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12月1日，恰逢星期一，比利时马斯河谷的居民一大早起床，就发现周边弥漫着浓雾，久久不曾散去。

“见鬼，真是冷极了。”出门买菜的农妇搓着冻红的手回到家，对着正在劈柴的丈夫说道：“我发现件奇怪的事情，小镇那边都没雾。”丈夫叼着烟斗问：“也许是因为咱们这里地势比较低，没什么风吧。”

农妇将简陋的披肩披在身上，哈了口气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走进雾里觉得一下子冷一下子热的。”丈夫没说话，站起来看了眼几乎没有任何能见度可言的窗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场大雾整整持续了三天，直到星期四下午方才散去，正当人们准备出门采购物品时，星期五那天大雾再度袭来，等星期六雾气散了，当地却出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不少人家里相继有人去世，多人甚至在路上就倒地而亡，死者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紫色，就连圈养在农场的鸡鸭、牛羊等家畜，也开始大批量死亡。这场大雾来得蹊跷，走时却如同死神一般，一时间尸横遍野，弄得人心惶惶。

“这雾有毒！它会杀人！”很快，这场出现在马斯河谷的迷雾成为了世界的焦点，人们迫切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人畜大量离奇死亡。

中国报纸上的夺命疫疠

那时的南京《时事月报》，刊发了一篇关于比利时发生疫疠的报道，从其中的文字描述中，人们可以感受到这场浓雾引发的后果有多惨烈。

这篇报道讲的是比国（意为比利时）莫塞河一带发生了疫疠，原因是出现了一种让人窒息的浓雾，即便是浓雾已经散去，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还是惊骇万状，如同正在经历大战一般。自从当地居民察觉出这浓雾会致人死亡后，纷纷将房门紧闭，不敢与外面的雾气接触。尽管如此，还是有上百人染上怪病，死亡六十多人。因为不清楚雾气为什么能杀人，大家越来越害怕，更为恐怖的是，所有因雾死去的人和牲畜，皆在莫塞河流域。

那时候的信息流通速度，与现在根本无法比较。即便消息传播如此闭塞，中国还是得知了比利时这场人间惨剧。只是，因为时间差的缘故，当地的死亡人数并不像南京报纸上报道的那么少。

事实上，自打浓雾第一次消散的时候，也就是星期四这天，马斯河谷附近的医院就挤满了前来看病的人群。他们用手绢捂住口鼻，时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有些人甚至咳出了鲜血，更有甚者上一秒还在说自己呼吸困难，下一秒就停止了呼吸。

“天呐，他的皮肤……快来看！”忙得不可开交的护士发现一名刚刚咽了气的患者，他的脸部肿胀，皮肤泛出奇怪的青紫色，翻开他的眼皮一看，里面布满了猩红色的血丝。

随着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和死亡人数不断向上攀升，当地医疗资源被彻底击溃了。多家国际媒体对这场怪雾的持续报道，引起了比利时王室的重视，他们派出一支专家团队前往当地调查此事。

调查团刚到不久，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据当地居民说，大雾出现的范围只在马斯河谷上空，可整条河谷中，发病的地方只有列日部分地区。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人口非常密集的列日城居然没有人生病，反而是一些偏远僻静的小村镇，死亡人数和患病人数看上去都很是惊人。

他们还了解到，在那些怪病横生的重灾区里，除了牛羊鸡鸭等牲口大量死亡外，就连会飞的鸟类和会打洞的田鼠也没有幸免于难。田里四处是它们的尸体，散发出阵阵腐朽气息，令调查团成员产生了想要逃跑的恐惧感。

“如果浓雾会杀人，为什么同样被浓雾笼罩的列日城毫发无伤，而人口稀少的村镇却接连出事？”调查组百思不得其解。

解剖后大吃一惊

调查组从当地村民口中得知，那时候正处于隆冬季节，大雾期间白天温度还能勉强维持在零度以上，一到夜晚人们则感到刺骨的寒冷。

“关键是没有风，一丝风都没有。”村民的话让调查组意识到，或许正是因为无风的关系，才让浓雾在固定区域聚集不散。“我想起来了，就在大雾出现的前一天，我听到了屋顶上空传来飞机的声音。”自从这里莫名出现人畜相继死亡的现象后，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是路过的飞机释放了军用有毒气体。

可是，这一说法显然有些站不住脚。如果真的是敌国投放有毒气体，为什么会放过人口密度更高的大城市而选择这些偏僻的小城镇呢？看着这些村镇周边矗立的工厂，那些巨大的烟囱里没日没夜排放着浓烟，调查组成员有了初步方向。

“我们去当地医院了解过，不少患者都表示自己的口鼻、喉咙，甚至是支气管有灼烧的感觉。会不会是那些工厂排放的气体有问题？”然而，他们提出的这一论断，很快受到了村民的驳斥。

他们告诉调查组，这些工厂在这里很多年了，之前大家一直相安无事，虽然空气质量是有些不好，可村民们从来没有觉得身体上有异样。自打进了村，调查组也一直闻到股淡淡的似有似无的二氧化硫，按照常理来说，二氧化硫虽然有毒，可也不至于一下子让那么多人集中死亡。

说来也奇怪，从医院回来的专家了解到，患者死亡主要是聚集在12月4日到5日这两天，到了6日这一天，竟然没有一例死亡病例。

“死者平均年龄大概在62岁，其中有部分人是支气管炎患者和心脏病患者。”为了搞清楚村民真正的死亡原因，调查组专家决定从尸体解剖中寻找答案。

根据性别和年龄段，他们挑选了15具尸体，对每一个死者进行了详细检查，不但对血液进行光谱分析，就连每一个器官都做了毒素分析。一个月后，他们拿到了检测结果。

“怎么回事？”专家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所有被解剖尸体的内脏和血液中病毒分析均呈阴性，说明这些人并不是死于病毒感染，可是，在尸体的气管黏膜上，专家提取到少量白细胞分泌物，说明患者在死前呼吸道已经出现了病变。最让他们没想通的是，通过切片发现，死者肺泡中存在着不少纯碳颗粒。

根据之前的调查，附近工厂排放的气体主要是二氧化硫，这些纯碳颗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更重要的是，从医学角度来看，即便是吸入少量的纯碳颗粒，也不可能让人迅速死亡。

杀死这些村民的真凶，到底是什么？

灵光一闪

那时候，初来乍到的专家拿不出足够证据证明当地工厂是否排放过异乎寻常的有毒物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检测弥漫在工厂一带的废气和灰尘成分。

产业区一共有27家工厂，排放物质高达30多种，其中包含二氧化碳、一氧化碳、氢气、硫化氢等，只是这些污染物并不能即刻就对人体造成致命伤害。一时之间，调查陷入瓶颈。

从尸体解剖结果来看，那些微量的碳颗粒是在死者逝世不久前才吸入的，并不是造成他们死亡的直接原因。也就是说，村民在此之前已经吸入过致命毒气，碳微粒的存在，只是起到将这些 *** 气体放大毒性的作用。

村民们到底因何而亡？调查组百思不得其解。其中一个来自皇家的医官，也是解剖尸体的负责人，表情茫然地走在村庄的小巷中，想到全世界的目光聚焦于此，他们来了多日却一直没找到答案，忍不住连连叹气。

“大人，您怎么了？”见医官坐在田埂边发呆，一个刚干完农活的村民走过来好奇问道。要不是这次大雾事件，恐怕他们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来自皇家的人，因此他忙不迭地上前套近乎。

医官之前没有走访过村民，见他如此热情，也就不咸不淡地聊起天来。当听到对方说，其中有几个老年死者，自从大雾弥漫开始就再也没出过门时，他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那场大雾，疑点重重。有些在雾中穿行的人只患了轻症，而一直闭门不出的却得了重疾。难不成，这雾气杀人还会特指目标？

“还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村民接着说：“自从起了雾后，我就发现我家的电灯泡变得奇奇怪怪的，外表越来越白，明明它刚开始是透明的才对。”医官听到此陡然站了起来，连忙拉住村民说道：“你带我去看看。”

村民一脸狐疑，有些不明白医官为何这么大反应，但还是带着他一路上往家走。等进了家门，医官接过村民递过来的旧电灯泡时，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只见他在村民家四处徘徊，盯着玻璃窗户看了半天，还仔细摸了摸，问道：“这窗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村民走上前一看，原本透明的窗玻璃显得有些浑浊，“你不说我都没发现，怎么和电灯泡一个模样？”

医官大喜，拿着电灯泡匆匆向村民告别。和调查团的其他专家相处多日，他对各类污染气体也有了不少了解，倘若他猜想不错的话，杀死村民的真凶应该就是它了。

污染源的来历

“我发现村民们都有燃烧煤炭的习惯。”等医官赶回调查团所在的驻地时，他还没来得及把电灯泡拿出来，另外一组外出走访的人员就扯着嗓子兴奋地说道：“不仅如此，村里不少人还告诉我们，因为土壤中含有的酸性物质过多，他们的农耕和放牧遭受了不少损害，一些牧民从工厂主那里拿到了不菲的赔偿金。”

调查组成员认为，正是这种含有酸性物质的气体，导致了周边村民大量死亡。接下来，只要朝着这个方向调查下去，真相一定能够水落石出。

医官笑了笑，从兜里拿出村民家坏掉的电灯泡。“我记得你们之前曾说，氢氟酸不仅能够影响动植物生长，甚至还能腐蚀电灯泡与玻璃。”

众人纷纷接过电灯泡细细查看，恍然大悟：“没错，距离村子很远的地方，的确有一个化肥厂，这个化肥厂排放的气体之一，正是氢氟酸！”

正当大家兴高采烈讨论调查报告该怎么写时，一个年迈的老者站出来提出疑问：“我们之前已经估算过这些有害气体的浓度，按照化肥厂的排放量来看，氢氟酸的最高浓度属于安全范围，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会不会是因为大雾天气，导致氢氟酸浓度增高？”专家冥思苦想后，提出了大胆假设。接下来，他们还得需要了解更多雾天时的细节，以此证明他们的推论有据可信。

从之前掌握的气象资料来看，大雾出现之前和消散之后，当地略有微风，风速每小时达到一千米，向东部地区吹拂，地面气温是1至2摄氏度。

“咦？怎么会这样？”专家发现，在距离地面七十米高空位置出现了逆温，恰好位于河谷附近工厂最高烟囱的上方。“果然如此！”调查团成员拍着桌子叫道，吓到了站在一旁不明就里的医官。“你发现什么了？”他好奇地问。

原来，在平日里，河谷附近地区的空气中就含有不少有毒物质。1930年12月1日至3日这几天，河谷的冷空气与工厂排出的废气相结合出现了逆温产生极端气压，导致空气不能向上漂浮，因而出现了大雾天气。

上层空气静止不动外加横向通风被阻隔，工厂排出含有腐蚀性的废气便慢慢累积，终于在雾气消散时，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临界点。

至于那些在大雾天闭门不出的人死亡真正原因，是因为在水分饱和且全然不流动的大气中，细小烟尘和微碳颗粒会从高空缓慢沉降下来。这些物质无处不在，即便村民从未离开过房间，也避免不了它们的侵袭。

腐蚀性废气与微碳颗粒相结合，瞬间让村民的支气管及肺部严重受损，其伤害相比正常天气，远远大了几十倍不止。

那为什么同样身处大雾，列日城却没有死亡病例呢？对于医官提出的疑问，其余成员拿出了地图，烈日城地处污染源西边，大雾散去之后河谷再度出现微风朝东吹拂，再加上距离工厂较远，因此大部分有毒物质扑向了居住人数较少的村庄。

当地村民大都有燃烧煤炭的生活习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一次加重了有毒物质的吸入。专家认为，煤炭燃烧产生的硫普遍具有毒副作用，大雾天气又加剧了其生成硫酸物质的氧化反应。

“杀死村民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工厂排出的废气还有村民自己燃煤产生的气体。”在调查报告中，专家组这样写道。

经大量调查，证实1930年比利时马斯河谷烟雾灾害是人为排放和自然大雾共同作用的结果。这场本不应该出现的灾祸也在清清楚楚告诉世人，在工业文明生产的背景下，当某个地方人为排放的废气累积到一定的阈值时，只要天气出现反常迹象，遭遇逆温或大雾空气流动不畅时，浓雾杀人事件便在所难免。

后记

那时候的人类，一味追求工业发展能够让经济腾飞，国力增强，却忽略了过度工业化将会给环境带来怎样的污染。在那个科技还不算发达的年代，大家并不明白大气一旦受到污染，对于人类将意味着什么。

马斯河谷大雾事件的出现无疑敲响了警钟。只是有些遗憾的是，人类并没有从中汲取教训，反而一次又一次犯下相同的错误。

22年后，正在进行工业革命的伦敦上空被大雾笼罩，不仅导致交通全面瘫痪，更让市民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据史料记载，将近四千多名无辜市民在这场大雾中失去生命，还有不计其数的人患上呼吸道疾病且终生无法治愈。

这场事件相比马斯河谷烟雾事件来说，危害更大破坏力极强，成为二十世纪十大环境公害事件之一。

随着科技不断进步，人类对大气污染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认识，现如今为了让雾霾远离城市上空，越来越多的国家为此付出了艰辛长远的努力，我们国家便是其中之一。

近年来，中国发起的蓝天保卫战，正是国家坚定不移走治理雾霾新路子的代表行动之一，在此号召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低碳生活的重要性。蔚蓝纯洁的天空再次出现于我们眼前。

参考资料：

新华文摘历史：雾毒濛濛——马斯河谷事件之谜

《绿色视野》2005年06期：比利时马斯河谷烟雾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