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四大恶人，四个极端

记得小时候读《天龙八部》，里面的“四大恶人”的外号与“六脉神剑”一样属于乐记之列：“恶贯满盈”段延庆，“无恶不作”叶二娘，“凶神恶煞”岳老三，“穷凶极恶”云中鹤，“恶”字的位置即是四人组中的位次，觉得金庸先生真是有心有意。

后来，开始琢磨这“四大恶人”到底恶在哪里。根据佛教的说法，恶指的是能够招致恶果的不善之法。佛教典籍中列有“十恶”，即：杀生、偷盗、邪淫、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欲、嗔恚、邪见。结合每个人的表现来说，“杀生”是个个都逃不掉的；除此外，段延庆是“嗔恚”；叶二娘是“偷盗”（偷别人家的孩子更是偷吧）；“南海鳄神”岳老三“邪淫”大概有一点，书中说是性之所至、随手而为的，并且是先奸后杀，不过书中没怎么正面展现，倒是他自己嘴里说得自己很色似的；“恶口”是的，因为他动辄“老子扭断你的脖子”；云中鹤是“邪淫”，没争议的。

再后来，又觉得这“四大恶人”也并不是完全一个“恶”字就涵盖了整个形象，他们是各自被一种因素推向极端。以下试析之。

01段延庆：极端的怨怒

段延庆本是大理国皇太子，后来发生内乱，被奸臣杨义贞谋国， *** 后被多方追杀，至于面目全毁，双腿残废，连话都不能说了。叛乱被平定了，但由于大臣们都以为他死了，拥立段延庆的堂兄段寿辉继任大理国皇位，后段寿辉又让位给段正淳的哥哥段正明，是为保定帝。

可以想见段延庆是何等怨怒痛心，而在他本已绝望之际，段正淳的王妃刀白凤心伤段正淳的四处留情，出于报复而委身于正在菩提树下等死的段延庆，正是此次遇合有了段誉。这一因缘也使段延庆以为是观音垂怜，于是重拾做人的信心，苦练武功，练成了熔“段家剑”和“一阳指”为一炉的铁杖神功以及“腹语”之术，后来将另外的三大恶人统至麾下，一心要抢回皇位。

为了夺回大理皇位，他可谓处心积虑，如将段誉和木婉清幽禁于万劫谷石屋中，让两人服下 *** “阴阳和合散”，试图让他们发生 *** 关系；投身西夏一品堂，曲线谋国；在小镜湖与段正淳比武，欲借机杀掉；参与绿色“珍珑”棋局，希望赢得“逍遥派”真传，提升自身实力；捉住段正淳一行，胁迫交出大理皇位等等，但都是功败垂成，复位梦碎。

这一系列的行动中，蓄积的都是自己皇位被篡夺、被抛弃的极端怨怒之情，也就是全是类似复仇的行动，殊无喜乐之感，全是苦涩之味。

同时，也充满了矛盾和纠结，这在他试图绿色珍珑棋局时有明确表现：他举棋不定，只觉“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难也！”正好说明了他内心深处的煎熬：他也曾是聪明、俊美、仁善的少年皇子，如今却是无法回头的“恶贯满盈”！

不过他还是得到救赎的。

最后那一次，在将前往救援段正淳的段誉抓住后，本要将其杀死，但从刀白凤的“天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子邋遢，观音长发”的偈语中，得知段誉是自己的亲骨肉，多年来的怨怒痛苦顿时化为乌有，放下了所有名利仇恨的包袱，飘然而去了。

可以理解，这一方面是因为有了儿子，原来那种在无边黑暗中蓄积起来的对人生的彻底绝望，就如同黑暗的石洞里突然射进了明亮的阳光；另一方面来说，这个儿子就是要登皇位的人，自己心心念念的正统还不是回到了自己这边？个人夫复何求？

02叶二娘：极端的悲苦

书中写叶二娘喜欢抢别人的孩子来玩，玩上一天后再弄死，“便似常人在菜市购买鸡鸭鱼羊、拣精拣肥一般”，那真是恶到太变态了。不过在新修版里，叶二娘已不再是天天杀小孩的恶女人，而是改成了每天偷一个小孩，玩腻了送给不相关的人家里去收养，恶便减轻很多了。但这照样是变态的。

为什么会这样变态？

叶二娘的形象，在木婉清看来，是颇有姿色，多看了几眼之后，看到她左右脸颊上各有三道血痕，又觉得叶二娘虽然在笑，但她的笑容之中似乎隐藏着无穷愁苦、无限伤心，让人心中对她充满了同情。

根由就在这六道血痕和笑容之中的愁苦伤心中。因为她自己与少林方丈玄慈所生的儿子，出生没多久就被人偷去了（最后才知道是萧远山），实际就是在少林寺长大的虚竹。

她把失去孩子的悲苦，转化成了对别人拥有孩子的羡慕嫉妒恨，就每天都去偷别人家的孩子，又因为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就或杀（旧版）或送（新版）。她的行为当然是可恶的，再怎么痛苦，你也不能报复社会啊！必须受到严厉惩罚；而同时，也不妨碍我们确认，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也幸好，在虚竹受杖责时，叶二娘无意中发现了虚竹身上的背上九点香疤，终于母子相认。尽管相认之日也是她与玄慈同死之时，但毕竟最后的时刻，她不再悲苦。

03岳老三：极端的简单

南海鳄神岳老三初遇段誉时，以他“独特”的眼光发现段誉跟他很像，就改变了原来要杀他和木婉清的心思，硬要段誉拜自己为师，连带着把“师娘”木婉清也保护了；到后来在大理皇宫被段誉使诈，倒让他反成了段誉的徒弟。他尽管实在是不爽气得很，但也是说话算数，从此把段誉当作师父，在后来曼陀山庄段延庆想要杀死段誉时，他那么敬畏老大的一个人，却也拼死相救，要解开段誉手上的绳子，结果被惧怕段誉六脉神剑的段延庆一杖刺杀。

我清晰地记得，读到这一段描写时，尽管死的是四大恶人之一，没什么好可惜的，我却也忍不住心头一酸：

南海鳄神只觉后背和前胸一阵剧痛，一根钢杖已从胸口突了出来。他一时愕然难明，回过头后瞧着段延庆，眼光中满是疑问之色，不懂何以段老大竟会向自己忽施杀手。……南海鳄神大叫一声，倒在地下，胸背两处伤口中鲜血泉涌，一双眼珠睁得圆圆地，当真是死不瞑目。

事实上，一天到晚叫着“扭断你的脖子”的南海鳄神，据书中所载一共杀过三个人：万劫谷的仆人进喜儿，大理国皇宫的士兵，大理国四大护卫之一古笃诚。

杀人，哪怕只杀一个也是大恶，只不过也说明还不算视人命如草芥。

他的世界非常简单，没有是非曲直，只有相对关系：认为胜过自己的，就服；认为不如自己的，就斗，所以他要争老二，但从不奢望做老大。赢了就按赢的规矩办，输了也就按输的规矩办，所以既然被段誉骗得反成了他的徒弟，他也就按徒弟对待师父的规矩办，连带着他的“师娘们”一块尊敬、一块保护。

有人把他比作《水浒传》里的李逵，还真是有点像。

04云中鹤：极端的轻微

云中鹤大概是我在《天龙八部》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当中，唯一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可以表示理解的一个。他纯粹就是一个好色之徒，简直让我怀疑他会不会是性瘾患者。

他轻功可说是天下第一，叶二娘曾评价说：“四弟，我一生之中，可从来没见过似你这般了得的轻功，云中一鹤，当真是名不虚传，逝如轻烟，鸿飞冥冥。”

而这个人也真的从生到死都“轻如鸿毛”，完全没有一处是有分量的，根本不讲道义。

在万劫谷，他垂涎请他们助拳的钟万仇的妻子甘宝宝：“妙极，妙极！我早就想杀其夫而占其妻，谋其财而居其谷”；不仅如此，木婉清、钟灵、王语嫣……他个个都想染指；当然，也一个都没染成——淫欲也轻成了只有意淫的份。

本来他还是有机会稍微改善一点形象的，但是当岳老三被段延庆杀死后，云中鹤遵命将岳老三的尸身拖出去，书中这样写他的表现：

他与南海鳄神虽然同列“四大恶人”，但两人素来不睦，南海鳄神曾几次三番阻他好事，只因武功不及，被迫忍让，这时见南海鳄神为老大所杀，心下大快。

南海鳄神死了，他居然“心下大快”，完全没有基本的物伤其类的情感，真的难让人称量出“人‘的分量；那接下去他身中慕容复“悲酥清风”后晕倒在地，被大理三公中的司徒华赫艮一刀砍杀，也就怨不得我们“心下大快”了。

他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当然更没机会喊“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就这样轻如一缕轻烟地死去，是他应得的下场。

以上浅见，诸君以为如何？敬请关注、讨论！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