝庙旁边的那座凶宅。他路过关帝庙时特地朝庙里扫了一眼,泥胎剥落的关老爷子已经面目全非了,青龙偃月刀早已朽烂,那一尺长髯也布满了尘网,身前的供桌上,则是成堆的老鼠屎……
凶宅的门锁早已锈蚀脱落,大门轻轻一推,就吱呀洞开。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异乡人慌忙蹲身,头顶扑棱棱飞出去一大堆蝙蝠。异乡人打开随身带的一只微型手电筒,同时摸出一直别在腰上的手枪。
屋子里满地狼藉,全是兽类的粪便和丛生的藤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陈年腐木味。异乡人用手电扫了一遍屋顶,中梁上空空荡荡,毫无异象。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咝咝的声音,循声照过去,看到一条扁担长的赤练蛇正沿着墙角在游,游着游着,就消失不见了。他感觉有点不对劲,举着手中的枪轻手蹑脚地走过去。他发现赤练蛇消失的地方盖着一块破木板,有一股淡淡的白烟从木板下溢出,他闻到了烟草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用脚轻轻踢开那块木板,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木板下面居然是个井口般大小的地洞,一架木梯直通下面。异乡人的心口登时提溜一下,他急忙摁灭手电筒。
异乡人凭着感觉扶着木梯爬了下去。越往下,烟味越浓。
落地时,异乡人猛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然后是吐痰的声音。循声望去,那边竟有烛火闪烁,然而,借着那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了好几口巨型棺木——这绝不是普通的棺材,而是那种古代墓穴里才有的棺椁!
原来,凶宅下面是一座古墓!异乡人恍然大悟。
灯火闪烁的地方,一个黑影正趴在一口棺椁边忙得不亦乐乎。异乡人故意咳嗽了一声,黑影浑身一个冷战,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慢慢地,他直起身,战战兢兢转过头。异乡人打开手电筒,一道光柱射到对方脸上,那人连忙用手挡住眼。异乡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果然不出所料,这家伙正是陆家庄的村支书周大狗。
原来,异乡人是来自省城的一名便衣警察,名叫刘军生。不久前,他抓到一个文物贩子,据那家伙交代,他贩卖的很多古董都是从陆家庄村支书周大狗那里拿的。一听到陆家庄三个字,刘警官心头咯噔了一下。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决定亲自去一趟陆家庄。一进村他就打听了鬼屋凶宅的事儿。凭直觉,他总觉得鬼屋的事儿有猫腻。
六
经过数日审讯,周大狗交代了所有的一切。
当年,知道知青宿舍地下有古墓的,只有时任村主任的周大狗和村支书老杨两个人。两人曾私下合伙盗过那个墓,由于当时正在闹各种运动,文物属于四旧,根本没法出手,两人便不得不暂时打消念头。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在那块地上建了一座知青宿舍。等知青住进去后,他们又怕知青们发现秘密,于是整日里提心吊胆。
有天晚上,村里的女知青都去隔壁庄看夜戏,只有一个上海小姑娘因为身体不舒服没去。周大狗眼珠子一转,觉得机会来了。他趁着夜色,悄悄地溜进了女知青宿舍,将睡梦中的女孩活活掐死,然后奸尸,完事后,又将事先准备的红肚兜给她穿上,制造了女知青上吊自杀的假象。
离开女知青宿舍后,周大狗直接拎了几瓶酒去了村支书老杨家,将他灌了个烂醉。次日,女知青尸体被发现,他便私下散布老杨昨夜喝醉酒去过女知青宿舍的不实消息。周大狗本来只是想混淆视听,为后面的闹鬼造势,谁知男知青刘建国竟把老杨给杀了。对周大狗来说,这简直就是意外惊喜。如此一来,知道古墓的人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并且,顺理成章,他顶替老杨成了下一任村支书。
周大狗承认,后来那些装神弄鬼的事儿都是他干的,至于为何杀死李大头,主要是因为他撞破了古墓的秘密。
“不但如此,他还要挟我,让我把古墓里的宝藏分一半给他……所以他必须得死!”时隔多年,周大狗提起此事,仍毫无悔意,一脸愤恨。
“周大狗,你知道刘建国是我什么人吗?”审讯结束时,一直阴着脸的刘警官突然问了一句。
周大狗木然地瞅着刘警官,摇了摇头。
“他是我弟弟,”刘警官眼中似有泪花涌动,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我唯一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