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在台湾民歌史里，有那么一首歌，是近代诗人与歌者的跨界合作，台湾歌坛各路大咖都争着想演绎它，曾被无数次翻唱而魅力不减。
它就是《回旋曲》。
如果你没听过，甚至没听说过这首歌，那么恭喜你！因为这首歌是一个深深的陷阱，一旦打开，便很难从它若妖若仙的氛围里抽身，不能自拔地在音乐的温柔乡里沉醉。
这首由著名诗人余光中先生创作，台湾现代民歌先驱杨弦最先谱曲及演唱的《回旋曲》，究竟有什么独特之处呢？让我们一起回到历史小现场，看看这首歌的渊源。
20世纪70、80年代，台湾大学生们沉浸在浓厚的人文氛围里，组乐队、玩乐器、搞音乐会等，在这群年轻人的圈子里可谓家常便饭。1974年，胡德夫举办了一个小型音乐会，杨弦，作为一个吉他爱好者及音乐探索者，第一次尝试将余光中的诗歌《乡愁四韵》谱曲演唱。余光中先生此时也在台下（插播题外话：年龄跨度这么大还可以玩到一起，可以想见当时文化氛围真是要多浓郁有多浓郁，好生羡慕~~~），看着这位抱着吉他的文艺小年轻，心里那是一个赞许，于是走过去跟杨弦说：“小伙子啊，你刚才改编的这首《乡愁四韵》真是不错！我呢，写了个诗集叫《白玉苦瓜》，里面有不少诗歌都很适合谱成曲来演唱，要不，你试试？”杨弦心里当然是乐开了花，有什么能比得到原作者的肯定与赞赏更值得高兴的事儿呢！
于是才子杨弦，又着手改编了好几首余光中先生的诗作，并在1975年的现代民谣创作演唱会上，将它们演绎出来。演唱会结束后，当时不少文化圈人士都觉得杨弦的改编很成功，可以把它做成一张唱片。杨弦于是去找洪建全教育文化基金会拉赞助，基金会非常鼓励，于是这张《中国现代民歌集》就诞生了。
这张在创作上一气呵成、在制作上也算顺利的专辑，成了台湾“民歌运动”的发轫之作，1975年也成为台湾民歌运动的起点。一般来讲，人和事总要历经坎坷方能凸显其意义，但这张专辑的顺溜，还真是毫不影响它所具有的重要意义和深远影响。
二十年后，即1995年，台湾的音乐元老们举办民歌二十年演唱会，纪念的正是由这张专辑所吹起的民歌风潮。风华不再但才情依旧的杨弦，抱一把吉他在台上歌唱，那风情像极了他年轻时的模样。
在《中国现代民歌集》里，几乎全部歌曲都取自余光中的诗集《白玉苦瓜》，只有一首除外，那就是《回旋曲》。然而正是这首看似掉队的歌，因其曲调和意境之美，却成了整张专辑被翻唱最多的歌曲，也成了民歌手们的宠儿。
余光中先生
为啥叫《回旋曲》呢？回旋曲并非余光中先生新创，而是借鉴西方古典音乐所创作的诗歌。回旋曲是西方古典音乐的一种曲式，其表现手法是基本主题的多次反复，在主题中穿插不同副题，形成回环往复的效果，常见的形式有ABACA或ABACADA（A为主题，BC为副题）。
这种结构及审美上的回旋，不光是西方音乐里的珍宝，也是中国古代诗歌的常见技法。尤其在《诗经》里，那可真是俯拾皆是。我们最为熟悉的《蒹葭》，亦是典型例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 *** ，在水一方”，及其接下来的重复及回环，一片追寻爱情的痴情真如林间白露般铺展开来，女子如梦如幻的身体轮廓便“宛在水中央”地在情人眼里漫延。《回旋曲》在题材选择与意境营造上，都跟《蒹葭》有丝丝藕藕的相承。
接下来我们一起来看看这首诗和歌的真面目：
琴声疏疏
注不盈清冷的下午
雨中我是垂死的泳者
曳着长发向你游泳
音乐断时
悲郁不断 如藕丝
你立在雨中
你立在波上
倒影翩翩成一朵白莲
在水中央
在水中央
我是负伤的泳者
只为采一朵莲
一朵莲影
泅一整个夏天
（仍在池上）
仍漾漾仍漾漾
仍藻间流浪
仍梦见采莲
最美的一朵
最远的一朵
莫可奈何
你是那莲
（你是那莲）
仍立在雨里仍立在雾里
仍是荏近荏远奇幻的莲
仍展着去年仲夏的白艳
我已溺毙我已溺毙
（我已溺毙）
我已忘记
自己是水鬼
忘记你是一朵水神
这只是秋
莲已凋尽
（注：粗体字为原诗中有，但杨弦未写入曲中的部分）
这会儿，我们先来看看作为诗的《回旋曲》。采莲本是中国古典诗歌里常见的活动场景及抒情场景，乐府诗集里就有为大家所熟知的《采莲曲》。可是余光中先生又不甘将《回旋曲》落到传统抒情的套路中，于是他描摹了一个竭尽生命热情去追寻至善至美白莲仙子的水鬼形象。而这白莲仙子亦不像中国传统形象那般纯洁无暇、静默端庄，她像一个诱惑的精灵，一步步挑逗她的裙下之臣，深入危险的水域，探寻几近溺毙的 *** 。其实这已经有西方神话里诸神勃发的生命力的味道了。
更好玩的是，有人认为，这首《回旋曲》或在隐晦地描写男女 *** *** 时的感受，那一瞬间的 *** ，值得舍了命去寻。而 *** 过后的身体，正如诗歌最后两句所言，成了莲已凋尽的秋罢了。
后一种解释也许有过度解释的嫌疑，不过何尝不是一种美妙的联想呢？
再来看看作为歌的《回旋曲》。不得不说，杨弦对这首诗的改编真是很见功力。他感受到原诗里那种百转千回的跌宕感和绵延感，前奏用吉他轻轻打开，配以笛子把古典意蕴带出来，演唱一开始便安排连绵不断的优美拉音，一丝一丝扣进他所营造的清冷氛围里。在后面的演绎中，拉音和转音的融合，配以常常重复三次的句式，在音乐及歌词上到达双重的回旋，听来如坠水云间，被水神曳着，在波间徜徉。
就意境而言，这首歌似乎更适合由女性来演唱。曲调及诗句里传递出的那股疯狂及诱惑，其实更接近女性的精神世界。在众多翻唱版本里，齐豫的演绎算是其中的经典。齐豫的声线真是被上帝眷顾的声音，清幽、脱俗、辽远，能直接把听者从人间带到净土。齐豫的这个版本在节奏上作了一些改变，先由慢而快，再由快而慢。从情意绵绵的追寻到气喘吁吁的歇息，再到溺毙时的绝响，并在最后两句归寂，真是回味无穷。
说到齐豫翻唱《回旋曲》，其实也有段小插曲。齐豫并没有在录音室灌录这首歌，只在民歌二十年演唱会上现场演唱过。话说《回旋曲》是当时很多歌手的心头好，因此在选曲的时候，《回旋曲》也成了最抢手的曲目，很多歌手都希望将它纳入自己囊中。但当听说歌坛大姐齐豫也点名要唱这首歌时，歌手们纷纷表示，那就由齐豫来唱吧。果然，齐豫没有让大家失望，她向我们奉上了有一次妙不可言的音乐历险。
其他的演唱版本里，个人认为比较有风格的是万芳和小娟的。
万芳是我心目中的不完美女神。怎么说呢，就样貌而言，她不是最美艳的那一群；就嗓音而言，亦不至于最过耳不忘，但是很奇怪，她自带的文艺气质，就是会让人流连，静静躺在印象的角落里，轻易记不起，但又忘不了。
万芳的这首《回旋曲》，加入了比较丰富的和声，多了点欢欣，少了点悱恻。
小娟&山谷里的居民的很多翻唱都另有一番味道，这一曲，则感觉比较清和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