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三月扬州,桃花铺满路,他怯怯的站在一角,目光热切的望着路中央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扛着扎满糖葫芦的草把,伴随着一声悠长的“糖葫芦吆~”穿街而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又轻轻的咕噜了两声。
街头另一侧,她身着长裙,牵着一匹白色骏马,悠闲地从西头走来,好奇的打量着瘦扬州的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处处洋溢着春的气息,几个顽皮的小孩正在追逐嬉戏,间或传来一两声大人的呵斥,旋即被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代替。
蓦然,她眼睛一亮,看见街角怯生生咬着手指的他,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却遮掩不住明亮的眸子,就是他了!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错不了,一定是他。
她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子,温柔的道:“小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家人呢?”
“我,我没有家人!”他低下头,呐呐的道,女子明亮的衣衫刺痛了他的双眼,他退后一步,生怕自己身上的灰尘沾上她的衣衫。
她笑了,瞬间整个天地都亮了起来:“那,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一个神仙居住的地方!”
“神仙居住的地方?那...那里有糖葫芦吗,那种大大的,红红的,上面沾满了糖霜的?”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有,好多好多!”她看着他,笑的眉毛都飞了起来:“不过呢,你要拜我为师才行,你答不答应呢?”
“答应,我答应!”他赶紧点头,生怕她从眼前消失。
“哈哈哈哈.....”她得意的仰天大笑,拽着他走到街边茶摊,在一帮苦力惊诧的目光中,找了一个座位,拎起桌上的茶壶,将面前茶盏斟满,递到他面前道:“呐,要拜我为师呢,也很简单,俯首作揖,请我喝了这杯茶,就算是我徒弟了!”
她笑嘻嘻的望着他,眼角满是戏谑,他愣了一下,举起茶杯,拱手:“师父,请喝茶!”
女子笑的花枝乱颤:“俯首作揖谢师恩,呐,我喝了你的茶,就是你师父了。江湖险恶,咱们师徒一心,同去同归。”
“嗯!”他重重的点头。
扭过头,眼看扛着糖葫芦的汉子就要转过街角,她连忙将白马拴在一旁,宠溺的拍拍他的脑袋:“先坐一下,我先去给你买个汤包和糖葫芦,你等着我啊!”
转身,却觉得衣角一紧,回过头,他的小手正攥着她的衣衫一角,仿佛生怕她转眼不见,不由笑道:“嗯?怎么了?一个人害怕?”
“才没有呢!”他扭过头,生怕她看出自己的惶恐。
“那你为何拽着我的衣角?“”
“我……”“不怕,师父不会丢下你的。“”
十年、凌霄宗,他一袭白衣,从餐霞峰一跃而下,千丈山崖,衣珮飘飘,恍若神仙,当日北平街头的小乞丐,已经变成了俊朗美少年,她静静的坐在山脚亭廊,喃喃叹道:“大师兄,就算转世重修,你也是一等一的资质!”
“师父,我想下山!”
“啊?你功法尚未大成,不用这么着急!”
“师父啊,我都已经超过你了,你怎么还说我功法未成?”
“那是我让着你,别以为你有多厉害!”
“师父,我还是想下山,十年了,餐霞峰的一草一木,我都已经踏遍了,甚至连山上的猴子,我都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你就让我下山吧。”他盯着她,目光满是坚持。
“那,七日之后,我让你下山!”她扭过头,眼前轻雾缭绕。
山前,少年负剑,眉目之间,意气满满。
“马上就要出师了,我给你准备了新衣裳, 你试试?”
“你做的衣服太丑了,穿着这么丑的衣服我怎么名扬天下?”他撇撇嘴,一脸嫌弃。
“呐,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糖葫芦,我特地采了山中霜后的山楂熬制的,下了山就不知道能不能吃到了”
“唔……,都跟你说了我不吃糖葫芦!“他嫌弃的扭过头,白衣长剑,一副少侠模样,早已经没有了扬州街头小乞儿痕迹。
长安道,少年胯下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这是一匹三岁的小马,恰如马背上的少年,青春勃发,忽回头,远远地,一匹白马迈着细碎的脚步,正缀在身后。少年停步,叹气:“师父啊,我想独自闯荡江湖,您不要再把我当孩子了!”
她惊慌的如同被猎人发现的小鹿,讪笑:“你这身新衣服不错呀,看起来像名扬天下那么回事儿。”
他无奈的摇头:师傅,你的亲友呢,如果有空,你去拜访下他们也可以,不用跟着我!
……这是你的小马驹吗?挺帅的嘛!你记得要每天刷洗,这样它长大了毛色会……
他以手扶额,喃喃道:“这些我知道,你都和我说过很多次了。
她望着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道:“江湖险恶,我怕你不小心中了别人暗算!
“师父啊,我武功已经超过你了,还用你护着我吗?”
“那是我让着你,不然你赢不了!”她咬着嘴唇,倔强的道。
“再比一次,如果输了,你就回山,不要再跟着我了!”
“好!”
长剑落地,她踉跄后退,他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丝不屑:你又输了。
“知道了知道了,徒弟还是长大了啊!”
“这下,你不用一直跟在我后面,担心我被人欺负了吧?”
她默然无语,张了张口,终究沉默了下来,转身走到自己的白马前,从鞍前摘下自己的长剑,从剑穗上摘下一个略有些陈旧的流苏,递过去道:“这个流苏送你,原来一直是配在你的那柄清溪剑上的,你能把它再挂上吗?”
他轻轻摇头,终究不忍拂了她心意,接过流苏挂在了自己的剑上,心里却有些诧异,不知怎地,接过的那一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这一幕很久之前似乎见过。
马蹄滴答,终究远去,她星眸黯淡,无声的叹了口气,身侧,白马轻轻地打了个响鼻,脑袋蹭了蹭主人的手臂,似乎想给一些安慰。
又三年,无双公子舒冲的大名已经如日中天,横空出世的无双公子,破血煞教,诛天魔宗,被誉为武林第一公子,她枯坐餐霞峰栖云亭,对着桃花独斟,酒只一壶,杯却两盏。
一阵清风略过,凌霄宗主出现在亭内:”你始终没有告诉他那些过往?
她摇头:“那些过往太残酷,现在的他,很快乐!”
凌霄宗主无奈的摇摇头:“你执掌餐霞峰这么多年,只收了他做弟子,就没有想过再多收几个,让餐霞峰在你手中重现辉煌?”
她轻轻摇头:“餐霞峰是他的,他终有一天会回来!”
次年,无双公子舒冲带正教弟子三千攻入南岭魔教老巢,中伏断肠崖,魔教十大宗门齐聚,舒冲被困天魔诛仙阵,岌岌可危,仗着宗门至宝乾坤鼎,勉强支撑。
凌霄宗主访道宗探佛门,商议共赴南岭解围,她却御剑直奔断肠崖,祭献餐霞峰沧海珠,破开一丝缝隙身入入天魔诛仙阵。彼时三千正道弟子仅余数百,皆精疲力竭,而无双公子舒冲已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她看着眼前少年,少年脸上满是疲倦,即使在昏迷中,眉宇间也紧紧锁在一起,她爱恋的轻抚少年脸庞:“大师兄,你可记得,上一世,你为了凌霄宗,独抗魔教,率领餐霞峰弟子死战,却独独护住我一个,最后身化飞灰,只留的一点真灵转世。你可还记得,栖云落雪时,你抚琴,我为你唱的那一首乐府词?可还记得,你下山时,说回来再陪我栖云观雪?”
三天后,凌霄宗携道宗佛门破天魔诛仙阵,阵内,三千正道弟子死伤殆尽,唯中央处一朵红莲轻轻摇曳,随着天魔诛仙阵破开,悄然散落,消失无踪。
那一日,她以精魄为引,身化红莲,庇无双公子于莲心,受天魔诛仙阵炼化为齑粉,魂魄无存。
那一战,无双公子舒冲临阵突破,踏入至高天地通玄境,重拾记忆,悟得凌霄宗餐霞峰至高传承。
那一年,扬州街头,餐霞峰主舒冲收徒月影。
栖云亭,一青衣道人,寒风中极目远眺,却只见云海重重,身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冻得有些瑟瑟,看着面前道人,脆生生的道:“师父,你每天坐着这里,是在等谁?”
“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
“你一个人,就没想过去别的地方看看?”
“我……”
恍惚间,很久前自己也曾经问过一个女子同样的问题,她也是坐在这个地方,道:我怕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看,下雪了!”月影蹦跳着欢喜的道。
“嗯。下雪了!”他长吁一口气,轻轻抚摸着剑穗上的流苏,恍惚间,她身着长裙,牵着一匹白马,恰从扬州城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