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天色晦暗,斑驳的墙壁越发显得陈旧和破败,失去了玻璃的窗口,像是房间撕开了的豁口,几株藤蔓植物悬吊在豁口的上方,轻轻地随风摆动。
阔大的套间内杂乱不堪,年代久远的傢俱东倒西歪地扑满了尘埃,地板上散落着破布纸屑,稍远的套房内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室内布置。
从窗口望出去,近处有一栋历史久远的灰白色高楼,远方也是一片灰扑扑的楼宇,看不见一处灯光,没有一丝人迹,世界静默而幽暗,整个画面神秘又晦涩,散发着莫明的恐怖气息。
就在靠窗不远的地板上,放置了一个落地的大浴缸,浴缸壁很脏,存有半缸的脏水,缸里浸泡了一个无声无息几乎光头的胖男子,胖子长像很普通,大概四十多岁到五十多年之间的年龄段,套着一件黑白相间花纹的夹克,腹大膀粗短项,唇上有些杂乱的胡须,嘴巴微张,牙齿黄褐有烟渍,宽鼻浓眉圆眼。
窗口透进室内的光线,把浴缸里胖男人的上半身映射的很亮,但下半身则隐匿在暗影里。我站在浴缸端头的后面,从他的脑后向下俯视,看见了那张惨白色的,紧闭着双眼的胖脸,表情很平静,他的大圆头搁在缸沿上,就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定住了一样,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故事,然后陈尸在这阴森的房间,心里顿时腾起一股对这个房间的恐怖感,更觉周遭寂静无涯,屋里屋外透着一层淡谈的血腥气。
正在不知所措,那间黑黢黢的无人套房里,传过来一声椅子在地板上被人慢速拖动的摩擦声。声音虽不大,却迟滞而惊心,对我而言就像是催命的钢刀正从鞘内而出,脚下寒意顿起,整个身体都觉得要被冰冻住了。
更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那个浸泡在浴缸里的胖子像是受到那个声响的召唤,竟然扭动起来,搅动着缸里的污水乱颤,他伸出双手扶住缸沿就要坐起来。
场面十分诡异而惊悚,这是僵尸要还魂的节奏呀!瞬间我想起了韩国电影《釜山行》里面的情景,那些变异的僵尸,张着血盆大口到处撕咬乘客的凶残画面。
绝对不能让僵尸爬起来,否则后果难以想像。也不知在哪里获得了巨大的胆量,几乎没经过思考,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死死地摁住他的脖颈,把他向下按,不让他起身。
但浴缸里的胖子身坯粗壮,气力很大,瞬间觉得我的手都摁到他喉咙里了,也不能阻止他的向上的蛮力,而且他开始咆哮并张嘴咬向我的手臂。情急之际为避险,我只能放开他的脖子,顺手操起一件武器向他的脑袋很狠地砸了起来,连续数击之下,竟没有伤得他分毫,再看我手里的武器竟是一只平底锅,而且还打瘪变形了,怪说不得没有杀伤力。
已经来不及了,他爬了起来,带着一身滴滴答答的污水,转过头来向我一阵的狞笑,然后露出了獠牙……
突然就醒了,天光透过玻璃门,把卧室的四壁都映亮了,空间寂静,时间在这一到停滞了,室内散发出淡淡的温馨和宁静的气氛。我盯着天花板舒了一口气,让身体自然放松伸展,想像着有一片温润的水流蔓延而过,紧张、阴森和恐惧,纷纷从身体内脱落而去,恶梦醒来是早晨,有早晨真好!
再次和烟杆儿见面是晚上约到在白果林那边的“川西坝子”吃火锅的时候,他喊服务员妹子,从前台那些泡着希奇古怪的大酒瓶子里,打了两杯暗黄色的泡酒端过来,递了一杯给我,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这个是泡的牛鞭,男人喝了好!”
“你为什么做恶梦?这个就是肾虚的表现嘛”烟杆儿继续给我分析:“这个牛鞭含有雄激素,蛋白质,脂肪,可以给你补肾扶阳,除恶梦……” 烟杆儿喝酒吹牛打屁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这会儿他笑扯扯地要给我普及牛鞭的常识。
我难得听他鬼扯,就说:“咋个我梦里面的那个僵尸,那么像你呢?”
烟杆儿歪起嘴笑了笑,顺手理了一下日渐后退的发际线,也不接我的话茬,他对自己的颜值一直比较自信。他举起酒杯对我说:“随便你咋个说,高兴就好!!来来来,喝了这杯酒,祝我们都重振年轻时候的雄风”。
酒过三巡,烟杆儿给我吹起了玄龙门阵,说自从他开始喝了这种酒过后,感觉身体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的状态,一口气上五楼,唉!腰不酸腿不痛,还特别能战斗。所以他向我发出了经常来白果林吃火锅,喝牛鞭酒的邀约,说是让我们一起穿越时空,回到上个世纪,我们相识的那个鲜花盛开的季节,那个属于20多岁英俊美少年的春天。
上次烟杆儿喝高了向我发出相似邀约的时候,还是在青龙场致强路街边上的一个串串香店子头的一个小板凳上,当时放在脚边竹签篓里的油乎乎的竹签子们都要装不下了,流了一滩的油。不同的是当时喝的是青岛啤酒,那晚上他神情萎靡,眼神涣散,抱怨人到中年枯燥无聊压力大,日复一日的上班就挣那点死工资,刚刚只够个温饱,完全没有什么生活的乐趣。
他一直在积极地寻找那些有点 *** 性的生活方式,但是吸白粉钱不够,抢银行又胆小,搞婚外情又怕伤家庭,左思右想,觉得只有去钓鱼是个性价比不错的选择。所以当家头的男人有时候表现得鬼鬼祟祟,前言不达后语,突然神情亢奋,莫明关机玩失踪,或者打电话发微信用暗号,独自在卫生间傻笑,经常借口老板喊星期天加班还兴奋地早出晚归者,不一定都是有外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迷上了钓鱼。
烟杆儿就去网上购置了很多钓鱼的装备,花了不少钱,专门开车拿过给我看,一边给我展示那些装备,一边还给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与钓鱼有关的话题,意思就是忽悠我也去装备一套鱼具,然后和他一起出去钓鱼,共同把时间浪费在对波澜不兴的深情守候上面,再心甘情愿地把肉体奉献给草丛中埋伏的那些花脚母蚊子。
我没有考虑就拒绝了!
我表面上无动于衷,其实我没告诉他我早就皈依了,现在不杀生只放生,像这种很私人的事一般我不爱给人说,这些年我放生的鱼,比他想钓的鱼还多。不想跟他解释,不在同一个频道里,难免鸡同鸭讲,很难说得清楚,他也理解不了,弄不好还可能适得其反,伤了朋友的和气。
不过我还是跟他说,如果他要去钓鱼的话尽可能地叫上我,表面上是去陪同去观摩,其实我是想去暗自念诵《心经》里的揭谛咒,帮助那些鱼儿不要上勾,以达到间接帮助朋友减轻罪孽的目地。
烟杆儿也一口答应去钓鱼的时候通知我,不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一次都没叫过我,我也没提示他,我有足够的耐心,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有缘份的。在漫长的等待中,我开发出了玩无人机的新爱好,在成都周边到处物色放飞的场所,乐此不疲,渐渐忘了烟杆儿要去钓鱼的事。
这次和烟杆儿见面喝酒,我想起我的第一代无人机都在龙泉山折戟沉沙了,他都还没有来约我出去钓鱼的事,便开口相问。烟杆儿抿了一口酒,淡谈地说,鱼杆鱼饵鱼线,包括小马扎全都送人了,他一次都没出去钓过鱼。
我问为什么?
他说自从喝上了牛鞭酒,就一直过得很快乐!钓鱼那么辛苦的事,就算逑了!
我笑了,最好的生活不过就是这样,想做就做,不做就拉倒,随心而为,独自生欢就好。
烟杆儿说罢也憨厚地笑了,他端着杯子又抿了一口酒,舒服地咂了一下嘴巴,然后抬起头来,目光越过我的左肩,像是穿透了火锅店里层层叠叠的阻碍,望向无穷的远方,眸子里闪耀着幸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