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春节前，同学托我买一些黄牛肉。
我们这边黄牛肉比较便宜。
县城45元/斤，农村自己杀的牛是37元/斤。我帮着买了600块钱的，一个大组合，有牛腿肉，有牛腩肉，还给弄了两块战斧。他是自己吃的，不是送礼的。
我去临邑，顺路经过他那里。
一起吃了个饭。
他是我们同学里混的比较好的，被仰望系列。
之前，我也很怕他。
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跟人家对话。
真正密集交往还是因为疫情。起初是我找他打听当地疫情政策，再确定去不去骑，过后没事我们就聊几句，我总是跟他吐槽政策变态，到处一刀切，结果反过来了，我成了他的树洞。
他也非常无奈。
说老百姓都骂他们不是东西。
其实，他们也委屈。
各个政策相互矛盾，国家一个政策，省里一个政策，地方上又是一个政策。例如国家要求保通保畅，省里则是一把手责任制，谁疫情防控失误处理谁，地方上只能一刀切，封省道封国道。
虽然我们俩交往的不多，但是交集非常多，共同朋友也多，之前误会也多，我以为他瞧不上我，他以为我清高孤傲，从而谁也没有主动迈出这一步。真坐在一起，喝个小酒，还是感觉非常好的，彼此都感叹，原来你跟想象的不一样。
别忘记了，我们有共同的底色，同学。
不是一个班的而已。
聊到了一个刚上热门的校友，被雷丁老板实名举报了。
我问同学怎么看？
他说，出不了大事，因为雷丁老板举报的内容，属于公开的秘密，各地都是这么操作的，要求企业虚报产值。相反，校友拒绝雷丁老板的要求是对的，雷丁本身濒临破产，资不抵债，想强制捆绑地方财政，要求财政给企业做贷款担保。过去的确有过这样的先例，现在国家明文禁止。
我问，会不会被查？
他说，现在应该不会，未来不好说。这个事说小呢，很小，说大呢，很大，因为会使全国人民怀疑山东GDP的真实性。当官你可以无功，但是不能有过，这个过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只要是从你这边爆发的，就需要你来承担。
我说，运气问题。
他说，有些岗位，最终就是个命，他这个还有一点比较好，刚调任过去。
我们又聊到了茶壶哥。
我说，我前天去骑邹平，想起了他，上次他还请我吃饭了，如今，他还在上学。
他说，快毕业了。
我说，他应该也是被企业老板咬了吧？
他说，是的，老板给他送了两三千万，结果他调任到省里了，对企业没用了，老板要求还钱，他钱都买了茶壶，还不了，被实名举报了。
我说，你日常工作中，要避免跟这些情绪不稳定的老板交往。
他说，这个，与情绪是否稳定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与企业的财务状况有关。一个情绪再稳定的老板，一旦企业要破产，他就会变成怨妇，抱怨同行，抱怨市场，抱怨父母官，最终就会歇斯底里。很多事情都没曝出来而已，每个县城都有打滚的企业家，到省里到北京……
过去，一般都内部消化了。
如今，他们懂得了互联网效应。
我问，为什么打滚呢？
他说，要么，要求 *** 给解决财务危机。雷丁的这个财务危机完全是自己作的，春风得意时，不管不顾花3.45亿买了幅画。要么，要求 *** 兑付当年的承诺。承诺是时代产物。过去房价低，山东这边不鼓励地产商之间竞争， *** 会直接分配蛋糕，这块地给你，那块地给他。若有人争呢？则会出面，你别着急，到时候车站前面那块地给你……。结果，房价突然起来了，地方上从预防房价上涨突然转型为指望土地拍卖创收，那就不可能再兑付承诺。
我说，还有一些干部岗位。
他说，看来你对这些很有了解。
我说，我骑友里好几个，年纪轻轻当了副科，但正科名额太少，领导就找这些年轻的谈话，意思是你还年轻，让老家伙先转，他们退休后轮着你。结果，老家伙们都不退了，这些年轻的副科就是上不去了。
他说，与人均寿命增长有关。过去45岁就必须退居二线，现在45岁还是小伙子，谁会退？都想干到60岁，所以70后80后都被牺牲掉了。90后反而好，因为现在提倡年轻干部，90后已经是副科主力军了。
我想了想我们沂水的一些人与事。
觉得，同学分析的很有道理。
有企业家想了个办法，到县长办公室磕头，录了视频发网上去了，问题接着就解决了，你别管是不是演的。后果是引发了舆情，你看，这地方能去投资吗？招商引资来的企业，最终被逼的给县长磕头……
很多问题，都是双向委屈。
只是，谁磕头，谁喊冤，谁占主动权。
注意，以上不是废话，后面有用！
言归正传，说德城区。
德城区我比较熟悉，北上自驾时，偶尔会到这吃饭，这边读者密度也非常高。记得有年陪赵德发老师在济南签售，德州有位护士姐姐送了我两只扒鸡，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了我，弄的我好尴尬。
那时，我太年轻。
我到德城区这天，德州发布了疫情预警。
我没联系当地的读者。
联系了我一个老铁。他在这边做粮食贩子，借了我2万块钱，每个月给我700块钱的利息，风雨无阻。
他故意借的。
因为我说的那句话，怎么证明我们关系好？
我们有商业来往。
每个月给我钱时，至少能说几句话……
德州、聊城、菏泽都是粮食主产区，尤其产玉米，各区县都有淀粉与蛋白酶加工企业。
我这个老铁，他的角色类似银行。司机送货到加工厂，加工厂有15天的账期，但是呢，一般司机都不想等，于是我老铁就当了中间商，你用我的名给工厂送货，我现金结算给你，我吃比银行利息稍高一点的差价。
基本，稳赚不赔。
那些赔的是怎么回事？
要么，手太长了，想自己去搞收购，搞运输。
要么，玩了期货，例如直接包了一个粮仓，结果价格跌了20%。
疫情期间，粮食运输没有中断。
这个是绝对的民生。
我去找他，他正在工厂那边。我过去看了看，很有意思，几乎每个车都要抽检，每个车都要扣钱。水分、杂质，这些还属于小问题。
最大的问题，霉变。
粮食霉变会产生致癌物，黄曲霉素。
霉变率高，直接不要。
不要怎么办？
去小厂卖。
能扣到什么程度？
一车玉米8万块钱，因为霉变扣1万，你不卖就拉走。
我旁观了一上午。
我说，那这个质检员油水很大。
老铁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粮食，不是烟草，质检员都是第三方的，跟工厂签了质检协议的，出了问题他们要兜着。
我问，粮食一天一个价吗？
他说，是的，而且是一个厂一个价。工厂都有个科室专门研究价格的，根据车辆排队情况进行定价，排的多降价，排的少了涨价，有时头车与尾车价格能差1分钱。当然，定价没有我说的这么简单，还要参考期货行情，周围工厂报价。
我说，你这个生意是真正的躺赚。
他说，现在真不行了，很多司机来了以后，货不卖给你了，因为有人出价更高，现在都抢货。另外呢，工厂这几年没乱投资，手里有钱了，他们就自己包库，自己运输，等于把我们这一块利润又吃掉了。
我问，东北玉米是不是最好？
他说，东北玉米是霉变率最高的。
我说，他们不晒，在地里干了以后收割。我去自驾时见过，元旦了，他们才收玉米，地里全是雪。
他说，对的，真正的好玉米是商丘、濮阳、菏泽、聊城、德州的。
我说，工厂自己包粮食库，会不会被掉包？
他说，那都是国家粮库，不可能的。
使我联想起了巨野粮食系统的同学，他跟我说，一个粮食贩子一个麦季能赚一套房，但是外人很难介入这个市场，因为价格浮动也很大，一不小心就赌输了。我这个老铁属于胆小系列，只赚差价。
他之所以还能生存，是因为老客户非常多，地方上的粮食贩子定向卖给他。他有多胆小呢？跟我说，让他自己去拉，他都不去，就是怕霉变率。
有个东西我一直很好奇。
高速上每次路过德城区，总能看到一个闪闪发光的大家伙，仿佛是个体育场。那是个啥玩意？
他说，锅盖。
我说，认真的。
他说，皇明太阳能搞的太阳谷，一个智障式的乌托邦。
我说，德城区这个地理位置，真是四通八达。
他说，你看看地图，四通八达的不是德城而是陵城区。
他很忙，因为当时的疫情政策是绿通，粮运车必须由接货单位派人到高速口接，并且签订责任书。我之所以联系他，也是想让他帮我解决进城问题。
老铁给我推荐了四个点，市 *** 大楼，双一科技，通裕重工，皇明太阳能。
双一科技与通裕重工我都熟悉，上市公司，不过通裕重工总部在禹城。
双一是做特种材料的，包括汽车用的碳纤维，前些年主要发力风力用的翅膀、发电机罩，这两年进军了游艇业，卖全球。
当地人对双一是很熟悉的，因为双一路。
通裕重工是我国最大的球墨铸铁管管模及MW级风力发电机主轴生产企业。
这么看的话？
双一与通裕直接就能搞出风力发电。
市 *** 大楼没啥好看的，只是很大，疫情期间也没人。老铁为什么推荐我来看市 *** 呢？他说大楼的造型像个黄字。
说，过去的市委书记姓黄。
这个？
有些牵强。
当时，德城区是半封城，大部分小区封了，路上很少有闲人。我从市 *** 骑到了大剧院门口，看一老头坐在这里发呆，骑自行车来的。
我过去很严肃的问：谁让你出来的？
他很胆怯的拿起马扎就要走，说，我出来透透气。
我跟他开玩笑，聊了几句。
这就是当时的政策下的人们惯性反应。我骑出去不远，又遇到了一个人，他躲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练萨克斯。我发了个朋友圈：这个我不怎么敢训了，看块头比我还大。
倘若，我过去很严肃的质问，谁让你出来的？
他肯定第一时间道歉，逃跑。
再往前骑，就到了皇明总部。太阳能业务我是比较熟悉的，因为我在农村生活了五年，农村普遍使用太阳能。皇明太阳能是独一档的存在，在乡镇都没有销售，县城才有卖的。
我们乡镇当时就两大品牌，四季沐歌、太阳雨。
我家一个品牌装了一个。
这玩意，也是一阵风，最大的问题是冬天不能用。后来也出过冬天能用的版本，可是，水管冻住了，依然不能用。
我城里的家也装有太阳能，要高科技多了，双循环。不过也早坏了，连修都没修，换成了电热水器。
皇明，最初，一家独大。
后来，家电下乡，没干过太阳雨与四季沐歌。
皇明的老板就叫黄鸣。
他就是太阳能领域的牟其中，给人的感觉很有家国情怀，其实就是个大忽悠。太阳能没干过后起之秀，他并不在意，因为他要改变全世界，全人类，太阳谷就是他的乌托邦。太阳谷是一个有云计算、物联网等概念的新兴立体城市，底部是CBD，有学校、企业、商区，上面是住宅区，住户们只需下楼就能上班，出门则乘坐太阳能车。
不止这些，皇明给自己定的历史使命很大：海水淡化、地源热泵、风电等一系列工程。
有过高光时刻。2010年，第四届世界 *** 大会在德州开幕，来自美英德日等国的2000多位宾客，齐聚德州一个叫太阳谷的地方，这座耗资13亿元的开发区专为大会而建，“美国有硅谷，中国有太阳谷”的标语牌赫然矗立，承载着德州以太阳能改变人类未来的“伟大梦想”。黄鸣在会上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敢说，太阳谷带给世界的影响，连奥运会和世博会都比不上。”
从此起，德州彻底被皇明给绑架了。
皇明做太阳能最高峰期，一年利润不过一个亿，德州市 *** 每年给返税八千多万。太阳谷会场当时也是 *** 建的，也这么送给了皇明。
光伏发电产业突然崛起了，下属劝黄鸣，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黄鸣则对此不以为然。他在公开场合三番五次地强调， *** 补贴未必利好行业，并坚持不涉足补贴的市场。
结果，部下纷纷辞职了。
太阳谷太虚幻，光伏发电没赶上，太阳能业务又被蚕食了，那只剩唯一的出路了，上市。
结果，连续三次被否，理由相同：“非经营性资产过大”和业绩持续下滑，不适合上市。
彻底倒下了。
倒下之后，黄鸣整个人就魔怔了。
研究一些更虚幻的玩意，例如怎么利用太阳能做出一只德州扒鸡。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上市上不了，又被资本方绑架了。高盛和鼎晖曾经投资皇明1亿美金，如今你兑付不了上市，人家肯定要你回购。
此时的皇明乱了阵脚，又是研究光伏发电，又是研究太阳能，又是搞地产，但是，企业下坡的时候，没人再愿意帮一把了。
于是，皇明公开炮轰德州市 *** ：“为了配合八部委和山东省的 *** 大会，皇明用光了最后一分钱，从账上10亿变成负债20亿，当年 *** 承诺要以 *** 周边土地作为补偿，8年过去，现任书记却不认账，不但拒不补办遗留手续，还要强拍皇明拆迁整理的土地。”
角色变了，当初是他要求 *** 配合他来推广全人类之光的项目，现在反过来了。
疫情下的皇明，产值为0，破产是必然。太阳谷旁边的太阳能博物馆墙上，依然有他的鸿鹄伟志。
中国在伟大产业上不能领先吗？
我们如何保住子孙后代的蓝天白云？
如果没有石油煤炭了，人类今后该怎么生活？
没有马斯克的那个本事，倒得了马斯克的幻想症，所以，我说黄鸣更像牟其中，空想家。
如今，黄鸣回归生活了，种种菜，踢踢球。只是网友不怎么和谐，动不动在微博下面问：黄总，公司什么时候上市？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