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反复看过他拍的一段抖音视频,最后那个梗让我笑了半天。
“吃完结账,老板,俺能否用俺的美貌买单?”带着斗笠的他没露脸,一副大侠的模样,他问完了画面上出现了老崔,“嚎!”老崔大吼一声,接着把他的头按在柜台上,用扫码器就扫,接着传来变调的画外音:老年卡。
前几天老崔又提起这个小伙子,说他到面馆里跟老崔聊到深夜,而且,聊到伤心处,竟情不自禁地哭起来。
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感觉他有故事,就让老崔约去他面馆聊聊。我才知道他叫陈九歌,还是笔名。
我早到了一会儿。他接着到了,骑着单车背着片子里的竹斗笠,我就确定是他,果然。
大高个儿,胡子拉碴,头发有点乱,戴着眼镜,脱了外面的外套,里面只穿件T恤,他说斗笠是他拍抖音的道具,每天都带着。
九歌的父亲是南部山区仲宫河圈村人,从军队复员后在济南张安附近的居委会工作,母亲没有正式工作。他就一直跟着姥姥姥爷,有五个姑四个姨,也算是单传,所以家人都宠着他。
姥爷对他的影响最深。姥爷从小喜欢文艺,是个吕剧迷,当年自己想去学吕剧,遭到家人极力反对,不得已作罢,本来有机会去省吕剧院也没成。后来想当文艺兵,验兵通过了,家人还是反对,又没去成。这也成了姥爷的一个心病。
九歌小时候喜欢看漫画,零花钱买了很多机器猫啥的,被姥姥批评。但姥爷很宽容,曾经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大意是:能用钱买到的东西,你想买的就去买,等长大后你就知道,有些东西是没法用钱买到的。
根据九歌后来自己的理解,这是姥爷对他的希冀,人要有梦想,而且要去努力实现。他对这句话印象尤其深刻,还记得当时自己在看书,姥爷坐在边上,屋里有些暗,一束光斜照进来,飞扬的灰尘都看得清楚。
九歌父亲脾气不好,经常吼人,所以九歌小时候胆小、怕生,但非常喜欢看书。初中时写过一篇作文,因为写得很好,语文老师找到他,质疑是抄袭,九歌很委屈。后来再写,就被老师篇篇当范文读了,还发表过一篇,而且老师说他将来会成为个作家。这句话跟姥爷那句一样,九歌都记在心里,视为莫大的鼓励。
中考考得不好,九歌本来想报 *** 中学,但父亲不同意。后来他去了铁一中,也就是现在的济南中学。九歌说他随时随地都在胡思乱想,直到现在还这样,所以导致学生时代学习成绩不理想。他一直爱写作,高二的时候他写过一篇科幻小说《父与子》,在《科幻世界》上发表了,后来陆续还发表过两篇。
高考考了438分,阴差阳错去了武汉郊区的一所私立大学,学工商管理,学费一年两万。但九歌一直想读中文或者新闻,上了一年,他不愿上了,学校退了一点学费,父亲给他在曲阜师大附中找的关系,去复读。
读了一年大学再回炉复读,九歌说这种感觉很不好,学的东西都忘了不说,在同学们看来,他简直就跟大叔差不多。那年的秋夜刚开始凉,他从宿舍阳台看到隔壁曲师大的孔子像,闷闷地抽了一盒烟,边抽边哭,心想上学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他很烦学习,但想起父亲求人的不易,就咬牙坚持,母亲也劝他:人生能有几回搏。但终究说服不了自己,他跟几个同学租房,去上网,写小说。后来干脆回家又呆了半年。
后来高考,他终于考上了滨州学院,专科,这次不是私立的,但学的还是他不喜欢的工商管理。
大三的时候,九歌去一家药厂实习,每天忙着装卸制作胶囊的药品,但他的心思还在文字上,脑海里经常想起姥爷和初中老师的话,觉得放弃理想这辈子就废了。于是开始着手写一本叫《血色天都》的悬疑侦探小说,干了一个月,也写了两万字,他不想实习了,回家专心写小说。
当然,父亲还是极力反对,当时他的一些高中同学已经毕业,找到了不错的工作。自己在家也不好意思见人,顶着巨大的压力。他白天睡觉,晚上写作。由此也养成了一个习惯,要等到电脑的时钟变为0:00的时候,他才能写出字,每次都会一直写到天亮。
为了写得真实到位,不犯低级错误,他从网上下载了中国法医学百科全书,研究各种机械性死亡的特征。脑子里天天都是这些,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写,“那一阵我差点抑郁了!”九歌说。
小说写到18万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没大纲接下来根本无法下笔,于是他用了两个周的时间梳理大纲。期间还参加了新浪网组织的第六届网络文学大赛,在悬疑类6000多件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竟然名列第四名,因此人家跟他签了大V,在网上收费连载。
2009年9月份前后,小说杀青,写完那一刻,九歌心里百味杂陈,哭了。
父亲想给他出钱,让他出版,但九歌觉得不妥,他不希望父亲包办。
于是他开始自己想办法,通过网络上认识的朋友,联系出版社的编辑,或者直接上人家的微博上留言,找了一二百家出版社,给人家群发,但如石沉大海,没有消息。
他还到新华书店,找到同类的书籍,记录不同出版社的邮箱,继续投稿。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有两家出版社表达了出版意向。他跟其中北京的新世界出版社签了合同,2010年7月小说出版,印了8000本。
他还记得,中信出版社一位编辑对他很好,虽然没有在那里出书,但人家帮他改了部分样章,并提出了很多的建议。他的书能够出版,也得益于这位编辑给他的修改意见。
还是要考虑如何养活自己的问题。接下来的工作经历,也是一路曲折。说到这里,九歌感叹道,“还不如当初不找工作坚持写作,说不定现在坐这里的已经是个大作家了”。
九歌先去做了一年的城管协管员,每天跟街道上的商家、摊点、小贩等各色人等打交道。一次一个卖水果的小贩见了他就跑,他就跟着追,其实没啥事,他不过是为了告诉他不要在街上乱摆摊;他去济南某报应聘做广告员,人家要本科,他是专科,费尽周折人家让他考考试试,结果二三百人报名,他考了第三,后来跑过商业、留学移民,还做过社区报;广告员干了三年左右,他辞职去了一家餐饮企业,干了半年的餐饮策划,结果企业投资不当,主业都干不下去了;九歌接着又去一个APP做产品经理,又做过半年多的幼儿英语教育,后来因为招生有问题,他无奈又辞职。
工作似乎一直在动荡之中。而这期间,父亲脑梗偏瘫,家中各种不顺,而他自己也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波折。
“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人生好像一片荒原。”他在自己的朋友圈这样写道,“可我觉得还不能倒,因为还没有实现我的愿望。”
我问他是不是方便讲讲背后的故事,他沉默了一会,笑了笑说:还是算了,都过去了。
我没再多问,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其实很想问问他,那天晚上跟老崔聊到痛哭,是什么事情引爆了他的泪腺。后来转念一想,也能够理解他的处境,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九歌最近在短视频的制作中找到了乐趣。他给老崔拍的这段,就吸引了不少顾客前来,这让他很高兴。最初的时候,他只是做过一阵济南普通话的,给我看了几段,他本身是济南人,交谈的时候也说济南话,做的片子里笑点不少。
九歌说,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从小到大的各种有趣奇异的想法,甚至是这一路走来的种种经历,好像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自己有那么强的创作欲望,会写作,会填词,会说唱,有逻辑,有想法,剪辑、编剧自己也有一些经验,而现在做短视频,把这些本事都用上了。
他说,余生还有两个梦想,拍一些跟自己一样为梦想努力的平凡人的故事,拍一部自己编剧的电影。“我只是想当我老了,有底气告诉孙子:你爷爷曾经实现过一些让人笑话的梦想,孩子,有梦就去追,实现不了也无所谓,如果你都没追过梦,活着就只为了金钱、物质、一日三餐,又何苦投胎成人呢?”
2017年初,一个假道士跟他说:你往后的人生轨迹会和以前完全不同。
为此,他很高兴,他说他知道那道士在胡说八道,可他却依旧这样写给自己:“今年34,还是如此幼稚,希望我到人生最后一日依旧是这样一颗幼稚的心。2019年,我会装作自己刚刚来到人间,就像那个道士说的,‘你往后的人生轨迹会和以前完全不同。’你好,人生初见,我叫陈九歌,很高兴认识你!”
嗯,九歌,认识你我也很高兴。
向那些跟老崔和九歌一样,
在平凡人生的激流险滩里默默坚持和努力、不言放弃的你,致敬。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温涛)
(壹点号 老温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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