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图|宣德洒蓝釉大碗
前言
1980年,随着拍卖锤的落下,一件来自宣德年间的雪花蓝大碗以370万港币被人拍卖下来,但是,谁都不知道,这个碗最开始竟然被人以5元的价格贱卖。
5元贱卖“雪花蓝大碗”
民国年间,天津卫的劝业场,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街上泡着拉黄包车的车夫,还有穿着洋装的富家太太,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一个面色蜡黄骨瘦如柴的年轻人自然无法引起外界的注意。
小贩就那么看着他走路东倒西歪,心下也觉得有趣,有趣的同时还有点担心,万一哪个不长眼地冲上去撞一下,铁定要将人撞倒,幸好没有这样的人。
随后,小贩就看到他走向一个收旧货的小商贩面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蓝色的大瓷碗,年轻人的眼神毫无神采。
反而将瓷碗朝前一递,张口问道:“收不收碗?”说完,他空着的手不断地捂着嘴打哈切,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似的,可是,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副姿态分明是染上大烟了。
图|民国年间
一直观察他的小贩只觉得无趣,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落魄,想来以前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如今染上那玩意,不管多少家业都得败光,小贩提起袖子,挥了挥面前的苍蝇,百无聊赖的继续观察路上的人。
可是,眼睛还是不自觉地飘到年轻人那边。
只见那个旧货郎将大碗来回打量了一番,这摸摸那看看,小贩心中嗤笑,这挑货郎明明不懂货,在那装模作样干什么,想来也是看着这个蓝色的碗好看。
年轻人看他拿着不放的模样,有些不耐烦,他还想继续去烟管,怎么能让他继续耽误自己的时间,便张口和他谈起了价格,反正看样子也知道对方会将这个东西收下来。
可是,年轻人失望了,这个挑货郎是个精明人,一点血都不愿意出,他说一个价格,对方便会说:“不成”,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后还是以五块钱的价格成交。
事已至此,年轻人也没有多做挣扎,就那么和对方钱货两讫,之后又左摇右晃地离开。
图|宣德年间的洒蓝釉瓷器
小贩见他离开,也起了深挖的心思,“哎,伙计,刚刚那个看起来像少爷的年轻人什么来头?”
旁边的人笑了笑,显然是认识对方,“还真让你老小子蒙对了,他还真是少爷,他家祖上可是盐运使,可惜呀,还没享了几年的少爷福气,他们家的泼天富贵就没了,如今啊,也是家道中落”他喝了口水,又继续口若悬河的讲故事:“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啊,这少爷不争气啊,自己没本事,没多久就将祖上的基业败光了,现在又染上了大烟瘾,都不用猜就能知道,他肯定又偷偷拿出家里的东西出来卖了,也不怕家里人知道了把他腿打断,他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废物玩意。”
小贩这才知道,这个少爷不是被别人糊弄了,他自己心里也有数,但是,他又着急要钱出去消遣,所以才这么着急出手。
真是世风日下啊!小贩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想了想,这都不是他们小老百姓该操的心,他还是继续卖东西吧!
这个少爷不知道,他刚走没多久,这个挑货郎就转手将这个瓷碗给卖了,挑货郎可不像他一样不识货,虽然不能卖出天价,却不能让自己亏损了,最后,他将“雪花蓝大碗”转手卖给了劝业场的一家商铺里面,最后以50元的价格成交。
图|明宣德 撒蓝釉大碗
这个店家显然还是懂一点行情,一眼就看出是雪花蓝,雪花蓝这种东西,乃是明宣德时期景德镇所制,因为它的釉面如同洒落的蓝水滴,所以将其称作洒蓝,而它在这之外,还透出白釉的斑,远远望去,就如同雪花洒落于蓝色的水面上,所以称之为雪花蓝。
时间一晃来到1942年,劝业场古董摊的老板正在经营自己的古董摊子,然后就看到远处有一个人款款走来,此人经常在古董摊前驻足,一看就是对古董颇有研究,看着看着,那个人竟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在他们这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七寸碟子八寸碗,这些都称得上大件,随后,此人将自己摊位上的洒蓝釉大碗拿了起来。
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刘学敏。
刘学敏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雪花蓝碗合计26.2厘米,碗外乃是霁蓝釉暗龙,釉面浓淡均匀,这就显得整个碗古朴深沉。
碗内则被施以白釉,美中不足的是,上面留有污垢痕迹,洗刷不掉,店家猜测,这大概是常年来盛放有色脏物导致的,最关键的是这碗胎骨厚重,不论怎么看,都看着不起眼。
图|碗底
其实,老板也是一知半解,当初他买下这个碗,也是因为在上面看到了宣德年间的落款,之后便摆在自己的店里,然后随手开了500元的售卖价,其实,按照他自己的看法,压根不会有人愿意出价购买。
然而,现在这个人出现了,北平琉璃厂陶庐店经理刘学敏很显然对它很感兴趣,没一会儿,跟在他身边的永誉斋副经理李欣木也赶了上来,一眼便看到刘学敏手里的大碗。
和刘学敏眼中的感兴趣相比,李欣木只是撇撇嘴,根本看不上眼,还一个劲的说:“要买你自己买,我可不要这种又脏看起来又粗糙的货,到时候还不够砸在手里的呢!”
而刘学敏本身做的就是明清官窑的生意,如今看到这样的东西,肯定要下手,而且,那时候他的手头宽裕,便花钱买下这个碗,成交价是五百元。
刘学敏花500元的价格在天津劝业场买了个宣德年间雪花蓝暗花大碗的事情很快在业内流传了下来,他们业内的消息比较灵敏,一经打听就知道,原来,劝业场古董店的老板当初花50元就买下这个碗,没想到刘学敏当了这个冤大头,花了500块买回来,真是猪油蒙了心。
刘学敏对这些传言充耳不闻,反正他已经买了,其他人爱说啥说啥。
图|雪花蓝釉碗
同年,仇焱之从上海抵达北平,在闲逛的时候,来到了陶庐店,然后和刘学敏谈好了价格,以800万伪币的价格将碗买下。
这个将大碗买走的仇焱之是什么来历呢?
民国十年,幼年的仇焱之在上海五马路晋古斋给朱二爷当学徒,在一众学徒之中,十五六岁的仇焱之很快就脱颖而出,他的眼光非常毒辣,一眼就能辨别出瓷器,尤其是明清官窑瓷器,所以,在充当学徒期间,他非常的用工。
等到他20多岁就出师了,自立门户,夹着包在上海做一些古玩生意,和那些买卖东西喜欢无底线压价的人相比,仇焱之这个人很好说话,不但给钱痛快,就连卖东西也从不会坑人,和他交易的人,他都会据实相告,他的名头就这样打响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和他打交道,他也在上海站稳了脚。
但是,仇焱之的天地显然没有停留在上海这一个地方,他将目光放到北京,没过多久,他就闻名于京沪两地。
之后,抗日战争爆发前后,仇焱之在做生意的时候,同一位瑞士籍的老人相识,这位老人无妻无子,两人长此以往的相处之后,老人对于仇焱之这样踏实稳重的人很看重,便将其认作义子,就这样,仇焱之的古董生意越做越大,抗战胜利之后,他更是成为了上海的大古董商。
图|仇焱之
1948年,仇焱之到香港做生意,临走之前,他还将自己的存货都带到了香港,之后,他也入了瑞士国籍。
1980年,苏富比在中国香港富丽华酒店举办拍卖会,这些拍卖品之中,已故的仇焱之先生收藏的175件瓷器也在其中。
在这些瓷器当里,这件深邃蓝釉气质的大碗受到了外界的关注,拍卖会上,不断有人加价,最后,随着拍卖锤的落下,这个宣德雪花兰大碗以370万港币的价格成交。
任谁都没有想过,当初这个大碗竟然会以5元的价格被贱卖。
10几年后,范岐周突然看到了《郭良蕙看文物》,其中“宝归何处”一文引起了他的关注,当他从头到尾看完不禁慨叹:“这碗是50年前我在开陶庐古玩店时卖给小仇的,500元买进,800元卖出的,没想到,1980年居然拍出370万的价格,今天还不卖到500万?一件古玩,不到50年的时间,就从500元涨到500万,真是厉害!”
1000元购入2.8亿鸡缸杯
图|明成化斗彩鸡缸杯,左边是买家刘益谦
当然,这并不是仇焱之第一次慧眼识珠。2014年,在苏富比香港春拍时,刘益谦以2.8亿港元天价拍下了明成化斗彩鸡缸杯,此举直接刷新了瓷器拍卖史的最高纪录,大家对于鸡缸杯的兴趣更是被直接推到了史无前例的关注度。
不得不说真的很巧妙,这样一件宝贝最开始也是被仇焱之发现的。
20世纪40年代晚期,仇焱之收拾家当来到了香港发展,同时和他前来的还有敏求精舍的创始人胡惠春、徐伯郊等人,他们直接成为了“首批南下的香港第一代收藏家”。
仇焱之喜欢到处搜罗好东西,上世纪50年代时,仇焱之在闲逛香港古玩市场时,忽然,一个摊位上面的一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它就是一对明成化彩鸡缸杯,当时,这对鸡缸杯就被摆在地摊上面,摊主很显然对它的价值不大了解。
仇焱之则是一眼就相中了这对鸡缸杯,最后更是花了1000元港币的价格将它收入囊中。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收藏界里的收藏家都不以为意,他们一致认为,仇焱之遭遇了滑铁卢,买到了一个赝品,可他本人却不自知。
图|明成化斗彩鸡缸杯
对此,仇焱之不加理会,依旧将这对鸡缸杯带在身边,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绝对不会有问题,之后更是随身将其随身携带。
事实证明,仇焱之真的是慧眼如炬,1980年的香港苏富比春拍中,这对鸡缸杯一鸣惊人,最后以一只418万港元,另一只528万港元的价格成交。
2014年,这对鸡缸杯更是大放异彩,被刘益谦以2.8亿港元拍下。
在收藏的同时,仇焱之还将写作提上了日程,1950年,相继出版了《抗希斋珍藏明全代景德镇名瓷影谱》、《斋珍藏历代名瓷影谱》,这些书的意义比较深远,很快就成为“国外专业人士研究中国官窑瓷器最有价值的书目之一”。
当然,仇焱之也并不是每次都能所向披靡,不过,他对于藏品的执着确实非一般人所能企及,当年他一直有一个未了的心愿,希望得到一件建文年款的瓷器
建文四年瓷笔架底部的铭文是:"建文四年三月日横 峰造,吴氏均茂志",它之所以难得是由于建文皇帝在位日短,所以烧制的瓷器数量有限,而有年款的瓷器则更是屈指可数,以至于到民国年间,收藏界公认为真品的"建文"年瓷器,就只剩下这件瓷笔架了。
图|仇焱之
所以,这件瓷笔架被很多人惦记着,其中自然而然包括仇焱之,为此,他也想了不少的办法,最后以只缺"建文"年款的全套明代瓷器,换得了这个瓷笔架!
从这里可以看出,仇焱之的藏品是真的丰富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倾囊相助“收养”中国藏品
仇焱之在欧美诸国闯荡的同时,将爱国主义情怀加以发扬。
在游览期间,他很快就发现,当年被八国联军掠夺走的中国艺术品,很多都已经在他们的后裔或者是旧货市场绝迹。
而且,他们的很多后裔对于这些艺术品根本就没有半点鉴赏和收藏的能力,反而暴殄天物的将其当作普通的瓷器,最让仇焱之难以容忍的是,他们竟然用永宣青花碗盘来盛放杂物,这不是“杀鸡焉用牛刀”吗?
他们珍而重之且心心念念的珍宝,就这样被他们糟践。仇焱之心下十分不舒服,这样荒诞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让他萌生了一个念头,他要将这些被掠夺走的宝物带回祖国。
图|南宋龙泉凤耳瓶
可惜的是,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即便他将囊中的资金砸在这上面,却依旧是杯水车薪,他没有办法将所有的中国藏品带回祖国,于是,他开始想办法,让这些瓷器得到一个很好的归宿。
既然没有办法将他们全部带走,倒不如想办法给它们一个很好的结局,于是,他开始想办法提高西方藏界对中国瓷器的赏识水平,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得知这些瓷器的价值,并很好的将之收藏,而不是随意乱扔。
除此之外,他开始游走于欧美各大博物馆、基金会、知名收藏团体和富商之间,只要劝说他们成功,那么瓷器也将得到善待。
驰名中外的大卫·珀西瓦尔爵士、瑞典国王古斯塔乌·阿道尔夫、乌尔渥斯的女继承人——芭芭拉·哈顿以及上海博物馆收藏的中国古陶瓷精品里面,其中很多都是依靠仇焱之在里面牵线搭桥而成功的,当然,还有一些乃是仇焱之自己捐赠的。
除此之外,仇焱之还和外国人一块成立了收藏机构——玫茵堂。
图|元龙泉印麒麟棱口盘
这个收藏机构完全可以和阿尔弗雷德·克拉克 (Alfred Clark)及玻西瓦尔 ·大卫(Percival David)比肩,更为难得的是其中一些珍稀上品已经可以和北京及台北两故宫的珍藏一较高下。
但是,多年来,因为玫茵堂主人行事低调,所以这里的2000件 藏品几乎没有公开展示过它的全貌。一直到1994年,德国学者康 蕊君(Regina Krahl)女士编纂的《玫茵堂藏中国瓷器》图录首两册出版,这批收藏才得以进入公众的视野。
作为“全球五大中国古陶瓷收藏家”之一的仇焱之,名声自然是非常响亮的。
所以,即便他之后移居到瑞士,还是有不少人到他的家中做客,在他的家中绘画博弈,还有的人选择鉴赏一些瓷器,这里面就包括张大千等人,当然,还有一些中西方的古玩家,不得不说,仇焱之的家中的藏品数量丰富。
作为一个成功的收藏家,仇焱之的私心并不重,相反,他具有博大的胸怀,他曾将稀世国宝级的藏品捐赠给国内外的博物馆,让这些藏品得到更好的归宿。
图|1970年代仇焱之在瑞士日内瓦家中
1980年,仇焱之病逝于瑞士,他的所有收藏均有自己的子孙交给苏富比拍卖公司,并在我国香港、伦敦进行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