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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从钱币到绘画，“瘦金书”对于后世的影响
宋代艺术在中国艺术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经过几千年的历史沿革，中华艺术在有宋一代进入了集大成的时期。以往学界对宋代书法史的研究具有很强的偏重性，关注的目光往往集中于宋四家的创作，而这其中又以苏、黄、米为正宗。宋四家的成就和地位在书法史的地位固然举足轻重，但这并不意味着其构成了宋代书法史的全部，也不意味着宋代其余书家乏善可陈，尤其是对于宋徽宗的“瘦金书”创作，一直没能给予足够的重视。
瘦金书是宋徽宗独创的一种书法楷书字体，这种字体以“瘦、劲”著称，也因此而得名。大部分人的印象里，瘦金书产生以后，多用于绘画的落款上，其实瘦金体对后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主要表现在一下几个方面：
宋徽宗楷书千字文
（一）北宋钱币文化
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造币发展的高峰期，此时钱文书法的书体涵盖了篆、隶、行、草、楷书，钱文多为当朝名家所书，宋朝的钱币文化堪称中国货币史上的书法艺术大展示，其充分体现了实用性与艺术性的高度统一。尤为重要的是，北宋的历代皇帝不仅是钱文书法艺术的倡导者，而且有的还是钱文书法的亲笔挥写者，这种皇帝亲自书写钱文的钱称为“御书钱”。
在北宋的钱币中，艺术价值最高的莫过于宋徽宗 “瘦金书”御书的“崇宁通宝”、“大观通宝”。建中靖国元年（1101），徽宗初登基后，俨然一副“中和立政”、励精图治的架势，当时所铸的钱币是一种非年号的“圣宋元宝”，这种钱币篆、行成对，显得别具一格。佞臣蔡京得到重用之后，标榜“绍述熙丰”，提倡继承神宗的创法之制，改元为崇宁，即崇尚“熙宁”之意，是时开始铸行“崇宁通宝、重宝”当十大钱。这两种钱的钱文均由徽宗御笔亲书，尤其是“崇宁通宝”铁线银钩，精美绝伦，被称为“宋代第一钱”。大观年间又开始铸行“大观通宝”钱，此后的“政和”、“重和”、“宣和”等统称为“三和钱”，这是宋徽宗朝铸钱的经典之作。
崇宁通宝
宋徽宗书“崇宁通宝”折十二大钱时，年仅22岁，少年天子，风华正茂，笔势劲逸，意度天成，此钱被世人誉为“宋代第一泉”，与王莽统治时期的悬针篆书并称为古泉书法艺术中的“二圣”。此外，“大观通宝”的书写形制精美、别具特色，“瘦金书”与金属的古雅的质地、曼妙的形制相得益彰，折射出一种在纸币无法呈现出来的艺术效果。宋徽宗在位期间，铸有“圣宋、崇宁、大观、政和、重和、宣和”等钱币，北宋铸钱在宋徽宗朝达到了顶峰，无论是铸造工艺还是钱文的书法艺术都臻于尽善尽美。古泉家张可中曾感言：“徽宗钱币，范各一体，体各一态，或如美女簪花，自然窈窕，或如天女织锦，文彩斑斓，若崇宁、大观……莫不骨秀格清，令人意远。吾人搜罗此泉数百种，陈览于绿窗绮几之间，无异展开一部瘦金字帖也。”
（二）历代书家
1.蔡京
蔡京（1047——1126）曾四入相位，在徽宗朝极尽荣宠，据《宣和书谱》记载，御府所藏蔡京行书七十七件，正书仅一件。《宣和书谱》评其：“行书如贵育公子，意气赫突，光彩射人……京捉兄襄，演悟厥旨，其书为本朝第一，而京独神会心契，得之于心应之于手，可与方驾，议者谓飘逸过之，至于断纸余墨，人争宝焉。喜写执扇，得者不减羲之之六角葵扇也。其为世之所重如此，所得惟行书为多。”认为蔡京书法与蔡襄比较，“飘逸过之”，此评自然有偏颇、附和之处，可是“飘逸”一评却是说出了蔡京书法的特点。
古人遗留的历史文献中并未记载蔡京与宋徽宗这对君臣书法之间的关系，蔡京与徽宗常在一处论书题画，所谓“上有所好，下必从焉”，尤其对于蔡京这一近臣来说，其书有意模仿宋徽宗的“瘦金书”也应是情理中事，但事实上二者的书迹作品中却地呈现着相通的风神，历代书评都未见提及者。
蔡京书法
董史曰：“自徽宗皇帝好书，笔法瘦劲，一时鼓舞，故京、卞书札亦尚枯健今往往于碑刻中见之。……尝读张文靖公跋唐侍读书云：‘本朝以书名世者多矣，规模古人，皆守法度；自二蔡出新意作字，崇宁以来，士大夫无持操者靡然从之，为倾邪柔媚之态，无复古人用笔意。”[1]在神宗之后，宋徽宗作书崇尚瘦劲，蔡京、蔡卞相时而动，紧随徽宗朝“僧肥喜瘦”的局面。
蔡京有行书《节夫帖》、《宫使帖》、《跋唐玄宗鹊鸽颂》、《题徽宗听琴图》等传世。《徽宗十八学士图跋》（右图）是其代表作，书中融合了欧阳询《仲尼梦奠帖》的挺拔峭立、舒畅灵秀，又表现了宋人的洒脱飘逸的风神，如“与元龄等”几字，其书风骨遒丽，瘦而不枯，结字中宫紧收，显得清雅姿媚、意蕴悠远。值得关注的是，《徽宗十八学士图跋》与蔡京其它行书作品风格上有着很大差别，其笔划更加尖细、清劲，竖钩细长而内敛，捺划纤细舒展，许多字都无粗细变化，并尽量的舒展笔划。与“瘦金书”十分神似，其结构上的瘦劲和清雅也可见“瘦金书”的一个缩影，即使有一些相类似的《雪江归掉图跋》也没有此幅表现得夸张。
2.金章宗
金章宗完颜璟（1168——1208），女真名麻达葛，11岁封金源郡王，18岁参与朝政，21岁即皇帝位，他是金朝中汉文化最高的一位皇帝。史载“章宗聪慧有父风，属文为学，崇尚儒雅，故一时名士辈出。大臣执政，多有文采学问可取，能吏直臣，皆得显用，政令修举，文治烂然，金朝之盛极矣！”金章宗统治时期大力推行文治，最为重要的标志是尊孔读经，即位当年，就将《论语》、《孟子》作为科举考试的内容，明昌元年（1190）诏令修缮曲阜孔子庙学。
金章宗的生母据说是宋徽宗某公主之女，大概是出于这种原因，他的书法竭力追摹宋徽宗的“瘦金书”。元代陆友言：“徽宗御题画图，‘图’字内从‘口’，章宗书‘图’字内从‘厶’，可以验知其书也。”又云“宋徽宗、金章宗皆爱捶丸，盛以锦囊，击以彩棒，碾玉缀顶，饰金缘边”得出金章宗乃宋徽宗转世。这无非是有趣的牝牡骊黄之谈，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用验证，二位帝王的书法便可一目了然。金章宗临摹的“瘦金书”，笔力疲软羸弱，风貌上更是呆板、僵硬、乏善可陈，连优孟衣冠恐怕还不够资格。但是，作为少数民族的君主，他醉心于书法，有向善之心，精神可嘉。
金章宗书法
“余观中秘所藏前代书画，宋高宗为上，徽宗次之，金章宗最下。”这里的“中秘”应该是元朝的内府，当年金兵南下时，极尽豪取掠夺只能事，金章宗的所藏，必为北宋沦陷时宋徽宗朝的所藏，有王羲之的《远宦帖》为证——上面钤有宋徽宗的“宣和”、“大观”印，又有金章宗的“明昌御览”印。金章宗年号分别为明昌、承安、泰和。他统治时期，铸造发行较多的可能算是泰和通宝、重宝了。“泰和通宝” （右图）折十型大钱和其它大花钱，以其铸工精整，文字秀美，铜质精良，通过钱文的书写风格，我们恍然看到宋徽宗的“瘦金书”的影子。
3.启功先生
迄今为止，除了“启功体”之外，恐怕无有与宋徽宗的“瘦金书”的瘦硬相比肩者。启功先生的瘦劲用笔和宋徽宗的“瘦金书”可谓一脉相承，其用笔一定程度上具有“瘦金书”审美取向的痕迹。细察启功先生书法作品的点画，绝大多说都以瘦劲为典型的特征，瘦劲的笔道要求必须笔笔骨力，笔笔精到。倘若不能达到炉火纯青的技艺、缺乏胸有成竹的气魄，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人们感叹启功先生的线条之干练、之精到，盛赞其书为铁划鹰钩，非高人而不能为。其用笔精细入微，神完气足，真力弥满，骨肉匀适，于使转处不激不厉，张驰有度，尽显飘逸之姿。在以瘦劲为其基本特征的整体风貌中，其笔下的线条却又粗细变化极为丰富，流转自如，粗则温润舒展，极具张力；细则力道内敛，爽利俊朗。
启功先生用简体为北师大题写的校训
在结字上启功先生与宋徽宗都是别开新面：其字体拉长，字势挺拔，结构严密，伸张变化，聚合有度，整体上达到了和谐统一。特别是在结体内部点、画的密集之处，以游丝映带，妙笔穿插而形成的精致、奇巧的布白使得密处空灵而绝妙，细小处精微而神行，达到了极高的艺术品位。启功先生在中年时就享有“启字无败笔”的美誉，综观启功先生的书法，尽现洒脱俊秀、灵动端庄而的风姿。苏轼曾有“笔势峥嵘，辞采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实非平淡，绚烂之极”的精辟论断，用此来概括启功先生书法艺术的特色，恐怕再也恰当不过。
在对书法作品的品评中，启功先生崇尚天真自然，反对机械的模仿造作。在《论书绝句》的第一首中，他称赞西汉石刻、木简时云：“西京体势自堂堂，点画纷披态万方。”第二十五首的自注中，他指出魏晋、唐的隶书缺乏自然天真之美时强调：“汉隶至魏晋已非日用之体，于是作隶体者，必夸张其特点，以明其不同于当时之体，而矫揉造作之习生焉。魏晋之隶，故求其方，唐之隶故求其圆，总归失于自然也。”这些观点也渗透在他的书法创作历程中，启功先生将汉字书写的规范和美化发挥到了极致。他与宋徽宗一样，崇尚法度，但又自觉而为，融入自身独特的审美情趣，在用笔上从不草率敷衍，而是极尽用心，一以贯之。
瘦金体题画
无论是条幅、册页，还是手札、题跋，启功先生的作品无不浸润着几千年中国传统文化的汁液，折射出文人学者之书的典型特征，淳古高标、超凡脱俗，散发着优雅的书卷气息。品藻启功先生的创作，如同如天地万物，隐藏静谧大有之美，又如得道之人端居安坐，一切运动及变化都包孕于无限境界之中。此种清幽、澄明的意境，正可以去浮躁，正心性。他与宋徽宗的书法创作典雅精致，自在闲散，有着高贵宽博的气质，共同折射出雍容大度、中庸平和的皇家气象，沉静浑穆、宽厚古雅、苍古外现，隽韵内蕴，涤人心脾。
此外，瘦金书对于绘画也有很大的影响，后世的历代工笔画家，为了使画显得更加妍丽清逸，也常取“瘦金书”用来题画。现代收藏、鉴赏家、书画家吴湖帆的书法，就曾取径“瘦金书”而有所发展，面目别具。另外，书画家张大千的书法，似亦难以排除对“瘦金书”的吸收改造。著名画家于非闇先生于1935年起，画风逐渐转变为北宋的宫廷花鸟画，学宋徽宗的画法以及书法。《书画四屏》是于非闇众多作品之一，也是较有代表性的作品。作品上面四幅与下面四幅是仿宋徽宗时期宋画院高手所画的“宫中异禽奇鸟”及花卉图，中间四幅则是画家用宋徽宗的“瘦金书”书风题写的诗句。此书法可谓是继宋徽宗之后模仿“瘦金书”最传神者，作品中“瘦金书”也与花鸟作品相映成趣、增光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