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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南其四王琪,望江南(四)王琪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宋浩 通讯员 张恩惠

“虎跑试新茶,西溪楼啖煨笋,保俶塔看晓山,苏堤赏桃花,诸如此类的天然画卷将春景锁在水边,剩下流动的,是牢牢占住春和景明核心的那杯龙井。”

茶贵春早,在迎接“春”的仪式里,“龙井”是江南人舌尖上和心尖上那一点撩拨。这杯龙井,有位作家潜心写了26年。

她就是王旭烽,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得主,四次获“五个一工程”奖,国家一级作家,浙江农林大学教授、茶文化学科带头人。

作家早年就以“茶人三部曲”享誉文坛,其中第一部

王旭烽从1980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迄今共发表约1000多万字作品,作品涵盖小说、散文、戏曲、话剧、随笔等。

1996年,王旭烽的《南方有嘉木》《不夜之侯》获得了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同一届获奖的还有张平的《抉择》、阿来的《尘埃落定》和王安忆的《长恨歌》。《南方有嘉木》获奖之后,还被改编为电视剧。

程前、徐帆、赵奎娥、吴刚主演《南方有嘉木》

获奖后,王旭烽没有停下手中那支笔。她依旧潜心写作,写茶,写杭州。

26年后,在2022年春天,她推出了近40万字的长篇小说新作《望江南》。

《望江南》

浙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3月出版

小说叙述了新中国成立前后近二十年间波澜壮阔的社会进程中,江南茶叶世家杭氏家族的起落浮沉和人物命运。

王旭烽写茶人茶事,在翻天覆地的大时代中,写出了江南烟雨浸润中的中国人的选择和敞开、融入和奋进;在时代的激昂与风雷声中,王旭烽写得悠远低回又荡气回肠,写出了茶香和茶性,写出了江南文化的诗意和力量,写出了中国的风度、情怀和品格。

杭家人的故事也是中国的故事,它交集了历史回忆和情感想象,既是对消逝的时间的重构,也是对文化传统现代传承的探索。这部小说为中国生活和精神的剧变与恒常提供了一种新的叙事,见证了个人史、家族史、民族史中的百年中国。

今晚8点,作家王旭烽将做客浙江文艺出版社的抖音直播间,与大家交流。(用抖音扫描图中二维码,进入直播。)

文摘先读

公元1945年秋,抗日战争胜利后数月,上海山阴路大陆新村两栋不显眼的三层楼房——九号与十号,匆匆步入两个中国男人,这让盘踞在此的那家日本侨民着实吃了一惊。

此二人,一为高个中年,目光炯炯,身形挺拔,西装合身,气度俨然,看上去就是有主见且见过大场面的;一为中等个子青年,随身左右,亲密中面有谦恭,当为助手。二人话少,脸色亦是温厉的,说着地道的日语,让人感觉他们是留日归来的师徒,日本人眼里的高等华人。

此前,这家日本人已听说,有中国人花重金买下该楼居,但未承想这么快就搬了进来。他们本想套套近乎商议一下,等自家动身回日本后再让人迁入,谁料这两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国人,走进客厅,径直打开地铺,就安营扎寨。那架势分明是催着占客速回岛国,让他们无言以对了。

那个高个中年,就是吴觉农先生。不管以往身份有多显赫,此番也只能带着弟子张堂恒使出这一招“江湖手段”了。这位在抗战时期曾经担任民国财政部贸易委员会专员、香港富华贸易公司副总经理、中国茶叶公司协理兼总技师及技术处处长,这位在重庆复旦大学创立中国第一个高等学校茶叶系的教授,在福建崇安设立中国第一个茶叶研究所并任所长的大人物,抗战胜利后从武夷山归来,却落得个居无定所之窘境。好在他年轻时在日本结识的老友汤恩伯,此刻在上海正炙手可热。作为抗日名将,煊赫一时的汤恩伯已出任上海地区受降主官。遥记当年金戈铁马,赴阵杀敌,吴觉农曾在上海新雅酒店设宴送他。如今这“壮士”凯旋,安能不念旧友之情。得悉他这么个国宝级人物竟然无处安身,汤恩伯豪迈地一挥手说:“要什么住宅,自己挑去!”

日伪遗留的房产多,汤司令一句话,好房子随他挑!不过吴觉农对汤恩伯从来都有些疏离,当年去火车站送他上战场,有一幕至今让人扎心:当着那些送客的朋友,为了一点小事,汤恩伯抡起巴掌痛打勤务兵大耳刮子。这种毫无顾忌的戾气让吴觉农不管什么时候想起就内心一紧。他们虽然是江浙老乡、老同学,但毕竟不是一路人啊。

吴觉农未选高楼大厦,也不要豪华别墅,独独看中的,就是这两幢三层小楼房。

日本人虽然在此居住经年,可又怎会知晓此楼分量——它正是鲁迅先生的旧居。吴觉农与鲁迅也算是绍兴大同乡,又同在日本留学,归国后同在上海,他们是曾有过不少交往的。他敬仰鲁迅,担心若不抓紧,这楼会落入他人手中。这正是他还没等原住户回国,就先在客厅里占住下来的真正原因。

其间,吴觉农生了一场小病,卧床之机,读老朋友王任叔的著作《风下之国》。他在日记中曾这样写道:“我之所以要始终看完,只是因为那是可能写到愈之和兹九的。”

日军占领南洋后,吴觉农和总角之交胡愈之就长期失去了联系。读《风下之国》,忆风雨故人。彼时吴觉农的这位同乡挚友早已是 *** 重要人物,而觉农先生本人目睹国民 *** 之现状,也深知这百足之虫虽死而未僵,但亦无法再起死回生了。

吴觉农,从晚清到民国一路行茶而来,他了解1886年中国茶叶产值曾创下历史新高,总产量攀升到23.5万吨,出口13.4万吨,雄居世界首位。不过一个甲子,中国茶园面积只剩200多万亩,总产量4万吨,全年出口不到1万吨,凋敝日久的中国茶业,在国际贸易总量中早已微不足道。

抗战末期,吴觉农曾豪情万丈,亲手拟定《战后茶业建设计划草案》七个方面的规划。他提出,“抗战胜利以后,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大问题,就是国茶制造的利用机械”。但现实是他连解决自身温饱也成了问题。研究所解散了,他这个所长何去何从?根本没到“怎么干”的时候,而是连“干什么”都必须重新掂量。吴觉农恰如当时中国众多知识分子,被时代推动着,重新选择同道中人。大多数人疾速向左翼转向,以为无论如何,新的总比旧的要强,绝大多数中国自由思想者不想当一艘沉船的殉葬者。而新世界就是冉冉升起的红日,是地平线上已经看得到桅杆的航船,是一切抱负可以重新开始、一切梦想可以实现的所在——大丈夫顺势而为,有什么理由不跟着时代一起向前呢?

这时,吴觉农的老朋友、中国社会活动家孙晓村找上门来了。孙晓村可谓左右开弓,一面担任上海法政学院的教授,一面筹建上海兴华制茶公司,私下里还从事 *** 新四军在沪的商业活动。他请吴觉农弃官从商,筹办实业,出任上海兴华制茶公司总经理。就此,1946年至1949年春天,吴觉农进入了他短暂的实业救国时期。

行家接手后的上海兴华制茶公司,地点就设在上海四川北路一幢三层大楼里,一时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借此人脉及经济实力,吴觉农立刻与同声相契的人们集结在了一起,同道中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将出来。原来这么些老友都是 *** 人啊,他们向他展露了潜伏多年的真实身份,邀请他参加 *** 人的光明事业。嗐!多么推心置腹的信任,多么紧张 *** 的生活,多么热血沸腾的理想!他参加 *** 领导的“合众企业公司”,购运解放区所急需的物资;他参加“小民革”的组织领导工作,协助进步人士向海外转移;他参加各种聚餐会、座谈会, *** 、声明、 *** 、声援……现在从事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新中国的早日到来,到那时就可以实现机械制茶了!吴觉农披着一身茶衣,轰轰烈烈地开始步入新的政治生涯。

上海兴华制茶公司,很快就成了一个政治活动的掩体,一个无暇顾及经济行为的公司。开业不到两年,生意兴隆的公司就被国民 *** 的金融危机拦腰切断。尽管有个汤司令挡着,吴觉农也避不过一群特务的嗅觉。他到底还是被列入了 *** 黑名单。上海兴华总公司盛极而衰,吴觉农的目光,投向了茶木葱茏的浙江老家,他少年时代求学的省会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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