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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报2019年3月4日讯 2月25日晚，深圳气温下降。灯火璀璨的华强北，来往行人匆匆。只有一隅，像是跳脱城市节奏的角落，不追不赶，难得的欢歌笑语。
这里的节奏由陈云昌掌控。今年1月开始，这位69岁老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华强北，坐在一架画满涂鸦的钢琴前，一弹就是两个多小时。这天晚上，穿着短袖短裤的陈云昌一如往常。令他意外的是，在这个湿冷的夜晚，仍有许多人停下脚步，听他的钢琴演奏，甚至还有人专程带来一盏充电台灯，给他照亮琴谱。
＂有这么多人，感觉没那么冷了。＂陈云昌微笑着说。
街头合唱团人人是歌者
晚上9点半，陈云昌的身旁已站满围观的人群。他们大多是逛街经过的路人，也有住在附近出门散步的居民，还有忙里偷闲的外卖小哥……这些素不相识的陌路人，都被同样一种声音吸引并且聚集在一起。他们伸长脖子，注视着这个白发苍苍老人悠然自得地演奏。
陈云昌坐在钢琴前，腰板挺直，晚风拍打着身上那件褪色的短袖布衫，吹乱了他稀疏的白发，但他无暇顾及。他就像一名登台演出的钢琴家，时而双手交叉变换姿势，时而抬头与身边的观众眼神交流，手指始终灵活地跳跃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
跟许多演奏者不同，陈云昌弹奏时使用的是手写的乐谱。这些乐谱被陈云昌分装在五本文件夹中，把每个文件夹都塞得满满的。每当观众点歌时，陈云昌便熟练地从这些文件堆中翻找出那一首曲的谱子。
＂小河弯弯向东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陈云昌弹奏的曲目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曲目，这也勾起了许多围观群众跟着音乐高歌的欲望。他们就像是一个欢乐合唱团，当中有年过七旬的婆婆，有退休的中年男女，还有玩滑板、＂刷抖音＂的青年人。在那里，大家不论唱功如何，不计较音准怎样，只要张口，人人都是音乐世界里独一无二的歌者。
这是陈云昌最满足的时刻。＂音乐不是要花很多钱到高雅的音乐厅才能听到，而是要让平民百姓都能接受。我用熟悉的歌曲让大家欣赏到音乐的美，大家开心，我也开心。＂陈云昌说，在他63年的弹琴生涯里，从未停止过对这种音乐情感的追求。
＂音乐需要情感，需要创新＂
陈云昌是广东人，小时候尤其喜欢站在幼儿园一角看园长演奏。见陈云昌好奇心强，园长便收下这个学生，由此开启了他学琴道路。那一年，陈云昌6岁。在陈云昌成长的年代，要学习西洋乐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时候哪有什么考级，能教钢琴的老师也不多，带我的老师换了三个。＂尽管学琴艰难，但陈云昌凭着一股韧劲，＂在十多岁的时候就能弹出现在钢琴10级的曲目＂。
不过，陈云昌的琴艺并未因此受到认可。陈云昌记得，在跟第三位老师学习的第一天，老师给了他一首词，让他给词谱曲。接过任务的陈云昌顿时愣住了，＂一直都是照着谱子弹，突然要自己作曲，头脑一片空白。＂陈云昌这才意识到，音乐不是一成不变的，它需要投入情感，需要创新。打那时起，他推翻之前学习到的所有弹琴技巧，从头练起。
1984年，陈云昌从广州调来深圳，继续钢琴教学工作。跟许多钢琴教师不同，在别人传授钢琴考级方法的时候，陈云昌却在教编曲和创作。陈云昌说，他十分痛恨钢琴考级，因为这项制度束缚了学生的双手和思维，＂考得很高级，弹出来却不美，那不叫音乐。＂
但他说服不了同行，即便是家人，也对他的想法不能理解。陈云昌说，他希望这个现象能够改变。跟晶报记者对话过程中，陈云昌从书包里拔出五本装满乐谱的文件夹。＂这些都是我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抄写的，积累到现在有好几百首曲子了。＂陈云昌翻着乐谱自豪地说，＂仔细听，你会发现我弹的曲子跟别人的不同，因为它们都是我改编过的。＂
陈云昌说，虽然许多人不认同他，但他仍然希望能遇到一个理解他的＂学生＂，把他的钢琴技艺传承下去。
优美的琴声独特的街景
为实现他＂把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都用在弹钢琴上，用自己的音乐感染别人＂的理想，陈云昌开始在公众场合弹钢琴。最初，他选择离家近些的蛇口，在那一带弹奏了3年多时间；接着又到位于海上世界的一家音乐会所，一弹就是4年。今年1月，陈云昌听闻华强北步行街摆放了公共钢琴，便到这里试试，第一天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受欢迎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据华强北街道综合文化服务中心艺术团团长廖媛介绍，从去年11月开始，他们在华强北步行街的地铁口以及周边的空旷遮荫处摆放了8台钢琴，供市民免费使用。＂初期计划放置一年，以后会根据效果考虑延长放置计划。＂廖媛说，这些公共钢琴很受市民欢迎，经常会有钢琴爱好者前去弹奏，一道独特的街景成为华强北特色。
因为这些钢琴，几乎每个晚上都能在华强北看到陈云昌的身影。每天晚饭过后，陈云昌便从蛇口家中出发，背上几十斤重的书包，搭乘公交车到华强北，开始晚上的弹奏。即便是过春节，陈云昌也没给自己＂放假＂。用他的话说，这能＂让更多留在深圳过年的人，感受到在深圳过年的特别。＂
＂天天晚上来听他弹钢琴，他弹的曲我基本都会唱。＂小谭（化名）笑眯眯地说。30岁的小谭是一家外卖平台的骑手，负责华强北方圆3公里以内的配送服务，每天都要穿过华强北好几趟，也因此认识了陈云昌，并成为他的忠实观众。
这天晚上9点半左右，送完手头外卖的小谭把车停靠在钢琴附近。他倚着车把，掏出手机，对着屏幕上显示的歌词跟着哼唱。
琴声静止欢乐回荡
＂应该快结束了，因为他要赶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南山。＂半个小时后，小谭的手机接到新的外卖订单。他不紧不慢地退出人群，准备开始下一轮跑腿任务。
人群里，有许多像小谭这样熟悉陈云昌的观众，他们一到晚上就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钢琴旁。弹奏结束后，留到最后的他们帮陈云昌摆好钢琴，装好书包，彼此一阵寒暄过后，再各自离场。
＂谢谢你们的聆听，谢谢你们的掌声，明天我还会过来。＂陈云昌点头致谢身边熟悉的陌生人，随后背上书包，一路小跑，朝着上海宾馆附近的公交站奔去。回家途中，陈云昌在微信朋友圈发出多张当晚与观众的合照，这是他每天结束弹奏后不变的习惯。
夜深，华强北收起璀璨的灯火，来往行人零星无几，整座城市恢复了平静。但曾经在那一隅释放的热情和欢乐，依然回响在陈云昌和那些深圳人的心里。
（晶报记者 陈雯莉 王子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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