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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声入人心》里因为“反差萌”,廖昌永圈粉无数。
2011年上海游泳世锦赛开幕式,演唱主题曲的廖昌永唱到一半时游到舞台对岸继续表演。
图/视觉中国
2017年,上海音乐学院建院九十周年,廖昌永带伤演出。
2013年,廖昌永在国家大剧院版《塞维利亚理发师》中饰演男主角“费加罗”。图/视觉中国
2016年,与国交在国家大剧院演出。
2007年,廖昌永与刘欢、莫华伦一同演出。图/视觉中国
初见廖昌永时,他刚刚结束某场会议,独自一人拎着公文包,风尘仆仆地进入酒店。没有助理围绕,没有艺术家本能的疏离感,一进门便热情地与记者挨个儿握手。镜头下,廖昌永不带任何妆容,简单的黑色礼服搭白色衬衫,是艺术家面对外界最得体且舒适的方式。
曾经,廖昌永的名字只活跃在小众群体当中。那些常年流连于歌剧院、热爱古典艺术的人们,将其誉为中国一流男中音。上海音乐学院院长、图鲁兹国际声乐大赛一等奖、多明戈世界歌剧歌唱比赛第一名、宋雅王后国际声乐大赛一等奖、在维亚纳金色大厅举行独唱音乐会等遥不可及的头衔和经历,让廖昌永和其他艺术家一样,被圈外人奉上高雅艺术的神坛。
然而在综艺《声入人心》热播后,廖昌永却因“反差萌”圈粉无数。不时在台下忘情地跟唱,偶尔点评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一条几年前在某晚会上唱歌到一半,突然跳下泳池的短视频,更是让这位本该严肃古板的歌唱家,一时间成为网友的“快乐源泉”。谈及这段经历,廖昌永笑称回看后竟发现泳衣显得腿那么短,上岸后头发还意外地组成了颗“心”。但面对这样丢掉艺术家包袱的建议,廖昌永当时却是毫不犹豫答应的,“为什么不呢?”他反问道,“大家都觉得歌唱家应该端着,但歌唱家也是普通人,我们只是从事的职业不一样而已。”
参加《声入人心》有过担心
“期待,却怕它太过娱乐化”
关于做一档美声类的电视节目,廖昌永很早便向电视台提议过。作为中国男中音的代表人物和一名声乐教师,他经常感受到大众对古典音乐的偏见:端着架子、传统古板、不接地气,是久闻的刻板印象。他迫切希望有一档节目能够告诉大家,究竟什么是真正的美声。然而他的提议却总是被拒绝,“你这个做出来没人看的。”
在娱乐至死的年代,美声、歌剧都是小众的狂欢,收视率、话题热度、点击量似乎成为古典音乐最难以逾越的三座大山。因此当《声入人心》邀请廖昌永担任出品人时,他是持观望态度的,“虽然我期待这样一档综艺节目,但我也很担心把美声做成娱乐化的选秀节目。”
然而《声入人心》播出后却一炮而红。节目中美声、歌剧等演员对流行歌曲的古典化改编,以及对经典音乐作品的传播,都让不少网友将其誉为“神仙节目”,提高了综艺审美的档次。而廖昌永在节目中的表现同样圈粉无数,不仅多次普及《Non Piu Andrai》《Ah,Mes Amis》等作品,花絮里还曾用假声唱起《学猫叫》;当另一位出品人刘宪华现场做俯卧撑时,他应了一句“谁不会啊”,就摩拳擦掌跟着做了起来。
廖昌永说,古典音乐的学院派并非大家想象中的严肃、沉稳,反而是先锋且活泼的。平时上课,廖昌永也经常和学生一起做游戏,一起跳上、爬下,就像和孩子玩耍一样,“我希望大家能看到,唱歌剧和音乐剧的演员们,并不是大家固定模式中的大胖子,其实颜值也挺高的,挺活泼的。”
农村娃考进上海音乐学院
“唱歌能打散生活的不如意”
在《声入人心》的舞台上,大多数选手都是大学刚毕业,或从事美声工作不久的年轻人。每当看到他们为梦想迸发出的活力,廖昌永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欣慰,“在他们身上能看见我年少时的影子。”
廖昌永出生在四川成都郫县的普通农民家庭。父亲早早去世,家里只有姐姐们和母亲。母亲早上打谷子,出去晾谷子;铺完谷子后下雨了,马上又要挑进来,太阳出来后再挑出去,如此循环往复。“心里特心疼她,就觉得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应该有所担当。”
那时每天廖昌永沿着崎岖的田间小路上学时,常常听到大喇叭里传出悠扬的歌声。直到14岁时,他第一次听到喇叭里传出穿透了整个自然和山村的声音,那是多明戈在演唱《我的太阳》。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古典音乐。
他爱上了歌唱,这种热爱不带任何功利性,“开心的时候我想唱歌,不开心的时候我也想唱歌。心里的纠结,生活的不如意,都随着歌声飘散了。”但那时廖昌永并没想把唱歌作为职业。毕竟农村的生活,离音乐太远。直到学校文艺汇演上他演唱的一首歌,让音乐老师如获至宝,“你的嗓音条件不错,该去考音乐学院。”启蒙老师免除了他的学费,从零教他学乐理,“那时我发现,如果不唱歌,生活就会很无趣。”
1988年,廖昌永拿到了四川唯一一张上海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报到那天大雨倾盆,廖昌永怕弄坏了妈妈特意给他买的新鞋,赤着脚踏入了心心念念的学府,这一入门便是三十余年。
年轻时曾尝试男高音
“唱到第三首就觉得快吐血了”
刚上大学时的廖昌永,和《声入人心》中的选手年龄相差无几,同样对未来充满着迷茫和期待。
有一段时间,他很喜欢唱男高音,“因为我的第一位老师就是唱男高音的”。直到有一次,当着外国专家的面表演,唱完,老师说,“你如果一直这样唱会把嗓子唱坏的!”
但倔强的廖昌永并不服输,和老师斗争了半年时间,一次次地尝试着男高音的作品。老师耐心地帮助他了解换声区,找到最舒服的换声点,并鼓励他一定能成为很好的男中音,“后来我也面对现实了,确实超过声音极限,我可以唱下来一两首歌,但第三首就觉得快吐血了,男中音能让我更好地歌唱。”在之后的两个多月,廖昌永很快将自己的音域扩宽了两个八度;老师给他一首新歌,不到三四天就能把谱子全部背出来。
那时廖昌永所有的专注力几乎都在歌唱上,每天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家里每个月只能提供六七十块钱的生活费,廖昌永就省吃俭用,每天趁同学快吃完饭才去食堂,因为他通常只点一个素菜;他的大部分钱都用来买音像资料、演出服、谱子,一些乐谱甚至要亲自手抄。但廖昌永坦言,自己其实很少因生活感到焦虑,“因为实在不好的时候,那就(过得)简单一点呗。”即便是如今事业有成,廖昌永依旧吃得很简单,也很少为自己购置新衣服,除非有非常重要的演出,才会买一件得体的礼服。“平时生活当中谁也不会天天穿礼服嘛,这样太累了。”
放弃美国邀请留院任教
“那种使命感,让我从未后悔”
廖昌永并没有在海外留学的经历。正如他所说,从18岁进入上海音乐学院,直到现在都没有“出去”过这个院子。
毕业前,廖昌永其实已经拿到三个国际上最重要的大奖,优秀的国际表现,也让他像其他歌唱家一样,得到了海外抛来的橄榄枝——美国大都会歌剧院的邀约,希望廖昌永能够到美国工作。歌剧院不仅为他提供生活费和免费的住房,还邀请他太太一同前往。美国大都会歌剧院是艺术家最向往的殿堂,普拉西多·多明戈、帕瓦罗蒂都曾在此登台献唱。“其实蛮诱惑的。”廖昌永纠结了半年时间,眼看着身边的歌唱家一个个走向海外,他更加为之心动。
但一位老领导的挽留,却左右了他的决定。“留下来吧,我希望你能够立足中国,放眼世界。国外需要优秀的艺术家,国内的观众同样需要。”老领导希望他能够留在上海音乐学院任教,未来把中国的作品带到国外去唱,再把国外的朋友邀请到中国,做中西方音乐文化交流的桥梁。这是廖昌永第一次有了种使命感。
那段日子,他一年有一半时间在海外工作,为了不输给外国人,廖昌永会利用刷牙洗脸等所有空隙时间,听当地的电视节目,强迫自己的外文发音和本地人一样。“就像‘我爱你’和‘我恨你’的口语语气如何区分,你必须知道。”
最终,他拒绝了大都会歌剧院的邀约。对方为他的决定感到诧异,他们从没见过可以抗拒大都会歌剧院邀请的艺术家。“现在我也不后悔。”廖昌永说。
从上海音乐学院的教授、系主任到副院长、院长,在近三十年的教学工作中,廖昌永不仅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了更多年轻人,同时也做了中国艺术歌曲的收集和研究工作。他坦言,当年在海外获奖,看到《环球邮报》报道舞台上最优秀的歌唱家是中国人,他很自豪;而如今看到学生们在声乐比赛中获得成绩,除了自豪,还有难以言说的愉悦。“我的老师们曾是非常优秀的艺术家,但他们无私地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我们,让我们少走弯路。当我只是一个歌唱家的时候,不会想到这么多;而教学工作让我更丰富了。”
找到声音最舒服状态
“如今唱的是人生阅历”
在上海音乐学院任教期间,廖昌永也多次利用海外演出机会,邀请更多艺术家回国任教。他说服的理由也千奇百怪,“我学音乐的时候,你们都是我的偶像!现在学校需要你们这些有海外学术背景的歌唱家。”目前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百分之七十的归国教授都是被廖昌永“说服”回来的。去年年底,他还从美国大都会年轻艺术家中心“寻”回了两位年轻艺术家。
然而近两年,年过五十的廖昌永逐渐减少了自己的演出数量,将更多精力投入在教学工作中。2019年1月8日,廖昌永被任命为上海音乐学院院长。职称的提高面临着更多责任在肩。廖昌永说,到了这个年纪,他需要更认真地思考,如何把自身经验,传递给更多的年轻人,让自己的艺术生命不止是一个人在歌唱,“人要做每个年龄段应该做的事情。”
如今的廖昌永会说,他早已经过了追求声音之美的年纪,或者说他想寻找的不仅仅只是声音的状态,而是声音与音色情感内在的平衡,他不断地调整自己的音调,在每次表演时都能找到声音最舒服的状态,“当你作为一名成熟的艺术家,你唱的更多是生活的阅历,人生的感悟。那种歌声的表达,其实是更加迷人的。”
热点追问
新京报:2011年上海游泳世锦赛开幕式上的一段“游泳”视频最近突然火了,当时是如何和导演沟通的?
廖昌永:他告诉我这个是世界游泳锦标赛新的主题歌,问我可以游泳吗?我说我会游啊。然后问我可以唱到一半的时候游一段吗?我说可以,那我们试试吧。(有犹豫或者怀疑?)没有,我就觉得挺好玩的。
新京报:在游了一段时间后,气息竟然还是那么的稳定。
廖昌永:(笑)这跟我从小喜欢体育、喜欢锻炼有关系。其实确确实实对我来讲是不累的,好像扒拉了七八下就到了。
新京报:这需要提前训练吗?
廖昌永:有。我们排练过四五次,还专门请了一个专业游泳教练来教我,怎么能游得更标准一些。
新京报:当时你游上来后,好像也没有顾上整理头发?
廖昌永:想不起来了,就是想着我多长时间能到,站起来后,是不是能够卡在节奏里。这是很困难的,因为你在水底是听不见上面的声音的。所以我游上去后,一站起来,哎?音乐到哪了?
采写/新京报记者 张赫 杨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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