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2020年3月，李佳烨把自己在北京通州家里的床拆了，墙上粘上了紫色的隔音棉，置办了麦克风、补光灯。她要开始在抖音上直播了。
李佳烨曾经是一名专业的京剧演员，作为张派青衣传人，在圈内也是叫得上名字的角儿。从那时往回倒16年，她因为自己的“年少轻狂”离开了舞台，但始终没能放下自己热爱的京剧。这一次，抖音直播成为了她的新开始：“之前自己舍弃的舞台，今天要靠自己捡回来。”
手机屏幕上三二一的倒计时结束，直播正式开始，李佳烨看到观众数——3：“本以为毕竟我的抖音当时有二十六七万关注的人，开直播怎么也会有几百人来看。但直播根本不是按照想的那样来的。不过，3个观众有什么关系，戏一开锣就不能停，没人也要唱下去。”
观众不多，她其实也手足无措，不知是聊是唱，但随着观众的留言刷起来，有点歌她就唱，戏曲、戏腔流行歌曲、古风歌曲，只要她能找到伴奏，就唱。虽然这不像京剧的舞台，有一班锣鼓人马一起演，但她一个人倒也自如。第一场下来，从7点一直不停地唱到了11点。而这四个小时的直播对于她来说一眨眼就过去了。
由此开始，抖音直播重新让李佳烨心中热爱京剧的种子发芽，她重拾了自己的京剧梦，也意外收获了另一种价值感。
“我不喜欢京剧”
“你怎么不唱戏了，李佳烨？”
“那个东西，唱它干啥，不喜欢，不唱了。”
这样的对话，在李佳烨2004年抛弃京剧戏台之后发生了无数次，说得次数多了，别人看上去就像真的一样，但无论如何她还是骗不过自己。
上一次她说“不喜欢京剧”的时候还是小学三年级，当时因为唱歌好听，被学校选去参加家乡营口市萌芽杯少儿歌曲比赛，一首《小小少年》让她拿了一等奖，营口市戏校也看上了她：“你知道京剧是什么吗？你喜欢吗？”后来在爸妈的鼓励下，她去考了，考上了。
第一次上台唱戏的时候，是1990年，那时很多她的抖音粉丝还没出生。在家乡辽宁营口市戏曲学校的后台，李佳烨第一次穿上了全套戏服，也勒上了里三层外三层容装，演《二进宫》中的一折戏。她告诉我，紧绷的勒头带和榆树胶在脑袋上的体验，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有一些同学在勒完之后甚至会直接吐出来，特别紧。”
上台之前，被容装几乎“定住”了的李佳烨被老师王晶拉住：“该怎么唱怎么唱，别紧张，就当台下的观众是土豆。如果你唱错了，不要停，要坚持唱下去。”
王晶是她的开蒙老师，平时十分严厉：“你一看到她的眼睛，心就被击碎了。老师对我真的特别严格，当时一有机会从戏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使劲地哭，哭天抢地地喊我受不了了，太苦了。”
单皮一响，开锣。在台上，李佳烨没有任何余力紧张、害怕，做好每一个动作，完成每个唱段，等最后观众鼓掌的时候，她记得自己脑袋还是嗡嗡的，不知是否跟“勒大头”有关系。谢场转身，当她看到一贯“凶神恶煞”老师王晶竟然在下场门那里，一脸骄傲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一下子我学戏的那个信心就起来了！”而现在讲起来这位良师，李佳烨也是非常感慨：“后来理解了，老师真的把你当个苗子，以后能成角儿，才会这么严厉。”
老师的赞许、观众的掌声给了她坚持学戏的动力。但京剧这个行当也并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成角儿：“像男孩尤其难，变声期会毁掉好多人，有改去乐队的也有改去后台做服装的，从此就不可能上台了。”
在天赋方面，她是幸运的，14岁那年本来应该被定点分配到营口京剧团的她在校长的帮助下来到了北京，考上了中国戏曲学院，专业成绩全国第二，成了当时最年轻的大学生，也一下被张派青衣的创派人张君秋先生看上了，继而拜入门下。
后来毕业，生活的现实让她没能进入像中国京剧院这样的大单位，而去了一家可以给她解决户口问题的小剧团。当时的演出任务十分繁重，最多一年二百多场，几乎天天都在唱。而且并不只是在灯光舞美完备的剧院，每到天寒地冻过年的时候，她还要在室外唱庙会：“演多了，整个人也就疲了，唱戏成了工作、任务，根本上升不到精神、艺术层面。”
终于，2004年春节时，她对这份京剧演员“工作”的耐心到头了。在所有人都觉得她会在这个行当里一马平川干下去的时候，李佳烨毅然离开了她从小热爱的京剧舞台。她的戏曲生涯戛然而止。
“一从理京剧，万事皆容易。”离开京剧的她开公司，做买卖，也顺风顺水收获了成功。不过这句唐人刘长卿的诗句也道出了一旦从小学艺（虽然当时的京剧还不是现在这个版本），这辈子就算种下了一颗种子，哪怕再小心不去触碰，戏台也永远在等着李佳烨粉墨登场。
京剧的种子被唤醒了
十几年过去，虽然工作生活都已经安定下来，但每当她沉下心来回顾这些年的生活，还是会陷入自己是否还是京剧演员的疑问中，因为她感觉离开舞台的自己一直像“一棵漂浮的植物，没有土壤，只能靠空气活着。”——只能悬着。
后来她闲来看抖音时，看到一些年轻人发的戏腔歌曲和戏曲唱段有好多人点赞，心中那颗戏曲种子再次萌发。她决定要利用抖音重新给自己一个舞台。与此同时她心中也终于有了关于自己身份的答案：“从第一次张嘴唱戏开始，我就是京剧演员了，轮不到自己来判断是与不是。”
2019年，李佳烨39岁生日这天，她用抖音发出了一条短视频——这个生日对于她，就是在舞台上重生的日子。不管快到不惑之年的京剧演员是否还值得一个舞台，她都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最开始她甚至没有想过要再次张嘴唱戏，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热爱京剧的情怀。她自我分析这是对自己这种没有编制的“京剧演员”身份的一种怀疑，也是对自己还能唱吗的担忧。京剧对于李佳烨来说是个非常严谨的技艺，离开舞台久了，必然会担心自己的唱腔是否依旧标准。直到有一天，一个九零后的”小朋友“问她为什么不唱戏：“比你唱得好的有的是，比你唱得差更多了去了，都在唱，你在怕什么？”
京剧讲究童子功，一张嘴，就知道有没有，只要“有”就永远唱不错。而且她还发现，无论是和小时候学戏的时候比还是和作为专业演员工作的时候比较，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松弛了，而且也有“闲心”去关心唱词、戏曲更加精神层面的内涵了。
“之前练戏、唱戏，许多时候都是照葫芦画瓢，机械性地把唱腔做得尽量标准就好。现在不仅能唱音符，一张嘴就是这个人的魂。”顺理成章，李佳烨终于肯张嘴唱戏了。
直播间重拾表演，找回自我
2020年，疫情让李佳烨线下的生意变得艰难起来，不过也算终于能够静下来了。于是，她脑子里又开始不停地思考唱戏这件事儿。“我看不得那种音乐选秀综艺，每个克服困难坚持音乐梦的故事都让我哭到不行。”因为这也本应该是属于她的故事。
3月，李佳烨把自己要唱的曲目都下载好了伴奏，也吊过了嗓子，虽然不用画油彩、“勒大头”，但直播是当着观众的面唱戏，对她来说就是正经的演出。
除了唱戏，在抖音直播中，她也和喜欢戏曲的粉丝们连麦，鼓励大家唱戏，唱得好不好不重要，不害羞地唱出来最重要。也有人想学戏，但对于李佳烨来说，“会唱不一定教得好，我只是一个京剧演员，不能称得上是老师。所以有人真心想学戏，我还是推荐她们去戏校。”
不过哪怕仅仅是指导一下唱腔和发声，她也会认真地用纸笔记下每个人的问题方便下次同一个人来的时候她能指导得更有针对性。当看到粉丝唱戏进步的时候，李佳烨十分开心，毕竟她爱京剧，能够通过抖音直播让更多的人喜欢听甚至唱上京剧，让她觉得格外有意义。
【李佳烨直播时与观众交流的“笔记”】
后来的直播，李佳烨渐渐熟练了起来，和大家聊天，讲自己的故事，然后“亮嗓子”，一唱一两个小时。她本以为喜欢戏曲的基本都是有些年纪的人，但没想到她的观众其实非常年轻：“甚至有个粉丝，直接在直播的时候留言说能不能管我叫妈妈。然后其他粉丝也争相要叫妈，但因为她是第一个，所以别的粉丝也就只能改口叫二姨了。”
虽然现在她已经远离了传统的京剧演出，但这一路学艺结识的老师、前辈、粉丝都让她一直充满感激：“不光是做戏，做人也是一样的，唱错了、锣鼓声停了都不要停，继续坚持唱下去。”
抖音直播间现在就是她的戏台，她在这里重拾了梦想，也收获了价值感：“如果有人不经意刷到了我的戏曲直播，看了听了喜欢了，那我就很满意。我的直播能作为一扇门，就足够了。”
像李佳烨这样在直播间重拾或坚守梦想的还有很多。众多戏曲演员在疫情期演出“寒冬”下，通过直播间找到了演出的“新舞台”，《2021抖音数据报告》显示，传统文化类主播收入同比增长101%，其中曲艺类主播平均每天开播3719场，每场获得116次网友打赏鼓励，收入同比增长232%。
2022年4月14日，抖音发布了戏曲扶持计划，未来一年，将帮助10个院团、1000位专业戏曲演员打造第二剧场，传承弘扬传统戏曲文化，帮助更多像李佳烨这样的戏曲主播坚守梦想。
对李佳烨个人而言，更重要的是，就像她2020年生日那天发的视频里展现一样，阔别舞台16年的她重新穿上了戏装：“我爱京剧，感谢曾经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