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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爸爸妈妈这首歌曲,亲爱的爸爸妈妈这首歌怎么唱

衣 向 东

吉瑞祥的女儿十五岁了,长成了一朵花,那模样很容易让人想到婀娜多姿亭亭玉立之类的词语。吉瑞祥跟女儿并肩走在路上,认识的人见了就会说,哟,老吉,生了这么个漂亮女儿,真是福气呀!吉瑞祥也就笑着说,那是,有女儿就是福气。说完,腰板挺得很直,一脸的幸福感。吉瑞祥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幸福,别说女儿长得好看,就连那些长成歪瓜裂枣的女孩子,她们的爸爸也是当成了明珠捧在手里。

妻子陈红跟吉瑞祥的感觉却不一样,她听到别人夸女儿,心里所有的委屈和烦恼就翻涌上来,就会说,好?有什么好的,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你打不得骂不得,跟她说话还要掂量半天,声音粗了不行,尖了不行,高了不行,酸了还不行,简直比跟后娘说话还难!

陈红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类似她这种苦恼的母亲也不在少数。这些母亲聚在一起声讨各自女儿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激动,一个比一个苦大仇深,说到伤心处,竟然声泪俱下。

哟,要说我女儿呀,那张嘴就像是景德镇的瓷窑,词儿多着哩,我说她一句,她回敬我三句。

你们不知道哎,我女儿长得比我都高,跟一个男孩有了那事,怀孕了,我气得推她一把,她站得比木桩还稳当,可她推我一把,推了我个大屁墩。

我都懒得说我那小祖宗,说起来心里就憋气,前些日子我骂了她几句,赌气离家出走了,你们猜猜她跑哪儿了?跟火车站一些要饭的孩子混在一起了!

…………

最后,母亲们叹着粗气,总结出一句话,说,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

吉瑞祥的女儿叫吉歌,一米六五的个头,只比陈红矮两公分,而且发育得很好,胸脯和臀部开始丰满了。比较其她女孩子,吉歌算是懂事的,对父母很少发脾气,说话办事挺稳重的。偶尔跟陈红顶几句嘴,也是不温不火,慢悠悠的口气。陈红最生气的就是吉歌这种不温不火的劲儿,你磨破了嘴皮子批评她半天,她却没反应。认识她的人都说她聪慧,可她每次考试都没个准星,发挥好了能考前几名,发挥不好就成了差等生。考好了,没见她高兴,考坏了,也没见她伤心,大有宠辱不惊的风度。可皇帝不急太监急,明年六月就要中考了,要是考不上重点高中,以后就很难考上像样的大学。中考对每一个家庭来说,似乎就是一场 *** 。陈红不想在这场豪赌中败下阵来。

陈红就想激励女儿的上进心。她常常把邻居的同学搬出来,说,你看看人家林成荫,原来跟你学习差不多,可现在哪次考试,人家不是前几名?

吉歌就说,別老在我面前提她,她好你认她当女儿。

听听,什么话呀!陈红就生气地说,人家能追上去,你咋不能?这么没骨气!

吉歌说,这不是骨气的事,人跟人没法比,你咋不跟撒切尔夫人比?

吉歌的话不多,却堵人嗓子,而且不按规矩出牌,总是冷不丁地斜刺过来。你要说她不讲理吧,她的话句句都是颠簸不破的真理。不是吗?人跟人就是没法攀比。

陈红气得只能跺脚,只能摔一些不怕摔的东西。

陈红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敢跟吉歌拉开阵势对决。有时话语说重了,吉歌就进了自己屋子关上门,让陈红只听到哭声见不到面,一整天不吃不喝。到了这时候,陈红脑子里想的全是一些反面新闻,某某女孩子因为父母打骂离家出走,某某女孩子因为跟父母赌气跳楼自杀……陈红的心很快忐忑不安了,吉歌毕竟是成长期的女孩子,冲动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陈红就败下阵来,想尽办法把吉歌从屋子请出来。

吉歌跟陈红赌气的时候还有一招,就是躲在屋里写日记,写了一篇又一篇,能把陈红写得心惊肉跳,写得浑身冒冷汗。陈红做梦都想知道日记写了些什么,可吉歌的日记放在抽屉里,为了对付陈红的两只眼,特意加了两把锁。总不能把抽屉撬了吧?真撬了的话麻烦更大了,报纸上就刊登了一条新闻,一名女学生因为母亲偷看了她的日记,把她母亲告上了法院。青春期的女孩子,日记就是她们心灵的窗户,那些离家出走跳楼自杀的女孩子,事后检查她们的日记,发现很多行为,预先都写在日记里了。

在陈红看来,那些日记就像一枚枚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陈红只能委屈自己,把火气憋在心里,对吉歌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和温柔。你不忍耐又能咋样?生孩子就是为了操心的。

后来,陈红想批评吉歌的时候,就反复琢磨几天,找到切入话题的最佳方式。有一个双休日,吉歌要跟几个同学去天津旧货市场玩,按照陈红的想法,女孩子不能到处疯跑,本身学习就不优秀,还不利用双休日看看书?可这些话陈红说不出嘴。女儿几天前早就跟同学们商量好了,而且作了充分的准备,即使不让她去,她在家里也没有心情读书,说不定还会寻些理由跟你顶嘴。

陈红就答应了。但吉歌跟同学们刚走,陈红就开始酝酿如何批评吉歌了。

礼拜天晚上吉歌回来了,陈红发现女儿的情绪很好,一个劲儿唠叨这两天玩的开心事。陈红耐心听着,还故意跟她一起开心地笑,故意装出很羡慕的样子。

听完了,陈红才顺其自然地说,你喜欢玩,以后有你玩的,考取了大学,节假日都可以玩,要是能到国外上学,玩的地方更多了。

吉歌最初没听出陈红话里的意思,仍旧兴奋地说,要到国外读书,我就去奥地利和加拿大,气候好生活质量也好。

陈红说,去哪儿都行,可要是现在不抓紧时间学习,以后找不到好工作,别说去国外玩了,就是国内的好地方也去不成,所以你自己要管住自己……

吉歌终于听出陈红此番话的用意了,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妈妈,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吉歌显得很累的样子,离开陈红身边回了自己屋子。陈红觉得自己有几句话还没说完,而且很有必要跟她说说,于是就跟着她进了屋子。

陈红说,吉歌你别心烦,不是妈唠叨,现在不用功读书,将来怎么生活?

吉歌懒洋洋地靠在床上,说,将来怎么生活,不用你操心,行了吧?

陈红怔怔地看着吉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真想大声告诉她,从今天起决不再管她了,随便她学成什么样子。但陈红不能说。吉歌可以说气话,当母亲的就说不得。现在她说将来不用你管,可到时候她找不到工作吃不上饭,你能不管吗?你要是真不管,以后她又会埋怨,说你当初对她不负责任。小孩子不懂事,做母亲的也不懂事?

这样想着,陈红委屈的泪水就流出来。这也是陈红最后的武器了,每逢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她就只好流一些泪水,给自己找到一条退路。

临近寒假的时候,学校摸底考试,吉歌的考试成绩还是老样子,没进步。陈红要批评吉歌,却被吉瑞祥暗暗阻止了。吉瑞祥让陈红别管这事,吉歌学习的事情就交给他了,等到寒假的时候,他准备跟女儿彻底摊牌。

  吉瑞祥说,我不是回来了吗?过去你说我不管女儿,从今儿起我管给你看看。

  陈红说,好好好,我巴不得你来管。

吉瑞祥在北京某部当了24年兵,前几天刚刚脱军装离开了兵营,而且办理的是自主择业。也就是说,吉瑞祥到地方连工作都不要了。按说他是副团职干部,转业到北京市属单位就是国家公务员,每月不算各种奖金,也是5000多工资。而自主择业的待遇就差多了,地方每月只给不到2000块钱的退役金。选择自主择业的干部,大都有一技之长,到地方能被高薪聘用或是自己经商。吉瑞祥在部队一直是军事干部,除去嗓子洪亮,没什么特长。

对于吉瑞祥的选择,他的许多战友很吃惊,说,老吉你也要经商了?有目标了吗?

  吉瑞祥笑笑,说,我回家当保姆。

吉瑞祥说的是实话,他确实准备回家当保姆。过去在部队,他一直是抓部队管理的,双休日很少回家,就连春节都在部队值班,已经有七八个大年三十没在家里过了,根本顾不上过问吉歌的学习。陈红在一家外企上班,也忙,三天两头出差,只好把吉瑞祥的老娘接过来照顾吉歌。老人年岁大了,能做什么?也就是给吉歌做个伴儿。为这事,陈红跟他吵了几次,把女儿学习不好的原因,都归结在他身上。陈红说,你看看哪家的孩子到了中考,不是全家老少齐上阵,一切为中考让路?吉歌从上学一年级到现在,你接送了她几次?咱们要是有时间接送孩子,就不用让她住校了。

陈红说的是实话,吉瑞祥也就是女儿上小学的时候接送了几次。升了初中,因为离家太远,就让她住校了。女儿住校,看起来省去来回跑的两三个小时,但弊远远大于利,跟同学们聚在一起,很容易感染一些不良习惯,当父母的很难了解她的思想变化了。吉歌贪玩,把学习看得无所谓,就是住校后受了其他同学的感染。

吉瑞祥已经当了五年的副团,今年初又没调上正团。陈红知道后就把一肚子火气发泄到他身上,说你整天不管家,干到最后也没干出名堂来,误了自己还误了女儿。吉瑞祥一咬牙说,那好,今年底我办自主择业,专门在家照顾吉歌,不把她送上重点中学,我从中央电视塔上跳下去!

吉瑞祥把今年寒假,作为跟女儿吉歌共同的起跑线。他说,寒假以前的事情,就权当没有发生,一切从零开始。他说,我要告诉吉歌,上中学一定还要留在现在的学校。

  吉歌现在上初中的学校,就是全市重点中学,能留下来读高中,其实是每个在校初中生的愿望。

  究竟怎么跟吉歌摊牌,吉瑞祥却不告诉陈红。

然而,吉瑞祥不追究吉歌这次的考试成绩,却有人追究,而且追上门来了。这天晚上新闻联播之后,吉瑞祥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刚要去开,陈红就拦住了他,说问清是谁再开,又是推销产品的吧?

  吉瑞祥隔了门缝问,谁呀?

  门外恶声恶气地说,我!

  陈红瞅着门镜说,你是谁?

门外说,我是我,是吉歌家吧?开门!

  陈红从门镜看到了一个男人,敞穿着一件棉衣,像个外地民工。陈红忙给吉瑞祥打手势,示意千万不能开门。可这时候,外面的敲门声更重了。

  陈红说,什么事情你说吧?

门外说,你女儿的事,开了门再说!

  吉瑞祥一听是女儿的事,就把陈红推到一边说,你靠边去,我打开门,怕什么?有我在家里啥事都别怕。

门开了,吉瑞祥闪到一边,眼睛盯紧了男人的两只手,做好了反击的准备。门外的男人走进来,满嘴的酒气,眼睛里有红红的血丝。

  三个人面面相视,一时寂静。

  男人说,你们就是吉歌的父母?

  陈红一看这男人满脸怒气,又喝了酒,就有些反感,不想让他坐到客厅里说话,于是就站在那里说,你有什么事情?说吧。

男人说,我来告诉你们,管好你家吉歌,不要让她再勾引我儿子!

  陈红愣了愣,不高兴地说,什么?我家吉歌勾引你儿子?

男人说,我儿子原来学习很好,每次考试都在班级前三名,被你女儿勾引后,就像掉了魂儿,学习一天不如一天,这次考试才考了第17名……

  吉瑞祥听明白了,这男人的儿子大概是吉歌的同学。这么说,吉歌在学校早恋了?吉瑞祥心里一沉,扭头看陈红。这时候的陈红好像傻了一样,两眼瞪得大大的,却空洞无物,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人就是女人,遇到一点儿意外的事就抗不住了。

吉瑞祥稳定了自己的情绪,问清了男生的名字,忙给一嘴酒气的男人道了歉,表示一定会管教女儿的。陈红听了吉瑞祥的话,脑子突然反应过来,觉得这男人有点儿太霸道了。就算吉歌跟他儿子恋爱了,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吉歌身上,凭什么说是吉歌勾引了他儿子?说不定是他儿子勾引了吉歌呢!

陈红就挖了吉瑞祥一眼,说吉歌不在家,你怎么就能断定是咱女儿勾引别人了?这种事情,两方面都有责任,你就喜欢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男人听了立即瞪圆了眼睛,说他儿子老实,过去从来没有这方面的事。男人说,我去学校问过我儿子和他们班主任了,就是你女儿缠住了我儿子!男人顿了顿,瞅着陈红漂亮的脸蛋,有些恶意地说,你们还不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货色?天生一个小狐狸精!

  这话说的没边了,有侮辱性质。

  陈红被激怒了,用手指着男人说,你的嘴干净一点儿,谁是狐狸精呀?你儿子也不会是个好东西,学习不好赖到我们头上了!

男人说,我儿子学习不好?你去学校打听打听,我儿子哪次考试不是前三名?你女儿可没有一次考过我儿子的,哼,跟你一样就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儿……

  不等男人说完,陈红就大声喊叫,你给我滚出去,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男人把敞开的棉衣刷地脱下来,说,要报警呀?太麻烦了,走,咱们一起到公安局去!

吉瑞祥 *** 地把陈红拽到后面,笑着说,这位大哥你别生气,男人别跟女人一般见识,对不对?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对不对?我刚才就给你道歉了,对不对?你就放心走吧,等吉歌回家我一定管教她,以后她决不会再跟你儿子有来往了,对不对?

  吉瑞祥好说赖说,总算把男人推出了家门。关上门后回头看,陈红已经拉开了要跟他决斗的架势。陈红说,对不对个屁,哪里对呀?

对不对是吉瑞祥的口头语,他在部队整天跟兵打交道,随时随地都要给兵们做思想工作,而给兵们做思想工作需要启发,需要润物细无声,日子久了就养成了这么句口头语。

吉瑞祥粗粗地叹了一口气,对陈红说,你呀你,不明白我的意思,跟一个酒鬼理论是非,磨破了嘴皮子也理论不出个头绪,对不对?

陈红确实没理解吉瑞祥的意思,他之所以点头哈腰态度诚恳,是想快点把这个一嘴酒气的男人送出家门,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儿,吉歌回家后再详细询问。这男人今晚喝了酒来敲门,很明显是要找事的,就怕你不跟他吵架呢,跟他闹腾起来,不等于跟牛顶角吗?

吉瑞祥把道理一摆,陈红就不吭气了。事情总是这样,从她跟她结婚以后,每次她跟他理论,到最后都要被他说服了,不知道他肚子里哪来这么多道理。

  陈红就绕开酒鬼的话题,去说女儿的事。老吉你看着办吧,再不好好管教吉歌,就毁了她一辈子,你还整天美滋滋的,等着沾你宝贝女儿的福气呢!陈红说完,抬头看了吉瑞祥的反应。

吉瑞祥坐在沙发上,不但没有生气,还一脸微笑,那不温不火的劲儿跟吉歌太相似了。陈红的火气就上来了,说你是不是觉得女儿早恋挺光荣的?看你煮不熟的脸!都说女儿像爹,真是太像了,你们爷儿俩成心要气死我。

  吉瑞祥不说话,仍旧微笑着。

陈红就气得抓起沙发上的靠垫,砸到他身上。吉瑞祥接住一个靠垫,又接住一个,嘴里说,扔啊,那儿还有一个。陈红平时也就是摔一些不怕碎的东西,但这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抓起茶几上的茶壶,摔在地上。

听到爆炸声,吉歌的奶奶从里屋走出来,去收拾地板上的茶叶水和碎瓷片。儿子儿媳在外面的争吵她都听见了,可她出来后一句话都不说。老太太很聪明,与自己无关的事从来不插嘴。她出来就是收拾地板的。

不过她出来得有些早了。她应该在陈红离开客厅的时候再来收拾卫生。陈红正在气头上,看到了老太太,就把对吉瑞祥的恨,转移到老太太身上,似乎吉瑞祥不温不火的劲儿,都是老太太遗传的过错了。

陈红离开客厅的时候,就气乎乎地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老太太抬眼看看陈红的后背,又瞅一眼儿子,那意思是说,我没招惹谁,怎么把我牵扯进去了?吉瑞祥忙说,妈你别生气,她说的不是你,吉歌又不是你生的,对不对?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轻轻叹一口气,说,我耳朵聋,啥也听不到。

陈红早就想好了,这次不跟女儿绕弯子,要直奔主题,让吉歌把事情说清楚。

吉瑞祥却不想让陈红掺和这事,他有自己的处理方式。按照他的想法,管孩子要有章法,不管则罢,要管就管个惊天动地,不疼不痒的就会弄成了夹生饭。他虽然没怎么管过孩子,可他从当班长开始,已经管了二十多年兵了,什么性格的兵都见过,没有管不好的。要想把对方管得心服口服,就必须有真凭实据,而且有些问题需要量的积累,最后摆出来的时候,把对方也能吓一跳。

陈红没想这么多,也不听吉瑞祥的劝告,铁了心要把自己这口气发泄出去。

到了星期五的傍晚,吉瑞祥就坐在客厅等女儿,眼睛不时地瞟客厅的门。他想等吉歌回来后,抢在陈红前面跟吉歌谈话,最好在吉歌的屋子内,以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跟她单独谈。吉瑞祥没想到,就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吉歌开门回来了。

吉歌刚进家门,陈红就单刀直入地说,吉歌,我问你个事,你是不是跟一个男生谈恋爱了?

吉歌怔了一下,问陈红听谁说的,陈红说你别管听谁说的,你回答我的话就行了。吉歌 *** 地把书包摔在地上,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回答!

吉歌转身要回自己房间,却被陈红拽住了。陈红说你给我站住别动,你敢走开一步,我就砸断你的腿!陈红顺手抄起了客厅的一把小椅子,拉出拼命的架势。吉歌这次也真的发脾气了,猛地甩开了陈红的手,说你想砸就砸,砸烂了我的头都行。吉歌把身子一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陈红也真的把椅子举过了头顶,作出了要砸下去的姿态。

母女俩双目对视,僵持着。

吉瑞祥从厕所慌张跑出来,伸手抓住陈红手里的小椅子。陈红呀你冷静点儿,这事你就听我的,看我怎么处理。其实吉瑞祥没过来拽椅子的时候,陈红已经把自己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手里的那把椅子。吉瑞祥给她解了围,她反倒来了精神,拼命挣扎着要把椅子砸到吉歌身上,吉瑞祥只好催促吉歌,说吉歌你听话你先回屋子等我。

吉歌走回屋子的时候, *** 地看了陈红一眼。这让陈红很不舒服。

陈红就跟吉瑞祥闹腾起来了,又踢又打的,说吉歌就是被吉瑞祥宠坏了。陈红跟吉瑞祥闹腾,目的是敲山震虎,闹腾给吉歌看的。可吉瑞祥根本就不跟她闹腾,任她怎么撕打就是站着不动,嘴里还说,你使劲儿打,就把我当成女儿打,出完气就没事了,对不对?

陈红撕打吉瑞祥就没意思了,她打他的时候,他起码要遮挡一下,这样她打起来才有精神。

她干脆跟自己过不去,折磨自己了。她撕开了自己的上衣,大声哭叫,样子像疯了似地。再后来,她就打开了窗户要跳楼,吉瑞祥虽然死死抱住了她的腰,但似乎有些抵抗不住了,于是赶紧大声喊吉歌帮忙。吉瑞祥没想到吉歌从屋里走出来,不但没有去帮他,反而也打开了一扇窗户要跳楼。

吉歌看着陈红说,妈你不要闹了,你就是闹给我看的,你不是恨我吗?我跳楼行了吧?

吉歌抓住窗户就要跳,吉瑞祥和陈红愣了一下,一起扑过去抓住了吉歌。吉瑞祥说,吉歌你要干啥?你就是跳楼也要把事情给我说明白了!吉歌就趴在地板上呜呜地哭了。陈红已经被吓出了一身汗水,刚才的威风早就没了,一 *** 坐在了沙发上,呆呆出神。

吉瑞祥丢下陈红不管,拉着吉歌进了屋子问话。吉歌说自己跟那个男生不是谈恋爱,她就是可怜男生,想给他一些帮助,才经常跟他在一起。这个男生叫李全,上幼儿园的时候,母亲因为父亲的坏脾气,一个人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音信。父亲带着李全生活,心情一直很郁闷,日子也过得艰涩。父亲的脾气太坏,晴天里响霹雳,说翻脸就翻脸,李全经常不知道为什么就挨了打骂。父亲不给李全一点儿玩的时间,让他整天把脑袋钻进书里,考试不好就是一顿暴打,还要饿一顿饭。李全从小就变成了一个性格忧郁的孩子,很少跟同学们说话。日子久了,同学们也就把李全看成个就怪人,没有人愿意接触他。今年秋天,学校组织去香山看红叶,李全不小心从一个山坡滚下去,半天没爬起来。当时走在李全后面的只有吉歌,她就忙跑过去拽起了李全,发现他的小腿流血了。她拿出自己的纸巾给她擦了血,说没事吧李全?李全红着脸说没事。嘴上说没事,可站起来走了两步就咧嘴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脚脖子看。他的脚脖子扭伤了。吉歌扶着李全走路,总要寻找一些话说,她就问到了他的家庭。最初是吉歌问一句,李全回答一句,但后来吉歌问到了他的母亲,李全就突然哭了,哭得很伤心。吉歌有些窘迫,就不得不停下来,等待李全平静心情。

那个下午,吉歌坐在一片红叶下,听李全讲了他的故事。两个人重新站起来走路的时候,吉歌说,李全你以后有不开心的事情就跟我说,好吗?

李全看着吉歌,点点头。

吉歌似乎想让李全高兴起来,就顺手摘了一片红叶,送给李全,说,给你,快乐起来!

李全哆嗦着手,接过了红叶,嗓子眼里咕噜一句,说,我快乐。

从这以后,吉歌开始注意李全了,主动找一些话跟他说,有时候同学们故意跟李全开玩笑,吉歌还站出来给他解围。

吉歌对吉瑞祥说,我觉得他真可怜,同学们拿他开玩笑,他却一声不吭。

吉瑞祥点头,表示很能理解女儿的做法,说,继续、继续说。

吉歌说,没了,就这些。

吉瑞祥看着吉歌说,我要去找李全的父亲谈谈,李全成绩下降了,跟你没有关系,你做得没错,同学之间就要相互关心,你除去关心他,别的出格事情啥也没有,对不对?

吉歌抬头瞟了一眼吉瑞祥,说,我没有出格,可李全有点儿误会我了。

李全大概因为缺少别人的关心,感受到了吉歌对他的温情后,那颗正在成长的少男之心,就 *** 澎湃起来,再也不能安静了。他把吉歌送给他的那枚红叶夹在书内,每天都要看几遍。上课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落在吉歌的背影上,呆呆地看着。晚上躺在被窝里,眼前全是吉歌的音容笑貌,久久不能入睡。他开始写日记了,写吉歌对他的温柔和关爱,把吉歌每一个笑容都写进了日记里。

这个一向孤独的少年心中,爱情的种子觉醒了。

李全的父亲就是发现了这本日记,才去学校逼问李全。这次李全不等父亲粗暴,就很坦白地承认自己跟吉歌恋爱了。日记里写得很清楚,无法抵赖,况且他也不想抵赖。在李全看来,能爱上吉歌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父亲在宿舍里当着很多同学的面,把李全摁在地上暴打一顿,让李全交出日记中描述的那枚红叶,他要看看这枚红叶到底有多大的魔力。但李全把那枚红叶看得比生命还重,死也不肯交出来。

李全对父亲说,头可断血可流,红叶永远在心中。

这个李全,还真有些可爱,弄得他父亲张大嘴巴对不上词儿了。

被爱情弄荤了头脑的少年,就是这样傻里傻气的。

李全的父亲没办法,只好拧了李全的耳朵,去找他的班主任徐莉,要求学校开除了吉歌。班主任徐莉是前年刚分来的大学生,前不久失恋了,因此对爱情就有些憎恨,很不负责任地说,你找我有什么用?要找你找我们校长去,找吉歌的父母去!

徐莉等于给李全的父亲指了一条路,要不他还想不到去找吉歌的父母呢。

吉瑞祥相信女儿没有骗他,说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去跟这个男生把话说明白,让他別单相思了,然后离他远点儿,好不好?

吉歌没想到父亲一句批评她的话都没说,反倒有些内疚了,她点了点头,说,老爸,你批评我几句吧。

吉瑞祥笑了,说,我批评你干啥?别说你没早恋,就是早恋了,只要趁早刹车就好。嗨,我上初中的时候,也爱上了一个女生,两个月掉了十斤肉,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吉歌惊讶地瞪大眼睛,等待吉瑞祥说下去。

吉瑞祥一挥手说,爸爸早恋的故事,以后再给你讲,现在咱们出去安慰一下你妈妈,好不好?

陈红对吉瑞祥处理女儿的事情很不满意,可究竟该怎么处理,她又没有好办法,于是就赌气不搭理吉瑞祥和吉歌了。

过了一周,学校通知在周六上午开家长会,要求必须有一位家长到场。吉歌回家看到陈红那张满是阴云的脸,就把学校的通知条递给了吉瑞祥,一句话没说地观察他的反应。

众所周知,学校的家长会越来越成为我们社会中重要的会议了,有些当领导的家长,宁可放弃了党委会,也要参加学校的家长会。这时候,在单位上班的家长们跟领导请假,都是理直气壮,而领导们也不敢怠慢,批假后还要问一句,怎么走?让咱们单位的车送去吧。

平时的家长会,学生都不参加,但这个周六学校要求学生也参加。过去的家长会都是陈红去,吉瑞祥接过了通知条,随即交给了陈红,意思还想让她去。陈红瞅了两眼,却说单位周六有事情,她要去单位。

吉瑞祥说,周六单位有啥事?有事你请个假,我还不熟悉吉歌的学习情况。

我不去。丢脸。陈红一急说出了实话。

吉瑞祥摇摇头说,那好,你怕丢脸我不怕,有什么呀不就是对男生多了一些关心,对不对吉歌?

吉歌咬了咬嘴唇,没说话。吉歌对陈红说的话很有想法。我丢我的脸,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觉得丢脸,就别当我妈妈好了!

周六上午,吉瑞祥特意打扮了自己一番,穿上了结婚时买的那套西装。这套西装自从婚礼结束后,就被打入冷宫,十多年没动了。吉瑞祥对着大镜子前后照了照,问吉歌怎么样,好不好看。吉歌点点头,说还行吧,就是式样过时了。吉瑞祥一撇嘴说,就我这身材,披块麻袋片子都好看。

吉瑞祥就带着吉歌去学校了,挺胸昂头走得很气势,那样子不是去开家长会,倒像是去参加宴请。吉歌进了学校大院,脚步就放慢了,几次张嘴要跟吉瑞祥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班主任徐莉已经找吉歌谈话了,学校很多学生都知道她早恋的事情,经常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她意识到这次家长会,一定会涉及到此事,应该让爸爸有个思想准备。

吉歌最后就站住不走了,抿着嘴不说话。

吉瑞祥回头说,走啊,咋不走了?

吉歌鼓了鼓腮帮,说,爸,今天老师一定会说那事……

吉瑞祥眨了眨眼,明白了女儿说的那事,就说,爱咋说咋说,反正我相信你给我说的都是真话。

吉歌说,真话是真话,可老师不相信,她要是当着那么多同学和家长的面提那事,我怕你心慌。

吉瑞祥嗨了一声说,我的女儿,你还不了解你老爸,我什么大场面没经过?当年国庆35周年大阅兵,你老爸是排头兵,雄赳赳地走过天门广场,接受邓主席检阅,脚步没半点儿杂乱;国庆50周年大阅兵,你老爸负责一个参阅方队的训练,司令员去检查验收的时候,我一嗓子喊出去,威风八面,把司令员镇住了,稀里糊涂地举手给我敬礼。

吉瑞祥说着就开心地笑了。吉歌受了他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一起朝前走去。

进入校园后,一路上不断地跟学生家长擦肩而过,也不断地有学生指了吉歌给自己的父母看,窃窃私语。吉歌就装出没看见的样子,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家长会在二楼大会议室内召开,里面已经人声鼎沸,熟悉的家长们都围在一起,讨论关于孩子关于学校的话题。吉瑞祥和吉歌走进去,引起了一阵私语,私语后会议室内突然寂静下来,静得没有一丝响动,让人感到憋闷。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父女身上了。吉瑞祥当然知道什么原因,但他一脸沉稳,把一只胳膊搭在女儿肩上,寻找合适的座位。这时候,吉瑞祥正好看到邻居女孩子林成荫和她的父亲站在那里,于是就微笑着走过去,很随意地说,你早来了?

林成荫跟吉歌家住一栋楼,两人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在一所学校,到了初中还分在一个班了,因此两家父母平时见了面,都很热情地打招呼。林成荫的学习成绩原来跟吉歌差不多,到了初中后却有了很大的进步,在班级里已经是前几名了,用老师的话说,只要这样保持下去,留在本校读高中没问题。自从林成荫学习成绩上去后,她的父母见了吉歌和陈红,就有些冷淡了,有意疏远吉歌。陈红自然明白林成荫父母的想法,人家就是担心跟吉歌在一起,受到不好的影响。陈红曾经很不满地 *** 过吉歌,说你看人家都不跟你玩了,你就不能争口气,超过林成荫?吉歌出了早恋的事情,林成荫的父母已经明确告诉林成荫,要离吉歌远一点儿,别学坏了。

吉瑞祥因为很少参加学校活动,不知道其中的微妙变化,仍跟以前那样热情地过去打招呼,难免弄了个热脸去蹭冷 *** 。

林成荫的父亲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没多说一句话,就把身子转到一边,跟另外的家长说话去了。

吉瑞祥的反应还算快,随即对吉歌说,走,咱们往前边坐,去抢个好位置。

吉瑞祥拉了愣着的女儿一把,去前排的椅子上坐下了。

吉歌小声说,瞧他那德性,以后不要搭理他们!

吉瑞祥问,你最近跟林成荫闹别扭了?

吉歌说,谁跟她闹别扭,是她自己找别扭,学习成绩好了,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吉瑞祥明白了,点点头,心里想,别生气女儿,有一天我会让她主动找你说话的。

吉瑞祥和吉歌在前面坐下,身后的家长们就瞅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气愤地说,女儿早恋了,还挺光荣的,瞧他牛乎乎的劲儿。

按照家长们的想法,吉歌的学习不好,又早恋了,吉瑞祥走进学校,就应该低头弯腰顺墙根儿走路才对,凭什么趾高气扬的?孩子学习不好,你就是再大的官再多的钱,到了家长会上也要装狗熊。

自然,家长会上最风光的人,是学生们的老师了。这时候的老师,不管高矮肥瘦竖眉贼眼尖嘴猴腮的,在家长眼里都成了救世主。吉歌的班主任徐莉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全场起立,家长们都面带微笑一脸幸福地侧转身子注视着她款款走来的身姿。徐莉只是扫视了大家一眼,走到前面的桌子前说,大家好,都请坐。家长们这才慌慌地坐下,目光仍旧在徐莉脸上晃悠,希望她能够注意到他们。徐莉谁都不看,准确地说,她的目光游移不定。尽管她才工作两年,但对于这样的家长会已经很习惯了。

徐莉介绍了最近一次考试摸底情况,然后把每个学生的名次读了一遍,对于进步很大的学生提出了表扬。被表扬的学生很有礼貌地站起来,他们的家长竟然也跟着站起来对老师点头,实际上是展览给其他人看的。

表扬完了进步快的,就轮到批评退步大的学生了,吉歌不由自主地侧头看了一眼吉瑞祥。

徐莉开始读名字。跟读进步大的学生名单不同的是,她读一个就抬起头来,用目光寻找被读的学生和家长,直到她的目光锁定了目标,这才读下一个。被读到的学生家长,那个尴尬劲儿,恨不得钻进地缝缝里。出乎意料的是,徐莉没有读到吉歌的名字。大概徐莉觉得吉歌本来学习就不怎么好,不存在退步不退步的问题,如果把吉歌列入了退步大的名单中,算是抬举了吉歌。

自然,李全的名字在名单之列。

李全的父亲发现徐莉没有点吉歌的名字,他就站起来说,徐老师,我儿子是被女生勾引了,你应该批评一下早恋的问题。

下面的家长发出了吃吃的笑声,再次把目光集中到了吉瑞祥和吉歌身上。会场的秩序有点混乱了。

徐莉 *** 地挖了李全父亲一眼,说,我现在说的是退步学生,早恋的问题我会说的,用不着你提醒。现在你表个态,再过两周就是期末考试,李全前进多少名?

李全的父亲拧着李全的耳朵提起来,说,小王八崽子,你给我说,期末考试前进多少名?!

徐利说,你放手,我现在问的是你,不是他!

李全的父亲一挺胸,说,前进10名!

吉瑞祥忍不住笑了。又不是家长参加考试,问家长有什么用?这老师真够糊涂了。吉瑞祥坐在前排,他脸上的那种微妙的表情,就没有逃过徐莉的眼睛。

徐莉盯住了吉瑞祥,半天不动,脸色越来越难看。

会场一时寂静。

徐莉说,你是吉歌的父亲?

吉瑞祥站起来,微笑着说,是,我是吉歌的父亲。

徐莉说,你把孩子培养成了这个样子,还有脸面笑?

徐莉没有明确说早恋的问题,只说这个样子了,算是给吉歌留了面子。吉瑞祥忙点头说,我在部队,平时对吉歌关心不够,吉歌有错误,给老师找麻烦了,都是我的责任。

徐莉说,我看你笑眯眯的,好像挺自豪的?

吉瑞祥说,我心里焦急,可再焦急,你总不能让我哭吧?

徐莉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让你哭了?大家听听,有这么说话的吗?听说你在部队还是个副团职干部呢,就这个水平呀?孩子在学校早恋,你也笑得出来,不想一想怎么当好一个父亲!

吉歌的手不由地攥住了吉瑞祥的裤子。她有些愤怒了。吉瑞祥把手搭在了吉歌肩膀上摁了一下,暗示她别动。他停顿一下,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缓慢地说,徐老师,我想请你弄明白,我女儿是不是早恋,退一步说,她就是早恋了,也不可怕,属于青春期的正常反应,我上初中的时候,也喜欢上了一个女生……

家长们发出了哄笑声,打断了吉瑞祥的话,他不得不提高了声音说,大家先别笑,听我把话说完,我们在座的父母,包括徐老师你本人,很可能在中学都有过青春萌动的一段日子,可怎么样了?我们依旧成长起来,关键是我们如何去引导孩子们。我作为父亲,有责任当好一个父亲,徐老师呢?是不是也有责任当好一个老师?我承认,学生学习好坏,跟老师没多大关系,老师教了那么多学生,不可能关心得那么细致,主要责任在家长,可是,老师能不能多给学生一些尊重?

会场一下子静下来,就连徐莉都静静地看着吉瑞祥,一句话说不出来。

李全的父亲突然间从座位上站起来,替徐莉放炮了。他指着吉瑞祥说,你放狗屁!徐老师做得个够好了,你觉得徐老师不好,就从这儿滚出去,别在这学校读书了!

吉瑞祥说,我女儿不但要在这儿读初中,还要在这儿读高中,咱们走着瞧吧!

吉瑞祥之所以在徐莉和家长们面前说这种气话,其实是想给吉歌一些 *** ,让她没有退路。他说完这番话,拉着吉歌离开了家长会。

走到了院子里,吉歌站住了,说,对不起爸,让你受了窝囊气……

吉瑞祥拍了拍吉歌的头,说,走,宝贝女儿,咱们回家。哎,我这几句话还行吧?你老爸啥场面没见过,对不对?

吉歌又走上去挽住了老爸的胳膊,心里确实涌起了一股幸福感。她很少看到老爸这种状态,毕竟跟老爸在一起的机会太少了。

老爸在她眼里是陌生的。

回到家后,吉歌就坐在自己房间,等待吉瑞祥批评她了。但吉瑞祥回到家后,却打开电视看八一队跟广东队的篮球比赛了,而且看得热血沸腾,不时地喊叫。吉歌在屋子内就有些坐不住了,不知道老爸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她其实很希望老爸赶快批评她一顿,批完了这件事也就了结了。可吉瑞祥就是不批评她,让她心里老不踏实。

吉歌就从房间走出来,坐到客厅的沙发上,陪吉瑞祥看球。

陈红也坐在那里,却不是看球,而是等待吉瑞祥跟她透露家长会上的内容。陈红想,吉瑞祥回来后一定会主动跟她唠叨的,但等了半天,吉瑞祥就是看球,家长会的事情只字不提,因此她的脸色就不好看,瞅着吉瑞祥一个劲儿翻白眼。吉瑞祥根本不看陈红的白眼黑眼的,他专注地看球。陈红叹了一口气,又把目光瞟向了吉歌,希望能从吉歌脸色上看出些内容,可吉歌的表情也没变化,陈红就气愤地叹了一声,站起来离开了客厅。

这时候,篮球比赛还剩下不到一分钟,八一队落后8分。吉歌看到陈红站起来走了,就对吉瑞祥说,老爸,八一队输了。

吉瑞祥说,不会的,你看着吧,八一队是一支很有拼搏精神的球队,一定会战斗到最后一秒钟。

果然,八一队教练叫了暂停之后,在老将刘玉栋的带领下发起了反击。刘玉栋一人投中了两个三分球,还有一次抢断,最后以三分的优势战胜了广东队。平时不喜欢看球的吉歌,也激动地跳起来了。

吉瑞祥松了一口气,对吉歌说,看到了吧?其实胜负就在毫厘之间,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强者。八一队具有军人的战斗作风,把最后一颗子弹送给了敌人。

说完,吉瑞祥呵呵笑了。吉歌从老爸的话中,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

吉歌犹豫了一下,说,老爸,你这就算批评我了吧?

吉瑞祥一愣,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我现在不批评你,我要等到你放寒假了再说。

终于等到寒假了。

吉歌从学校回了家,把期末考试卷拿出来,交给吉瑞祥看。陈红看到吉歌拿出了考试成绩,急忙凑过去,问吉歌期末考试的名次。吉歌说在班级是第19名,全校排在56名左右。这个成绩比她过去进步了几名。

陈红要从吉瑞祥手里接过试卷看,吉瑞祥甩开了陈红的手,不但没给她,反而刷刷几下把考试卷都撕毁了。他一眼都没看。陈红傻在那里,就连吉歌都没弄明白吉瑞祥的意思。

吉瑞祥把一团碎纸丢进了垃圾桶里,说,吉歌,你的过去结束了,老爸说过,一切从寒假开始,从零开始,现在我要跟你谈话了,我们到你房间去。

吉瑞祥和陈红去了吉歌房间,随即把门关严实。吉瑞祥不想让自己的老母亲听到他们的谈话,这些谈话很可能让她老人家心里不安。这时候,吉瑞祥的脸色异常严肃,紧绷着的脸像熟透了的豆荚,就要爆裂开了。他看到陈红坐在吉歌的床边,就说陈红你坐过来,坐在椅子上。陈红看了他一眼,身子没动。他提高了声音再次说,让你坐过来你听到没有?!陈红不吱声,老老实实坐到了椅子上,一家人正好组成一个三角形。

吉瑞祥掏出了一个小本子看着,半天不说话,三个人都沉默了。吉歌和陈红的目光,都落在吉瑞祥手中的本子上。很显然,为了这次谈话,吉瑞祥作了充分的准备。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很慢很慢。吉瑞祥反复掀动本子,纸张的摩擦声听起来很刺耳。吉歌和陈红都有些承受不住了,都拿眼去瞟他,心里焦急地盼望他快些说话。

吉瑞祥终于说话了。他说吉歌,从现在开始,我们俩就捆绑在一起了。可能你不知道老爸为什么办了自主择业,工作都不要了,今天我告诉你,就是为了你的学习。我不但要让你考上重点中学,还要让你考上重点大学,这是重点中学的名单,你看一眼。说着,他从本内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吉歌。

吉歌看完了,抬眼看了看吉瑞祥,咬着嘴唇不说话。

吉瑞祥看出了吉歌的不自信,就问,是不是觉得目标太高了?

吉歌点点头。

陈红从吉歌手中接过那张纸看了几眼,说,目标是高了,可我们就是要朝最好的方向努力,即使考不上这些学校,也能考上不错的……

吉瑞祥摇头,打断陈红的话,说,不对不对,目标不高,不是努力的问题,而是一定要考上,吉歌有条件有能力留在现在的学校读高中。我告诉你吉歌,你要有心理准备,寒假后我对你的要求会很残酷,但只有残酷才能拼出一条血路,这就好像在战场上,你不拿下前面的碉堡,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以后在学习上,你没必要跟我讲理,我不跟你讲理,也没有理可讲。我已经跟你妈妈发了誓,你要是考不上重点中学,我就从中央电视塔上跳下去,你老爸说话算数的。不过后来我想过,从电视塔上跳下去动静太大,报纸上还要炒作一番,让我部队的战友们看到了,影响不好。我改变了办法,你们看。

吉瑞祥从兜内掏出一个小瓶子,晃了晃,里面装了两粒药片。他说,你们都看到了,这是两粒剧毒药片,如果我失败了,我就用它静静地结束我的生命。这不是玩笑,也不荒唐,自古以来成就大事业者,都要把自己置死地而后生。我研究过军史上许多成功的战例,也都有相似之处。这次我就用生命作赌注,跟我的女儿赌一次,赌输了,我认了,赌赢了,我再找工作上班去。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的生命掌握在宝贝女儿手里,当然也是掌握在我自己手里,我只有想办法让宝贝女儿考试成功,才能救自己。还是那句话,吉歌,咱俩从今天开始捆绑在一起了。

吉歌不相信老爸手里的药片是真的,说,你别弄几片假药吓唬我。

吉瑞祥把家里的鱼缸端进来,不声不响地碾碎了一粒药片,撒进了鱼缸内,只几秒的时间,鱼缸内的鱼全部死亡。

吉瑞祥看着吉歌说,吉歌你看清了?

吉歌看着死亡的鱼,脸色变得惨白。

陈红没想到吉瑞祥这样跟女儿谈话,太过分了。她忽地站起来,想夺下吉瑞祥手中的药瓶,吉瑞祥却极快地装进兜内,喝道,你给我坐下!

陈红不示弱,说,你要教育孩子,就好好说话,你这是干什么?

吉瑞祥说,我让吉歌知道,她没有退路。

陈红拽着吉瑞祥朝外推,说,算啦,我也不用你管教孩子了,你该干啥干啥去,你这样教育孩子,能把孩子逼到死路上!

吉瑞祥说,你现在说不用我管,已经晚了,箭在弦上了!

陈红说,孩子老大不小了,你这样吓唬她,出了事咋办?你跟她把道理讲明白了,孩子自然知道用功学习。

吉瑞祥说,陈红你错了,你过去给她讲的道理还少吗?她怎么没用功?这说明她还是没明白其中的道理,她还是小孩子,这些道理要等到她参加工作后才能明白,就像我一样,当了兵才知道读书了,书到用时方恨少,但那时候就晚了,对不对?我们现在不怕孩子不理解我们,也不需要她理解,我需要是她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这就是我们父母对孩子的责任。

陈红说,教育孩子不是训斥你手下的兵,别拿命令吓唬人,你先出去,这事以后再说。

陈红用力推着吉瑞祥,让他离开吉歌的房间,吉瑞祥就挣扎着不离开,他的动作大了一点,竟然把陈红推倒了。陈红坐在地上哭了。一直坐在一边呆傻的吉歌,这时候站起来,对吉瑞祥和陈红说,爸爸妈妈,你们两个别折腾了,我答应爸爸,考不上重点中学,我跟爸爸一样,服毒自杀!

吉歌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让陈红的心不由地紧缩起来。她停止了哭泣,惊恐地看着吉歌说,别听你爸爸胡说,他疯了!

吉瑞祥却满意地点点头,说,好吉歌,老爸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今晚咱俩详细制定学习计划。

当天晚上,吉瑞祥在吉歌房间内制定学习计划,灯光一直亮了个通宵。陈红心里忐忑不安,不断走到门外偷听里面的动静。到了后半夜,听到屋子里传出了两个人的笑声,陈红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吉瑞祥早就为吉歌制定好了学习计划,只不过是逐项给她解释一遍,问她有什么想法。这是一份半年的学习计划,非常具体详细地标出每一步的动作。第一,吉歌利用寒假时间,参加补习班;第二,春节开学后,吉歌不再住校,在学校附近临时租赁一间房子;第三,明年上半年没有节假日,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除去在校时间外,其它时间都有吉瑞祥陪伴在身边,不与任何外界发生联系;第四,……。吉瑞祥每读一条,都看着吉歌问,行吗?能做到吗?吉歌就点点头。最后,吉瑞祥说,好了,只要我们按照这个计划走下来,我们就成功了。

吉瑞祥准备离开吉歌房间的时候,吉歌突然说,老爸,你还没给我讲你早恋的故事呢。

吉瑞祥说,那好,我讲给你听。在初中的时候,我们班里有一位很漂亮的女生,就坐在我的前排,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我代表班里参加3000米的长跑,这个女生跟班里的同学站在场边给我们加油,平时这个女生很少看我一眼,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话,但那时候她却冲着我焦急地大喊,加油瑞祥!瑞祥加油!我听到她的呼喊,突然浑身热血沸腾,拼了命往前跑,最后跑了第一名,把第二名的那名高年级男生,甩开了一百多米。我跑到终点的时候,像英雄似地被班里的女生围住了,那个漂亮女生似乎很有经验,把她的手帕用热水打湿了,递给我擦汗。嗳哟哟,我用热手帕擦汗的那种感觉,真是没法说了,擦完汗水,我急忙把手帕装进自己兜里了。

吉歌嘿嘿笑了,说,老爸你就这点儿出息?

吉瑞祥说,就这点出息。你当然不能理解了,我们那时候,男女生不说话,用上了女生的手帕,能不激动吗?我这一激动就麻烦了,从此暗恋她了。她呢,也从此注意到我了,我们俩偶尔会相视一笑。记得有一个星期天,我突然想见到她,就跑到她村头的路口不停地来回走动。我心里希望她能突然走出村子,自己就装出路过这儿的样子,走上去跟她说话,可我等到了天黑,也没见到她出村子。

吉歌又笑了,说,你累不累呀?干脆直接去她家里找她就行了。

吉瑞祥撇了一嘴,说,那怎么行?我突然无缘无故去村子找她,她还不把我当成流氓?

吉歌说,后来呢?

后来她转学了,我跟她失去了联系,痛苦了好长时间。再后来我当兵了,再后来,我回老家找对象,想尽办法跟她联系上了,见面后我傻了,心里纳闷,上学的时候怎么会被她迷住了呢?从此我就不想她了。再后来,我就认识了你妈,再后来就有了你,再后来……

吉歌说,別再后来了,再后来你就用这个故事教育我。

吉瑞祥点头说,聪明女儿,没错,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现在还不成熟,未来有许多优秀的小伙子等待着你挑选。好了睡觉吧,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心。

第二天上午,吉瑞祥带着吉歌去了自己部队的训练基地,那里有上千名今年刚招来的新兵。负责训练新兵的干部,大都是吉瑞祥当年手下的兵,也是他从这个训练基地训练出来的。这些训兵干部见到了吉瑞祥,都很高兴,一口一个吉团长地叫。新训团长问吉瑞祥到这儿来有什么事情,吉瑞祥说没事,女儿放假了,带她过来看看。

新训团长不知道郊外风沙漫漫的训练基地,有什么值得吉歌看的,但他还是毕恭毕敬地带着吉瑞祥和吉歌,绕训练场转圈。训练场上的值班员看到了吉瑞祥,立即吹响了哨子。这时候,所有教练班长对正在训练的新兵,下达了停止动作的口令。

新兵们像突然间被点了穴位,一个个站成了木桩。诺大的训练场鸦雀无声,只有风在叫着。

值班员跑步站到了一个平台上,运足了气喊道,都有,稍息,立——正——!

吉瑞祥和陪同他的新训团长立即站定不动。吉歌不懂规矩,依旧朝前走,走了几步感觉不对劲儿,又退到了吉瑞祥身边,也别别扭扭地站定了,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值班员小跑步跑到吉瑞祥和新训团长面前,面向吉瑞祥站定。吉瑞祥明白值班员要向他报告了。吉瑞祥觉得自己是离开部队的人了,身穿便服不便受礼,赶忙指了指身边的新训团长,意思是让值班员向新训团长报告。值班员却依旧举手,向吉瑞祥敬礼,说道,老首长,新兵正在训练,请您指示,值班员王立强。

吉瑞祥赶忙挺直腰板,行了注目礼,回道,继续训练!

于是,值班员面向新兵下达了继续训练的口令。顷刻之间,那些肃严站立的新兵像潮水般流动起来。这一切是在瞬间完成的,让吉歌看得眼花缭乱,惊心动魄。

吉瑞祥看着自称王立强的值班员,笑了说,嘿,王立强的口令也马马虎虎了。

王立强不好意思地笑,说,多亏老首长,那时候你逼着我喊口令,把嗓子都喊出血来了。

吉瑞祥说,现在用上嗓子了吧?这口令一出嘴,多牛气!

王立强说,比老首长还差十万八千里。

新训团长说,那是,吉团长的口令,在咱们部队可是有名的,哎吉团长,你给我们喊一嗓子?

吉瑞祥忙摆手,但心里其实很想喊一嗓子,要是新训团长坚持让他喊一嗓子,他就真喊了,可新训团长不懂得他的心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训练场上的风很硬,他们的说话声经常北风吹到远处。他们在训练场上慢慢地穿行,观看新兵的齐步训练。有一个排的兵们,把头上的帽子,翻了个底朝天,顶在头顶上走齐步,吉歌不理解,问吉瑞祥这是玩什么花样?吉瑞祥笑了说,这就是你老爸当年发明的一招,练习走路的平稳性,两眼必须目视前方,腰杆挺直,身子要稳。吉瑞祥说着,在训练场给吉歌做示范。值班员王立强赞叹说,老连长威风不减当年呀。

他们已经走到了器械场地。面对着单双杠和吊索链,吉瑞祥再也耐不住性子了,脱掉身上的棉衣交给了吉歌,说吉歌,你看老爸给你露一手。

值班员王立强立即看表。吉瑞祥抓住了铁索链,两手攒足劲儿,蹭蹭地朝上爬去,一会儿就爬到了最高处,然后又飞身而下,双脚刚落地,王立强就说,用时23秒,真是比小伙子还厉害。

吉瑞祥喘着粗气说,这也算童子功,都是当新兵那两年苦练出来的。这些军事项目没多少科技含量,也没什么窍门,就是玩命地苦练。其实,所有基础的东西,都必须学扎实,都是硬功夫,来不得半点花架子。

说完,他有意识地看了看吉歌。

这时候,休息的哨音响了,新兵们排着队上完了厕所,然后围成了一个个圆圈跪在那里,坐住自己的脚后跟,用力压脚背。有一些动作不好的新兵,却没有得到休息,他们有端起一只脚,站在那里长时间不动,因为时间太久,翘起来的脚慢慢地向下降落,一边的教练班长就吼叫一声,新兵忙用力抬脚,可怎么用力也抬不到规定的高度,只好咬紧牙关后仰身子。班长生气地走上去,对准新兵后仰的 *** 就是一脚,训斥说,挺起来!

新兵的身子晃了晃,倒下去。

吉歌的心一沉,瞪大眼睛担心地看着爬起来的新兵。

班长喊道,立正,抬脚!

新兵再次抬起脚来,身子摇晃着努力保持平衡。

吉歌急忙转移目光,对吉瑞祥说,老爸,你看那班长,为什么对新兵这么狠?

吉瑞祥说,为什么?你问问王叔叔。

王立强笑了说,为了他们好,你爸爸过去对我非常严厉,当时我心里恨过他,可现在我从心里感谢他。

吉瑞祥说,新兵连其实磨练的是意志和耐力,不管你是谁,只要到了新兵连,就必须经过高强度的训练。

吉歌说,如果吃不消呢?

吉瑞祥说,没有如果,新兵连没有如果,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吉歌沉默了一会儿,说,老爸,我觉得你们当兵的人太狠心了。

吉瑞祥说,你说对了,当兵的人其实对自己最狠,没有这股狠劲,就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记住吉歌,能够战胜自己的人,是永远的强者。

吉歌静静地看了吉瑞祥好半天。她明白老爸带她到这儿来了不是散心的,而是让她来受教育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朝训练场外走去,说,走吧老爸,咱们回家。

本来新训团长已经准备了中午饭,要留吉瑞祥喝几杯,吉瑞祥也想留下来跟战友们聊聊天,可吉歌坚持要回家。吉瑞祥不知道吉歌此时心里怎么想的,他说你慌着回家干啥?我好些日子没跟你几个叔叔见面了。

吉歌不咸不淡地说,回家看书。

吉瑞祥愣了一下,忙对新训团长说,我就不在这儿了,你找机会进城,我请你喝酒。

吉歌在回家的路上没跟吉瑞祥说一句话,她心里在发狠地想一个字,拼!

吉瑞祥给吉歌报了半个月的寒假补习班,上午是数学和物理,下午化学和语文,晚上是英语,周六周日也不休息。上午他把女儿送到补习班,就返回家准备好午饭,到了中午去把女儿接回来,吃完了午饭再送去,然后再回家准备晚饭,傍晚再去接回来,吃了晚饭再一起去补习班,一天来回折腾好几次。徐莉就有些不理解了,说能不能让吉歌的奶奶在家里做饭?吉瑞祥说不行,吉歌奶奶不会做饭,他要亲自给吉歌调剂营养。

吉歌确实不喜欢吃奶奶做的饭,她就对吉瑞祥说,老爸,干脆你不要送我了,你在家里负责做饭,我自己去补习班。

吉瑞祥说,那不行,我必须接送你。

吉歌不高兴地说,你是不是怕我半路跑别的地方玩去了?放心老爸,只要我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做到。

吉瑞祥说,你別管这些,你就好好补习功课,我愿意来回折腾。

吉瑞祥心里有他的想法,他就是故意磨练自己的毅力。从现在到女儿考上大学,还有三年半的时间,这三年半对女儿是个考验,对他也是个考验。他要陪女儿走过这段日子,没有毅力很难坚持下来。再说了,补习班那边也不准家长进楼,大冬天的在外面没地方呆,还不如来回骑自行车活动活动。不过晚上补习英语的时候,吉瑞祥要在外面等候两个小时。不是他一个家长等,别的家长都在寒风中等,女学生的家长就更要等了,或是缩在墙角里,或者缩在店门屋檐下,干巴巴地熬着。那些有小车的家长倒是舒服多了,可以躺在车内睡一觉。吉瑞祥看着被人睡在小车内,心里就想,等女儿上了大学,他也想办法去挣钱,也买一辆私家车享受一下。

有一天晚上,外面下雪了,吉瑞祥蹲在一个墙角处避风,竟然睡过去了。吉歌从补习班出来后,站在那里左顾右盼,就是看不到他的影子。别的家长和学生都走光了,吉歌心想,是不是老爸回家了?她就朝路口走去,准备打出租车回家。拐过了墙角处,看到老爸的自行车立在那里,她心里一阵恐慌。自行车在这里却不见人,出什么事了吗?焦急之下,她禁不住带着哭腔喊起来,爸——爸——!

吉瑞祥听到喊声,顶着一身雪忽地站起来,做梦似地说,吉歌,老爸在这儿。

说过后定神一看,吉歌就站在她面前。吉歌吓得后退一步。吉瑞祥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变成了个雪人。她的心里一热,忙走上去给他拍打身上的雪,说,爸,我找了你半天,吓死我了。

吉瑞祥这才醒过来,知道自己睡过去了,慌忙去推自己的自行车。由于蹲的时间久了,手脚麻木,两只脚触地的时候,突然一软,连人带车倒在地上。他咬了牙站起来,一连串地道歉说,你看我、你看我,迷糊过去了,这要是在课堂,就等于没认真听讲,下不为例。

吉歌心里很难受,忙说,老爸你就別批评自己了好不好?

吉歌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春节过后,吉瑞祥就在吉歌学校附近租赁了一室一厅的楼房,这样吉歌既不用住校,又省去了上下学挤公共车的时间。

寒假的补习班,对吉歌的学习帮助很大,不但梳理了过去学过的东西,还把一些长期没有解开的学习疙瘩解决掉了,这样她就感到脑子通亮了。开学后,学校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主要检验学生们寒假期间是否温习功课了,让学生找回原来的学习状态。结果吉歌的考试成绩一下子前进了12名,她自己都觉得吃惊。那天中午,她刚回到租赁的房子内,就兴奋地对吉瑞祥说,老爸我们的考试卷发下来,你猜我考了多少名?

吉瑞祥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考了十四五名?

吉歌得意地说,你太少看我了,我考了第7名。

吉瑞祥也没想到吉歌能跳跃这么一大步,当即高兴地抱起了她,在地上转了三圈,然后相互击掌,说,太棒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吉歌说,我也不敢相信。

吉瑞祥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努力吧吉歌。

其实吉瑞祥知道,这次考试没有反应出考生的真实水平,许多孩子寒假中,放松了温习功课,刚开学就考试有些生疏。而吉歌寒假中课本没离手,即使家里来了亲戚,也只是让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打个招呼,又立即回去了。她肯定有进步,但不会有这么大的跨越。吉瑞祥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吉歌,他看到女儿兴奋的样子,心里暗暗地叫好。学习就应该有这种亢奋状态。

新学期开始,吉歌像变了一个人似地,对自己发起狠来,每天晚上学习到很晚才休息。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有几个晚上,她趁吉瑞祥不注意,在他衣服兜里寻找那个装有药片的小瓶子,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小瓶子就成为了吉歌心中的疼。

虽然租赁的房子距离学校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但吉瑞祥每天晚上放学的时候,都坚持去学校门口接吉歌。中午的时间短,吉歌放学就要赶回去吃饭,但下午学校放学太早,上班的父母们还都没回家,许多学生就不急于回家,跟同学聚在一起,去网吧或是进公园。吉歌从学校走出来,也经常有同学拽她去麦当劳或是书店,但吉瑞祥都没答应。

有一天下午,吉瑞祥去学校迟到了几分钟。班里的男生李全走出校门,发现吉瑞祥没有像往常那样站在学校门口,以为吉瑞祥不来接吉歌了,忙拦住了吉歌,要请她去吃麦当劳。吉歌四下看了看,虽然没有看到老爸的影子,但嘴里仍旧说,让我老爸看到了,他会骂我的,你以后你不要找我了。李全不死心,说今天你老爸没来,走吧就一个小时,好不好?

李全的口气可怜巴巴的,又让吉歌有点儿动心了。她正犹豫的时候,吉瑞祥赶到了,看到了吉歌跟李全在那里叽叽咕咕的说话,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

吉瑞祥老远喊,吉歌,我在这儿。

吉歌一愣,回头看到了老爸,忙对李全说,我走了。

吉歌走到吉瑞祥面前,脸色有些微红。吉瑞祥问她在跟李全说什么话,吉歌说李全要请她吃麦当劳。吉瑞祥说,你没跟他说明白?吉歌说我早就跟他说了,可他还是纠缠我,他这个人很顽固。吉瑞祥朝李全那边看去,看到李全磨磨蹭蹭地走着,不停地回头朝吉歌看去,一副无限伤悲的样子。吉瑞祥理解被爱情击中了的少年,此时心中一定很痛苦。吉瑞祥就对吉歌说,你等等,我去叫他。吉瑞祥朝前跑去追赶李全,吉歌心里一阵紧张,以为老爸要去训斥李全。而李全呢,看到吉瑞祥从后面追赶上来,就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溜小跑了。吉瑞祥只好在后面喊,李全同学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李全停下来,恐惧地看着走上来的吉瑞祥。

吉瑞祥说,你是要请吉歌吃麦当劳?

李全慌张地点头,说,我、我就是要请她吃麦当劳,没别的意思……

吉瑞祥说,哦,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这样吧,我请你和吉歌一起吃麦当劳,好不好?

李全不知道吉瑞祥葫芦里埋的什么药,有些犹豫。吉瑞祥就说,你和吉歌是好朋友,走吧,我也想认识你一下。

李全就跟着吉瑞祥走了。三个人进了麦当劳店,吉瑞祥很大方,让吉歌和李全各自去点自己喜欢的食品,最后他一起付了钱。李全似乎很感动,趁吉瑞祥不注意偷偷跟吉歌说,你老爸真好。吉歌笑了笑,没吱声,她心里知道老爸绝不会白白花钱请李全吃麦当劳,老爸一定有话要跟李全说。

果然,三个人吃完了麦当劳,开始喝饮料的时候,吉瑞祥看着李全说话了。他说,李全同学你是不很喜欢吉歌?

李全当时被问懵了,连忙摇头。

吉瑞祥说,怎么你不喜欢?

李全又忙摇头。

吉瑞祥就说,其实喜欢就是喜欢,怎么不敢承认?我不反对你喜欢吉歌,我女儿有人喜欢是好事,不过我希望喜欢我女儿的男孩,是最优秀的。

吉瑞祥停顿一下,侧头看着李全,问,李全你是最优秀的男孩吗?

李全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吉歌鼓着嘴说,老爸你能不能不说这事?

吉瑞祥说,我今天就是要跟李全同学说这事的。其实你们现在还不懂爱情,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最基本的条件就是他有能力让对方幸福,否则就是不负责任,就不是真爱。现在,我想李全同学还不敢作出这个承诺,因为你们还在学习中在奋斗中,一切都不确定,对不对?

李全点点头,抬眼看了看吉歌。

吉瑞祥说,那好李全同学,你努力学习吧,争取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这样你才有资格爱她。如果你将来连吉歌都不如,我想你自己都会感到没有脸面。咱们今天算是个君子协议,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单独找吉歌了,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好不好?

李全从嗓子眼儿挤出了一个生涩的字,好。

吉瑞祥站起来,把手伸给了李全说,一言为定!

李全面对吉瑞祥身过去的手,有些恐慌了,他还没有开始练习跟人握手,从来没有人这么郑重地把手交给他。他慌乱地抓住了吉瑞祥的手,握了握,然后看着吉瑞祥大步走出了麦当劳店。吉歌也站起来跟在老爸身后走了,出门的时候回头看李全一眼。

李全傻傻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心里想,我一定是最优秀的!

吉歌的生活完全被吉瑞祥控制了,除去上学时间,几乎跟外界断绝了联系。从学校回到租赁的房屋里,她就必须坐在自己书桌前,只有陈红过来看她的时候,她才可以休息一会儿。最初吉歌很配合吉瑞祥,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发狠地学习,但时间久了,难免觉得寂寞,很容易出现了厌倦心理,简单的题都能做错了。吉瑞祥检查出来后,就会毫不客气地训斥她一顿。慢慢地,她心里就有了抵触情绪。

一个周日,班里的女生陈倩过生日,陈倩的爸爸是个大老板,在大酒店给女儿摆了生日宴,给班里的女同学都发了请柬。吉歌很想去跟同学们热闹一下,她有两个多月没大声喊叫大声欢笑了,可又知道老爸不会同意,脸上的表情就很沮丧,看着请柬发呆。有位女同学理解吉歌的心情,就说,吉歌你别担心,到时候我们几个女生一起去邀请你,你爸爸总要在同学面前给你一点儿面子吧?

吉歌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到了周六,陈红过来看望吉歌,晚上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吉歌就把明天要去给同学过生日的事情,跟陈红说了。陈红很理解女儿,说想去就去,明天你们同学来了后,我跟你爸说说情。这样,到了第二天上午,吉歌就暗暗做好了出门的准备,换上了一身漂亮衣服,坐在写字桌前,样子在看书,耳朵却始终听着门外的动静。

吉歌以为自己做得很巧妙,其实吉瑞祥早觉察觉到了她异样的变化,就知道她今天有事请。家长看自己的小孩子,就像看一碗清水,看得很透亮。

半上午,吉歌的女同学们涌进家里邀请她了。

一个女生说,叔叔,今天我们班里的女同学都去给陈倩过生日,就少吉歌一个多不好?

另一个女生说,算我们求你了叔叔,给我们个面子,让我们跟吉歌在一起玩一天好不好?

这时候,吉歌也把请求的目光投向了老爸。

陈红趁机说,老吉,让吉歌快走吧,这么多同学等着她呢。

吉瑞祥知道拒绝了女儿的要求,她一定会很伤心的,他也希望花儿一般的女儿,能在同学的聚会上发出快乐的笑声。而且吉歌的学习好坏,也不在乎这一天。但是,他知道这个先例不能开,有了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眼下已经到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时候了,如果吃不住劲儿,就可能前功尽弃。

吉瑞祥面对着女生们期盼的目光,很严肃地说,吉歌你就不要去了,好不好?

吉歌低头没吭气。

女生们都傻傻地看着吉瑞祥,说,叔叔你不会这么无情吧?我们说了半天,你一点面子都不给呀?说,叔叔你就答应我们一次,生日宴会结束后,我们保证把吉歌送回来……吉瑞祥不管女生们说什么,就是一个劲儿摇头,说我这个人就是无情,以后这种事情你们就不要再邀请吉歌了。

女生们相互看看,都不甘心失败,于是暗暗使了眼色,向吉瑞祥发起了新一轮进攻。

一个女生说,叔叔我想问你个问题,学习好将来就一定有出息吗?

吉瑞祥说,当然不是,学习好的,不一定都有出息,但有出息的大都是学习好的。再说了,你们现在是学习的黄金时期,任务就是学习。农民要种好地,战士要当好兵,学生就要读好书。

另一个女生说,你听说少年作家韩寒,还有台球少年丁俊辉了吧?学习不好一样成才成名!

吉瑞祥突然有些气愤了,说,你们怎么能有这种思想?世界上有天才的人,那是个例,大多数人还是要一步一步地去走路,你们要是盲目模仿个例人物,就误了自己的前程。文学艺术体育之类的,可以一鸣惊人,但真正的科学知识,是要扎扎实实地从基础知识学起。我认识几位老学者,他们能够把《红楼梦》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这就是功夫,你们总不会要问,他们倒背如流有什么用?需要的时候把这些书拿来翻阅就行了。可你们别忘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就是靠这些看起来有些呆板的人传承下来的。我读书那时候,曾提倡交白卷,结果坑害了一代人,现在有些人用个例愚弄我们,拿出一套狗屁理论,想打破传统的教育方式,真是 *** 透顶!

女生们听傻了,她们不明白吉歌的爸爸为什么这样激动和愤慨。

陈红忙说,吉歌,要不你就让同学们捎一份生日礼物给陈倩,你在家里陪陪我。

吉歌突然赌气说,我不,我跟人家陈倩说好了要去。

吉歌说完,拎起一个小包就要出门,吉瑞祥几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一拽,挥手就是一个嘴巴,说,你今天敢走,我就敢打断你的腿!

吉瑞祥从来没有这样打女儿,他当时的愤怒是可以想象的。吉歌捂住脸看着吉瑞祥,竟然忘记了哭泣。

她的哭泣被惊吓替代了。

最初陈红责怪吉瑞祥不管女儿的学习,现在她又跟他吵架,说他对女儿管教得太狠了,说他疯了,说他变态,简直像个后爹。她心疼女儿了。做母亲的就是这样,既想让女儿将来幸福,又不想让女儿现在受苦,甘蔗哪有两头甜的呀。

周日那天,吉瑞祥抽了吉歌一个嘴巴,等到吉歌的同学们走散后,陈红上去抽了吉瑞祥两个嘴巴。吉瑞祥不但没有反抗,反而凑近了吉歌说,要是你觉得还不解恨,你亲自打我的嘴巴,打几下都行,打完了赶快看书去。

吉歌无奈,老老实实坐到了书桌前了。

吉瑞祥对吉歌的狠劲儿,让陈红也越来越害怕了,她甚至担心女儿等不到中考,就被他折磨死了。后来她就想,干脆不让吉瑞祥管女儿了,能学成什么样子就学成什么样子吧,就算是将来考不上名牌大学,有份工作就行了,总比把孩子逼出病来要好。她跟吉瑞祥很严肃地谈判,吉瑞祥似乎懒得跟她辩论,只是平平淡淡地说,这事你说了不算,你不想让我管,就是想要我的命!

吉歌对吉瑞祥也是一肚子的恨,觉得老爸是把他实现不了的梦想,转嫁到了她身上。自己有本事当年怎么没考上大学?自己有本事怎么在部队提不起来?她跟老爸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带刺儿,明显带有瞧不起老爸的味道。有一次,学校给每个家长发了一封信,把中考前的一些注意事项通知了家长,并要求家长看完信后,在后面签字。

吉歌的班主任徐莉看了吉瑞祥的签字,对吉歌说,这是谁的签字?怎么像三岁的孩子写的?你们谁能看清了?

吉瑞祥的字写的是不好,但徐莉的举动有报复的嫌疑,她把吉瑞祥的签字拿到学生面前,请学生们辨认,结果全班的学生都认不出来。

徐莉这么宣传,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吉歌的父亲写字很臭了。

吉歌回家后,就把火气宣泄到了吉瑞祥身上。吉歌说,你以后就不要在我作业本上签字了,我都觉得脸红。

吉瑞祥被女儿说了一通,感觉脸上 *** 辣的,就说,吉歌你放心,我从现在开始练字,别的我不敢说能从头开始,可写字,我敢说,你等着看吧。

吉瑞祥说干就干,他晚上陪吉歌学习的时候,就在吉歌用过的作业本上练习钢笔字,吉歌上学后,他就用墩布把屋内的地板拖干净,拿毛笔蘸了水在地板上练习毛笔字。后来吉瑞祥悟出了真经,练毛笔字对提高钢笔字帮助最大。

吉歌看到吉瑞祥在地板上练字,觉得可笑,说老爸你就别瞎子点灯白费蜡了,有你这么练字的吗?吉瑞祥不说话,只是笑一笑。大约过了一个月,有一天中午吉歌回来,发现吉瑞祥正儿八经地用毛笔在一张宣纸上抄写诗词,她一下子愣住了,要不是她亲眼看到老爸在写字,一定以为这是书法家的墨宝。

吉歌兴奋地说,哇噻老爸,你这字可以拿出去卖了!

吉瑞祥抬头得意地一笑,说,你说对了,老爸还真下决心当书法家了,等你考上了大学,我就专门在家里练字。

吉瑞祥写毛笔字手腕很稳,这与他在部队的射击训练有关系。当新兵时练习手枪射击,举枪瞄准胸环靶,手腕上吊着一块砖头,一瞄就是几个小时。还有,他找到写毛笔字的窍门儿,关键就是字的结构,把结构摆弄好了,字就好看。当然了,吉瑞祥似乎天生就有写字的天赋,他看着买来的字帖,能够很快临摹出来。

吉歌再也不敢 *** 老爸了,她想要是老爸发起狠来学英语,说不定也不比她差。吉歌就老老实实在吉瑞祥的训斥下,努力地追赶自己的功课了。

陈红对吉瑞祥的毛笔字不感兴趣,她倒是因为吉歌的学习成绩直线上升,不得不承认他的魔鬼教育法有一定的道理。学校进入四月份后,隔三差五就进行摸底考试,吉歌的成绩一直稳定在前两名。于是,陈红也就不跟吉瑞祥争吵了,反而在吉歌面前尽力说吉瑞祥一些好话,让吉歌能够理解他的做法,缓解吉歌跟老爸的矛盾。陈红说,你老爸也不容易,把工作都丢了,要是你学习不好,他能不伤心吗?你老爸这人有骨气,当新兵的时候,训练从来不落在别人后面,为了让自己的背和腿挺直,晚上睡觉用背包绳帮了双腿,从来不用枕头。我们俩刚结婚的时候很穷,过春节为了给我买一件新衣服,就偷偷把他的手表卖了……陈红说着就哭了。

这时候的陈红,心里结结实实地责怪自己了。吉瑞祥这些年为了她和吉歌,其实已经很尽力了,可她还在不停地责怪他,实在不应该的。

当然,吉歌学习上的大幅度进步,让她的班主任徐莉也感到了惊喜,徐莉的目光开始在吉歌身上逗留了。有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徐莉在会上表扬了吉歌,说吉歌原来排名只是二十多名,在家长的严格要求和本人的刻苦努力下,现在已经上升到了全班前两名,而且还在上升,吉歌能做到,你们为什么做不到?

表扬完了吉歌,徐莉就说,下面我们请吉歌的家长介绍经验。

吉瑞祥站起来说,我这个人不会说话,还是写在黑板上吧。

吉瑞祥走到了前面的大黑板上,拿起粉笔写了四句话,高楼平地起,地基要打实,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徐莉和学生们看到黑板上的字,都瞪大了眼睛去看吉歌,那意思是说,吉歌,上次家长的签名,是你老爸写的字?

吉歌知道老爸在黑板上写字,就是写给徐莉老师和同学们看的。老爸的字些得太潇洒了,写字的动作也潇洒,那简直就是一个书法家的做派。

吉歌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心里说,老爸你真会表演。下面的同学们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吉歌笑了。这时候,吉歌把目光投给了老爸,她从心里为老爸自豪。

家长会结束后,吉瑞祥刚走出会议室,在楼道里就被一个学生的母亲拦住了,问她的儿子厌学该怎么办。在这位母亲眼里,吉瑞祥无疑成了教育孩子的能手,希望从他这里讨得神丹妙药。吉瑞祥很认真地站住了,说中考前大多数孩子都厌学,家长就是要根据孩子自身的特点,想办法让孩子产生学习的动力。最笨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背水一战。吉瑞祥跟这位母亲说话的时候,许多家长都围上来,竖着耳朵听,惟恐漏掉一句话,似乎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金钥匙。家长们目前的心态,就像一个病入膏盲的人,见了菩萨就拜,有了偏方救治,抓住根稻草当救星。到后来,围上来的人越来越上多,竟然相互拥挤起来。他们七嘴八舌地向吉瑞祥提问,问题也是五花八门,好在吉瑞祥是经过大场面的人,不但能够沉着地应付过去,而且言语中透出了智慧和幽默。

有一位母亲说,我那儿子,因为我逼着他读书,恨死我了,发誓将来不养活我,你说我逼着他读好书有什么用?

吉瑞祥笑着说,你告诉你儿子,宁可将来他不养活你,也比将来你要养活他好得多。

家长们都笑起来。他们都点头说对,谁也別指望儿女来养活,能不养活儿女们就满足了。吉瑞祥此时的风采,简直就像答记者问了。一边观看的吉歌,忍不住偷偷乐。为了让老爸尽快从家长的提问中解脱出来,她就装出很焦急的样子,喊道,老爸,你走不走?不走我一个人走了!

家长们忙自动闪开一条路。你快走吧,女儿都等急了,这些祖宗们惹不起呀。吉瑞祥也就故作慌张地说,我得赶紧走了,人家又不高兴了。说着,还故意做出无奈的样子,博得了家长们一片同情声。

吉歌挽着吉瑞祥的胳膊走出了教学楼,偷偷捅了他一下说,老爸你真行,现在成了先进人物了。吉瑞祥就笑,说你做得好我才有嘴说话,对不对?

吉歌说,嗯,我努力争取考上四中,给你铺垫足了,你就可以到处作报告了,也可以像别人那样,写本书介绍经验。

两个人正说笑的时候,吉瑞祥突然看到林成荫和她父亲,从旁边的自行车棚推车走过来,显然是有意识在这里等候着。吉瑞祥就推了吉歌一把。吉歌瞅见林成荫的父亲微笑走来,悄悄地说,别搭理他们。

吉瑞祥知道女儿心里怎么想的,但他还是迎了上去。

林成荫的父亲说,哟,好久没见到你们了,听说在附近租赁了房子?

吉瑞祥笑着说,是,懒得来回跑了。

林成荫的父亲说,我也想在附近租赁个房子,你们那边还有出租的?

吉瑞祥说,我给你问问吧,有了消息我告诉你们。

林成荫父亲忙说,好好,我这个周六有时间的话,去你们租赁的房子看看,不会耽误吉歌学习吧?

吉瑞祥说,欢迎去欢迎去,耽误啥,吉歌周六基本上都休息。

林成荫的父亲和林成荫走后,吉歌一脸不屑地说,让他们去干啥?吉瑞祥摇摇头说,我不是曾经跟你说过,会让他们主动靠近你的。我的宝贝女儿,你记住,想让别人不尊重你,你就必须取得令人羡慕的成绩,其实也就是首先自己尊重自己,你想想这个道理对不对?

吉歌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对对对,老爸说得很对,你都快成哲学家了。

就在吉瑞祥和吉歌乘风破浪的时候,灾难却降临到这个家庭了,吉瑞祥被检查出了白血病。上帝总是在给予你的同时,又从你身边拿走一些东西,让这个世界保持总体平衡。

最初吉瑞祥只是感觉疲惫,身体出虚汗,他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劳累所致。他每天的事情排得很满,接送女儿、做饭、练习书法,晚上女儿睡下后,他还要仔细检查女儿的作业,然后按照女儿的课程表,准备明天上学需要的东西。一切收拾利索了,也就12点多了,第二天早上还要起来做早饭,能不累吗?别的不说,一天三顿饭就很折腾人了。现在他才知道,当一个家庭主妇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说实话,吉瑞祥根本不相信自己经过部队千锤百炼的身体,会有什么毛病。

但陈红很警觉,她几次看到吉瑞祥爬楼梯的时候冒虚汗,就起了疑心,问他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吉瑞祥说没有,就是腿上出现一块铜钱大的紫斑。陈红听后心里一沉,拽着他去医院检查了身体。

这一检查就让他们傻了眼,医生确诊为慢性粒细胞白血病。陈红当场腿就软了,连路都走不成了。吉瑞祥也觉得当头一棒,头晕眼花,但他毕竟是男人,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他支撑不住了,这个家就彻底塌了。

吉瑞祥扶着陈红的胳膊,故作镇静地说,老婆呀,你先别绝望好不好?我觉得这个医院诊断的不准确。再说了,就是白血病又怎么了?现在骨髓移植对白血病治愈的成功率很大,你怕什么?

陈红的泪水流到了腮边,说,可万一是白血病,万一找不到配对的骨髓,万一……

吉瑞祥笑了,说,你看你,总是把事情往坏的地方想,我就那么倒霉吗?再说了,万一治不好,那就是上帝要见我了,我认了,对不对?上帝就是现在要把我收走了,我也很感谢上帝了,上帝给了我一个好媳妇,给了我一个好女儿,给了我几十年的幸福,我不知足了,对不对?

吉瑞祥说着,脸上真的露出了幸福感,只是眼窝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纷纷滚落下来。吉瑞祥一哭,陈红倒是清醒了,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再给吉瑞祥增添压力,要想办法宽慰他的心。

陈红就说,老吉,你说得对,咱们也没做什么缺德事,上帝干啥跟咱过不去?

吉瑞祥点点头,说,这跟缺德没关系,没做缺德事上帝也要召你去,有什么办法?上帝喜欢上你了,躲也躲不过,有个平常心就行了,谁早晚不得死?不过我要跟上帝请个假,吉歌还没考取大学,暂时我还不想去,怎么也要把我的任务完成了。

说到最后,吉瑞祥竟然 *** 地咬着牙根,那样子仿佛跟上帝较劲儿。他对陈红说,这事决不能让吉歌知道了,咱俩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跟谁都不要说,懂不懂?

陈红咬着牙点头,说,我懂我懂,我听你的,什么事情都听你的。

这时候的陈红,真像个听话的小姑娘。

吉瑞祥冷静下来后,就想到了自己的部队,说,我明天去部队找领导去。

陈红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找领导,疑惑地说,你病了找部队领导干啥?

吉瑞祥说,你这就不懂了,我离开部队不到半年,我这病根应当是在部队就有了。

陈红觉得有道理,第二天她就陪着吉瑞祥去了部队,把病情跟老部队的政委汇报了,没想到政委特别重视,说老吉你别焦急,在这坐一会儿,我们马上给上级报告。政委从吉瑞祥手里要去了地方医院的诊断证明,匆忙出了屋子。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政委回来了,跟着进来的还有参谋长、军医,还有曾是吉瑞祥手下的李参谋。政委进了屋就说,老吉我给上边汇报了情况,一切都办妥了,走,去咱们医院。

吉瑞祥愣了愣,说,去咱们医院干什么?

政委说,你说干什么?住院去。

陈红也弄不明白,说,我们去那里住院,是不是医疗费可以打折?

参谋长说,打什么折?全部报销,部队有规定,离开部队不到半年的,有了病部队全包!

陈红张大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她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小时就全解决完了。这份惊喜实在让她承受不住,于是她愣了一会儿,突然握住政委的手,说,谢谢政委。

说着,陈红竟然抱住政委哭了,弄了政委一身眼泪。

政委被陈红哭得很伤感,眼圈也红了,扶着陈红说,你不要哭,别说有部队管,就是不属于部队管了,也甭怕,有我们战友呢,是不是参谋长?

参谋长忙点头,说就是就是,我们不管的话,那、那、那还算他妈的什么战友!老吉,你该死该活我们帮不上忙,那是阎王爷说了算,可住院治病,我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要是命大,就死不了!

当兵的说话直率,陈红听着心里很热乎。虽然吉瑞祥得了病很不幸,但有这帮战友在后面撑着,她觉得又是万幸的。吉瑞祥也就不客气了,说好吧,咱们住院去,住在部队医院踏实,不过我生病的事,你们都给我保密,要是我原来手下那帮兵知道了,还不三天来两头去打搅我?我最害怕的是,消息传出去让我女儿知道了,她马上就要中考,你们说,她要是知道了,能考好吗?

医生说,这好办,我们就说你住院是做个小手术,就说是切掉痔疮,过些日子我们再说因为切掉痔疮的时候感染了,还需要住院。

吉瑞祥说,还是医生有办法,就这么办。

事情就定下了,吉瑞祥连家都没回,被几个战友直接装上车,送到了部队医院住下了。

陈红回去给吉瑞祥收拾了物品,到单位请了假,然后又去跟吉歌说了一套谎话,就赶到了部队医院。吉瑞祥不让陈红留在病房,部队医院有护士照顾,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他让陈红回去照顾吉歌。陈红犹豫着,心里对他放心不下。吉瑞祥很生气地说,你不听我的话了?

陈红说,我就在这儿陪你几天,等到检查结束了再走,行不行?

吉瑞祥说,不行,你在这儿住一天,也会引起吉歌的怀疑,切掉痔疮还用你陪床吗?快回去,要是让吉歌知道了,咱们的损失就大了。

无奈,陈红只好悬着一颗心离开医院,去租赁的房子内陪女儿了。

医院这边经过一周的全面检查和专家会诊,确认了吉瑞祥的病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但没有从骨髓库里找到跟他配型的。吉瑞祥就跑到医院专家的办公室,问专家需要多长时间能找到骨髓。医生说没准确时间,眼下国内的骨髓库没有,需要去国外联系。吉瑞祥又问,如果找不到可以配型的骨髓,我最多可以活多久?医生说最多40个月。吉瑞祥听完愣了愣,然后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对专家说,我要出院。

专家有些吃惊,以为吉瑞祥经受不住打击,忙说,你不要失去信心,我们一定尽力寻找配型的骨髓。

吉瑞祥知道专家误会了。其实他的高兴是从心里冒出来的,三年多的时间,他正好可以把女儿陪送到高考结束。上帝真是公平,在夺走他生命的时候,并没有忘记他还有一桩心事没有了结。要是真能给他三年多时间,他死也知足了。

吉瑞祥在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遭到了医院的反对,但吉瑞祥死活要走,医院只好给他的老部队打了电话,请部队领导来解决问题。

那位部队政委就来了,听了吉瑞祥出院的理由,竟然说,老吉,我就服你这股劲儿,不管做什么事情,要不干就拉倒,要干就要拿第一,你赶快出院照顾女儿,这都到了吹冲锋号的时候了!

吉瑞祥说,对,回去吹冲锋号!

吉瑞祥出院后,陈红对他的病情很不放心,一直留在租赁的房子那边照顾吉歌,实际上是照顾他。她想多一些时间留在他身边。

陈红对吉瑞祥那种情感变化,被吉歌看出来了,吉歌就奇怪地对吉瑞祥说,老爸,我怎么觉得我妈妈对你突然好起来了?

吉瑞祥怔了一下说,你妈妈过去对我不好吗?

吉歌说,好是好,可不这么亲热,好像新婚。

吉瑞祥就笑了,说,别胡说八道,你妈对我好,你还吃醋了,我咋没觉得她对我有什么特殊的?

吉歌说,你感觉不到?傻子都能看出来。

吉歌说的没错,陈红对吉瑞祥的感情表达太外露了。她也想伪装,可怎么伪装都不成功,她看吉瑞祥的眼神都跟过去不一样了,满含了无限的留恋。吉瑞祥理解陈红的心情,但理解归理解,眼下似乎还不是他们夫妻情意缠绵的时候,万一被女儿觉察到他的病情,对女儿的打击太大了,哪能不影响她的学习?吉瑞祥就劝陈红离开租赁的房子,继续回去上班。

陈红忍痛割爱,离开了吉瑞祥身边。

已经进入六月份了,天气突然热起来,中考前的气氛也到了最紧张的时候。吉瑞祥觉得考试前的一个月非常关键,就像出炉的铁器需要淬火一样。淬火是一道非常讲究的工艺,弄不好就前功尽弃了。于是,吉瑞祥给吉歌选择了家教老师,一方面给她梳理学过的功课,另一方面教给她中考的一些常识。

这段日子节奏很快,学校的家长会一个接一个地开,表格一份又一份地填,小道消息一个又一个传来,把家长们搞得晕头转向。这时候学生们却似乎成了看客,在前面冲锋陷阵的都是家长了。

家长们最头疼的事,还是填报志愿学校,要根据自己孩子模拟考试的成绩排名,适当选择学校。根据规定,每个考生可以填报8个志愿学校,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必须慎重,报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真是折磨人。

吉瑞祥给吉歌报的第一志愿就是她现在就读的学校。陈红求稳,不主张给吉歌报最好的几所学校,说能考出区重点就满足了。吉瑞祥坚持自己的意见,陈红就跟他争执起来,竟然忘了他是一个病人了。最后,吉瑞祥就对陈红说,咱们让吉歌自己决定吧。

吉歌没有丝毫犹豫,说,就报考我现在的中学,全市重点!

吉歌过关斩将一路杀过去,终于如愿以偿地考入了现在就读的中学,让学校老师和她的同学们惊羡不已,也让一直陪伴她的老爸吉瑞祥激动不己。接到入学通知的那天晚上,陈红坐了一桌子的饭菜,全家人围在一起庆贺,吉瑞祥还破例喝了一杯干红酒。等到家宴结束后,吉歌突然对吉瑞祥说,老爸,我有个请求,请你把那粒药片丢掉。

吉瑞祥笑了,说,是该丢掉了,谢谢我的宝贝女儿救我一命。

陈红亲自把吉瑞祥的那粒药片,丢进下水道冲走了。吉歌的奶奶不知道冲走的是什么药片,说怎么好好的药片就丢了呢?说不定下次生病还用得上。吉歌就笑了,说奶奶,我爸爸再也不会得那种病了。

吉瑞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趴在床上好半天没动。陈红以为他睡着了,过去搬了一下他的身子,发现他泪流满面了。陈红非常理解他的心情,说老吉,今晚你就踏实地睡个好觉吧。陈红说着,慢慢地把他拥入怀中。不知不觉间,陈红也是一脸泪水了。

结果这个晚上,吉瑞祥和陈红几乎通宵未眠。他们拥抱,他们亲吻,他们回忆过去,当然更多的是展望未来。他们似乎看到了吉歌美好的明天。按照他们的设想,吉歌高中还有三年的努力时间,只要她像现在这样自觉地学习,考清华北大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这么顺利,吉歌顺利度过中考关口后,原来的紧张感和压力感消失了,学习一下子懈怠起来。最初吉瑞祥也觉得经过中考的紧张生活,可以让女儿松口气,减轻她的心理负荷。但他发现松懈下来的吉歌,几乎完全放马南山了,周六周日很少看书学习,总是跟同学们一起逛商场去迪厅,喜欢穿漂亮衣服,还喜欢用化妆品了,结果在升学后的第一次考试中,学习成绩明显滑下来,竟然比邻居林成荫的成绩低了二十多分。

吉瑞祥就气愤地对吉歌说,你怎么比林成荫还差了?

吉歌毫不在乎地说,你还提林成荫,她有本事,怎么还自费?

其实林成荫留在初中就读的中学读高中,完全是跟吉歌较劲儿。本来林成荫考出的是区重点中学,但她的父母得知吉歌留在原来的中学了,就到处找关系跑门路,自费让林成荫也留下了。说白了,人家就是不服气,想在高中三年跟吉歌重新比拼。这个时候,如果吉歌骄傲自满,很快就会被林成荫追赶上去。当然,就是没有林成荫的较劲儿,吉歌也应该跟自己比拼。

吉瑞祥批评了吉歌几次,但吉歌不但没有重视起来,反而越来越放松自己,还跟陈红说,大学不是最好的课堂,社会这所大学校最能锻炼人。很显然,吉歌受到了社会上一些不良风气的影响,思想发生了逆转。有一次吉瑞祥走进她的房间,竟然闻到了一股烟味,这让他感到十分惊讶。

吉瑞祥瞪大眼睛问,吉歌你抽烟了?

吉歌摇头说,没有呀?哦,刚才我烧了一张纸。

吉瑞祥猛地一拍桌子,喊道,你说谎话!烧纸是这个味道吗?你老爸是男人,也曾经抽过烟,能蒙住我吗?把烟拿出来!

吉歌低头不说话。吉瑞祥就在屋内寻找,终于在吉歌的书包内找到了一包薄荷味道的女士香烟。他把香烟摔在吉歌面前,说这是什么?

面对铁证,吉歌承认香烟是一位女同学的,她觉得好奇就抽了一支。

吉瑞祥决定和陈红一起跟吉歌推心置腹地谈谈心。这天晚上,他们一起走进吉歌的房间,没想到谈话刚开始,就进入了一种僵持状态。吉歌知道父母要跟他们谈什么,就先入为主地说,你们能不能让我喘口气?距离高考还有三年,现在就紧张,等不到高考就紧张死了!

吉瑞祥说,我没有让你像中考前 *** 张,但也不能太放松了,完全松弛下来,将来就不可收拾了。

陈红也说,吉歌你爸爸说的对,我们都是为你好,你看你爸爸这些日子因为你的中考,瘦了一圈。

吉歌说,我也没让你们失望呀。

吉瑞祥说,中考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考取清华北大,这样我死也瞑目!

吉歌不明白吉瑞祥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就有些反感,说,老爸你別老拿死吓唬我好不好吧?

吉歌的话带有嘲弄的意味。吉瑞祥气得嘴唇哆嗦,头冒虚汗。陈红忍不住忽地站起来,说吉歌你太不像话了,你以为你爸爸是在吓唬你?要是你爸爸真死了,看你还嘴硬!吉瑞祥担心陈红因为气愤说漏了嘴,忙拽了陈红一把。

吉瑞祥说,吉歌,你怎么忽然间又变回去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吉歌赌气说,我就是想玩!

吉瑞祥脑子突然一闪,一个念头冒出来。他说,那好吉歌,你想玩好办,我陪你玩,咱们到外地去,哪里好玩去哪里,让你玩个够。

说完,吉瑞祥就拽着陈红走出吉歌的房间。

吉歌没有把老爸的话当真,就连陈红也觉得吉瑞祥说的是气话。第二天,陈红上班去了,吉瑞祥送吉歌上学后,掉头去找部队的政委,把女儿的情况说了,希望政委帮忙,在部队医院给吉歌开一张诊断证明,就说吉歌因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一些日子。政委了解吉瑞祥的为人和脾气,就说老吉,这个假证明我帮你开,不过你今天中午不能走,我说过了,女儿考上重点,我们给你庆贺,今中午咱们几个老战友聚一聚。政委当即给医院那边打了电话,又通知食堂中午加几个菜。

吉瑞祥留在老部队吃了午饭,拿着医院给吉歌开的假证明,去学校找到吉歌的班主任,把医院的诊断证明交上去,说吉歌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班主任对此事很重视,立即去请示了学校领导,给吉歌开具了休学证明。

一切都办妥了,晚上陈红和吉歌也都回了家,吉瑞祥就把学校的休学证明拿出来,告诉吉歌说,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去学校了,咱俩准备一下,出去玩。吉歌都愣了愣,说老爸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让我休学了?你也太不尊重我了!吉瑞祥说,你不是就想玩吗?我这不是满足你的要求吗?

陈红对吉瑞祥的举动很不理解,情绪显得很激动,拿着吉歌的休学证明在吉瑞祥眼前挥舞着说,老吉你真够可以的,让孩子休学出去玩?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神经不正常了?陈红说到这儿,突然打住了,粗粗地叹一口气,脸上的怒气也快速地消退了。她想起了吉瑞祥的病情,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态度过分了。她换了一种平和的口气,压抑着内心的不满说,我不是要跟你发脾气老吉,这么大的事情,你总得跟我和吉歌商量一下吧?

吉瑞祥说,你忘了?吉歌的学习由我来负责,商量什么?

吉歌心虚地说,我说玩,是周六周日,没说要休学专门玩呀?

吉瑞祥审视吉歌一会儿,才平静地说,我觉得要玩就玩个彻底痛快,要学习就专心致志,我最讨厌一心二用。吉歌,现在你不要想别的,就想怎么玩。现在你刚上高一,咱们还玩得起,可要是上了高二,你还有玩心的话,那就不可救药了。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让你玩够了,回来给我踏踏实实读书,好不好?

吉歌抬头看了一眼吉瑞祥,知道现在是她想玩也得玩,不想玩也得玩了,她就轻轻地点点头。

吉瑞祥说,想去哪玩?我的意思,去得越远越好,去那些一般人很难去的地方,对不对?

吉歌眼睛一亮,说,那……去新疆去甘肃敦煌,行吗?

吉瑞祥说,行,咱们先去新疆,听说新疆的喀纳斯湖最美,就去喀纳斯湖,回来的时候路过敦煌。从 *** 还可以去青海湖,反正先走出去,走到哪儿算到哪儿,什么时候你不想玩了,咱们就回来。

第二天,吉瑞祥和吉歌就准备旅行的物品,每个人装满了一个大旅行包,除去衣物外,还准备了药品、野外生存的应急工具等等,那阵势像是去远征。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给陈红打了电话,让她在公司订票处那里,订两张去乌鲁木齐的火车票。

陈红晚上回家的时候,就把火车票拿回来了,不是两张是三张。吉瑞祥就明白了,说陈红跟单位请假了?陈红说,请了长假,要走咱们一家三口一起走,就是死也死在一起。吉瑞祥瞅了一眼吉歌,责备陈红说,你看你说话,多不吉利?咱们是出去旅游,不是出去送死的。

吉歌心理负担更重了,说,爸爸妈妈一起陪我出去玩,我当然高兴,就是、就是我觉得你们好像不是出去玩,是跟我赌气……

陈红说,别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一家人出去玩,才有意思。

吉瑞祥笑了,说,太好了,反正有我妈看家,咱们就一家人出去旅游。

十一

对于新疆来说,10月中旬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清爽的空气中漂浮着瓜果的香甜,纯净的阳光不温不火。而喀纳斯湖更是具有异国风光,广袤的原始森林涂抹上了一层秋的色彩,赤橙黄绿青蓝紫都占全了。森林边是俄罗斯式的小木楼,还有哗哗流淌的喀纳斯湖水。红色屋顶的木房子和千奇百态的树木,倒映的蓝莹莹的喀纳斯湖水中,在变幻的光线衬托下,喀纳斯湖显得古老而神秘。

吉歌玩疯了。她在原始森林中踩着厚实的树叶,或撒着欢儿奔跑,或静静地坐在石板上,仰起脸迎接从参天古松的枝叶间漏下的光斑,用鼻子嗅着陈年植物腐烂的气息;她顺着喀纳斯湖边跳跃着,大声呼喊爸爸妈妈,请他们看她最新发现的风景……陈红挽着吉瑞祥的手,跟随在吉歌后面,欣赏女儿的欢笑和女儿从满青春活力的身影。他们夫妻看起来像度蜜月,从结婚到现在,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浪漫这么悠闲。

晚上,他们一家就住在俄罗斯式的木楼内。夜很静,各种声音一起传来,却各自听得分明。湖水的奔腾声,山林的涛声,秋虫的啾啾声,还有穿行在月光下的游客们的嘻笑声……声音时隐时现,一切都显得遥远而又亲近。

吉歌自然不会呆在木楼内浪费这么好的时光,她躺在木楼前的草坪上,看天空中的星星。夜里的气温很低,她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棉大衣,是临时在这儿租赁的。她一侧的草坪上,并排坐着她的陈红和吉瑞祥。她能够听到爸爸妈妈的细语声。

这样的氛围,自然让吉瑞祥有一些伤感。他伸手抚摸着陈红的头发,说人的一生短暂而匆忙,有很多美丽的地方来不及去走走,甚至来不及静下心来跟自己的妻子说说心里话。他说,我能有机会跟你这样坐一会儿,也全是天意了。说到这儿,因为想到了自己的病情,以及以后不可预知的岁月,他的心情就灰暗起来,沉默了。沉默中,抚摸陈红的那只手愈加轻柔。陈红不由地将身子靠近了他,把头侧进了他的怀中,任他抚摸。她说,老吉,咱俩这些年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稀里糊涂一晃就没了。

远处的吉歌,看到父母靠在一处了,就悄悄爬起来,从他们身后摸过去,想给他们一个难看。她接近他们身后,突然跳起来扑到两个人面前,说,哈!你们好浪漫,把我丢掉了。

陈红和吉瑞祥快速分开。吉歌愣住了,她看到爸爸妈妈的脸上满是泪水。她有些尴尬地说,哟,对不起,打搅了……

陈红擦了泪水说,没事,你吓死我了。

虽然陈红和吉瑞祥很快就露出了笑脸,跟吉歌说笑了,但吉歌心里却有了一个谜团。爸爸妈妈在这么美丽的风景中,为什么事流泪?为自己的学习吗?

吉歌开始暗暗观察陈红和吉瑞祥了。男人的伤悲藏得很深,轻易不会流露出来。陈红就不行了,她的脸上经常挂了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伤悲。吉歌感到困惑和震颤。很明显,妈妈的伤悲是从内心深处渗透出来的,不像是因为她的学习。

要离开乌鲁木齐那天,吉瑞祥带着陈红和吉歌出去逛街,无意中走进了一家玉器店。新疆的和田玉闻名世界,用和田玉制作的项链和佩带物就非常精美抢眼。陈红属马的,她被一块用和田玉制作的奔马吸引住了。奔马的背面是一个观音像,雕刻的非常精细,玉的质地也很好。陈红对这块玉佩就爱不释手。

吉瑞祥看到了陈红的表情,就问售货员,这块玉佩多钱?售货员说最低800块。陈红就忙把玉还给了售货员,去看别的玉器了。吉歌捅了捅吉瑞祥说,老爸,我妈好像很喜欢这块玉佩。吉瑞祥点点头说,別吭气,给她买下。吉瑞祥交了钱,正在包装玉佩的时候,陈红发现了,跑过来说,你们在干什么?老吉你真舍得,花八百块钱买块石头?退了退了。吉瑞祥还想给陈红解释一下,陈红根本不听,把吉瑞祥推到一边,抓过了玉佩递给了售货员说,给你,把钱拿来!

售货员一看陈红那股怒气,赶忙把钱退给了陈红,有些不满地说,一看就不像是挂金佩玉的人。

陈红拿到了退还的800块钱,心里就踏实了,并没去计较售货员的态度,拉着吉瑞祥走出了玉器店,说你快给我走,別在这儿充大款。

吉瑞祥就跟陈红回到宾馆,整理他们的物品。陈红没想到吉瑞祥趁她不注意,又跑回玉器店,把那块玉佩买下了。吉瑞祥从陈红的目光中,看出她对那块玉佩的喜爱。等到一家人坐火车,到达敦煌的一个小宾馆住下了,吉瑞祥才把兜里的玉佩掏出来递给陈红。他说我知道你一定会骂我,骂就骂吧,反正你没法退掉了。

陈红瞪大眼睛看了看玉佩,气得跺着脚说,你神经病呀!

吉瑞祥笑了笑说,我看你喜欢就买下了。

陈红说,我喜欢你就买?我喜欢的东西多着哩,你能都买了?吉歌过两年考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你怎么乱花钱?

吉瑞祥很温情地看着陈红说,老婆,咱俩结婚这么多年,我还没有给你买过首饰之类的东西,这块玉佩真不错,有你的属相,还有玉观音,我希望这块玉,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陈红手中拿着玉,嘴里仍旧说,你真是神经病……

说着,眼泪就在眼圈打转了。

吉歌在一边受了感动,就说,妈你留下吧,我考大学不会让你们花钱的。

陈红说,那样最好,你要是真能知道用功学习,考取名牌大学,别说我不能佩带玉器,就是一辈子 *** 新衣服,照样觉得荣耀。

陈红的话让吉歌的热情一下子冷却了。吉瑞祥责怪陈红说,咱们说好了出来就是玩,不提吉歌学习的事,你怎么忘了?陈红叹了一口气,去卫生间冲澡了。

第二天,一家人去莫高窟,吉歌发现陈红穿了一件开领很低的上衣,脖子上佩戴上了那块和田玉。吉歌就朝陈红笑了笑,陈红故作鬼脸,对吉瑞祥吐了吐舌头。不用问,陈红还是很在意吉瑞祥送给她的礼物。

看完莫高窟壁画,他们都光了脚,去爬月牙泉对面的沙丘。吉歌就悄悄对吉瑞祥说,老爸,我妈妈今天好漂亮。吉瑞祥一脸自豪,说你没看到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多漂亮,她不漂亮我会娶她?走在前面的陈红听到了,回头当 *** 了吉瑞祥一把,说,看你美的!

吉瑞祥一个后仰摔倒了,倒下的时候匆忙拽住了陈红的腿,两个人就一起快乐地滚下了沙岭。吉歌站在上面想了想,干脆也一横身子,朝下面滚去,边滚边喊,爸爸接住我——

一家人滚成一团,笑成一团。

但是笑着笑着,吉瑞祥突然捂住鼻子站起来,指缝里全是血。他对陈红说,我的鼻子破了。陈红忙掏出餐巾纸给他堵住。血流很旺,惨透了餐巾纸。陈红收拾了物品说,吉歌快扶你爸爸走!就在吉歌去搀扶吉瑞祥的时候,他的身子晃了晃,晕倒了。陈红吓得脸色变白,用力背起吉瑞祥走出沙地,正好看到一辆小车开过来,她顾不得许多了,快速跑上去拦住小车,对司机说,请您帮个忙,把我爱人送医院,他有白血病,鼻子流血、流血止不住了,非常危险,求求您了!陈红说着,给司机跪下了。

站在一边的吉歌惊呆了,看着司机和陈红把吉瑞祥搀进了车内,她仍站在那里没反应。陈红喊了她几嗓子,她才跌跌撞撞上了车。

吉瑞祥被送到医院急诊室,直到第二天才脱离危险。陈红觉得既然吉歌知道了,就干脆把事情都告诉了她。陈红说,你爸不让你知道,就是担心影响你的学习,他希望自己能活到你考取大学……不知什么时候,吉歌脸上的泪水流成串了。她说妈妈,我什么都明白了,咱们回家去。

此时的吉歌,恨不得一下子飞回学校。

吉瑞祥得知吉歌要回家,就劝说她再玩几天,按照原来的计划去 *** ,然后再转去青海湖。吉歌搂住了吉瑞祥的脖子说,对不起老爸,吉歌不懂事……我再也不想玩了,我要回去读书。

吉瑞祥说,那就随你,不过回家后,我的病不能让你奶奶知道了,懂吗?

陈红插嘴说,跟过去一样,什么事也没发生。

吉歌点点头。现在她才知道妈妈内心隐藏了多少的悲伤。

吉歌心里想,怎么可能跟过去一样呢?

十二

从外面旅游刚回家,吉瑞祥和陈红显得很疲惫,吉歌却变得很懂事了,知道心疼父母关心父母,进了家门就给吉瑞祥倒水吃药,给陈红拿拖鞋,还去了厨房帮助奶奶做饭,弄得陈红一时适应不过来。吉歌的奶奶也莫名其妙,纳闷地问吉歌,是不是你爸爸妈 *** 着你干活了?要干活有奶奶,你歇着看书去。

吉歌奶奶推着吉歌走出了厨房。吉歌笑了说,奶奶,我是想减肥。

奶奶说,还减肥呢,这次出去瘦了好多。

陈红偷偷地对吉瑞祥说,老吉呀,我觉得吉歌一下子长大了。

吉歌决定第二天就上学去。当天晚上,吉瑞祥和陈红早早洗刷完,换上睡衣上了床。已经深秋了,晚上的天气有些凉,陈红给吉瑞祥腿上搭上了一床薄薄的被子。吉歌敲门进来,说你们睡了吗?陈红很吃惊,说,吉歌有什么事情?

吉歌坐到床边,搂着陈红的脖子说,妈妈,我想跟爸爸商量个事情。

吉歌的语气像是一个大人,吉瑞祥不知道吉歌有什么重要事情,慌张地坐起来说,商量什么事吉歌?你大胆说。

吉歌说,我想住校去。

陈红疑惑地说,住校去?你怎么想起住校了?

陈红知道那个男生李全,也留在现在的中学读高中,两个人是不是又恋爱了?陈红紧张地审视着吉歌的面孔。

吉歌知道陈红的担心,就说,妈妈放心,我住校能管住自己,爸爸来回接送我太辛苦。

陈红明白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吉瑞祥忙说,我赞成你住校,爸爸倒不怕来回接送你,问题是爸爸不可能一辈子在你身边,你应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了。吉歌点点头。因为听了老爸刚才的话,她脸色就有些悲伤,站起来说,你们没别的事,我回去睡觉了。

吉歌走出去后,吉瑞祥很久没说话,一直靠在床头思考着。

陈红问,老吉你又怎么了?

吉瑞祥说,我想起了一篇小说。

陈红伸手拽吉瑞祥,说,睡吧你,别想小说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担心你的病。

吉瑞祥顺手握住了陈红的手,告诉她这篇小说,是一个成了杀人犯的母亲,在投案自首前如何培训她女儿的自理能力,逼着8岁的女儿上街乞讨……吉瑞祥说,当时我看了这篇小说心里很感动,但觉得当母亲的太狠心了,现在我明白了那位母亲的心。我也在想,要是我不在了,你带着吉歌能生活下去吗?吉歌能照顾好她自己?

陈红捂住了吉瑞祥的嘴,不让他说下去,说她不敢想象以后真的发生那种事情,她该怎么生活下去。吉瑞祥坐起来,朝陈红身边拱了拱 *** 。陈红你现在必须来想这个问题,必须假设我现在就不在人世了,你是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吉瑞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红说,这个家现在就全部交给你来支撑,好不好?

陈红哆嗦了一下,眼睛里满是惶恐。

陈红说,老吉,我、我不行,我害怕。

吉瑞祥很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说,你看看你这个熊样,害怕就行了?我告诉你,世上没有过不了的火焰山,你给我站直了。我刚才在想,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能把吉歌当成小孩子对待了,咱们要有意识锻炼她的自制力和自理能力,她不但要学习好,还要学会应付社会上的事情。你这个当妈的,更要给她树立榜样。

就这样,似乎是不经意间,吉瑞祥就把下一步的计划确定了。他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当即跳下了床,把家里的存折、工资卡和重要物品,都堆到了陈红面前。他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详细记载着家里的重大事情,包括存折密码,重要的电话号码,哪个月应该交付何种费用等等,他一并也交给了陈红。他说,今后外面的事情,你得亲自去跑了。陈红听着吉瑞祥的一一交代,感觉他就要跟她分手一样,就禁不住流泪了。

吉瑞祥也不劝陈红,让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哭。他想现在让她多哭出一些泪水,总比以后她孤独地哭泣好得多。

其实陈红不算爱哭的女人,也很有主意,在单位是一位中层干部,处理上下级关系,还有应付事情的能力都不错。但毕竟还是个女人,遇到这样的人生不幸,流一些泪水也是正常的。现在需要她做的,就是熟悉家庭跟外部的一些联系,接手过去由吉瑞祥打理的事情。对于陈红来说,这都不是难事。但吉歌就不行了,吉瑞祥觉得需要吉歌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他最担心的是女孩子因为爱虚荣,掉进男人的陷阱。于是吉瑞祥就特意找了很多女孩子上当受骗的案例,讲了吉歌听,嘱咐她要从这些例子中吸取教训。

吉歌听了就说,老爸,你怎么把我的智商看得这么低?

吉瑞祥叹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说更合适。他犹豫了一下说,你以为你聪明?那些被套住的女孩子,都觉得自己聪明,可一旦虚荣心作怪,一旦想贪小便宜,你的心智就糊涂了。

不管吉歌如何保证,吉瑞祥心里就是不踏实。也怪他找了太多的案例,越看对女儿越不放心了,他就想试一试吉歌到底能不能经受住诱惑。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想了一个绝招,跑到部队找了自己部下的李参谋,让他出面演一出戏。李参谋二十六七岁,长得很帅气,据说女孩子都喜欢李参谋这种类型的小伙子。

他对李参谋说,我把这个行动计划叫做YH,也就是诱惑。

李参谋听了吉瑞祥的话,一脸苦笑说,老首长你怎么能想出这种主意?

吉瑞祥说,李参谋不肯帮我是不是?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

李参谋知道吉瑞祥的病情,忙说,帮是可以帮,我理解老首长的心情,可要是帮出了麻烦……

吉瑞祥明白李参谋说的麻烦,就说,你别担心,我在旁边呢,关键时候我站出来。

李参谋就答应了。

到了星期六上午,吉瑞祥说自己的药吃没了,让吉歌陪他去医院开一些药。他从医生办公室开了药单子,让吉歌在一边等着,自己去窗口取药了。吉歌一个人在大厅内来回转悠,这时候李参谋匆匆地从吉歌面前走过,故意把一个黑皮包丢在吉歌面前。吉歌愣了一下,急忙喊住李参谋,说哎哎,你的包掉了。李参谋回头一愣,忙捡起了丢弃的黑皮包,非常感动地说,谢谢你小姐,我虽然不在乎丢掉的这点钱,但我还是非常敬佩你的行为。

李参谋说着,拉开了黑皮包,故意把里面的几万块钱在吉歌面前晃了一下,然后拿出一万块钱递给吉歌,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一定接受。

吉歌怕烫着了似地连连后退,摆手说,我不要、我不要,真的不要。

吉歌转身要走,李参谋拦住她说,你等等,这是我的名片,你有时间给我打电话,需要我帮忙一定说。

李参谋把名片塞给吉歌,戏就算演晚了,他急忙离开了医院大厅。

吉歌愣了片刻,才举起名片仔细看,上面写着,李东升,金鼎房地产公司副总经理。正看着,吉瑞祥从那边走过来了,她就把手里捏着的那张名片,递给吉瑞祥,说了刚才的事情。吉瑞祥就问这人有多大岁数,吉歌说不到三十岁,吉瑞祥故作惊讶地说,这么年轻就是副总经理了?做房地产的都发了。

吉歌说,还总经理呢,连自己的钱包都拿不好。

吉瑞祥随手又把名片递给了吉歌,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朝前面走去。吉歌跟在后面,正好走到一个垃圾桶旁,她就把手里那张名片塞了进去。吉瑞祥当即心里就说,行呀女儿,这一关算你过了。

十三

接下来,吉瑞祥开始进行他所谓的FS计划了,也就是防身的缩写。他专门给吉歌买了一根三节棍,作为短兵相接时的杀手锏,利用双休日时间,在客厅一招一式地给吉歌做示范,训练她的防身能力,有时候还要把陈红拉过去当陪练。陈红扮演袭击者,她佯装从背后或是侧方攻击吉歌,一把抱住吉歌的腰,或是把她摁在地上。吉瑞祥就在一边教给吉歌一些反抗的绝招。有时候陈红动作大了,弄疼了吉歌什么地方,吉歌就眼泪汪汪的,实在忍耐不住折磨了,生气地对陈红说,你能不能对我 *** 儿?

吉瑞祥很生气地训斥吉歌,说,你妈对你可以 *** ,可歹徒会对你温柔吗?你要记住,训练场就是战场!

吉瑞祥把部队训练场上教官们经常说的话,搬到自己家客厅了。他对吉歌说,训练是为了实战,遇到坏人袭击,关键要沉着冷静,寻找脱身的最佳时机,实在不能脱身,要想办法打手机报警……

吉瑞祥还没说完,在一边的陈红就插嘴了,说要是坏人就想要钱,你就把兜里的钱都给他。

吉瑞祥很生气看着陈红说,你说还是我说?你也给我好好听着!

陈红就忙缩了头,躲到一边不吭气,仔细听吉瑞祥一连串的绝招妙计。

训练到第三个周六,吉歌有些不耐烦了,说老爸你真是大惊小怪的,那么多女孩子都在大街上走,也没见谁被流氓绑架了。吉瑞祥觉得吉歌有了这种麻痹思想,真遇到歹毒的时候,就会慌了手脚,一定要想办法让她重视起来。

正琢磨着,正好有同学给吉歌来电话,晚上几个同学约好去听一场音乐会,问吉歌去不去。音乐会晚上十点多结束,吉歌估计老爸不会同意,于是就对着电话说,我老爸不同意,你们去吧。一边的吉瑞祥忙说,谁说我不同意?去吧去吧,用不用我陪你去?

吉歌没想到今儿老爸这么痛快,一脸兴奋地说,谢谢老爸,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去,就不用你陪了。

到了晚上10点多钟,吉瑞祥对陈红说要出去迎接一下宝贝女儿。他选择了吉歌的必经之路,躲在黑暗中等待了。天已经很凉了,冷风顺着小巷吹过来,很硬。小巷有一道弯,拐弯的地方是个路岔,分出的那条路直通吉瑞祥的小区,算是近路。躲在岔口处,可以看到远处的来人,而来人却看不到吉瑞祥。夜里很安静,小巷行人也不多,偶尔有人走过,吉瑞祥忙背了身子,装出喝醉酒在墙角撒尿,过路的人就匆匆走去了。

终于等到吉歌走过来了。吉歌走路大大咧咧,嘴里还哼着音乐。吉瑞祥忙戴上了面罩,侧了身子贴紧墙角,等到吉歌走到面前,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拔出兜里的匕首对准了吉歌。匕首是部队用来训练擒拿格斗的那种胶皮货,但在夜色下闪亮闪亮的。吉歌惊叫了一声,一只手立即 *** 兜内,去摸她防身用的三节棍。

吉瑞祥压低声音说,別叫喊,再叫我就捅了你!

吉歌慢慢地向后退着说,你别、别动,我不喊叫,你要干什么?

吉瑞祥说,把你的衣服脱了!

吉歌明白对方要干什么了,看了看巷子远处,希望有人走来,却没有。她就细声细气地说,叔叔,这儿冷……要不我跟你走,你带我去一个暖和的地方。

吉瑞祥心里说,还行,知道耍计谋了。吉瑞祥就说,那好,你跟我走,别耍花招。吉瑞祥想看看女儿有什么妙招可以逃脱出去。他抢上一步,左手拽住吉歌的一只手腕,右手的匕首故意在她眼前晃了两晃,然后藏到了她身后,命令她朝前走。这时候有个骑自行车的人迎面走来,吉瑞祥以为吉歌会大喊大叫,她却没有,看起来很老实地被他拽着朝巷外走了。

走出了小巷,吉瑞祥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朝那边走,正在他左右打量的一瞬间,吉歌突然甩开了吉瑞祥,快速朝迎面走来的两个人喊叫,救命呀叔叔——有流氓——!

两个并肩走来的小伙子一愣,急忙朝吉歌跑来。吉瑞祥一看不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于是掉头就跑。他想只要他一跑,吉歌脱离了危险,两个小伙子就不会追赶了。可他没想到两个小伙子瞄住他穷追不放,边追边呐喊,一直把他追到了大街上。

事情就麻烦了,几个富有正义感的人也加入了围追堵截的行列。吉瑞祥突然间兜了个圈子,掉转头朝后跑。这时候,他发现一辆巡逻车迎面驶来,再想掉头来不及了。巡逻车上跳下了三名警察,迅速朝他扑过来,把他摁在地上,三两下就扯掉了他脸上的面罩。

就在警察押着吉瑞祥走上警车的时候,车上走下了吉歌,看到吉瑞祥后,禁不住失声叫起来。她说,老爸、老爸,怎么是你?

警察也懵了,惊讶地说,他是你什么人?老爸?!

吉瑞祥忙点头说,是、是,我是她爸爸,我……

吉歌突然反应过来,忙说,哦对不起警察叔叔,我爸爸在教我演习呢。

警察很不满,说,你们演戏?满大街跑着演戏?你以为这是在你家客厅呀?走,先去公安分局再说!

吉瑞祥和吉歌就被带到了公安分局。吉瑞祥交出了那把橡胶匕首,说明了情况。警察又气又笑,觉得吉瑞祥演戏太过了。为了慎重,警察给陈红打了电话,让陈红来领走父女俩。

陈红没想到吉瑞祥能使出这一招来,当时在公安分局就跟吉瑞祥吵起来。陈红说,你真是神经病,要是把女儿吓出毛病来咋办?你也真做得出来!警察无奈,只好又劝说陈红別吵闹,说都这么晚了你们快回家去吧。

走出了公安分局,吉瑞祥不由地嘿嘿笑了,说,吉歌你还真行,老爸佩服了。

吉歌拽着陈红在前面大步走,气乎乎地说,别跟我说话,我不理睬你了!

吉瑞祥跟在吉歌和陈红身后走,嘴角一直挂着微笑,他心里在想,我的女儿长大了,我应该从她的生活中淡出了,让她从现在就要适应未来没有爸爸的日子。过去他总是担心女儿磕着碰着,觉得她这也不行那也不懂的,恨不得把她含在嘴里,替她做所有的事情,自从他得了重病,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没有病,也不可能陪女儿走完她人生的路。人的生命,其实比一根草都脆弱,即使他仍然非常健康,也要随时做好离开妻子和女儿的准备。

对她们最好的爱,其实就是给她们一片属于她们自己的天空,给她们一个自我生长的空间。

离开她们,走得越远越好。吉瑞祥决定一个人骑自行车离家出走,去周游中国各大城市,沿途宣传白血病治疗的知识。他知道在中国,每年有各种各样的白血病三四百万人,而且每年增加三四十万,这些人如果能够及时配型,做骨髓移植,就可以成为健康的人。遗憾的是,由于我们社会对捐献骨髓宣传不够,许多人对捐献骨髓存在误区,致使我国的骨髓库存量只有几万,而美国骨髓库的存量有400多万,台湾也有24万。

经过一周悄悄的准备,吉瑞祥把离家的日子选择了12月3日。因为这天是周五,晚上吉歌应该从学校回家了。吃完早饭,吉瑞祥看到陈红像往常一样出门上班了,他就告诉自己的老母亲,说他找了一份工作,公司总部在北京,在外地有许多分公司,他刚去被派到外地分公司工作,让老母亲不要牵挂他。老母亲虽然觉得突然,但也没太在意,说在哪儿工作都一样,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那年18岁当兵的时候,我都没流一滴泪,小鸟总要出窝的,做父母的不能把孩子都拢在身边,能飞多远就让他们飞多远。

吉瑞祥听了老母亲的一番话,心里温暖又感伤,温暖的是老母亲这把年纪,都有这样的心胸,他对吉歌有什么不能割舍的?伤感的是这一走,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她老人家了。

吉瑞祥用目光细细地打量了老母亲之后,给吉歌留下一封信,静悄悄地离开了温暖的家,踏上了四处游走的行程。

他在留给吉歌的信中这样写着:

我的宝贝女儿,老爸跟你和你妈妈不辞而别,开始遥遥无期的行走了。我就是想让你从现在开始,适应没有老爸的生活。我还是那句老话,一个能够战胜自己的人,是永远的强者。我相信你在没有爸爸的漫长日子中,能够用耐心和毅力,去迎接风雨的吹打和困难的挑战。我告诉你的奶奶,我去外地一个分公司工作了,希望你和妈妈想尽办法,用美丽的谎言,让她老人家一直生活在梦中。

当晚上吉歌和陈红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吉瑞祥已经在路上行走一天了。陈红手里捏着信,嘴里不停地说,你爸爸要死在路上,他这个人是个疯子……说着泪水就流出来。

吉歌这次表现的异常冷静,她说妈妈你不要伤心,我现在心里特别佩服我的爸爸,他是一个英雄,真的,没有人能像他这么勇敢和坚强地面对现实。我会向爸爸学习,绝不会让他失望。

吉歌的奶奶做好了晚饭,端到餐桌上后,看到陈红和吉歌呆在屋内不出来,就在外面喊,吉歌,出来吃饭,还等什么?你爸爸不是到外地上班了?

陈红这才醒过来,忙走出屋子说,哦,是去外地公司工作了,他跟你说去哪里了?

吉歌奶奶说,没,就说到外地工作,不知道去做什么工作,没危险就好。

陈红说,没危险,是一个公司,在外地开展业务。

当天夜里,陈红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的心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边际地飞走了。她恨不得追上他,把他拽回家,可上哪儿追他呀?就是想给他打个电话,都不知道打到哪儿。

她只能默默地为他祈祷,祈祷上帝保佑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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