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洛 说
以前在我们老家,家家户户都会看到草帽、草鞋、草席的身影,而这些手工用品都是人们利用麦秸秆、玉米皮等原材料编织而成。每一个草编看起来简单朴素,却能够在刮风下雨、烈日当头的天气里为人们提供实实在在的帮助。
草编源自民间,是劳动群众生产智慧的体现。“这些年行走在城市里,虽然未曾戴过散发麦香的草帽,但丝毫不影响我对草帽的深深恋情。偶尔去乡间,遇上夏日集市,我喜欢到集市上看卖草帽的摊点。蹲在一摞摞高高的草帽前,闻一闻那幽幽的草香,我的心似乎接近了地气,接通了地脉。”荐读任文老师的散文《麦香的草帽》,让我们一同感受那年那月那些让人难以忘怀的印痕与经历。
夏日的风里,头戴洁白的草帽,一飘,一闪,很有点儿诗意。小时候常学着大人的样子将草帽扣在头上,似乎有一种很神秘的感觉,那崭新的草帽散发着一股麦草的清香,站在阳光下看天空,暖暖的很惬意。
高中毕业那年,高考落榜,我闷在家中不出门。暑热,知了在院墙边一棵高高的白杨树梢上鸣叫,正好在我睡觉的窗外。连续多天的闷热,听知了的嘶叫,让我失眠。这个夏天格外地燥热,好像有意跟我过不去。生气之余,我捡起石子向杨树梢抛去,总是差一点,够不着知了嘶叫的地方。知了很得意,起劲地叫,我在树下发呆。这时,听见一声熟悉的笑声,回头看见队长叔朝我走来。他手里拿着一顶雪亮的草帽,就势戴在我的头顶,让我到麦场去帮他做事。
麦田里,村路口,火热的麦场,到处都有草帽飘飘的迷人景象,如同电影里看到的公社社员抢收麦子的火热劳动场面。队长叔安排社员有秩序地把麦子运到场上,让我帮他记账。那时,公社体制下的生产队集体,大家一起劳动,听从生产队长安排活路。叔叔是队长(我叫他“队长叔”),操劳着全队百十口人的劳动与生活。从这天起,我被派去干农活了,工分每天八分,这是男人工分的起点,要熬到十分封顶,需要几年工夫。妇女最高八分,起点六分。农忙时间,工分有奖励。比如,积肥割草,一百斤记二分。因而,有人早起到队长事先安排的坡地,等人到齐,自己赶割一捆草,收工背上到队里过秤记账,既为队里积了肥,又多挣点工分。还有人会做农具,凭手艺挣工分,生产队论个数给其记工。
我们村的锁娃叔,他不仅会做犁耙、连枷等农具,还会编草帽。农具原料随时可备可做,农闲时间精工细作。编草帽可不同了,原料来源季节性强。麦收后,锁娃叔都要收集很多麦秸,然后精细挑选,把粗细差不多的分别捆扎成把,码放整齐,存放在通风干燥处,用来编草帽。记得锁娃叔说,编草帽最好的麦秸是靠近麦穗的这一段,它比较长,也比较细,用它编成的草帽最好看!编草帽要讲究用料的湿度,编前先用水泡一下,麦秸就会变得柔软好用。编成半成品之后,用线把半成品一圈圈地缝成一个草帽。编好的草帽要用硬的东西在上面滚压,使其平整美观。常年使用,一块椭圆形的洛河石被磨得光滑透亮。一顶草帽经过编七股辫、打螺形底、正反结(套结)、用线缝制帽檐圈边,做成需要五、六道工序。成品的草帽被送到生产队公房,记账记工分,分配给每家农户。那个年代,家乡人虽然贫穷,生活难以温饱。可是,有锁娃叔这样的手艺人编制草帽,供给下地干活的乡亲们使用,默默传递着浓浓的乡情。这看似不起眼的麦秸,曾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无穷的乐趣!
草帽,沿用了数百年,直到现在,在广大的乡村田园,它仍然是农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草帽代表着农村辛勤劳动的广大农民,歌手阿强唱的《草帽歌》曾风靡一时,堪称经典。歌词中叙述妈妈曾送我一顶草帽,很久以前失落了,“妈妈只有那草帽/是我珍爱的无价之宝/就像是你给我的生命/失去了找不到”。我以为这首唱给母亲的《草帽歌》堪称精品。它用歌声轻轻地抒发对妈妈的爱和感激之情。这首歌同我们这代人能产生共鸣,让人难以忘怀年少的印痕与经历……
草帽,看似平凡的物件,无不投射出庄稼人辛勤劳作的姿影。从我记事起,我的父亲、母亲、亲戚与邻居,他们就是戴着一顶草帽躬耕在希望的田野上,顶过多少个火红的日头,淋过多少个迷茫的雨天,一顶草帽虽然遮挡不住全身,只能遮住头顶,可他们依然性情爽朗,胸怀开阔。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虽然肤浅,没有哲学家那样深奥的思考,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按节令耕种收打,按国法守望家园,过着平平静静的生活。一顶草帽,无形就是他们世代相传的符号。
每当我行走在雨中的乡村,无意间看到头戴草帽的农民,冒雨在田间躬身劳作,灰蒙蒙的天空作背景的水墨画似的田野里,有他们忙碌的身影。这一瞬间,我不由得想起梵高《麦田里戴草帽的年轻农妇》。画面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身穿浅色长外衣和黄色草帽,坐在绿色的麦地上。画中有一种强烈的神秘色彩,自然似乎是一种新生力。也是在这一瞬间,又让我想到了曾读过杰罗姆·大卫·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心中那种五味杂陈的感受,那种感觉很难用单纯的语言简单说清楚。书中的霍尔顿说他最想的就是在小溪边盖一幢木屋,远离尘世的生活,“就连冬天的柴火都是自己砍的”。而今现实的乡村,留守家园的是老人和孩子。谁还是麦田里的守望者?留守的那个稻草人,尽管它戴着草帽,穿着衣服,有着可以吓唬人的表象。然而,麻雀飞到它的帽子上,它也不能说话,不能移动,人偶而已。
想到高中毕业那年务农,为了吓唬鸟雀啄食地里的庄稼,队长叔让我抱着一摞草帽,负责给田野里的那些稻草人戴草帽,弄得我好笑。戴好了这个,那个又被风吹落了,这样跟着风儿不停地追逐起草帽来,用细绳系好了草帽,却累得人气喘吁吁。其实那是风儿在作怪,我却埋怨队长叔派我的活路。而今思考,一个个稻草人守护在田间,在风中手舞足蹈,确实吓唬了那些胆小的鸟雀的靠近……这也许是农民的智慧吧。
这些年行走在城市里,虽然未曾戴过散发麦香的草帽,但丝毫不影响我对草帽的深深恋情。偶尔去乡间,遇上夏日集市,我喜欢到集市上看卖草帽的摊点。蹲在一摞摞高高的草帽前,闻一闻那幽幽的草香,我的心似乎接近了地气,接通了地脉。草帽拿在手中,左看右看,都不像从前手艺人编的草帽,是那种用草帽机做的,挤压平整,看似美观,却少了些许乡土的气息,是一台台缺乏灵动的机器的产物。我很纳闷,卖草帽的师傅笑笑:“你不是来买草帽的,看啥?”我笑笑,不语。那一刻,我心释然。(本文刊发于2020年6月18日《商洛日报》)
作者简介
任文,陕西洛南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洛南县作协副主席。先后在《中华散文》《美文》《延河》《散文百家》等报刊发表散文、随笔多篇,出版有散文集《我的乡村》《迎面吹来乡野的风》,其中《我的乡村》荣获第二十一届“东丽杯”全国孙犁散文奖。
摘选自:洛畔之音,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