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伴关心的问题:哭丧片段,哭丧都说什么,本文通过数据整理汇集了哭丧片段,哭丧都说什么相关信息,下面一起看看。

哭丧片段,哭丧都说什么

一个星期前她还来看望过王大奶奶,王大奶奶已不能吃了,吃一口吐一口,后来一口水都咽不下去,王大奶奶的女儿用毛巾一角沾水润湿她母亲翘皮的嘴唇。她拉着王大奶奶枯瘦如柴杆的手,说了许多安慰的话,现在王大奶奶已烤成人干,瘦得只剩下一把,像风干的 *** 瓤。她俯在冰棺上,温存地抚摸着玻璃盖,隔空抚摸着王大奶奶的脸,手指轻轻颤抖。她垂下眼皮,直直地注视着王大奶奶。从此,她又少了一个伙伴,少了一个和她说知心话的人,一股闪亮的东西在她的眼眶里流动。她恍恍惚惚觉得冰棺里躺着的不是王大奶奶,好像是他,又好像是他们的儿子,有时又变成她自己。她以拇指和食指伸进兜里,小心地抽出那块淡蓝方格手帕,抖开,捏在手里,一 *** 坐在她身的后凳子上。苦命的人啊——你丢下我走了!她一声带哭腔的道白撕心裂肺,放声扶棺恸哭。泪水顺着脸颊静静流下来,在鼻子两旁积聚滑落。

在她到之前,两个唱道情的刚来过。一男一女,男的叫刘四,不是本村人,葫芦湾做过红白喜事的都认得他,和他一起来的那女的不熟悉。刘四竖抱道筒,道筒下端绷着薄薄的羊皮,叫渔鼓,上端敞口,里面插一根折弯的两道长长的竹片(简板)。那女的腰上挂一只便携式黑匣子。他们看起来像是夫妻。刘四一身藏青西装,灰蒙蒙的,白衬衫领口松开,没系领带,衬衫领口黢黑。那女的光滑柔顺的披发垂肩,牛仔裤,显出身段的黑色轻薄的羊毛衫外罩一件雪青色风衣。皮肤黑了点,确实黑了点,但黑得不难看,黑得油气,像陶器上的釉。刘四唱道情,缺人帮腔,就叫上一个女的。他们一直保持联系——他和那黑女子。谁家有红白喜事,他就开着电瓶车驮上她出双入对来到谁家表演。

刘四怀抱道筒,一边击打渔鼓一边演唱,和那女的一起往王大奶奶的堂屋走去。悲痛,他们提醒自己,一定要悲痛。他们尽量表现出自以为很悲痛的样子。听到传来渔鼓声响,耳朵尖的人说唱道情的来了,那些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看戏一样,从厂棚里、厨房里、树荫下挤进堂屋,把堂屋挤得满满当当。王大奶奶的女儿站起来,拉开凳子,给唱道情的腾出地方。刘四和那女的径直来到冰棺旁边,低头弯腰朝冰棺里张望一眼。刘四一只手嘭、嘭、嘭地击打渔鼓,另一只手嗒、嗒、嗒地夹击简板,唱起逢丧必唱的《十送亡灵》。刘四主唱,女的陪唱。他们悲痛欲绝,他们嚎啕大哭,他们如丧考妣。《十送亡灵》唱完,腰上挂黑匣子的那女的打开她腰上的黑匣子,放了一遍千篇一律的哀乐。王大奶奶的大儿子准备了喜钱、香烟捏在手里。女的终于关了黑匣子,他们意犹未尽,又一齐大声喊了一阵“好”。王大奶奶的大儿子把钱和烟递过去,刘四不用手接——这是他们这行的规矩,刘四伸出手里的竹片,优雅地轻轻一夹,取走他们的钱和烟,嗵的一声,直接投进幽深的道筒。

刘四把竹片 *** 道筒,和那女的一前一后跨出门槛。这时,她换上衣服头顶毛巾刚从家里赶到,他们与她打了照面,擦身而过。他们开始觉得这位老太太是这家的亲戚,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老太太既没有吊纸,也没有戴孝,又觉得不太像亲戚,那一定是请来哭丧的。他们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觉得那老太太哭腔不一般,像是专业哭丧的。刘四转身欲走,身旁女的扯扯他的衣角,下巴冲屋里一指,朝那个哭丧的老太太努了努嘴。这时刘四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是他们同行发来的微信。他对那女的说,走,另一个村有人家做斋,让我们赶过去。女的不看他,女的两手斜 *** 风衣口袋看着屋里,说等一会儿,吃过饭下午去。

那老太太在哭。在不停地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哭死者的苦,哭死者的好。她很悲痛,悲痛的泪水随着她大声嚎哭哗哗流淌。手帕一挤一摊水,大摊大摊的水。哭,女人永远是主角。女人苦。女人的泪多。女人的泪苦。女人是水做的。王大奶奶的女儿、儿媳们也在哭,她们哭是因为老太太哭了。会哭、不会哭的跟着老太太一起哭。不哭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一哭眼睛用力一挤,跟挤牙膏一样挤出几滴泪水。老太太像领唱一样成了领哭。她们却成了陪哭。老太太哭得最伤心,哭得最响亮。老太太成了王大奶奶的至亲。她的音域宽,音调高,哭喊声穿过门窗,滑过树梢,掠过草尖,飘荡在村庄上空,仿佛整个村子都能听到她的哭喊声。她只剩下悲伤,只剩下泪水。她们的哭喊声早已淹没了和尚那蚊子一样嘤嘤哼唱的念经声,随着烟雾飘出屋外,飘进厂棚,吹手溶入屋里的哭喊声摇头晃脑地吹奏起来。吹手的腮帮鼓得像皮球,红里发亮,像喝了酒,尽管他们没有喝酒。唢呐、小号、中号、萨克斯、电子琴、架子鼓劲爆的哀乐,从高悬的两只黑色音箱里奔涌而出,让人无处躲藏。

听到厂棚里的哀乐响起,那老太太大着嗓门哭声更为响亮。高兴可以伪装,只有悲哀才是最真实的。

老太太永远处在幽灵般挥之不去的重重悲伤和孤独之中。哭丧成了她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哭丧对她来说是一项忧伤而重要的仪式。只有哭丧时,她要说的话滔滔不绝,要流的泪汩汩不息。她积蓄了很多话,很多想说的话,内心的话,伤心的话,跟着哀乐一起爆发出来。她哭丧令人难过,看她哭丧同样令人难过。她身旁的那些眼睛红红的满面湿痕的亲戚,在擦眼泪,擤鼻涕,叭地甩到铺有地板砖的地上。

刘四和那女的一直注视老太太,注视老太太在哭。他们觉得这老太太和他们平时见到哭丧的不一样。悲调听起来耳熟,好像听过。他们侧耳仔细地听,想起来了。他们想起来了,这是淮调,纯正的淮调,是淮剧大悲调。把淮剧大悲调用来哭丧,之前他们没有听过。他们不知道老太太不是专业哭丧的,但不妨碍老太太比专业哭丧的哭得更专业。

这时,王大奶奶的女儿、儿媳不哭了,手里捏着几张抽纸在擤鼻子。只剩下那老太太在哭,她们左右搂住她的肩头,扶着她的胳膊,劝她不哭。老太太把脸埋在手帕里,收住泪水,擦着肿胀的眼皮,抽抽搭搭地坐在冰棺旁的一张条凳上,坐直身体。穿戴一身孝服显得笨拙的王大奶奶的大儿子,向那老太太走过来,走近老太太,伸手摸了摸他的裤袋,然后探进去,掏出一样东西。是打开的红壳子南京牌香烟。

当那老太太的目光向门外的刘四和那女的看过来时,他们别过脸,避免与老太太的目光相遇。刘四把道筒里的香烟揣进自己口袋,把喜钱放在身旁女的手里。

刘四压低嗓音问女的:你看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女的说,她看着他。

我是说你有没有看到主家给那老太太这个?他伸出拇指和食指做了捻钱的动作。

你没有看到吗?

我没注意。

好像就给了她一根香烟。

一根香烟?

他们感到不可思议,他们脸上带着迷惑的神情。那老太太刚进门时,他们瞥了她一眼。老太太满脸愁苦,双眼露出忧伤的神色。是他们见过的最愁苦最忧伤的老太太。

他们对老太太很好奇。他们急切地想了解这个哭丧的老太太。无法阻挡的好奇心让他们欲罢不能。他们想到了他。

在乡村做一个吹手收入颇丰,日子过得滋润,吃香的,喝辣的,吃干的,拿实的。吹手陈步高是其中一位,他今年六十多了。他组织了一套乐器班子。他吹了几十年唢呐,嘴上还没有长毛就跟他的父亲陈唢呐学艺。陈唢呐走后,人们有红白喜事还请陈唢呐——陈步高也被称为陈唢呐。他们父子都是优秀的吹手,多才多艺。不但嘴巴会吹,鼻孔也会吹,不但会吹唢呐、小号,二胡拉得也出色。红白喜事结束,主家把工钱用红纸包了塞给他,由他分配给吹手和乐队其他人。刘四和陈唢呐都属民间艺人,经常碰面。吹手和唱道情的有一个区别,吹手一般都是主家上门约请,主家说出红白喜事的具体日子,谈好工钱,届时吹手如约而至。唱道情的则不一样,他们看到谁家做红白喜事就主动登门,给多少喜钱随主家。他们的信息主要靠吹手及他们的同行相互提供。他们是民间艺人,也是农民,唱道情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种消遣和娱乐。

刘四和那女的迈开步子走进厂棚。刘四老远就看到他那熟悉的身影,刘四大喊一声陈大师。陈唢呐在摆弄他的唢呐,他抬头一看,是刘四。陈唢呐面前的桌子上倒扣三把唢呐:一把大的,一把中等的,一把小的。刘四拱着手几乎一路小跑来到陈唢呐跟前,把右手贴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陈唢呐不慌不忙站起来,向刘四行了拱手礼,然后握住刘四伸过来的手。刘四曲着食指抠了抠陈唢呐的掌心,他们会意地笑了笑。陈唢呐长得像一把唢呐,圆圆的脸,像唢呐的铜碗子,上粗下细的体形,似唢呐圆锥形的木管。刘四从西装口袋里往外掏,掏出一包红壳子南京香烟,赶紧揣起,又从另一只口袋里摸出一包鲜红光亮的硬壳中华牌香烟,推开烟盒盖子,小心地弹出一根,把过滤嘴一端指向陈唢呐,像捧贵重的金条一样双手捧送给他。刘四扔给乐队其他师傅一人一根烟,他们伸出双手一捧,准确接住。最后刘四自己叼上一根,周身上下摸打火机,打着火,用另一只手护住,低头弯腰伸到陈唢呐面前,陈唢呐用没拿烟的手拢着倾身去接送过来的火。

陈唢呐在塑料方凳上坐下,深深吸了一口烟。他拍拍他身边的塑料凳子,示意刘四和那女的坐。

那老太太呀——陈唢呐说。他面朝堂屋,鼻孔里悠悠喷出两道烟雾。她家就是我们葫芦湾村的。她没有男人,她没有子女,她一个人。她的男人和儿子早走了。

刘四和那女的专注地看着陈唢呐。

那年春天他们父子俩在一次下海捕捞鳗鱼苗时遇到了怪潮,人和船都没有找到,一直没有找到。陈唢呐说。香烟吊在他的嘴上,半闭眼睛。他抬起手背擦擦被烟雾熏出来的眼泪。这对他们家是毁灭性的,对他们一家三口来说都很悲惨。他们家本来过得很好,除了种田,他们一家没有遭遇打击和意外变故。

她开始哭丧是她的男人、儿子走了之后,村里有人死了,她都去哭。她不用人请。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那个男人苍老嘶哑的声音从像从一个幽暗深处冒出来。

他们转过头,抬眼找去,是个红眼睛白头发紫脸膛的人坐在他们后面一排桌子末端。香烟在他嘴上细细冒着灰白的烟。

陈唢呐认得他。他是村里一个扶塚的,专门为死人穿衣、收殓、安葬。他八十多了。他是村里剩下的唯一一个扶塚的。村里人都叫他蔡三爹爹。刘四拿一根烟走过去恭恭敬敬送给他,他伸出粗硬冰凉的大手接过,把它直接夹在耳朵上。

她的男人、儿子当初都是我们收殓安葬的,蔡三爹爹说。我清楚地记得,她家里停放两口棺材。他不看他们。他眯缝着眼,默默抽着烟,看着烟圈从自己嘴里吐出来,脸色阴沉得像墓砖。停了一会儿,他说,我还记得那两口棺材里是她男人和儿子的衣服投成的人形。

父子俩。

两具空棺材。

招魂葬。

可怜的女人。

他们没有再问下去,他们不需要再问什么了。他们默默地听紫脸扶塚讲述。蔡三爹爹用烟头点燃另一根烟接着抽。他沉默了一会儿,抖掉烟灰,似乎想起了什么。

大脚奶奶她,她有一个叔伯侄子……蔡三爹爹说。

他们看着蔡三爹爹,等他说下去,可他没有。

我忘了告诉你们,陈唢呐说。她叫大脚奶奶,我们都叫她大脚奶奶。

刘四和那黑女子点点头。

他们默念了一遍:大脚奶奶。

他们开始知道这个哭丧的老太太叫大脚奶奶。

我记得,陈唢呐说。我一直记得当初我和我那死鬼老子一起去她家的,就我和我的死鬼老子两把唢呐,那时不像现在,那时没有乐队。他挺了挺腰。她哭丧就在本村,她不用主家请,她不吃人家饭,更不拿人家钱。她不会那样,她不会的。他们知道,他们过去知道,现在也知道。

那场海难对大脚奶奶来说,相当于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不仅被砍断了树枝,而且连根刨起。她忌讳谈论她的家人,当谈论她的男人和儿子时,她的眼睛就会看着别处。如果她的脸变了色,他们把话赶紧收住或转移话题。因此,人们谈到她,谈到家人的这个话题,总很小心。

看,大脚奶奶出来了。陈唢呐抬起下巴朝堂屋门口一指。

《短篇小说末完待续》

(刊发延安文学)

作者 江苏盐城张汉林

更多哭丧片段,哭丧都说什么相关信息请关注本站,本文仅仅做为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