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这是第一次认真听到《玫瑰少年》这首歌。是周深和GAI的版本。
在博主更新的Reaction里,现场演唱的原视频被放在屏幕下方的一个小框里呈现。人小小的,歌词也小小的,却不影响看到人那泛红的眼眶,也不影响被「玫瑰少年,在我心里」的重复吟唱所震撼。
说实话,听这一个版本的时候,被打动到了。我能看到它所蕴含的一种积极向上、要以反抗的姿态活得漂亮的力量。后来又找到现场演唱的cut再听了两遍,它的确确让我受到了一种激励和鼓舞的冲刷。无可否认。
所以当看到弹幕,看到微博热搜,看到许多人留下的话语,知道这首改编所引发出的一系列正负面评价和讨论时,我是惊讶的,第一反应是不理解:这首改编多有力量啊,为什么要否认它的存在,忽略它能带给人的一种积极进取的精神,只把它单纯看做「成功学鸡汤」的反例呢?
这让我想去说点什么。在看了一些只言片语,简单了解事件原委的基础上,当时对于落笔的思考停留在:「当我们以一首带着反歧视性质歌曲的名义,将对唱作人的攻击上升到个人层面的时候,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歧视?是不是对歌曲本意的一种现实的讽刺?」这是第一反应下比较想表达的一个观点。也的确有很多人以这一论点支撑了他们对于改编版本的拥护。
但正所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当真的花时间去了解了一些背后故事,多看了一些两方各执一词的辩驳后,一些想法和看法其实也经历了几番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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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该都知道了,在《玫瑰少年》的改编版里,歌词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删减和整改。不仅添加了大段自己撰写的,表达自我感受的rap,原版里明确纪念与态度的几句灵魂歌词,如「sexuality 当心 什么会伤你」「你离开后 世界可改变」「多少无知罪愆 事过不境迁」「永志不忘记念 往事不如烟」等等,都被删的干干净净,这也是改编版最受争议的一点。(「或是妳」「时间」这两处表达似乎并不归于改编的锅?)
在明确这一点后,第一反应是把这件事与不久前引发争议的「老友记删减版」联系在一起。如果在「老友记删减版」那件事情上,我明确的立场是支持原版,最好不要轻易接受 *** 版的存在,那放到「改编玫瑰少年」这件事上,我的立场怎么就变了呢?从支持原版的一方,瞬间跳转到了支持删减的一方,只因为被这首改编版打动了?这是不是违背此前观点和态度的一种自我打脸、自我否认?
一边感叹着「先入为主这一理念的强大性」,一边希望可以找到理由和论据来支持当下的这一倾向性。
最好的理由可能莫过于:这两个改编其实不大一样。对于老友记来说,是完全删减,没有加入任何新鲜的元素,而单单把原版删减为了一个四不像的东西。而对于这首歌曲来说,是完全改编,加入了很多新的内容,新的触点,相当于进行了一个完全的视角转换。这一想法在我听过蔡依林和阿信演唱的版本之后更为确定。
如果说原版是由第三方叙述出来的、一个警示世人的悲伤而坚定的故事;
那改编版就是由自己讲述出的,经历苦痛、磨难和坚韧之后,终于绽放的故事。
所以没了「多少无知罪愆 事过不境迁;永志不忘记念 往事不如烟。」
所以多了「雨打霓裳何必抱怨雨,去攀楼宇那就随风去,我忠于我的声音,喊出想说的字句。」
我们可以辩解说,出于面向大众或者让更多人从这首歌里获得共鸣和力量的角度出发,它无疑是成功的。这是一个讲给大多数人听的鸡汤:去坚持,去努力,你可以成为自己,也可以动摇世界。毕竟「哪朵玫瑰没有荆棘,别让谁去改变了你。」
但更无可否认的是,缺少了核心字句的这首《玫瑰少年》,的的确确从立意上就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这已经不算是「过审妥协」,甚至不算「自我 *** 」,而是唱作人想借由这首歌的壳子去表达出的另一个层面上的意义和价值。
因为当你去看歌曲演唱cut前后的上下文联系时,会发现,节目的前言其实已经把这首歌的定调完全改变了,用唱作人写给自己的两封信,将立意变成了「相信自己,为了梦想,不在乎周遭的冷眼与嘲笑,通过努力拼搏绽放自我」的存在。当了解到背后的故事再去看这一歌曲前言的时候,会由此产生一种巨大的、认知割裂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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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少年》背后的故事,被记录在了蔡依林委托导演侯季然拍摄的「『玫瑰少年』叶永志纪录片」里(可以点击阅读原文直接跳转)。五分钟不到的时长,以叶永志母亲的视角和口吻,平铺直叙地道出了一个因「校园性别霸凌」而过早凋零的少年形象。
2000年4月,15岁的叶永志被发现浑身血泊地倒在学校厕所里。在此之前,他曾因「阴柔的性别气质常常受到别人的嘲笑、殴打、霸凌和侮辱性举措。」叶永志母亲曾多次向学校反映却遭到漠视,甚至事件发生后,学校不仅没有及时报警,还清理过现场,将少年的死亡简单定性为「突发心脏病的一场意外」。
在叶永志母亲毫不妥协地坚持上诉、发声下,叶永志的遭遇「引发了台湾社会对于多元性别及校园霸凌的关注与讨论」,两年后,台湾通过了《性别平等教育法》。六年后,学校改判三名主管业务过失致死罪。
2018年,蔡依林连同阿信、剃刀蒋、陈怡茹共同创作了《玫瑰少年》。这首歌在2019年获得了第30届台湾金曲奖「年度歌曲」。蔡依林在现场表示:「叶永志提醒了我,在任何情况下我都有可能成为某种少数,所以我更要用同理心,去爱任何我身边的人。这首歌献给所有曾经认为自己完全没有机会、没有选择的你,你一定要记得选择你自己,支持你自己。也许你真的不一样,但是,那又怎样。」
当了解歌曲背后的故事再去看这次改编的时候,真的会产生不一样的感觉。对我来说,这时候的论点其实已经发生了明确的变化,成为:当一首歌的立意完全被改变了的时候,是不是还应该挂着这首歌的名头,被更多的人听到、被更多的人以这样的面貌记住?
因为这个故事的本身是严肃的,即便脱离一个小众群体的范畴来说,它也是不应该被轻易娱乐化的一段、有其自身厚重的真实历史。从这个角度来看,改编版明显是不够尊重原有立意的,因为它用了这首歌的名头,却让它「面目全非」,变成了另外一个存在。
当然,这话并不是说歌曲就是不能改编的,所有的改编都是不配存在的,当然不是。我完全不否认这首改编版让我感动了,记住了,甚至由此去了解了一番背后的点滴,不然我可能根本不会知道《玫瑰少年》这首歌的存在,更别提背后的故事。(真的,我追完了浪姐1,即便歌曲在那个舞台上可能没有做任何立意上的删减,但我完全不记得这首歌曾经出现过,这对我来说其实就是一种无效传播。)
但我同样认为,「这首歌不应该以面目全非的方式被更多人记住」这一个辩驳点,是有一定道理的。举个也许并不那么恰当的例子,看着《爱情公寓》长大的人,再去看《老友记》《老爸老妈的罗曼史》等等美剧的时候,很可能认为是后者抄袭了前者,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和断言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并不少见。
这个并不恰当的类比是想表明,当周深和GAI的这一版本《玫瑰少年》广泛传播的时候,这首歌曲原本的立意,它所承载的那些历史记忆,很有可能被淹没在大众娱乐「少数服从多数」的喧嚣里,会容易消解掉它本应具有的内涵和灵魂。「这首歌不应该这样被人认识、传唱。」这一看法,并不仅仅把它简单地认为是小众群体的一个不容被玷污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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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周深选择诠释这首歌的初心是好的。他希望通过这首歌,用「坚持自己想说的字句」的方式,让更多人感受到这股向上的积极力量的鼓舞。正如他一贯希望通过自己的歌声,站在舞台上被更多人听见,也传递给更多人坚持相信的信念。4月1日,当他用那么多感叹号发出这首歌的cut,表达对此激动心绪的时候,想必没有想到这首歌会引起怎样的舆论波澜。
几乎没有人质疑周深不是一个合适的「玫瑰少年」的发声者。我也能理解他为什么会选择一个第一视角的方式来诠释这首歌。他把自己唱进去的,这首歌对他的代入和共鸣是巨大的。
我第一次真正知道他,是B站的首次跨年,他唱《千与千寻》的日文版,一身白衣,那个笑容,温柔又治愈。被感染之后,向身边无数人推荐B站的跨年晚会,说我最喜欢周深的这首歌,也曾在回家的时候,找出来播放给爸妈看。
我印象特别深刻,他们当时不自觉地说出了「啊他居然是个男的」「声音这么娘啊」类似的评论。当然,他们不是刻意的,甚至不认为这是什么恶意的评价,也只是在我面前说说而已。
但是否可以想象,当这样的言论充斥网络,甚至遍布一个人生活的全部空间,成为TA成长过程里一部分的时候,它们非常可能对当事人造成一种无法逆转的心理创伤,或许得用上一辈子去治愈的那种。甚至导致个别情境下的个体,选择以极端的方式冲破屏障,从受害人变成施暴者,以此自洽,或自以为,是在保护下一代。
相信大多数人都是一种向善的状态,只不过因为抱持的立场不同,所以看待问题的角度,予以辩驳的内容才会有所冲突和矛盾。如果通过这次声势浩大、颇有争议的事件,我们可以更了解「玫瑰少年」这四个字背后的故事、所代表的群体抗争,更明白言语是可以伤害到他人的利器而选择自我控制,更清楚辩证思考、理性判断的价值所在,或者身体力行地在生活中以包容的态度对待他人,甚至也在孩子的教育上遵循着这一原则,推己及人。
那也算是看到了这一事件后续可以产生的积极影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