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插队纪事(八)
田野歌声
农村“大舞台”,自然少不了歌声。我们下放到田塆大队后,田湾大队农场上空,不时响起各种风格的歌曲,有舒缓抒情异国情调的前苏联民歌,有知青怀念城市自己改编的歌曲,也有安陆民间流传很久格调不高的小调。各种风格歌曲引发歌唱者和听者不同的感受,产生不一样的情感效果。
前苏联民歌曾在我国50年代流行,那时中苏友好,这种流行除了艺术性外,不免含有一定的政治因素,后来中苏交恶也影响了前苏联歌曲在中国的流行。给田塆大队农场带来前苏联歌曲传唱的是知青陈同学。
陈同学的父母在安陆工作,陈同学一直在武汉读书长大,喜欢音乐和拉小提琴,自然对前苏联等外国歌曲有更多的了解。陈同学随父母单位跟我们一起下放到程巷公社田塆大队农场后,也带来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三套车》《红莓花儿开》苏联歌曲歌谱以及《红河谷》《唉哟妈妈》等外国歌曲歌谱。
说实话,在我们那个年龄,听得最多的是劫夫谱写的毛主席语录歌曲,战斗性强,铿锵有力,“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猛一听这些舒缓的抒情歌曲,不知道为什么便觉得很好听,听着舒服。
农场的女伢们听我们唱也跟着学,她们也慢慢会唱了。后来我琢磨,这唱歌其实跟我们生活差不多,身体内缺了什么元素,口里就想吃什么东西。虽然我们不能从科学方面解释是缺维生素A、B、C、D哪一样,但是吃了想吃的东西人就舒服些,正所谓缺啥补啥。战斗、阳刚的歌听久了,就需要温柔舒缓的,素的吃多了就要来点润肠的,这也是人的情感和文化生活需要。
后来,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站在田塆大队农场满是苎麻坡地夜里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在一个女知青也没有的宿舍里几个光棍哼着《喀秋莎》,边剥离苎麻边吼着《三套车》,歌和现实差别如此巨大,这其实是内心精神和文化层面的欠乏,对精神和文化“维生素"的渴求,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艺术本身没有国界,情感文化心田也需要多种"维生素"滋养。
把名歌改编成为知青歌曲也是那时的一种创造,武汉的知青们把《马儿哟,你慢些走》改编为《妈妈哟,你快些来》唱道:妈妈哟,你快些来哟快些来啊,让我把农村的生活给你讲一遍,啊给你讲一遍、、、、、、。还有一首《再见吧江城》唱道:我再也看不到武汉长江大桥,再也听不见武汉关的钟声响哟,再也尝不到蔡林记的热干面,再也尝不到老通城的豆皮和四季美的汤包、、、、、、。
在田塆大队农场,我们用悲呛的声调唱着这些改编过的知青歌,不免让人心情有些沉重。特别是心情不好时,夜深人静站在空旷的田野,对着月亮吼唱几声,就觉得烦恼得到释放,能够轻松一点。
这种改编的歌曲还有不少,现在都忘了。只有《妈妈哟,你快些来哟》我记忆最深。后来,我走出田塆大队参加工作,按照武汉知青歌改编《再见吧江城》的歌词逐一进行了体验。
长江大桥是我5岁时去过的,在桥头我以走不动为理由,对父母说吃个冰棒就走得动,吃了个冰棒后到桥上去逛过,就不去了。歌中唱到的蔡林记热干面、四季美汤包、老通城的豆皮,逐个品尝后,我个人认为,除了蔡林记热干面芝麻酱香诱人外,汤包和豆皮没有唱的那么好,知青自己改编的歌有时也忽悠人的。
武汉知青改编的歌曲唱的都是武汉的景武汉的物,没有安陆特色的知青歌曲是我们当时的一个遗憾,一则是当时安陆商品饮食品牌意识不那么强,牌子叫得不那么响。现在人们说的安陆"三白“是改革开放以后才慢慢宣传的,当时不知道。二是我们没有音乐知识,学识不够,搞不出有内涵的东西。偶有同学改编过“我们走在大路上,对面来了个大姑娘“。这没什么内涵,也不严肃。还是《妈妈哟,你快些来哟》唱得比较多,流传也比较广。
安陆民间小调,我们先前不会唱,是跟当地青年学的。主要曲目有《十恨》《十把扇子》《十指尖尖》《十摸〉等,格调都不高。
农场有个叫兰英的,跟著名歌唱家郭兰英一个名字,只是姓不同。兰英的嗓子特点是细、高、尖,只是没有演唱技巧,是个大白嗓子,也不讲究发音共鸣部位,唱出的歌显得平淡没有起伏,如果训练一下,唱咏叹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叶三说兰英唱歌象个阳雀。兰英喜欢唱电影《春苗》中的歌曲巜赤脚医生向阳花》,但我总感觉她没有唱《十恨》唱得好。一恨我爹娘,做事无主张,你的女儿这么长,还不打嫁妆?二恨我公婆,做事有差错,男大当婚女当嫁,还不把酒喝?三恨做媒的,骂你个敲死的,娘婆两家都好奇,还不把媒提?
我感觉兰英唱《十恨》时很自然很入歌境,声情并茂,有感染力,不知是否跟她的生活经历有关?也不知是否唱歌触景生情?我想所谓歌言情诗言志,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十恨》《十把扇子》《十指尖尖》《十摸》曲目根据内容,演唱者是不同的,有的适合女伢唱,有的适合男伢唱。女伢一般是偷偷悄悄在一起唱,不能当着男伢唱,否则男伢会起哄会笑话接下句。
男伢们脸皮厚一些,有时故意当着女伢唱,逗女伢。尤其是叶三,什么都敢唱,比如《十指尖尖》本属男女两人对唱(白),男唱女白回答,因为没有女伢跟叶三对白配合,他就自唱自白配以滑稽动作十分逗人:十指尖尖搭在小妹肩一一(白)莫迷,心中有话不敢对你言一一(白)有话就说社,人家都说我俩是相好一一(白)那是人家瞎说的,落起实来我冇拢你边一一(白)只怪你不来、、、、、搞得笑死人的。
就是《十摸》中的痞话,叶三也敢张口就唱毫不含糊。安陆民间小调好学,旋律比较简单,抑扬顿挫,歌词通俗,用安陆方言唱起来别有韵味,也比较适合人多唱,旋律不象抒情歌曲复杂还要拖长调,因此男伢们常常在一起合唱起哄。但陈同学用武汉话改编学唱就变了味,比如用安陆话唱《十恨》:一恨我的爹娘,做事无主张。陈同学用武汉话就唱成了:一恨我的老头姆妈,做事冒得主张。每至到此,都逗得人们大笑。
岁月是一首歌。我们在田塆大队的岁月也是一首歌,歌中有酸甜苦辣,有我们的青春,那也是我们曾经有过的田园牧歌,常常让人回味吟唱,想起歌中那些人,想起歌中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