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我们是在殡仪馆认识的。两个月前,我三十岁生日,也就是在那天,我花光了我所有的钱。
我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拥有了自己的二十万。我在想着该怎么利用这笔钱得到我想要的爱。那个时候,小白出现了,一个二十三岁的漂亮女孩,她告诉我,我想要的爱是她对我的关怀,以及我与她身贴着身的温暖。一个月后,我认定了这个答案。我的的确确在她汗珠蒸发的雾气中,看到了爱。像是太阳烘干后的云朵,置身其中,便有无边无尽的幸福充盈全身。我吃着她煮的饭,穿着她编制的毛衣,享受着她带给我的一切,就这样被包裹着过了一年。直到有一天,我开始莫名持续地发抖,不管裹上多厚的毛衣燃起多少个火堆都不顶用,后来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接了满满一碗血,用温度计测了后发现,只有30摄氏度。我逃跑了,带着余下的十五万,一个人逃跑了。来到了炙热阳光下的南方,我开始加热自己的血,挥洒自己的爱。那里的花草,因我的到来,开始旺盛生长,那里的天海,也因我的到来,更加清透明朗。有一天,我入海畅游,竟发现海底深处躺着一个女子,我把她拖上岸来,并用自己炙热的体温唤醒了她。她告诉我,她叫小蓝,二十三岁时发现了这片海,这是她见过的最蓝的海,于是在那一天她便义无反顾地深入其中,陷入海水的包围。我看着她倔强的目光,鲜血开始沸腾,全身在鼓起的热泡不停顶撞着血管,我拿出了自己剩下的十五万,并想她承诺,我能带她找到更蓝的海。之后的一年时间,我们花掉了十万,走遍了所有的海岸线,甚至曾见过宝石般,染缸般蓝的大海,可她还是说没有比她曾沉入的那片海更蓝。二十七岁那天,我只身逃到了北方,她回到了她的海。北方的严寒,开始给我曾沸腾过的血降温,三年后,我的血又回到了30摄氏度,也就是在我三十岁生日那天,我花光了我剩下的五万块钱。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五年时间加二十万,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到想要的爱,我只觉得烦闷,并打算尽快死去。两个月前,我去了殡仪馆,想提前走一遍流程,看看燃烧我的火能有多旺。
可我到了才发现,火化室里一排排的小炉子,被正方形的铁板做的门关得死死的,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我只能站在火炉五米外,感受身体正反两面的温差,以此来推断炉子里是在燃烧。我站了好一会,不断接收暖暖的热量,想着这算是替炉子里的朋友留下点什么吧。突然,我感受到身体两侧的温度达到了均等,都变得暖了起来,一回头,就撞见了一个女孩,她带着笑容站在我的身后,后来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小莹,是二十三岁。
“抱歉,吓到你了。” “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站了很久,看什么呢?”
“哦,我…”
“该不会是在观赏吧。”她微笑着打断我。
我对她的微笑以及她的说都感到奇怪。
“你呢,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哦,我朋友死了,你刚刚看的最久的那个炉子就是。他在里面。”
“朋友?”
小莹稍微严肃了点,“别觉得我奇怪啊,我啊,只是看的很开。” 接着她又微仰着头望向别处,像是在背诵,“我觉得一个人死着比活着只是少了感受其他事物的能力,但却增加了被感受的强度啊。”
还没等我理解她的话,她又带起了微笑说:“我肯定会永远记住我的朋友的,关于他 *** …燃烧的每一个瞬间。”
“所以你来这里其实也是为了朋友?”她又开始发问。
“不是。”
“那亲人?”
“不是。”
“自己?”
我犹豫了一下,“算是吧。”
她笑了起来,“你该不会得了癌症了吧,哈哈。”
“绝对不是。”我也笑了。
“那只能是自杀了?”她开始盯住我的眼睛。
我当然没什么好怕的,也盯着她的眼睛,甚至血液也开始升温,“是的。”
“那需要帮忙吗?”
我被逗乐了,片刻后,竟开始希望她真能帮我忙,脑子开始飞快地想她到底能帮什么,又一秒钟后,“帮我赚钱吧!”
“我现在身无分文,自杀得需要工具,可能安眠药,或者煤气灶?”
“这需要的钱很少,赚一天就行。”她在旁边合计。
“哦对,死了我必须得火化,火化完还需要被木盒装起来,需要有个坟,有个碑,有棵树…”
“需要多久?”
“什么多久?”
“需要赚多久的钱。”
“得两个月吧。”
两个月后的此时此刻,小莹正躲在我的不远处,一动不动,一定还带着微笑看着我。
我们接了一份烤地瓜的工作,在那几天前,老刘出摊的时候,脑袋被冰雹砸伤了,没钱治也没法工作。幸好碰到了我们,我们和老刘达成约定,一个烤地瓜赚一块钱,五五分账,我负责烤,小莹负责叫卖,一天能卖两百多个。在雪花飘落的大多数时间里,我们在忙着燃起火星,锅盖掀起的时候,火星和雪花会融合,一起变暗变灰,与此同时,我们会把喷香的烤红薯递给交了钱的人。
我说我很喜欢燃烧的火星,可小莹却总说火星太冲撞,她更喜欢下坠的雪花,足够宁静冰冷,而且常常会滔滔不绝地跟我讲“小雪花飘落的故事”。
一个月后,老刘出院了,并给我们推荐了医院扫雪的工作。为了保证医院与外界的联系,道路必须始终通畅,所以扫雪是很有必要的。这份工作很累,但小莹很喜欢,她觉得这能让我体会到冰冷的雪的美,我逐渐明白她真的很喜欢雪。
在医院扫雪的道路上过了十五天,看着来往的急救车穿梭无数遍,我突然在某一刻察觉到自己是真的可笑,为了结束生命而工作,可身旁尽是些想挽回生命的人。我开始思考我曾经的钱和爱真的值得我的生命吗?我望向正躺在雪地里休息的小莹,看她呼出腾腾的热气,通红的脸在空气中更加圆润,散落一地的扫把,第一次,我开始体会真实,后来又想了几天我才明白,原来爱只源于真实。
十天前,天还没亮我就溜了,但这一次不是逃跑,我去了一家首饰店,并花三千块钱买了一串雕刻成小雪花的项链。一大早,我就把项链送给了小莹。
“这可是你用来自杀的钱啊。”
“没关系,我想让你开心。”
“可是我帮你工作了快两个月。”
“你不喜欢?”
“我可以喜欢,但你还有生命要完结。”
“可以?……可以再往后拖一拖嘛,关于自杀的事情。”
“我有办法!”
“…什么?”
“冻死吧!在夜晚里任何一处空地上,这样不需要任何费用。”
“…”
“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会把你变成火花的。”
“…”
“我亲自为你造坟刻碑,再移植一棵树。”
“这样一定很值得欣赏吧。”
“什么?”
“静悄悄,慢悠悠,生命的流逝,伴随着雪花的飘落。”
“算是吧。”
今天晚上八点,我去小卖部买了一把刀,一个碗,一个温度计,并把结余的钱揣在了兜里。
十分钟后,我来到了一片空地,麻利地盘腿坐在地上,把碗,刀,和温度计放在身前,接着脱下外套,棉衣,毛衣和秋衣。我拿起刀放在手腕上,手移动到离碗五厘米以内的地方。非常迅速,手腕上的血管被割破,瞬间鲜血四溅,满脸满碗都是,可根本不用我拿起温度计,一切都凝固了,不过我还是可以断定,我的血液是37摄氏度,是和她一样的温度。
三天后,一个老人散步的时候,发现了两具相隔二十三米的尸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