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听奚秀兰唱《花好月圆》
柴然
到了1980年后,朋友们听港台歌曲,实已不需要偷悄悄地把门插好、拉上窗帘了。
好友任志宏家有间小平房,一些夜里,弄些粉红色灯光,叫他们青年歌舞团几个女孩子,都开始跳贴面了。
我呢,这时候也有一点标新立异,梳旋儿头,打红梅发蜡,穿从上海捎回来的喇叭裤。
但一开始我却不大能接受得了邓丽君。总觉得她嗓子不明丽,不透亮。那后来我才认为她好,中间有个认识过程。
听走私歌带,自然邓丽君是大家共同追求的目标。朋友们还各有自己倾心的歌星。
青年歌舞团两位歌唱演员朋友马克、任志宏,喜欢刘文正、王梦麟,王梦麟的《母亲,我爱您》,他俩都能唱出很深的感情来:
北风吹,雪花飘满地
寒夜孤灯下,只有我母亲
原在体工队打乒乓球后来到了铁路上的几个朋友,有李国喜、罗永康、老九、老六,还有打篮球的好兄弟二狗,他随后分在钟楼街文化用品商店,感觉腿就有那栏柜高,他们多喜欢张帝、张小英、凤飞飞和欧阳菲菲。
李国喜、二狗都跑过广州倒袁大头。去的最大目的,即为弄到日产录音机和港台歌星的走私盒带。
我则喜欢奚秀兰,感觉她唱的《花好月圆》非常好。
那时可不知她有“小调天后”的美誉,主要还是被她的声音所征服。她普通话咬字不行,第一句“浮云散,明月照人来”,我好些年里都听成“乌云散”;不过这多少也和我们与民国时期的流行音乐文化的割裂分不开,耳朵不习惯类似有古诗词成分的东西在里面。
就《花好月圆》这首歌,后来为唐晋的小说《西厢》写评论,那前前后后,也就是从周璇和曲作者严华开始唱起,包括我们严正的批评之声,天上有日本人的飞机轰炸,霓虹光管照射的上海滩歌舞升平,大体弄了个清楚。
实际那一样是硬套在早先中国流行音乐头上的说词。所谓解放区、国统区(沦陷区)两条文艺路线的斗争,更多是我们进行宣传、教育人民的思想产物。
巴金的《家》《春》《秋》,茅盾的《子夜》,老舍的《四世同堂》,曹禺的《雷雨》,沈丛文的《边城》,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闻一多的《红烛》,韦翰章、黄自的《旗正飘飘》,安娥、任光的《渔光曲》,刘半农、赵元任的《教我如何不想他》、张寒晖的《松花江上》,端木蕻良、贺绿汀的《嘉陵江上》,许幸之、聂耳的《铁蹄下的歌女》,孙瑜、聂耳的《大路歌》,孙师毅、聂耳的《开路先锋》,当然还有田汉、聂耳的《义勇军进行曲》,都出自哪里?
说到底,边区文艺只是中国文艺全景中一支蓬勃向上的力量而已。用以来实施文化霸权,其本身就是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一文艺口号的诛杀。《白毛女》,《延安颂》,《东方红》,《夫妻识字》,《小二黑结婚》,还有后来那八个样板戏,只能是中国文化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
而就奚秀兰,这么多年的感动,还正在她对爱的吟咏,有一种人间的祝福味道。
她后来还唱了很多大陆上的优秀民歌和优秀创作歌曲:《珊瑚颂》《谁不说俺家乡好》《我的祖国》《绣荷包》《兰花花》《小河淌水》《人说山西好风光》《洪湖水,浪打浪》《妹妹找哥泪花流》《雁南飞》《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九九艳阳天》《送别》《草原之夜》《在那遥远的地方》《康定情歌》《五哥放羊》《蝴蝶泉边》,这些听上去,很有一番“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之义。
奚秀兰笃信基督教,致力灌录诗歌分享她的信仰,并热心服务社群,也是原因。
关于她我曾设计过一段对话。假托提问者,是一个正要参加青歌赛的女歌手。讨厌而在自己那种假模假式的好为人师。但对话的内质,也还是你真正的认识。
问:你认为奚秀兰有什么特殊地方?
答:奚秀兰的歌传达的是爱。声音里洋溢着民族传统的美德和文化教养,同时还蕴含有一种劝善的道德力量。
耶稣说,没有什么比爱更高尚的。
索尔仁尼琴说,我们不能没有爱,在任何情况下,我们也不能没有爱。
尽管这与我们生活的本质反差太大。
我当年有个流浪朋友,因抢劫被判刑,有一天,忽然听见有地方放奚秀兰的《五月的风》,感动得不能自已。这也是他在外面时最爱听的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