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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我母亲是冠绝天下的奇女子。
听闻她六岁作出《静夜思》这首诗闻名天下,八岁便对当今圣上说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话。
而平庸的我却成了她一生的污点。
皇帝也觉得可惜,便给她赐了个聪明的儿子。
母亲前一天刚对我说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孩子,后一天就对那个赐来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夺母之仇,不共戴天!
只是这个仇,怎么越来越有些不对劲了……
1.
我母亲是冠绝天下的奇女子。
听闻她六岁作出《静夜思》这首诗闻名天下,八岁便对当今圣上说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话。
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大将军的孩子,不是征战沙场的将才,就是拥有绝世才华的才子。
然后我便出生了。
我六岁的时候,带我的嬷嬷拿着手绢追在我身后:「小姐,擦擦鼻涕!」
八岁的时候,父亲拿着藤条追在我身后:「为什么又逃学!」
所有人都对我失望至极,觉得我是我母亲一生最大的污点。
他们劝母亲大号练废了可以再创个小号练练。
这话是母亲对我说的,虽然我听不太懂大号小号的意思,但是母亲抱着我说:「阿姝不要灰心,母亲小时候也是这样。」
她还信誓旦旦对我说她这辈子只要我这一个孩子。
只爱我这一个孩子。
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为母亲争口气。
结果第二天我刚下学就听说母亲马上要有个新儿子了。
「你再敢乱说,我撕烂你的嘴。」我对着造谣的李坚挥了挥拳头。
他是兵部尚书的独孙,在学堂上跟我最不对付。
他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听。
「你不信回去看看,怕是都送到将军府了。」李坚颇有些幸灾乐祸,「这是圣上赐的,说你娘不能只有一个你这么不争气的孩子。」
我不信!
但很多事情由不得我不信。
就像是六岁那年,我偷偷熬了三个晚上也作不出一首诗来。
我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正厅的少年,一身布料廉价的青衫,脊背挺得笔直,凭着一个背影就能将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听到我的动静,正厅的人都朝我看过来。
少年也在这个时候回过头来。
不得不说,他比学堂里最好看的李坚都还要好看几分。
「阿姝。」母亲笑着朝我招招手,「快来见过你逸风哥哥。」
她那样子,与昨日说她只会有我一个孩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往后退了两步,朝正厅的人大吼:「我没有哥哥!」
说完我转身跑了出去。
我原本以为那个狗屁不是的皇帝赐了一个儿子给母亲,母亲就算接受也不会待见他。
可是方才正厅那副光景,显然那个少年才像是让他们骄傲的亲儿子。
我一边跑一边听人们谈论送到将军府的小少年。
所有人都很为母亲高兴。
好似只有我一个坏蛋。
我蹲在城西的桥洞下,用足了力气往湖里扔了一颗石子。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我。
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是母亲的孩子。
「我不会是捡来的吧。」我看着湖面跟母亲并没有多像的自己,脱口而出。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我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整个人栽到了湖里。
桥上的人见状也跳了下来,把我捞起来抱到了一边。
我吐了几口水才看清了坐在我身边拧自己衣服里的水的少年。
「是你?」我瞪大眼睛。
这不正是刚刚站在正厅的少年吗?
好。
这个梁子彻底结下了。
少年侧头看我,唇角微微上扬:「不能是我吗?」
何止不能是他,我恨不得现在一脚把他踢到湖里。
事实我也这么做了。
少年漂在水上,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你就这么对你哥哥?」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整个像是个被点燃的炮仗。
「你是我哪门子哥哥!」我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他身边砸去,溅起来的水泼到他的脸上。
他也不恼,慢悠悠地游回了岸边。
「就算你不认我,我刚刚也算是救了你,知恩图报这四个字夫子没教过你吗?」他说话声音淡淡,不像是李坚那样莽撞,让人听起来十分舒服。
可是我现在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要不是你,我会掉到湖里?」说完我瞪他,「刚刚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要你好看!」
「那你现在跟我回家。」他一边拧干衣服,一边轻声对我道,「不然我就说出去。」
他那件青色的长衫被他拧得皱皱巴巴,难看死了。
一想到他要这样跟我一起走进将军府,我觉得本来就不多的面子,更是要丢得精光。
「你叫什么名字?」我没好气地问他,「多大了,怎么会进将军府,你最好交代清楚。」
见我这样,他唇角又弯了弯,温声道:「我叫林逸风,长你三岁,父母双亡后与出巡的圣上相识,圣上体恤我便将我带到了京都来。」
原本还气鼓鼓的我听到他父母双亡,气消了一大半。
我又别扭地看了他一眼。
夕阳从桥边落下来,刚好落在他如画的眉眼上,真是像从天上下来的仙人。
「既然你刚来京都,有些规矩还是要跟你讲清楚。」我张口就胡诌,「这京都的人都凶残得很,看你那二两肉也斗不过他们,以后你跟在我身后,听我的话,我便罩着你如何?」
林逸风看着我,眉目弯弯。
有点像是在看我的笑话,让我更是心虚。
就在我要继续胡诌的时候,他才道:「好。」
「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他温声问我。
「不可以。」
得先带他去买身衣裳。
然后等我以后慢慢磋磨他。
2.
我跟林逸风一起回家的时候,正厅里等了很多人。
见我们一起回去都松了口气。
大伯母笑着看了我一眼,对林逸风说:「哎哟,还是逸风这孩子有本事,连阿姝都能被劝回来。」
???
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我回来是林逸风有本事。
原本散了的气一下子又提了上来,回头对林逸风没好气道:「把我的衣裳送到我房间去。」
刚刚带他去成衣店买衣服,结果女衣也上新了不少,便一道也买了几件。
林逸风气质非凡,换了一身衣裳更是像世家子弟。
尽管我像是使唤下人一般使唤他,他也没有一丝窘迫,反倒是笑着答:「好。」
「瞧瞧,这两兄妹关系多好。」正厅有人笑了起来。
好。
很好。
兄妹是吧。
我捏紧拳头,发誓一定要好好让大家看看我们是怎么成为兄妹的。
从此,我每天一睁开眼想的事情就是怎么让林逸风在家里身败名裂。
我往他的水里放泻药,结果他一口不喝倒给一边有些萎靡的盆栽。
我往他饭里放虫子,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笑着将虫子挑出来,说今年一定是丰收好年。
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上当。
气得我在课上一下子捏断了笔。
坐在我侧面的李坚凑过头来,小声问我:「不如我们联盟,一起整他。」
自从林逸风和我们一起来学堂后,便成了夫子眼中的宝贝疙瘩。
无论谁犯错都要拿来跟他比一比。
其中最混的李坚当然是夫子说得最多的,李坚对此也十分不满。
我和李坚一拍即合。
第二天他便约了我去山上捉蛇。
「不会有事吧。」我和他一起往山走,有点不放心。
他信誓旦旦:「我问过了,那蛇没毒,就是能唬人。」
上次见人这么信誓旦旦还是母亲说只会有我这一个孩子。
心里顿时就觉得这件事要砸。
李坚说我们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所以我们两个人一个下人也没带。
我知道他是怕他爷爷知道了赏他一顿家法。
我也怕母亲知道了对我更失望。
于是我们怀着各自的心事一起往山上走,去找那条能唬人的蛇。
然后我们迷路了。
月黑风高,深山老林。
我和李坚听到一声鸦叫吓得抱在一起。
「呜呜呜呜,你说你记得路的。」我一边哭一边埋怨李坚。
李坚也哭:「我本来是记得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不远处又传来异响,我们吓得噤声直抽抽。
就在我以为我要和李坚死在山上的时候,一束火苗出现了。
火苗越走越近。
直到林逸风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一句话也没说,牵着吓傻了的我下了山,回了家。
父亲母亲等在正厅,见我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阿姝,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母亲叹了口气,头一次责怪起我的不懂事。
我跪在地上,抬头看她。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那些夜里堆积的泪水全都掉了出来。
原本我以为所有人不承认我也没关系,只要母亲爱我,我便满足。
可是如今母亲也讨厌我。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林逸风在我身边跪下来,他对母亲道:「是我没有担起哥哥的责任,母亲要罚便罚我吧。」
母亲面上缓和下来:「逸风,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必再替她掩护。」
总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林逸风做什么都是懂事,我做什么都是不懂事。
我抹干泪直接从地上站起来跑回了房间。
母亲是半个时辰后来的。
她轻轻推开我的房门走进来,把手中端着的吃食放在桌上。
「阿姝。」她一边叫我一边朝我床边来。
我动了动,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严实。
「阿姝是不是生母亲的气了?」母亲坐在我床边,柔声问我。
我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母亲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核桃酥,你要不要吃点?」
我继续吸鼻子,不说话。
不管母亲说什么我都一声不吭,直到她对我说:「母亲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吸鼻子了,竖起耳朵要听她接下来的话。
「《静夜思》不是母亲作的。」她平淡说出这句话。
我愣了一下,随即掀开被子看她。
不可能。
所有人都说这是她六岁时作的。
她见我掀开被子,笑着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这是一位叫李白的诗人作的。」
「李白不就是你吗?」李白是母亲的一个别名。
每个诗人都会有很多名字,母亲自然也不例外。
母亲摇摇头,她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母亲再跟你讲其中的故事。」
「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从床上坐起来。
「还不够。」母亲将被子给我拢了拢,再刮了刮我的鼻子,「阿姝是不是以为母亲不爱阿姝了。」
我眨眨眼,不敢说是,也不想说不是。
「逸风身世可怜,阿姝也知道不是吗?母亲永远是阿姝的母亲,但是收养逸风也是迫不得已。」她摸了摸我的脑袋,「以后别再往他碗里放虫子了,他为了维护你,握着筷子的手都在发抖。」
这我倒是没注意。
「今日的事更不能再做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她字里行间的担忧,一下子扫平了我心中的郁结。
母亲又和我说了很多,哄我吃了些点心睡下后才从房间里退下去。
虽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说自己不是李白,但是知道母亲还是爱自己的便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夜是林逸风进府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
李坚就不一样了。
第二日再见到他时,他连坐下都龇牙咧嘴。
看来他想躲掉的那趟家法,没有躲过。
我笑着回头便看到认真温书的林逸风,想起昨夜母亲的话瘪了瘪嘴,决定还是暂时休战。
又想到他一个男子汉,居然连虫子都怕,忍不住小声「嗤」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听见了,他抬头来看我。
看我便也罢了,居然又露出那最会骗人的笑来。
我脸一红,连忙回头。
「罢了,权当可怜他。」我小声对自己嘀咕。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休战,便休了七年。
休到了我及笄。
3.
我及笄这年外祖母病了。
恰逢父亲公务出京,父亲和母亲便一道带了我和林逸风出京去外祖母家。
为了更自在些,我选了跟林逸风一艘船。
母亲微微皱了皱眉,她对我说:「你大了,应该避嫌。」
「母亲变了。」我看着她,不理解,「原本母亲是很愿意看到我和林逸风关系亲厚的,可是近一年来,母亲好似不愿意我再跟他走得近。」
母亲目光躲闪了一下,笑道:「母亲不是看你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逸风吗?」
「的确不怎么喜欢。」
他既进了将军府,称我父亲为父亲,称我母亲为母亲,那他便应该同我一起姓柳。
但他不愿意,七年了,他一直都姓林。
父亲母亲因他过于优秀,能替他们争得荣光,便也事事纵容他。
我便更看不惯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但这次去外祖母家,我还是想先好好玩一番。
「但他既是我哥哥,就算我不喜欢,那也是我哥哥。」我张口胡说。
母亲看着我,兴许是觉得我懂事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第二日我们便举家启程去往蓉城外祖母家。
这几年来我和林逸风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只是每每在父母亲夸赞他时,我心里会酸一会。
所以上了船,我们也选了两间隔得最远的厢房。
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刚上船第三日,我便发起了高烧。
而船上唯一懂医术的人便是事事都优秀的林逸风。
我的贴身侍女阿离不顾我的阻拦,在夜里哭着跑去敲开了林逸风的门。
他才不会管我死活。
他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他就能独享父母亲全部的爱。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林逸风坐在我床边。
他长得好看,烛光微微摇曳落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下凡济世的仙人。
「你醒了?」他见我醒来,柔声问我。
他总是这样,无论我怎么对他,都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惹人烦。
我全身发烫,连眼眶也烫。
刚想说句什么怼回去,便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真真是丢死人。
林逸风见状愣了一下,伸手来摸我的额头。
冰冰凉凉的手放在我滚烫的额头上,激得我轻颤一下。
「还没退下去,要在下个码头靠岸了。」他微微皱眉,那双好看的手收走我额头上的巾子在一旁的冷水里浸了浸又放回我的额头。
我也微微皱眉。
「父亲的公务耽误不得。」这是我偷听到的。
若不是十万火急,我们也不会这么急着启程。
林逸风面上有些不好看,声音还是温温柔柔:「你的病情也耽误不得,再这样下去会烧傻的。」
「反正也不聪明。」我嘟囔一句,背过身去。
林逸风显然不会听我的话,就像我不听他的话一样。
下一个码头还是靠岸了。
但是他对一同下船的父母亲道:「此番父亲有公务在身,可先行前往,阿姝有我照顾,万不会有差池。」
若是我这么对他们说,他们一定觉得是我贪玩,不愿意他们跟着。
林逸风说便不是。
父亲直夸他懂事,只有母亲。
她担忧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母亲放心,我会好好听林逸风的话。」我抿了抿唇,艰难道。
此时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识大体。
父亲的那句懂事也应该落在我身上才是。
等他们走后,我和林逸风一起坐在马车上,我还是难受得紧,林逸风却拍了拍我的头道:「阿姝长大了,懂事了。」
我一愣。
他果真是十分惹人烦。
我从小皮实,很少会生病,没想到这一病便病了半个月。
「小姐,您便别跟少爷作对了,这些日子少爷为了照顾你都瘦了一大圈,每日还想了法地去给你收罗果子蜜饯哄你吃药。」阿离站在我的床边,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劝我。
她的话刚落,林逸风便端了药推门进来。
屋外的光都被他挡在身后,如此看来真是瘦了很多。
我别扭地瘪瘪嘴。
林逸风走到我床边坐下,如往常一般先把蜜饯放在一边,哄我:「阿姝喝药,今日我往药里加了一味甘草,许是不苦了。」
我其实想不明白。
十分不明白。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最开始我对他处处作弄,后来虽是休战了却也经常为难他。
可是他向来维护我,照顾我。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计前嫌地对我好?
林逸风笑着吹了吹碗里的药:「你是我妹妹,我自然要对你好。」
随便。
他想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了。
靠岸半个月后,我总算是身子大好,可以登船继续前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船刚行了两日,又遇上了水匪。
我夜里睡不着想到外面透透气,刚好遇到了也站在船边的林逸风。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不远处的一艘船起了火。
「那、那、那是什么?」我吓得连说话都不利索。
林逸风面上难得冷峻,他回头冷冷命令我:「回舱里去,不要出来。」
他从未这般神色对我说过话。
我吓得连退几步,狂点了点头便钻回了舱里。
船或许是调转了方向,我坐在舱内,桌子上的东西全都甩了下去。
我听到外面匆忙的脚步声,应该是家仆们都调到外面守住船舱。
一切来得那么快。
我和阿离抱在一起,听着外面的声响,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没过多久,我便听到了打杀声。
林逸风!
我才反应过来他还在外面。
他原本身子就不大好,前些日子为了照顾我,还消瘦了许多。
「小姐!」我站起来要出去看看,就被阿离拉住。
她哭着问我:「小姐,您去哪儿?」
我安慰她:「我去看看,你忘了我会功夫了?」
虽然我不成器,父亲也从没对我的操练懈怠过,如今看来的确是为了我好。
我找到林逸风的时候,他已经倒在甲板上。
在他前面有几个黑衣人。
「滚进去。」他往后退了两步看见了我,朝我低吼。
他进府七年了,从未对我说过这般重的话。
若是平日我定是气得要把他从船上踹下去。
「这小娘子果真是貌美。」为首的一个黑衣人笑声猥琐。
我也冷笑一声,拎起来时从死人手中抢来的刀就朝他砍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虽与我打斗,心思却都在林逸风身上。
我没有父亲那般高的武艺,也做不到以一敌五,所以最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林逸风挡下那把刺向他的剑。
「你可别得意。」我倒在林逸风怀里,对他说,「我不过是怕,怕父亲责怪我,没保护好你……」
毕竟他身上承着父母亲所有的荣光。
他活着总比我这样一个废物活着好。
4.
我像是被人扔进了什么无间炼狱。
一会冷得像是置身千年寒冰,一会又热得像是置身火炉之中。
「阿姝,阿姝。」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可四周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我又听到那声音道:「你不该救我。」
这声音一听就是林逸风。
什么叫不该救他?
本小姐做事还轮不到他来评论。
等我醒过来,一定第一个找他算账,顺便把他在船上凶我的账也一起算了。
这样浑浑噩噩又过了许久。
在一阵刺痛中,我终于在一片黑暗里找到了一条发光的缝。
顺着光,我缓缓睁开眼。
林逸风又瘦了些,整个人憔悴十分,站在我床边拧眉看着我。
「你……」我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阿离离我最近,看见我开口「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小姐活了,小姐活了。」她又哭又笑。
林逸风也凑了过来,他拧着眉微微舒展,轻声问我:「阿姝可是想说什么?」
我抿了抿干巴的唇:「你……凭什么凶我?」
他一愣。
经我提醒,他似乎才想起在船上对我的态度。
「是我不该凶阿姝。」
嗯,舒服了。
我满意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我救了林逸风,父亲一定会夸我。
林逸风也对我感激涕零。
真不枉替他挡的一剑。
大夫说我之前刚大病初愈便又受这么重的伤,实在是伤了身体之本,怕是以后都得好好养着了。
我一边喝药,一边听大夫跟林逸风说这些有的没的。
「养着便养着,反正母亲也说及笄之后要给我相看人家了,嫁为人妇也不会像以前那般。」这话我是说来宽慰红了眼眶的阿离的。
也顺便落进了与大夫说话的林逸风耳里。
他送走大夫后对我说:「阿姝放心,我一定将你医好。」
我将蜜饯扔进嘴里,颇有些无所谓道:「那你便医吧。」
反正我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
不过时日一到便会匆匆嫁人,然后过上一眼能望到底的日子。
抵达外祖父家里又是半个月后。
我替林逸风挡了一剑的事想来是早就传过来了。
所有人都等在门口接我。
我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这样想来还得感谢一下林逸风。
「阿姝。」母亲刚叫了一声便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红红的,就差要掉泪了。
我怕她落泪,还故意跳了两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父亲皱了皱眉:「我往日教你的那些剑法刀法你是不是都忘了?」
我一愣。
我没想过,他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般。
我以为他会夸我凭一己之力救下林逸风。
这时林逸风上前一步挡在了我身前,将我快要落下来的泪也挡住了。
「阿姝这次做得很好,刀法也精进不少,是我没保护好她。请父亲责罚我。」
我抬头看着林逸风挡在我身前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每次被责罚时看到他第一个挡在我身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好似已经不讨厌他挡在我身前,替我担下所有错事。
还没来得及想太多,母亲便来扶着我要带我去休息。
路上母亲问我:「这一路上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我细细想了一遍,最不寻常的事就是林逸风凶了我。
「没有,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摇摇头,母亲一定不会平白无故问起这个。
母亲也摇头,说自己只是随口一问。
她绝对不会随口一问。
「阿姝以后和逸风不要太过亲近。」我在床上睡下后,她替我盖好被子对我道,「阿姝马上便要及笄,等这次回京后便要许配人家了。」
这事她已经提过好几次了。
我点点头。
「阿姝乖。」母亲拍了拍我的头起身便要离开。
我下意识伸手拉着她的衣袖。
她有些意外,回头看我。
「母亲曾经跟我说,希望我能找到一位两心相悦的如意郎君。」我眨眨眼睛。
听我这么说,母亲脸色微微变了变。
「阿姝可是有相中的人了?」她又在我床边坐下。
林逸风那张好看的脸在这时从我脑子里闪过,我吓得连忙摇了摇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母亲只希望阿姝可以无忧无虑一辈子。」
很显然这根本不可能。
从我成为她的孩子那天开始,我这辈子便不可能做到无忧无虑。
母亲从房间退出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来看我的林逸风。
但她没让他进屋。
我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她说:「逸风有心了。」
她对林逸风的态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奇奇怪怪。
我从床上坐起来,随意搭了件衣服让阿离不要出声,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母亲和林逸风一起到了一处凉亭。
「母亲。」林逸风淡淡叫一声。
他永远都这样,明明叫得恭敬,却没有半分低卑。
母亲看向漆黑的池子,问他:「是你说会护阿姝周全。」
他微微低头:「是逸风的错。」
「是你算错了。」母亲猛地抬头看他,声音有些起伏,「你没算到她会为你挡剑。」
我躲在假山后面听他们谈话。
听见母亲为了我责难林逸风,我心里是高兴的,却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次我受伤其实与林逸风没有关系。
「我只问你,这次的事与你有无关系。」母亲的声音发冷,我从未见过她这样。
更没见过她这般对过林逸风。
林逸风一直以来都是将军府的骄傲,大家都对他宝贝得不得了。
何曾这般冷声质问过?
更何况水匪的事怎么会跟他有关呢?
我在假山后面都有些为林逸风急,希望他赶紧为自己辩解一下。
没有人比我更懂被人误解的滋味了。
却没想到,林逸风抬起头来,冷声回问母亲:「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模样像是挂在天上的弯月,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