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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绝命镇的女朋友是好人吗(逃出绝命镇女主角死没)

-这是真故非虚构大赛的第 5 篇入围稿件-

我的童年在镇上度过。小镇只有两横两纵四条街道,家家户户门口种着槐树。冬天时满目萧瑟,但到了夏天,枝桠繁茂,树荫下坐满了赶集的小商小贩。

什么样的摊位都有。有卖花布的货郎,摆一地青菜的农妇,磨剪子的老翁嗓子最好,拖着长长的尾音,喊着“磨剪子喽,呛菜刀……”一到此刻,镇子上总是热闹的,人们摩肩接踵,交换着街头巷尾碰到的新鲜事。

“新来的裁缝看到么。”

“没有。咋了?”

“哎呀,小姑娘长的那叫个嫩,跟刘晓庆一样。”

几个小伙子扶着自行车,站在树荫下七嘴八舌。一传十,十传百,裁缝晓庆的名声便传遍了十里八村。在长街尽头,那间小小的裁缝店里,男人们路过总会偷偷瞥向敞开的大门。

门内,一个女人不紧不慢地踩着踏板。她穿着黑布鞋,翠绿的裤子,粉红色的小凉衫上印着淡黄色碎花,像一株水仙花。

“哎呀,小姑娘,你哪里人啊?”一个胖女人翘着二郎腿,吐出一个瓜子皮。裁缝晓庆怯生生地回答:“我是四川人。”

从四川到我们这个小镇,一共有将近2000 公里的距离,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再转五个小时的大客车。

裁缝店的老奶奶说这个姑娘,是她捡回来的。

早春季节,河水才破冰。老奶奶一如往昔早早打开门,看到一个瘦巴巴的女孩蜷缩在台阶上。虽然冬天已过,可那时候土地还是硬邦邦的,一铁锹下去,只留下一个白点。

老人们知道这个天气出不得门,会落下关节病,何况她只穿了件黑白格子的旧西装外套。老奶奶把女孩拉进屋,给了她一杯热水和一碗热粥。

吃完之后,女孩脸上才渐渐有了些血色。她自称姓王,跟着老乡来北方打工,结果工厂不要女人,她买不起回程车票,无处可去只好一路找地方收留自己。小镇离城里有十几公里,她到的时候,已经两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许是可怜这个女孩,老奶奶便留下她在店里帮忙,王姑娘从此便在小镇上住了下来。

她的手巧,无论拿来什么布料,一把卷尺,一把剪刀,过不了几天,就变出一件合身的衣服裤子。渐渐的,镇子上人们不再提老裁缝名字,逢上做衣服,就说:“拿给王姑娘去看看。”

她不爱说话,有人说她漂亮,夸她手艺好,她也只低着头笑。只有在面对孩子的时候,她才会主动开口。

那时候,我八岁,经常和一群小不点在大街或小巷上丢沙包、躲猫猫。只要王姑娘远远招呼着:“来,过来吃糖啦。”我们就变成一群快乐的家雀,叽叽喳喳连蹦带跳,跑到裁缝店门口。看着她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糖果酸酸甜甜,用牙一咬,嘎巴响。我们吃完一颗,还要下一颗。她总有办法应对,斯斯文文地说:“乖,一天就吃一颗,明天再来找阿姨好不好?”

“好!”我们齐声回答。

剧照 | 天水围的夜与雾

呆了一段时间,王姑娘在村里出了名。连我姥姥都说,真是个好姑娘啊,心灵手巧,难得的又喜欢小孩子,谁家要取了这么个儿媳妇,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茶余饭后,有人半开玩笑地对裁缝店老奶奶说:“婶,你那儿子也老大不小了,不如就娶了王姑娘算啦。”

老奶奶摆摆手:“哎呀,我怕是没那个福分喽。”她也不是没沟通过,儿子都答应了,王姑娘那却犯了犹豫。她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老奶奶是个急性子:“哎呀,姑娘,你看我一个老太太平时对你跟自家人一样,你要是觉得我们家哪不好,你给个痛快话啊。”

王姑娘“噗通”跪下,眼泪一颗颗摔在地上。“大妈,您就别问了。我知道您对我好,来世做牛做马我报答您。是我不好,不配进您家门。”

老奶奶先是错愕,又不知所措,赶紧扶着王姑娘。她却犯了牛脾气,怎么都不愿意起身,数落着自己不是,边说边哭,求老奶奶不要把她赶出门。

一直到老奶奶答应了再不提这个事,她才揉着眼睛,起身回了自己小房间。

姥爷给炉子里填了煤,窟窿里火苗涌动着,可却没半点暖意。他缩着脖子,赶紧回到屋内。“那姑娘具体啥来历你们清楚不?”

老奶奶摇摇头:“人家也不说啊。”那姑娘从来不提自己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只在闲暇时候,她会坐在店里,托着下巴歪着头,哼上几句没人听得懂的歌。

老奶奶知道她想家了,问她要不要回家看看父母。王姑娘难过地摇摇头,说自己要在外面赚钱。老太太给的工钱被她十块,五十块地攒了下来。全都用手帕包着,栓根红鞋带,厚厚的一叠。过年的时候,她把这一包钱交给城里的同乡,拜托他们捎给自己父母。

姥姥姥爷都夸奖这孩子孝顺,却又好奇为什么王姑娘自己不回家。“我问她啦,她也不说实话。就说道远,路上还得花钱。还说节后忙起来怕没人。谁家节后做衣服啊,都节前做好的新衣裳。”

后来,我们还是知道了王姑娘的秘密。

那时候她已经来到镇上三年。家家户户穿着她做的衣裳,她也学会了本地的方言,除了不经意间露出的乡音,外人怎么也猜不到远在北方的不知名小镇里,居然住了一个四川的美丽裁缝。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男人,右手牵着孩子。

街坊们放下手头活计,乌泱泱地涌到店门口。大铁门紧关着,妇女们贴着窗户,不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哎呀,那男的是小王她男人?”

“啊?她都嫁过人啦?”

“这算啥,看见那孩子了吧?孩子都生过啦。”

大门“轰”一声打开,老奶奶铁青着脸,站在门口,身子挺得笔直:“都回家去,有啥好看的!”

人群呼啦啦散去。门哐当一声合闭,一直到天色暗了,又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缝。

几个黑色的影子,从门缝里溜出来。月色下,传来一声小孩的哭声:“妈妈,妈妈!”马上被什么堵住一样,只剩下低沉呜咽,却又夹杂了别的声音,好像是女人,抽着鼻子。

人们说的没错,那个男人是王姑娘远在四川的丈夫,孩子是她的女儿。

王姑娘家在山区,一片青青竹林之间,坐落着几十户人家。那里仿佛与世隔绝,要走上十几里山路,再搭上两个小时的货车,才能到县城。山里面重男轻女,王姑娘小学没念完就早早撤了学,送到县城打工赚钱贴补家用。刚到了十六岁,父母做主,把她嫁到了隔壁山村,也就是她的丈夫。

山里边的岁月无聊又清贫,王姑娘的丈夫靠砍竹子为生,一座土坯房,几把破烂家具,猪圈里两三头猪,就是全部家当。她每天早早起床,做饭,拌好猪食,倒进石槽,看着猪一边哼哼吃着一边甩尾巴。等天亮了,走上一段山路,到半山腰的镇子上面,那里有一家小小的裁缝铺,靠着给人家打打下手,赚点小钱,或是一点粮食贴补家用。

如果日子永远如此,倒也安稳。可惜王姑娘的丈夫,像山村里的许多男人一样,沉迷上了 *** 。

起先王姑娘找过他一次。她拽着丈夫的衣角求他回家,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反手一个巴掌打在王姑娘脸上。她晃晃悠悠跌倒在地,脸颊上,五个鲜红的指印。山里面看不起被老婆管的男人,丈夫嫌她丢了自己的脸面。

后来她就随他。入了夜,一个人守着黑漆漆的房子,任丈夫去玩去耍。可是如此,她还是会挨打。丈夫输了钱,心情不好喝上两口白酒,两杯下肚,稍看她不顺眼,抄起笤帚或是藤条,就劈头盖脸打下来。而在她生了女孩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丈夫嘲笑她是没用的母鸡。

王姑娘的脸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新伤叠着旧伤。这么咬着牙忍了一年,终于在一次独自回娘家的时候,她随着同乡,走上北去的路。

王姑娘没有钱,怎么随着几个男人一路来到千里之外,老奶奶闭口不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她可怜。

她隐姓埋名藏了三年,没想到还是被丈夫发现了踪迹。

给他丈夫报信的是那几个同乡。他们根本没把王姑娘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钱给她父母,而是全部花在了赌桌上。同乡赌红了眼,欠了外债,便找上了她丈夫,五百块钱,卖出了王姑娘的消息。

“那姑娘愿意回去?”

老奶奶晃着身子,长吁短叹,“哎呀,不愿意能怎么办,人家都找上门了,你看那孩子,不丁点大小。”

王姑娘见了孩子心就软了。小女儿像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泪汪汪地抓着她大腿,一口一个妈叫着。王姑娘也哭了,娘俩拥抱着,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丈夫在一旁,驼着背,傻傻站着,双手抓着裤子多少有些局促。一问起要不要和丈夫走,她脑袋就摆动的像船撸。她说她要和孩子一起留下来,就在北方,再也不回家。

男人跪倒在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数落着自己的过错。说自己不该赌,更不该喝酒打媳妇。说到动情处,左右开弓, *** 抽着自己嘴巴。王姑娘无动于衷,老奶奶看不下去,把男人拉拽了起来。

剧照 | 天水围的夜与雾

老奶奶对王姑娘说:“这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再苦再难都要过,不能拆了家。自己是过来人,什么苦都吃过。但女人嘛,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家里想想。她这一走,家里指不定要说什么闲言碎语,让男人以后怎么做人,父母怎么做人?”

王姑娘沉默,咬着牙,手上勾着孩子手指。

两天后,王姑娘最终还是走了。

他们坐在三轮摩托的后斗上,男人侧卧着,孩子扒着栏杆,王姑娘低垂着头。老奶奶一边挥着手,一边泪眼婆娑:“走吧,走吧,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啊。”

她口袋里装着张草纸,白纸黑字,上面是男人立的字据,发誓不 *** 不打老婆。文末,手指沾着印泥按了个手印。

剧照 | 天水围的夜与雾

这字据一式两份,老奶奶一份,王姑娘一份。老奶奶让她放心,这都立了字据的,上面写着呢,再动手,她就随时可以走。这裁缝铺她住了三年多,就是她家,随时来。

那一天天清云淡,道路两边,槐树排成列,直直伸向远方。那一辆小车越走越远,终于成了一个黑点,成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在视野尽头消失了。

老奶奶生前一直挂念着着王姑娘,可直到去世,她也没再见到她。人们安慰老太太,王姑娘肯定在老家过好日子呢。

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王姑娘后来的故事,消息是她的四川同乡带来的。

两年后有人见过她一次,在田间披散着头发,破衣烂衫,表情麻木地举着锄头。相比与在小镇时候让人侧目的样貌,王姑娘老得很快,皮肤粗糙,皱纹也是一道一道地横在脸上。她又生了一个小孩,背后箩筐里面一个婴儿正闭着眼咬手指。

他们说,她是被绑回的家。

刚下火车,早已等候的亲属们一齐拥上来,拽着她的手脚,像乡下绑公猪一般,把她绑了起来。那些人里面,还有她牵挂了多年的父母兄妹。

亲属轮流监视着,进了山,进了院,丈夫拿出藤条就把王姑娘一阵毒打。直到她再也发不出叫声,只能蜷缩着身子止疼。

可是日子又一切恢复正常了。镇上 *** 的小院灯火依旧彻夜亮着,丈夫还是那个老实巴交的丈夫。只是入了夜,总是能从他的家里传出来凄厉的挨打声。一年又一年,王姑娘有了儿子,即使依然伤痕累累,可终究不逃了,终究安定了下来。

同乡说一脸得意,笑嘻嘻地说:“她现在终于有个婆娘样子喽。”

大家没有告诉老奶奶,默契地保守着这个秘密。那张白纸黑字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存放着,应该已经泛了黄,缀满油污,无声地记录着这个北方小镇曾经住过的南方姑娘。

-END-

作者 | 李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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