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文 马路天使
想以最快的速度脱单，可以有什么方法？
上恋爱课，学习脱单技巧？加入相亲俱乐部，踊跃尝试？多参加聚会，该出手时就出手？
有些人想要恋爱，却又害怕去爱。/《重庆森林》
在恋爱“速食化”、一切追求投入产出比的现代社会，以上的方法都太迂回曲折了。
曾经我们认为爱情可遇不可求，如今，爱情不仅可求，还可高效定制。一个人想拥有一段恋爱关系，只需要花35～100元人民币不等，在网上下单即可——虚拟恋人，保证成功，“可盐可甜”。
在淘宝网站上有技巧地搜索“陪伴”、“语音”等关键词，有360多家店铺同场竞争，其中销量最高的一家店铺成交纪录已逾2万条。淘宝指数显示，虚拟恋人曾创下一天被搜索24688次的纪录。
从今年3月份开始，上千条有关虚拟恋人的视频出现在Bilibili视频弹幕网站（以下简称B站）。其中，一个《花400元让虚拟男友连麦虚拟女友，车速失控》的整蛊视频获得了574万播放量。
在视频里，双方虚拟恋人连抛”土味情话“，最后场面一度尴尬——看土味情话如何杀死爱情。
2020年，在视频风口的反哺下，“虚拟恋人”逐渐走出小众圈子，为越来越多的人所关注。它会是当代年轻人满足恋爱需求的最优解吗？
在某家虚拟恋人店铺的评论区，有人如此说道：“爱情是不是虚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虚拟的美好世界，让我们更能容忍糟糕的当下。”
想脱单，下一单
今年万圣节，薛童“脱单”了。
对方是她很喜欢的“小奶狗”，温柔体贴、青春阳光，重点是粘人。他们没有见过面，薛童总是不自觉地把这位虚拟男友的声音带入到明星许光汉的外形里。对方拥有低沉温厚的声音，说话的时候喜欢笑。
和所有陷入热恋的情侣一样，他们一打电话就是一两个小时，聊电影、聊游戏，也不厌其烦地把生活中的琐碎讲给对方听。尽管每次的“恋爱时间”，都是薛童花钱充值的。
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
那阵子，薛童总在视频网站刷到虚拟恋人的相关视频，据说不管理想对象是什么类型，虚拟恋人都可以满足。
此前的22年里，她从来没有真正谈过恋爱，“有过几个暧昧对象，最后都莫名其妙黄了”。看着别人在节日里甜甜蜜蜜，薛童有些心动。她顺着视频底下的评论，很快找到了一家虚拟恋人店铺。
这项服务，看起来十分新奇，不仅可以找到自己的理想型，还不会有表白失败的恐惧和吵架分手的后顾之忧。
几乎没有多少犹豫，薛童花了70元，下单了1小时的语音奶狗男友。
和科幻故事中的虚拟AI恋人有所不同，薛童手机另一端的恋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在付费时段里，对方就是薛童的男友，陪她聊天，说任何情人间会说的话，最终目的是提供一段模拟的亲密关系。
类似的虚拟恋人服务产品，服务通常以半小时或1小时为单位，每家店铺的价格不等，一般在35~100元/半小时之间。
客户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声音类型，还可以定制虚拟恋人的人设，比如“小奶狗”、“霸道总裁”或是“土狗男孩”、“大叔”等等；聊天方式也分为文字聊天、微信语音聊天或者打语音聊天（连麦）等，其中文字聊天最便宜，连麦最贵。
某虚拟恋人店铺的价格说明。
薛童觉得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整个大学期间，她习惯了孤独。尽管和宿舍的几个女孩相处还不错，她还是觉得没有人能真正走进她心里。此前，她经常和在另一个城市上大学的好朋友保持联系。但好朋友谈恋爱之后，就总是失联，发出去的消息，隔好几天才会回复。
薛童觉得很理解，只不过还是隐约地失落。但是这个虚拟男友不一样，对她很有耐心不说，还总是嘘寒问暖。
这样的陪伴对薛童来说，实在是一种难得的慰藉，尽管有点小贵。
陪伴，在任何时候都无比珍贵。/电影《Her》
“我同时是5个女生的虚拟男友”
今年疫情期间，小风遇到了5个虚拟男友订单撞到一起的情况。也就是说，他需要在5个人之间来回切换聊天窗口。
小风是一名心理学研究生。宅家的上半年，在朋友的邀约下，他成了一名 *** 虚拟恋人。
第一次遇到和这么多人同时聊的情况，小风一边打开Word随时记录下每一个客户的对应特征，一边提心吊胆地回复每个人的消息，“万一混了，就很尴尬”。
类似店铺在淘宝上很多，但是关于产品说明、服务细则（比如一个店员可以同时与几个客户聊天），大多语焉不详。小风说自己和开店的朋友，都是“凭良心做事，自觉守护契约精神”。一般情况下，同时聊这么多客户是不太科学的，但是疫情期间，订单太多实在没有办法。
由于本身是心理学专业，加上自己对社会学也有浓厚兴趣，所以处理起这份工作，小风得心应手。
小风遇到过在日本留学、因为性取向而倍感困惑的少年；也遇到过聊了一小时“关于如何自杀”的女孩。但更多时候，小风遇到的客户基本上都是00后高中生以及大学生。
小风说，“互联网时代加速了人际关系的原子化裂变，他们一方面缺少父母陪伴，一方面渴望亲密关系，渴望关怀和交流。奈何在如今动不动就只会发哈哈哈哈’和表情包的今天，人们的关系正变得越来越表面化。”
孤独时候的相遇，比什么都珍贵。/《心房客》
面对各种各样的客户，小风说，没有人真的是要来解决生活上的具体问题，他们需要的是“我在，我懂”，需要的是被关心、被安慰，需要得到快乐。
小风举了一个例子，某个同事曾经为收到差评感到委屈。当客户倾诉自己成绩不好的时候，这位同事花了半小时事无巨细地分析如何做笔记、做题目。
小风说：“像这种情况，你就不能想着去解决具体问题，你应该引导她来吐槽烦恼，让她宣泄情绪，而你要做的就是理解。等她宣泄完了再把她引导到其他快乐的事情上去，比如谈谈她喜欢的东西，让她觉得自己有其他方面的价值。”
因为虚拟恋人火了，小风也遇到过“单纯是来找存在感”的顾客：一种是说什么话都能“把你堵死”，那样的情况就自己找话说，把时间蹭完；还有一种是孤独寂寞，想“恋爱”一下，但是又不想努力维护关系、不想找话题。这时候也不用慌张，从对方头像、朋友圈、相册封面，或者从对方的兴趣爱好去切入就可以。
只是，像小风这样“训练有素”的虚拟恋人很少。
虚拟恋人，既要会爱，也要会聊。/电影《傲慢与偏见》
在晚上随便一条热门虚拟恋人测评视频下面，最常见的是两类评论，一种通常是问“店铺叫什么名字”，另一种便是“还招人吗”——想成为一个虚拟恋人，几乎没有门槛。小风说，确实大多数店铺，都是大学生在经营，店员大多数也是 *** 。
从一些店铺评价来看，好评和差评齐飞。
有人对千篇一律、不走心的土味情话感到失望；有人发现对方态度极差，只想把时间蹭完；甚至还有人假借亲密关系骗礼物、骗零花钱。
想应聘虚拟恋人，你也可以。/@新浪科技
“我们奔现吧”
没有油腻的开场白和土味情话，薛童和虚拟恋人的认识，以“失眠”开始。
接通电话，短暂自我介绍之后，薛童说了自己老是失眠的事情。薛童记得对方很温柔地对她说“好辛苦，失眠了都在想什么呢”。
也许是这种说话的口吻，让薛童一下子没有了心防。她把最近毕业了要找工作的焦虑告诉了对方，“你能感到对方很能理解你的处境”。
一来二去，这场“恋爱”正式进入状态，他们聊身边的朋友，甚至聊起了自己的家庭以及童年生活。因为聊得太投缘，薛童好几次错过了服务时间——她惊喜于对方没有提醒。
那个星期，薛童每天都忍不住要续单点名那位店员聊天，从一开始只在睡前聊，发展到最后连白天去超市买东西，都要和对方连麦。
与其说爱情令人沉醉，不如说关心和体贴令人上瘾。/电影《甜蜜蜜》
有时候，在非服务时间，对方也会主动发微信联系她。薛童觉得自己坠入爱河了，可每当她想进一步发展关系的时候，对方则以“没有安全感”、“不够成熟”等理由搪塞。
听说了薛童的情况，小风说，他自己也遇到过对自己非常着迷的顾客，“不停地续单”。但通常，小风会在服务时间结束的时候向对方强调：“服务结束了。”有时候他会直接挑明：“我的工作就是要让你开心，所以这样建立起来的关系是虚拟的，想要建立亲密关系，两个人还需要有更真实深入的了解。”
陪聊店店主扁扁也有相同的看法，她说：“如果一个顾客跟我的店员虚拟恋爱之后，真的迷恋上了店员，因此变得更不快乐，那就是我们的服务有问题。”
扁扁觉得，薛童的经历大概率是“被套路了”。给客户预留话题、向顾客套近乎、主动聊自己的生活、时不时地挑逗一下，甚至在工作时间之外联系客户，基本上是店员冲业绩的手段。
”in55!w!“的桥段曾让多少人念念不忘。/电影《志明与春娇》
一般大型的虚拟恋人店铺会按照店员的质量和业绩，例如周接单率、续单率、用户评价等进行分级：优质、金牌、镇店、男神/女神。服务价格也会随级别上涨。
所以，为了让客户续单，有些店员会留点话题等下次说。但最有效的方法还是适当地让客户“白嫖”，让顾客觉得你对她有兴趣，最后达成让对方“为爱发电”的目的。
在知乎上，网友君君就曾经讲述过自己的经历，从2018年开始，她点了100多个虚拟恋人：“真的就像拥有了一个男朋友，每天充满期待。”得到寄托后，君君花1万元买下了更具性价比的包月套餐。
在网上搜索“虚拟恋人”，你还能看到众多“虚拟恋人”测评。有相当多一部分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最终奔现成功的大有人在。
对于这种现象，扁扁和小风一致认为，这些奔现故事，绝大部分都是有剧本设计的——只是为了吸引顾客到店消费的宣传手段。
扁扁对做这件事情抱着一点理想主义，她觉得现代人太不开心了，心中充满了裂痕，她想做的就是通过虚拟恋人的方式来陪伴对方，最好的情况是让顾客重新去拥抱生活，重新获得爱的能力，而不是陷入到这种虚拟关系里。
沉溺在虚拟关系里，可能让你错过了真正对的人。/电影《深夜食堂》
这些道理，薛童并不是不懂得，只不过，当她拿起手机，看着“小奶狗”和自己的聊天记录，她还是不愿去想对方和自己只是服务关系。
最近，薛童总是反复听一首老歌，是孙燕姿的《同类》，歌词里唱道：“不晓得为什么爱/又稀少又昂贵......有没有别人/跟我一样很想被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