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人民音乐家贺绿汀生前一直想写歌剧,心愿未了,如今,他的学生们写出了歌剧《贺绿汀》来纪念他。
结束了湖南邵东巡演,7月26日-27日,踩着高温热浪,上海音乐学院一行220人携《贺绿汀》在湖北剧院登台。
贺绿汀曾经两度在武汉留下战斗工作的足迹:第一次在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他途经武汉,在武昌艺术专科学校教授钢琴、作曲和乐理,翻译出《和声学理论与实用》;第二次在1938年,抗战爆发后,他参加武汉歌咏运动,把《游击队歌》改成四部混声合唱,在武汉传唱一时,更成为20世纪中国最经典的合唱单曲之一。
在武汉这座流着红色血液的城市,95后学生演员们挑大梁,再现了贺绿汀壮阔的革命生涯和音乐人生。
歌剧《贺绿汀》教师组
上音人自编自导自演
贺绿汀(1903-1999)出生于湖南省邵东县。他是新中国成立后上海音乐学院的首任院长、中国第一任中央管弦乐团团长,不管是钢琴曲《牧童短笛》、革命歌曲《游击队歌》,还是电影歌曲《四季歌》《天涯歌女》《春天里》,都在海内外享有盛誉。
从立项到创作完成,歌剧《贺绿汀》的创排历时一年,2017年11月在上音建校90周年试演,2018年5月在“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正式首演。
“从1949年进入上音到1999年去世,贺绿汀的名字就是上音。贺老在上音人心中的地位,不是随便拿一部作品出来就可以交代的。”
上海音乐学院院长林在勇是《贺绿汀》的出品人,他说,历史真实和戏剧表现之间往往存在矛盾,贺老作为一个世纪老人,其丰富多彩的一生和百年中国近代史交织,如何用一部两小时的歌剧去高度提炼和概括这个历史人物,是挑战最大的地方。
经过专家反复研讨,《贺绿汀》从1925年青年贺绿汀参加农民运动写起,截至1941年中年贺绿汀在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参加抗日战争,青年编剧陆驾云通过截取贺老一生中最具戏剧性的片断,既真实反映了他的主要经历,又巧用人生转折点,形成戏剧张力。
“有观众问为什么不写他在‘文革’时期的铁骨铮铮,即便是用几十万的专著去写贺绿汀都容易挂一漏万,何况是通过一部两小时的歌剧去认识这么一个丰富的人。”
林在勇坦言,新中国成立后,贺绿汀成为上音首任院长,为中国音乐教育、中国音乐人才的培养做出杰出贡献,这些成就最终也是通过剧末多媒体上热血沸腾的历史照片来勾勒,“从二十多岁的青年到四十多岁的中年,一部歌剧完全可以把这样一个人物真实地确立起来。对贺绿汀精神的弘扬不在于一部戏,而是通过一部歌剧,给我们指引一个更好的研究他的方向。”
在《贺绿汀》剧本构思阶段,上音就确立了基于中西合璧探索音乐创新的思路,既区别于西洋歌剧,又有别于中国传统民族歌剧。剧中音乐2/3为原创,1/3选自贺老的经典代表作,以幕间剧的形式穿插。其中,男主角有四大段咏叹调,风格突出,刻画出贺绿汀壮丽的人生、丰富的情感。
自编、自导、自演,《贺绿汀》是一部实打实由上音师生原创的音乐剧:作曲团队由作曲家、校友张千一领衔,三位本校青年作曲家戴维一、邱晓柳、徐可参与;导演刘恋、编剧陆驾云是在校老师;演员由歌唱家顾平、方琼教授等师生担纲;交响乐团来自管弦系;合唱团来自声乐歌剧系;舞台视觉由数字媒体学院师生呈现;剧务则由艺术管理系学生承担。
林在勇本人也出了一份力,20多首唱词倚马可待,均由中文系出身的他操刀。
“几乎没花什么时间,我都是利用非常零碎的时间写,地铁上、饭桌上、走在办公室的路上有想法了,就用手机或白纸记下来。”林在勇说,在完成戏剧的基本框架、充分研究史料后,他很清楚什么人物什么声部出场,应该出现什么歌词,“当你对贺老生活的时代,对他和战友、太太之间的感情有用心的体认和情感共鸣,唱词写起来都是有感而发,一挥而就。”
歌剧《贺绿汀》教师组
95后学生演员挑大梁
值得一提的是,上音演职团队一行220余人,学生就占了150多个,遍布上音本科一年级至研究生三年级学生。
其中,上音声乐歌剧系是《贺绿汀》的演员主力,民族声乐专业60余位学生倾巢出动,每人都上了台。学生们几乎都是95后,年纪最小的才18岁。
《贺绿汀》的巡演分了教师组和学生组,在武汉的首演场,上音声乐歌剧系教授顾平和方琼搭档,担纲主演了贺绿汀和他的太太姜瑞芝。
贺绿汀和姜瑞芝都是湖南人,巧的是,方琼也是湖南人。早在1986在上音读本科时,她就因为录制《天涯歌女》《四季歌》,去过老院长贺绿汀的家。
当时,市面上的《天涯歌女》都加了装饰音,给人靡靡之音之感,方琼也按这个法子唱,然而贺老并不满意,直接和她建议,应该按照谱面上的音符,一个音一个音规规矩矩地唱,“他亲自教我唱,亲自带我进录音棚,非常严格,给了我很多启发、指导和教育。”
在方琼的印象里,贺绿汀有着典型的湖南人性格,坚持真理,坚持信仰,是刚直不阿的一把“硬骨头”,他的太太姜瑞芝来自大户人家,不娇柔、不做作,性格大方、耿直、热烈。
因为和原型有过亲密接触,方琼演姜瑞芝得心应手,有肉有骨,十分丰满。和学生们同台演出时,她也将自己和贺老夫妇相处的故事,以及她对贺老音乐的理解,倾囊相授。
从2017年11月上海试演到2018年7月全国巡演,学生们的进步,方琼都看在眼里——学生们不光是演,而是化进去,融入角色了。
“我们的演员主要是本科生,通过排一部戏,他们的表演、台词、唱功都得到了‘速成’式的锻炼,因为歌剧是一门综合艺术,是要在表演状态当中完成歌唱。”
方琼观察,学生们以往都是一个人站在台上独唱,形态拘谨,表演苍白,往往找不到“人物感”,一部大戏磨下来,他们学会了放松,更知道如何从作品的角度去挖掘人物。
更明显的是合唱能力的进步。除了独唱、重唱,《贺绿汀》还有大量合唱段落,与独唱单打独斗不同,合唱有四个声部,需要团队长期排练才能磨合得恰到好处,上音本科要到二、三年级才开合唱课,然而参与《贺绿汀》合唱的学生,有不少还在读大一。
“你唱一个旋律的单声部很容易,四个声部,低年级学生很有可能就被其他人带跑了。我们也没料到学生会有这样好的状态,很快就融到了一起。”方琼评价。
歌剧《贺绿汀》学生组
刚从上音研究生毕业的艾力开木·艾尔肯是新疆人,也是周小燕、方琼的学生。在其中一组学生组《贺绿汀》里,他演的是贺绿汀。从恩师周小燕那里,艾尔肯也听过贺老的故事。
1956年,在贺绿汀的推动下,上音设立了少数民族班,后来成长为新疆一代歌唱大家的 *** ,当时正好分在周小燕手下。
“少数民族学生只能说很简单的汉语,周老师和她在语言上有障碍,沟通困难,就找了贺禄汀院长,问能不能换个学生,贺老很耐心地说,你就想想你当年去法国留学,你的老师是怎么教你、怎么和你沟通的,你再去和 *** 沟通就好了。”
艾尔肯感慨,从这个小细节里就能看出贺老对音乐教育事业的执着,学生不分民族,不分贫富贵贱,老师都要全身心投入教学,“所以我们新疆人对贺老的感情特别深。”
然而,尽管贺老名气大,自己也唱过他的歌,从未与贺绿汀谋面的艾尔肯,总觉得自己和老院长隔了一层。为此,他不得不看勤看纪录片等影像资料,从旧有的时光里去寻摸他的一举一动。
贺老清瘦,艾尔肯生得高大,体态却微胖,这是他最苦恼的地方。为了贴近人物,他刻意节食,瘦了6斤,“怎么才能让观众不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材上?我下了一些功夫,尽量通过角色塑造、音乐表达、戏剧处理,让大家知道这就是贺禄汀,传递贺禄汀的精神形象。”
1996年出生的罗媛元是湖南人,同样是方琼的学生。在学生组《贺绿汀》里,她和艾尔肯搭档,演的也是姜瑞芝。
本科四年级就能主演这样一部大戏,罗媛元连叹幸运,“我们平常在学校都是学唱法,没什么舞台经验,一开始连走路都不协调。我觉得自己已经100%投入了,老师总说不够。这种投入包括肢体和情绪,你在舞台上付出100%,观众只能看到60%,付出200%,才能看到80%。”
7月27日晚,艾尔肯和罗媛元主演的《贺绿汀》就要和武汉观众见面。顶着高温热浪,学生组的排演,每天都要持续到深夜。
相较起来,老师组的排练小而精确,时间短得多。最让罗媛元羡慕的是,老师方琼一上台就宛若姜瑞芝本人,“她有那种从容的气质,一走出来就有那个范儿、那个气质,不会有走不稳或压不住台的问题,老师说这就是多年积累下来的舞台经验。”
上音师生参观贺绿汀故居
最有效的爱国主义教育
在国家艺术基金的资助下,《贺绿汀》今年走出上海,启动了全国巡演:5月27日第一站,来到新四军军部重建地江苏盐城;7月20日贺绿汀115周年诞辰,走进了贺老家乡湖南邵东;7月26日来到贺老曾经战斗过、上音声乐前辈周小燕先生的故乡武汉;8月1日建军节,赴首都北京演出。
每到一处巡演,上音都会组织师生进行相应的爱国主义教育:在盐城参观新四军军部重建旧址;在邵东拜访贺绿汀故居;在武汉拜谒周苍柏纪念室、周小燕纪念室,以及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旧址、 *** 旧居、 *** 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会址。
学生们对盐城新四军军部旧址的参观印象尤深。在歌剧里,新四军代表邱东平是贺绿汀的好友,始终与他并肩奋战,最后牺牲时,贺绿汀悲痛欲绝,唱起了一段长达15分钟的咏叹调《最好的音乐课堂》。
在此之前,大家对邱东平的印象始终模糊,总觉得像虚构,直到真正来到邱东平的墓地献花,听当地人讲述他的事迹,印象才真正确切起来,在舞台上塑造这个人物也更动情了。
艾尔肯感触最大的是参观贺绿汀故居。作为土生土长的新疆人,艾尔肯对贺老生长的环境没有概念,下车的那一刻,脑子里瞬间就有了画面感。
“贺老故居的视野很好,周围都是小山坡,竹林、稻田,郁郁葱葱,我一下就想起了歌剧中的咏叹调《牧童短笛随想》。这首歌描述的是贺老在上海遥望故乡:资江,你还好吗,青山之间你化育万顷葱葱茏茏……画面感全有了,一下子跟人物近了很多。”
罗媛元则对姜瑞芝的理解更深了,“姜瑞芝的性格非常外向,有湖南人那种劲儿。她终身支持着贺禄汀的事业,自己带着孩子等在大后方,永远都是‘你去吧我能行’,非常伟大,能扮演这个角色我很自豪。”
上音院长林在勇在周小燕纪念室留言
巡演途中,《贺绿汀》剧组成立了一个临时党支部,有意思的是,不少学生在演戏途中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艾尔肯更是直接转了正。
艾尔肯认为,相较于理论思修课,这样脚踏实地走出来的爱国主义教育,有效得多,“我们沿着贺老的革命足迹往前走,不断接受红色教育,同学们都是发自内心地被感染。”
每当到达一个新场地,上音师生都要迅速熟悉演出场地,包括人员调度、舞台方位、后台设施等,排练到深夜是常态。除了繁重的排演任务,巡演途中,他们还要时刻应对高温天气。
也因此,上音特安排了校医朱瑞雪随行。朱瑞雪说,邵东、武汉天气炎热,饮食嗜辣,演员不时出现水土不服、头晕、拉肚子等症状,需要随时给他们备药,监控血压,排练繁忙时,有些学生顾不上吃饭,还要嘱咐他们多喝盐汽水补充体力。
“孩子们是最棒的。”院长林在勇观察,一路巡演下来,没有一个孩子叫苦叫累,“当代青年最让人焦心的是三观不正、骄娇二气,但这趟走下来,孩子们完全没有骄娇二气。”
从爱国主义题材的音乐剧《海上·音》,到挖掘传统文化的歌剧《汤显祖》,再到发掘红色基因的歌剧《贺绿汀》,上音攒足劲头,以一年一部的速度在原创,歌剧作为艺术皇冠上的“明珠”,更是重中之重,从教学积累到人才培养,全方位带动上音多学科、多专业的发展。
更重要的是,上音鼓励这些以学生为主要演员的作品走出象牙塔,走上专业舞台,接受社会观众的检验。在这里,学生是与带着批判眼光的观众交流,面临的是真正的“战场”。
林在勇认为,上音学生一直不乏演出机会,但一部“无中生有”的原创剧目,能让学生在创、编、演过程中获得系统综合的训练,和导演、编剧、作曲等一线创作人员沟通,也能促使学生更有效地二度创作,锻炼意义不言自明。
“上音应该成为有文化核心竞争力、有文化生产能力的单位。”2019年,上音歌剧院即将落成,对原创剧目的需求更大了,林在勇表示,上音未来在原创上的力度只增不减,“我们应该有属于上音、属于上海、属于中国,属于自己风格和气派的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