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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平安喜乐。

阿吉,他这样唤我着我的小名,换作平时,我定是快步上前迎他,但今日我只是别过头,任由他一遍遍地呼喊无果。

他丧气地走了。

我偷摸着打开窗,门前那棵树的枝丫 *** 着,却因新下的雪覆在上面堆积成絮状,好似长出了新叶。顽皮的孩子攀爬向上,只为找到些尚还蓬松的雪,拿它们堆成好看的形状。

隔壁的山头不时发出“咔嚓”的声音,似是躁动的精灵不堪忍受寂寞的苦,挣扎着将自己的声音遗留在山谷中,它们反弹、扩散、回响、等待。

近处银装素裹,远处重峦叠嶂,尽是美好的冬日。

他却要去参军了。

高高在上的王想要更多的领地和人民,平凡的百姓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他这样跟我说,我却崩溃地推开他跑了。

王不会明白,卑微的百姓只是想要苟且过日。

他没能等到我的回答。

那便是年少的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吃嘛,你就吃一个嘛。”邻居的孩子给我拿来了苹果,将它递到我的嘴边。

我却郑重的将苹果放在抽屉里:“不,我要等他回来一起吃。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尽管在街坊邻居的眼中,那些参军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离开的第三年,家里安排我嫁了人,他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后来我得知,他的青梅年少夭折,也是个失去挚爱的苦命人。我们互不相爱,日子却也还过得去。

他离开的第四年,我请求先生教我写字。他带着我来到了学堂,并给了我笔和纸。那之后我不再苦于记忆,每日发生的事便清晰可见。我不知道我记载这些是否是为了他,许是我平日里颇感无聊;许是我依然期待着他某日能够归来。那时他只要翻阅这些日记,就算作陪着我度了一生。

“你离开的第五年,妹妹出嫁了。那个男孩当年因为年纪尚小,幸运地留在了村里,却也因此不必承受相思之苦。妹妹披着美丽的红盖头上了轿子,被抬着交付给她一生最爱的男人。这一天我们也曾无数次憧憬过。我在想,要是当年的你没有离开,我出嫁那天是不是也是如此万众瞩目,艳羡众人呢?”

“你离开的第六年,家里的小黄狗去世了。当年你去山上采药时,它不依不饶地跟着你跑下山来,你见它外表可爱就送给了我。我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瘦弱的样子,也记得它长大后凶猛的样子,守在院子里生人勿进,村里人都夸它健壮威风。可是再一转眼,它就垂垂老矣。我们将它埋在了院子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它的地方,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它的地方。你说,这算不算作有始有终呢?”

“你离开的第十年,这年冬天下雪了。说来奇怪,这是你离开之后第一次下雪。孩子们依然会爬向枝头寻找蓬松的雪,躁动的精灵依然会倔强地发出声音,可是你什么时候才会再一次冒着大雪来找我呢?我把雪当做成了你,思念和悔恨都掩盖在了大雪之中。一转眼就是十年了,十年真短啊,茫茫中人生好像也是这般短促。”

“你离开的第二十年。转眼间又过去了十年,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渐渐发现,这只是一个平凡的村子,生活着万千普通人中的一群。属实村里人的本就该是平淡的日子,像村口那条小溪般波澜不惊。我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日升、日落、想你。”

“你离开的第四十年。转眼间我就老了,今日握起笔时,手竟止不住的颤抖。写日记对如今的我来说已是困难事,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篇日记了。但是我还是没有放弃,我会一直守在屋外,望着那条回村的路。”

抽屉里的苹果焉了,腐烂成了一个果核。早些年我把果核种在院子里,今已亭亭如盖矣。

光阴交叠,时载变迁。这一等,就过了六十年。

他们也许是对的,可是我依然守在这里,守在高大的苹果树下,望着村口的那条路,长久以来似乎也就它从未改变——它一直在劝谏离人归乡。

“我似乎,听到你的声音了。”岁月刮花了我的眼睛,睁开眼也是一片迷雾,但是我敢肯定,那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你。那条名叫“记忆”的长河里散落着许多石头,我将你的声音刻录上去,无论被流水冲刷多久都不会消散。

“你是在呼唤着我的名字吧,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依然相信我等着你,相信我们此生能在一起。”这一刻我的眼泪就快要止不住的流淌,思念即将夺眶而出。

但如今你的声音带着混浊,已不似当年那般纯粹。

我明白,你我都不再纯粹。

哪怕我在转身过去偷偷用袖口擦眼泪,哪怕我用活动筋骨来掩饰抽泣,我也没有朝你靠过去,向你述说这些年的故事。我只是站了起来活动活动,然后抬起椅子进了屋子。

我不记得你了吗?我当然记得,我记得五岁那年我跟在你身后叫你阿哥,你激动地跑到山谷里只为找到一朵三色花;我记得十岁那年我生病,你深夜独自到后山里为我采药;我记得二十岁那年我喝醉了,倒在你怀里咬着你的耳朵嚷嚷着要你娶我……

却又不是这般。

“我想,我心中的男孩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吧,他年少参军征战四方,久战沙场声名远扬,尔后推翻暴政称王称霸。得天下人仰慕却再无归期。”

此去经年,只叹,我们都不再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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