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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为什么神圣( *** 并不神秘纪录片)

《我在轮回中等你》

我亲手把情敌送上了天葬台,看着秃鹫吃光她的肉,留下一幅完美骨架、和我指缝中一丝血肉……这不是恐怖的鬼故事,这是神秘而多情的 *** 。

目录:

天葬人皮唐卡边巴的前世爱在异国他乡善缘逆缘,无缘不聚若若不相欠,不会相见万一你明天死了呢我是个傻子我的皮没有资格做成一张鼓我在轮回中等你只要活着都是好的

1.天葬

阿玉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情敌。

她因难产,死在了手术台上,孩子一出生就被我收养。

至亲不能近天葬台上,我把她送去并帮忙天葬。

从天葬台下来,我专门到雅鲁藏布江边洗手。

手上的血渍早已经干了,指甲缝里不好清洗,剔出来一丝肉屑。

那是几只秃鹫争抢着那块肉,从天葬台争到我的脚边。

我这“雕像”一动,秃鹫吓跑,肉就留下了。

我捧着那块肉,天冷,三天了,没什么味道。

哦,有一丝味道,像是花草的味道。阿玉那么喜欢花草,味道也入到她的骨肉里了。

死了也有花草陪着,挺美的。

我把那肉送进天葬台边上,正好一只挤不进“餐桌”的瘦小秃鹫,摇摇摆摆冲过来,刚叼起肉,斜刺里抢过另一只秃鹫,就争相撕扯起来。

十来分钟过后,天葬师把秃鹫驱散,一副完美的骨架出现了。

一些秃鹫飞走了,剩下的恋恋不舍零散的碎肉,蹦来蹦去却不敢靠近。

骨头砸碎,和上糌粑,一团团抛出去,很快被等急了的秃鹫们抢得干干净净。

我和曲桑相视而笑。天葬师也露出白牙,眼里闪出光来。这次吃得太干净了,非常吉祥!一旁念经的僧人们也如释重负。

僧人们让我去大厨房喝茶,我向他们晃晃带血的手,笑着摇摇头。

谢过天葬师,我和曲桑下山,穿过青稞地,直奔雅鲁藏布江。

阿玉不是想万水千山走遍吗,就让她的血,随着雅鲁藏布,继续她的旅程吧!

我捻着那点肉屑,埋进江边的沙土里。上面插上一朵野花。

这算不算我们老家的土葬?

天葬、水葬、土葬,这下阿玉都体验了。

我四周满虚空里打望,感觉阿玉正躲在我身后,和我一起转圈,就是不让我看到她。

只不过,她以前是捂着我的眼睛转圈。我摸摸眼睛,再也没有那双温热的手了,也没有“扑哧哧”憋不住的笑吹痒我耳后。

我和曲桑回到寺庙。曲桑去经堂念经,我回宿舍补个回笼觉。这几天都没睡好,早上又起得太早了。

刚躺下,我感觉屋里多了一个人,还有一股带花草芳香的血肉气息。

是幻觉,我想,虽然门没锁过,不会有人贸然进来。

但房间里的气场明显不同,平常是空的,只有人走来走去的流动之气。现在是满的,把我挤得有点呼吸困难了。

眼皮太沉了,我睁不开,就睡过去了。

2.人皮唐卡

阿玉笑嘻嘻地走来,在我耳边说:“阿卓,快起来,我带你看个宝贝。”

我太困了,但阿玉力气太大,我被她拉起来,闭着眼睛跌跌撞撞跟着走。

外面的阳光,刺得我更加睁不开眼。

阿玉一阵风地把我拽进佛堂,隔着眼皮的黑暗,我感觉到进了密宗佛堂。

睁开眼,一盏忽闪忽闪的酥油灯映亮的,是一幅唐卡。

胜乐金刚的双身唐卡,很陈旧。

“这有什么!”我迷迷糊糊抱怨,还没睡醒。

“你不知道?这是人皮唐卡。”阿玉幽幽的声音飘到我耳边。

“真的?”我醒过来了,霎时毛骨悚然。刚才只看到酥油灯照亮的一部分,与昏暗处连起来的,是整张人皮。

“别摸!”阿玉拉住我的手。

她自己的手反而慢慢贴过去,隔着一厘米距离,轻轻抚摸。

我眼前恍惚——

她手指所触,明明是边巴的皮肤,那 *** 的胸膛,宽宽硬硬的,即使在冰雪中也像是散发着腾腾热气的皮肤。

躲在门后,我看见边巴的大手覆盖上了阿玉的纤纤玉指,我黯然神伤,退了出去。

边巴说,这是他的前世。”阿玉喃喃道。

“是吗?我没听说过。”我不知道的,阿玉知道,可见边巴的心,真的没在我这儿。

“他在前世,杀了人,在自己身上画成这幅唐卡,留下来与我前世今生相伴。”

阿玉继续隔空抚摸那唐卡,她的手指真好看!我伸出自己有点毛糙的手,上面已经洗干净了阿玉的血,手指缝里什么也没有了。

如果我是边巴,也会喜欢她的手,尤其那手下,可以妙笔生花。

我看不懂那唐卡,她能懂,她也能画。

她和边巴一起画唐卡时,我就算化成风,也吹不进去。

边巴当然应该喜欢她,虽然他先喜欢的是我。除了爱美之心,还有……

我感叹着,心里酸酸的。

“边巴前世,是为我杀的人,我欠他。”阿玉的声音又飘过来,像她的手指一样纤细柔软。

“所以你今生拿命还他?”我还是迷惑。

“我只有一条命,不是还他,阿卓,我是还你。”阿玉的细眼媚笑着扫过来。

3.边巴的前世

我醒来时,一弯月刚升上东边黑黝黝的山顶,透过窗玻璃,照进我眼睛。

房间里逼仄之气已经消失了。一面墙的佛龛上,几尊佛还是那样慈悲庄严,和书架上满满的经书,一起加持着我。

对面房间有灯光,我推门进去,曲桑正在背经书。看见我赶紧起身准备饭菜。

我问她:“有人来过吗?”

她说:“边巴来了,刚走。”

“他是问阿玉的事吧?”

“阿玉的事他知道,古修啦(僧人)告诉他了。他是等你,你看,这些菜是他做的。他等了你半天,不让叫醒你,你可真能睡。”

曲桑把热好的三菜一汤端上来,有肉,可真是丰盛啊!我饿坏了,才想起来一天没吃饭了。

“他等 *** 什么?”我问,忽然想起那个梦,又问:“寺庙里有人皮唐卡吗?”

“有啊,是仁波且(活佛)的爸爸亲自画的,我只见过一次,你要看的话找师傅(女主持)。”

曲桑眼神有点诡异起来,笑着说:“我不知道边巴等你干什么,他没说。”

我的兴趣来了,着急地问:“那唐卡是不是画的胜乐金刚双修佛?”

“是呀,你怎么知道?师傅一般不让外人看的。”她由嘿嘿一笑:“老师你不是外人。”

“我梦里看到的,阿玉见过,边巴应该也见过吧。”我想着那个不可置信的梦,背上有点出汗了,难道是真的?

“听师傅说,那唐卡是边巴的前世。”我头顶一阵闷雷滚过,额头上也开始汗津津的。

“师傅都说了什么?”我停下吃饭,催曲桑快说。

“对不起啊老师,师傅不让乱说,我不小心说漏了,你可以自己去问师傅和边巴。”

我软磨硬泡,终于问了个大概:传说边巴前世是走马帮的,在汉地爱上了一个汉族女人,把她带来了 *** 。

那女人像度母一样美丽,很多男人都爱她。

有一次边巴去印度运送货物回来,听说他的女人和一个贵族少爷好上了。边巴杀了那个少爷。

那时候杀人犯被处决后,只能施行最低等级的土葬,意思是永世不得翻身。

后来那女人找前世仁波且求情,就是现在仁波且的爸爸,求他不要让边巴土葬,捐出几乎全部家产,让仁波且给边巴身上画唐卡。

这样在唐卡画完之前,边巴还能活着,还能有更多时间和机会,为自己赎罪。

那幅唐卡,仁波且画了三年。

唐卡画好,边巴就该死了。临死前,他又有一个请求。

边巴的请求是:让他女人出家为尼,就在仁波且的属寺尼姑寺,也就是曲桑所在的尼姑寺。

仁波且同意了。

几年后,汉族尼姑也死了,是天葬台上第一个天葬的汉族人。

阿玉上第二个。

不知道我能不能排到第三?

4.爱在异国他乡

我和边巴认识是在尼泊尔加德满都。

我在 *** 的旅行社工作,有时候也带团。 *** 旅游基本是半年,冬天是冬眠期,也是我的假期。

我的生活是半年做旅游,半年旅游。也算是半年地狱,半年天堂。

工作的半年有多辛苦,休假的半年就有多自由。

去尼泊尔对我来说是下洋乡。去尼泊尔比回老家还近,而且省钱。我经常在那里一呆就是一两个月,最初是旅游,后面就是生活。

那次待了半个月,等印度的签证。

和在 *** 一样,我闲着就去寺庙。相比 *** ,我更喜欢尼泊尔的寺庙,尤其是藏传佛教寺庙。自由、放松,没有很多禁忌,殿堂里拍照都没人管。

每逢有讲经,我会从早到晚坐在人群里听。其实听不懂,那氛围是我享受的。或者拿本书,想起来就瞄几眼。中餐有寺庙里供应,免费。

那天我从一个寺庙里出来,在博达的居民区巷子里闲逛。路上听到有人哼歌,是中国歌,汉语。一拐弯,像太阳从前方出现,一下子照亮并温暖了我。

他就是哼歌的人,一个阳光大男孩,边巴。

我向他问路,他直接带我去了另一个寺庙。正赶上跳神,我们一起看到最后。接着一起围博达大佛塔转圈,一起吃饭。天黑后,他送我上到回泰米尔的公交车。

在印度的签证拿到之前,每一天,我们就这样到处闲逛。

边巴是青海藏族,在尼泊尔学画唐卡,和他在一起的是几个老乡。认识我之后,让他一度荒废了学业。

印度的签证拿到了,他一边替我高兴,一边却转头去抹眼泪。

加德满都到印度新德里有长途班车,两天两夜车程,车上大多数是藏族。边巴的伙伴也要去印度,我们正好同行。

临发车最后一刻,边巴上车了。我和他的伙伴都笑了,他也笑了。

接下来两个月,是印度的苦行。边巴以为旅行全是开心和美好,没想到那么累,每天东奔西走,早出晚归。

那是我当初穷游的方式,用最少的时间和钱,走最多地方。签证期两个月,要游遍印度所有知名城市与景区,行程很满。

边巴跟着我,在每一个景区,确实开心美好。但是在赶景区赶城市的路上,也确实是疲于奔命。

在困难面前,所有辛苦都不值一提。我们都不怕辛苦,尤其是,和渐渐相爱的人在一起。

困难是什么呢?

每一个夜晚,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我都要带着冲锋陷阵的勇气和顽强——除了要找价钱和条件都合适的宾馆,还要找没有证件也可以入住的宾馆。

边巴没有证件,护照,身份证,什么都没有。

不是因为他临时决定上车跟我走,什么都没带。而是他根本就一无所有,甚至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那天在加德满都,泰米尔小巷里大白天有人被持刀者追杀,我想去看热闹,边巴拉住我,浑身在发抖。

我以为他怯懦,后来才知道他怕警察,他没有证件。

另一天在印度菩提伽耶,他说上一次他在那里是大法会期间,人山人海,死了几个尼姑。死也是白死,因为没有证件,就没有国籍。

他们是流亡藏族。

那时我才知道在国外,有个中国护照,确实是很有底气的事。

靠着这底气,我带着边巴在许多夜晚,大摇大摆参观一个又一个宾馆,最后却要软硬兼施、坑蒙拐骗、甚至卑微地请求让我们入住。

后来在恒河岸边的瓦拉纳西,有个同住一个宾馆的中国小伙子,把他有点模糊的护照复印件给了边巴。从此,除了住宾馆顺利多了,而且我们还可以坐火车了。

当最后一天我们重回新德里,从火车站坐着人力三轮车前往藏族聚居区,那里不需要边巴的证件。我们喜气洋洋的样子,像是荣归故里,疯了一样笑啊、喊啊:“我们终于取经回来啦!”

那一路千难万险,我们走过来了。

有人说:两个人如果想要结婚,最好先去旅行。如果旅行回来还想在一起,那也许就是真爱了。

但是我们不能结婚。

5.善缘孽缘,无缘不聚

那次从印度回到尼泊尔,再从尼泊尔回到 *** ,我先和前夫办了离婚手续。

只是办了个手续而已。

因为离婚的事早已注定,在结婚之后不到两个月。

以前我慕名而去成都一位算命大师那里,刚照面还没开口,大师就说我很有佛缘。

其实那时我没有佛缘,进寺院只是旅游时走马观花的参观。不过我进寺院的频次确实很高,这是导游的职业决定的。

天下名山僧占多。于是不管自然风光还是名胜古迹,都多少粘点宗教色彩。不过大中华的文化,确实处处少不了儒释道的影子啊。尤其我的导游生涯,十几年从河南到 *** ,确实与佛有缘。

那次算命我是被前夫硬拉去的,我并不信。他说大师把他祖宗八代都算准了,拉我过去,是确认一下我和他在婚姻上到底合不合。

大师说“合”,于是就成就了一段短命的姻缘,这是后话。当时我觉得大老远跑一趟,钱不能白花,就额外问了大师另一件事:我以后还会不会再碰到那么多跟死有关的事了,尤其是车祸。

这是我那段时间严重的心结,看到的车祸太多了,那阴影深深长长,覆盖着我太多个被恐惧填满的黑夜。

其实和前夫结婚,并不是算命大师一语定乾坤,而是我实在太害怕一个人过夜。

之前一位朋友在带团路上车祸遇难,半夜去殡仪馆找她,我浑身抖得像筛糠。到车祸现场,到处是残血碎皮。从此更加夜夜难眠。

那次配合朋友的亲友把后事处理完,我在旅游最旺季停止了带团。

不要挣钱了,朋友生前像我一样拼命工作,竭力俭省。结果呢,她最爱的人——家人和男朋友,为了一套写着她名字的房子,闹得恩断义绝

于是我住进了寺庙。那是第一次住寺庙。半个多月后下山,我觉得寺庙白住了,完全没解决我不敢一个人过夜的问题,于是我接受了前夫的求婚。

算命大师的话,终究不靠谱。那婚姻没过多久,在四川的地震、 *** 的动乱、股市的暴跌……这些外力影响下,即将夭折。

前夫抱怨我是个扫把星,我哈哈大笑说:“你太高看我了,我有这么大能量就好了!不过你可以找算命大师退钱,多少弥补一些损失。”

大师真该退钱,她满口说我不会再碰到跟死有关的事了,但是那一年……当然,我确实没有再亲眼看到。

其实我离婚不是因为边巴。

尼泊尔一别,我就暂时把边巴放下了。旅游季节开始,我要全情投入工作中。尤其是,我要挣钱。

可他太频繁给我打电话,后来我都不敢接了,怕一开始就不能结束。他有太多话要给我说,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想我,心里难受。

我太忙了。所谓半年地狱半年天堂,天堂已经过去,我要在地狱里捞钱,为下一个天堂做准备。没有时间和心情卿卿我我。

我很可怜边巴,更觉得对不起他。

我是他的初恋,初恋什么感觉,我知道。

初恋难免会受伤害,初恋难免纠缠。我这时才知道,当年伤害我的人,未必是出于本意。就像我不忍心伤害边巴,却最终伤害了他。

我和前夫离婚,是因为我那次去尼泊尔之前,看了天葬。正是看天葬的当时,破了对“怕”的执迷。

从此我不再怕一个人过夜了,甚至完全克服了怕死人、怕鬼、怕天黑的心理障碍。于是,我才决定独自一人去印度。

那是完全身、心、灵的自由!从此不需要谁陪我过夜了,扫把星也不用再当下去了。

为此,我在大昭寺门口磕了108个长头,以示庆贺。

至于与边巴的故事,纯属意外。

我想我是爱他的,两个多月异国他乡的相依为命,甘苦与共,是最浪漫、也是最刻骨的恋情。

曾经在印度孟买,我坚持按行程继续前往沙漠之城焦达普尔。边巴不想再走了,他累了,怕热,还想他德里的伙伴和尼泊尔的家。

正好我们在海边遇到来自台湾的女孩,单独一人,准备回德里。她反复强调说:“焦达普尔不好玩,热得我差点中暑。”

边巴很想我们一起回德里,那对我来说不可能。我让她们先回去,女孩很开心,边巴很犹豫。

最后他几乎怀着过火焰山的恐惧,舍命陪君子般的壮烈,跟我走了。

告别了满脸遗憾的女孩,边巴笑着打趣说:“我怎么会跟她走呢?你是怎么回事,平时心硬得像石头,怎么也会哭呢?”

边巴的真心,像初见时照亮温暖我的阳光,我毫不怀疑。但我还是不敢接他的电话。怕他的多情,像一把刀子,慢慢磋磨我已经结痂的伤口。

我比边边大三岁,他还是个青涩的男孩,我已是个成熟的女人。异地恋尚且艰难,何况异国,何况他回国的路,难于上青天。

但是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6.若不相欠,不会相见

第二年、第三年冬天,我都没有再去尼泊尔下洋乡。

第四年,我也没有去,没有回老家,没去别的地方旅游。

我又住进了尼姑寺。

还是朋友出车祸以后去的那个尼姑寺,我后来经常去。寺庙在离 *** 一天车程的山上,是 *** 一个有名寺院的属寺。

原来我真的与佛有缘。

有人认定我是变态,只因我说寺院最吸引我的是天葬台,而且还看上了瘾,看完天葬还有饿感。

那次我在尼姑寺的时间比较长。

听说阿尼们想学汉语,我就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教室在经堂,黑板是门板,统计人数后,我自费从 *** 买来汉语课本,热血沸腾地开始当老师了。

刚开始只是教尼姑们,后来山下的和尚们也要学,我就山上山下来回跑。路上有时会遇到仁波且,他是每天上山下山教经文。我只能趁他的空。

僧尼们的主业是学习佛经,汉语算业余爱好,全凭自愿。而且只能二十岁以下的小尼姑、小和尚学,超过二十岁的,就算我请她们学,她们也不好意思,嫌自己年龄太大了。

但她们不在教室里学,却每晚围在门外、窗外凑热闹。凑热闹的还要附近村子里的俗人。

我这个汉语老师的名声就这样传出去了。我像“弼马温”一样很把自己的职位当回事,因为迎面而来每个人的羞涩眼神和恭敬姿势把我很当回事。

世界太小了。而且 *** 几千座寺院,偏偏在那个偏远小寺,我再次遇见了边巴。

那天我用唱歌的方法教汉语,教的是《少林寺》主题曲。下课后我去门口穿鞋,听到外面围观的人们也在唱。

回宿舍的路上,我听见一旁山谷里,像是有人呼吸的回响,不是我和曲桑的,也不是前后走着的其它尼姑的。

在宿舍门口,我照例仰望满天的繁星,隔着夜看远方山下的公路,那是一条灯和车的路,通往凡间。

雅鲁藏布江边,是那座仰卧的饿鬼形状的天葬山,山顶的天葬台,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

寂静中,身后呼吸的回响更清晰了。

我回头,岔路口立着一个黑影,没有穿袈裟,是个俗人,而且身形高大,绝对不是尼姑。

这时候,男人不应该出现在尼舍附近。

我碰碰曲桑,曲桑往那边走,准备打招呼时,黑影转身,很快溶入黑暗中。

那背影,有点熟。

曲桑说:“这不是村子里的人。现在新经堂画壁画,有一些俗人画师,不过他们住在山下和尚寺庙里。”

画师?我心里又“咯噔”一声。不过不可能,他回不来的。

那一夜,我又想起了边巴。

我不能再去尼泊尔。分开三年了,第一年我不接他电话,后两年他再不打过来电话。我怕他恨我,就像我曾经也恨过。

他要的长相守我不能给他,我要的到此为止,他未必理解。

但是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此次长住寺庙的原因,也是我频繁去看天葬的原因,却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早上我醒来时,太阳已经越过东边的山顶,照到对面山谷,照到我的床上。

仁波且的课已经开始了,整个山谷和寺庙建筑群静悄悄的。

我走出去,照例举目四望,看见山坡上一个人,正在往下走,接着跑起来,朝着我的方向。

我看看周围,除我之外,没有别的人。

果然是边巴。

他回来了。

我手心里出汗了。

他恨我!他一定恨我!

及至到了跟前,看到他的眼睛,我放心了,那里没有恨。

但也没有曾经热切的爱了。还好没有,那会让我害怕。

我怕太强烈的感情后面,跟着会有太强烈的后果。

有些后果,是我不想承受的,也是不一定能控制的。

我把边巴请进房间,给他倒茶时,手有点抖,茶溢出来了。

他抢过我的手,反过来摊开,湿淋淋的,已经冷下来了。

他的手心也是湿淋淋的,热气腾腾。

7.万一你明天死了呢

边巴确实在给新经堂画壁画。

壁画画完,又画唐卡。

这是很长的日子。

他说,他这辈子只做了三件事:离家去尼泊尔,学画唐卡,回国。

他有护照了,每年都要多次往返尼泊尔,在尼泊尔的时间更多。

他一直在画唐卡,主业是做宗教用品的生意。

他除了熟悉汉语和藏语的安多、卫藏方言外,还懂得尼泊尔语、印度语和英语。

他早已不是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的大男孩,而是一个历经沧桑沉稳独立的大男人了。

这几年,他变化很大。

在他眼里我的变化更大。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那年暑假,我家乡的朋友阿玉来 *** 旅游。她是中学的美术老师,对唐卡很感兴趣。我带她去八廓街唐卡店,那里有边巴供货的唐卡。

我们去的时候,正好边巴在指导一个残疾人学徒画唐卡。

阿玉站在一边看了许久。

晚上一起吃饭,我一直电话不断,安排旅游团的事。还好阿玉有边巴陪着,他们聊的是唐卡。

得知边巴过几天去尼泊尔,阿玉也想去。虽然那时候尼泊尔雨季,并不适合旅游,阿玉还是去了。

后来我几乎把阿玉的事忘了,打第一个电话时,她还在尼泊尔。有边巴在,我很放心。

暑假过去,我终于有些空闲。想起阿玉,再打电话时,她已经回老家了。

她说,放寒假她还要来。

寒假一到,她如约而至。

这次她不是为旅游而来。

我去寺庙,她也跟着。

她时常向我打听边巴。她说她知道我和边巴的事。她说我太善变,说边巴太善良。

边巴又来寺庙了。

他和仁波且关系非同寻常,我看到他们私下里行过碰头礼。那不是一般信众和活佛的礼节。

每次来,她送女住持的礼物都非同寻常,当然也有我和曲桑的。

在寺庙,我一直和曲桑一起住,她是我最好的学生,也是女住持的助手。

那次边巴过来,曲桑房间里正聚着不少小尼姑,她们来给我过生日。

边巴给每人都送了一串佛珠。

小尼姑们疯起来比俗人玩得嗨,唱歌、跳舞,把我教她们的太极、瑜伽练成了搞笑剧,笑闹声把房顶都要掀起来了。

她们“砰、砰、砰”地开着可乐干杯,好像可乐也能喝醉一样。

既醉了,说话便没那么拘束。有人半开玩笑地问边巴:“你对我们老师这么好,怎么不结婚啊?”

一句话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尼姑们都看向边巴,边巴看向我。

我从来没有那么害羞过。

只听得边巴说:“你们老师说结婚,就结婚。”

小尼姑们欢呼起来:“老师,结婚!结婚!结婚!”

我的脸登时变得严重的高原红,说:“结了婚我还能当尼姑吗?”

小尼姑们闹着要给我剃头,我又躲了:“不行,我还要挣钱,挣够钱再来。”

一个小尼姑着急了,正色地说:“老师,当尼姑要赶紧来呀,万一你明天死了呢?”

顿时哄堂大笑。

藏族人说话直接,出家人更是把生死无常挂在嘴上,提醒珍惜时间,增福消业,因为死亡随时都会到来。

这是对治拖延症的最好法门。

小尼姑的话,当时我就听进去了。

8.我是个傻子

如果说几年前我和边巴结婚不现实的话,现在,我们中间应该没有任何阻碍了。

我是想出家来着,但是我和那件袈裟之间,还隔着许多牵挂。

也就是,尘缘未了。

眼前的尘缘是边巴。

但我们还是结不了婚。

因为阿玉。

阿玉这次是奔着边巴来的。

我对边巴有着先入为主的盲目自信,以致对他和阿玉的关系,成了后知后觉者。

直到看到那一幕,我只得黯然退场。

寒假快结束了,阿玉准备回老家。

我们一起下山,边巴也跟着。

在 *** ,阿玉和边巴都住在我家。

那一天我出去见个朋友,晚饭后回家。

到门口我拿出钥匙,却见房门虚掩。

我忽然生起疑窦,悄悄进屋。

客厅无人,浴室亮着灯,半开的门,斜过去是镜子。

镜子里的边巴光着上身,一侧的胸膛和肩背,在灯光下腾起热气。阿玉那双画画的手,轻轻在上面画着,画着……边巴的手覆盖上去……

我退出门外,下楼,像一个流浪者。

忍不住的愤怒、悲伤、沮丧……之后,我开始往回走。

边巴凭什么就该属于我呢?我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虐他千百遍之后,他仍旧不会爱上别人?

我也曾经像他一样爱过别人,那是像他一样刻骨的初恋。绝望后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了。

可是爱生生不息,后来我不是结婚了吗?我不是又爱上边巴了吗?

那么边巴爱上阿玉,有何不可?他们都有自由去爱,也值得被爱。

定下心,我打电话给一位男性朋友阿元,又给阿玉和边巴打电话,请他们出来喝酒,算是给阿玉践行。

那一晚,我们都喝醉了。

我故作亲昵地拉着阿元的胳膊,请阿玉寒暑假再来,或者干脆辞掉老家的工作, *** 很缺老师,而且她还可以画唐卡。

这时阿元搭话说,他朋友的学校正在招聘美术老师,让阿玉不要走了,先去应聘。

第二天,阿玉应聘成功。

以最快的速度,阿玉回老家处理了工作的事情,几乎把家都搬来了 *** 。

从此,阿玉和边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很长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我坚决不见他们!不见他们!不见他们!

我再也没办法一个人待在 *** 的家。

我更加频繁地去天葬台,几乎成了天葬师的助手。

我甚至和尼姑们一起,去有人去世的老百姓家里,和她们学念《度亡经》,三天三夜超度亡灵。

我很少待在宿舍,不上汉语课的时间,我听仁波且的讲经课,坐在尼姑们中间,听她们念经,其实什么也听不懂。

我学藏语,大厨房里学做饭,藏香作坊里学做藏香,法会时学捏酥油花,帮忙打扫卫生等……

我仍旧舍不得剃掉头发。

我把自己忙得昏天黑地,只为了忘记自己是个傻子。

有时候跳出自己看自己,这样突如其来的瞎忙,才真的像个傻子。

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像个傻子。

有一天我下山给小和尚们上课,路上遇到仁波且。他问我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好,我不知为何,一下子眼泪就流个不停。

仁波且指指西方,说:“今年藏历马年,能转转冈仁波齐神山最好。现在四月,你可以去了。”

临走,仁波且回头叫住我:“阿卓啦(啦是尊称),你前世是个藏族,我们有缘,去吧,路上保重!”

我这个傻子,第二天就收拾行装,离开了寺庙。

经过 *** 我没有回家,经过日喀则办了边境通行证,直奔阿里冈仁波齐。

徒步转山两天,我以前转过。那次一瘸一拐走在最后一段路上时,我不停骂自己:这样自虐,再来就是傻子。

这是第二次,我果然是个傻子。

转山路上不止我傻子,有的藏族每个马年都来,有的还不止转一圈。

还有尼泊尔人、印度人也在转。

作为世界上多种宗教的神山,马年转山一圈,相当于平常年份12圈。

在海拔5630米的卓玛拉山口,我撑着手杖,好不容易挪上去,几乎要断气了。

这时路上几次遇见的老年僧人,坐在我身边,等我喘气渐缓,伸出一根指头,笑眯眯地说:“你以后还要再来一次。”

“不来了,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我用最后一点力,喘气摇头,好半天才吐出这句话。

我仰面躺下去,不管地上的乱石硌得骨头疼。

静下来,我甚至感觉到了大地的、神山的心跳,和着我的呼吸,和着近了远了的人的脚步,和着老僧人的念经声,在顶轮和心轮之间扩散、扩散……

“还会再来,你的命还长着呢!你前世的命太短,要还回来。”老僧人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传过来。

9.我的皮没有资格做成一张鼓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盯住老僧人的眼睛。

我遮住了老僧人眼睛里对面的雪山,看着我的眼睛和他眯起来的瞳孔重叠在一起。

老人闭上眼,把我关进去了。

我跪坐起来,双手合十,顶礼道:“古修啦,请给我说一说吧。”

“你的前世,是个藏族。”

“是个男人。”

“是个贵族。”

“你爱上了一个汉族女人。”

“被那女人的男人杀死了。”

“那女人用一幅唐卡为你超度,画在她男人的身上。”

“去找到那幅唐卡。”

沉默,只有风声在耳边,像万千鼓声齐响。

我望向神山,依旧庄严神秘。

“那幅唐卡在哪儿?”我问。

老人站起来,向神山合十诵经,走之前丢下一句话:“你会找到的。”

我又仰面倒下,望着深邃湛蓝的天空,几丝云仿佛伸手可及,却终不可及。

这时仿佛有一股力量,从与地相贴的背后涌入。就像曾经被活佛摸顶时,一股力量从顶轮涌入。继而灌彻全身。

我满血复活。

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再看一眼神山,我离开山口,往山下走去。

最漫长的最后一段路走完,我不觉得自己是傻子了,站在转山的终点和起点重合处,我望向神山,耳边回响起老僧人那句话:“你还会再来。”

“我还会再来!”我对自己说。

我没有再去寺庙,旅游季节已经开始,我又忙起来了。

这半年,我增加了带团次数,坐办公室的时间少了。每到寺庙,我都在关注唐卡。

我到处打听,刻意和僧尼们套近乎,问哪里有人皮唐卡。有人说以前博物馆里有,后来不见了。

渐渐地,我很喜欢唱一首歌:《阿姐鼓》。有时没事哼唱: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找,

阿姐啊,

天边传来阵阵鼓声,

那是阿姐对我在说话……”

有一天,我带游客参观完大昭寺,自由活动时,一个人转八廓街。

凡是边巴供货的宗教用品店,我都躲着走。连唐卡也不去看了。

可是冤家路窄,我还是被边巴追上了。

我灵机一动,先发制人,笑嘻嘻问边巴:“你见过人皮唐卡吗?”

半晌,边巴闷声说:“你要看吗?就在我身上画吧。”

“哈哈……”我收住笑说:“你身上,轮不到我画呀!”

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幕,扭头要快步走开。

边巴抓住我,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恨意,也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阿卓啦,说话要凭良心,是你不要我的。”

我低下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又迅速扫起羞愧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不过现在,你更幸福啊!”

我围着大昭寺转最后一圈,边巴一直跟着不说话,手机响了也不接。

我又无意哼唱起《阿姐鼓》,突发奇想地说:“我要是死了,把皮剥下来做成鼓,你敢要吗?你说,我的皮有没有资格做成鼓?”

边巴说:“阿卓啦,你要看人皮唐卡,以后我让你看我的。”

“哈哈……”我忍不住又笑:“你不是高僧,也不是恶人,你的皮没资格画唐卡吧?”

临走,边巴欲言又止,被我最后催出来的话竟然是:“阿玉快生了,你去看看她吧。”

我后悔得想撞墙:我应当早点走才是, *** 嘛让他把话说出来?真恨不得把他这句话再塞回去。

这个边巴,他才是个傻子!

他不傻,至少他知道怎么呵护他最爱的人。

那个人不再是我。

此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10.我在轮回中等你

我的婚姻,从来都证明了我的荒唐。

归根结底,我真是个傻子。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终究寺庙没给我答案,看天葬也没给我答案,两次转神山,同样没找到答案。

仁波且让我去转神山干什么,老僧人让我找人皮唐卡干什么,难道唐卡上会有答案?

当我再问自己:我要这第二次婚姻干什么时,我已经又结婚了。

是和阿元。

上次给阿玉践行,我们都喝醉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醉翁之意都不同。

当时我只是让阿元冒充我男朋友,同时顺便缓解自己受到的冲击。

这世间因果不虚,有借都是要还的。

这世间也没有好坏,没有合不合适,有的是大家都想即时满足,先把当下糊弄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结婚,最开心的是阿玉。

算算日子,她应该是在回 *** 之前怀孕的。

真讽刺啊!

于是,她可以很安心地被我照看了。

她在 *** 没有很多朋友。

她的父母怕高原反应,来不了 *** 。

边巴去过阿玉家,和她家人相处不太融洽

没有边巴陪着,阿玉不想回老家生孩子。

我曾提醒她,在高原生孩子有风险。陪她去孕检时,医生强烈建议她尽快回内地。说以她的体质,万一生孩子时发生高原反应,或其它并发症,后果不堪设想。

边巴知道阿玉和原生家庭有矛盾,不敢深劝她。只能请自己妈妈来照顾阿玉,但因为生活习惯不同,他妈妈怕帮不上忙反添乱,最后还是走了。

阿元的出现,无意中帮阿玉解除了我单身时她的风险,我们都可以放松下来了。

他们都会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只有我是傻子。

我连阿元也不懂得保护,习惯了一切随缘。

有段时间,边巴去尼泊尔的时间有点长。我忙的时候,都是让阿元去给阿玉帮忙。阿元乐得效劳,对阿玉关怀备至。

有次阿元问我:“边巴在尼泊尔是不是有女人?怎么老婆快生了,他还不回来?阿玉疑神疑鬼的,微信视频查岗,见到里面有女人就和边巴吵,一吵就哭。她身体又不好,真可怜!”

看来我和阿玉真的不是朋友了,这些她全不给我说,在我面前,永远是她和边巴恩爱甜蜜的样子。

阿玉生孩子的那天,我们全到齐了。还是当初喝酒的四个人。

医生很生气阿玉在 *** 生孩子,说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件事上阿玉很坚定,一点也不后悔。

一张张要签字的单子拿出来,边巴手都是抖的,看不下去,也签不下去。

这时候阿玉一把抓过来,看都不看一眼,利索地签字,完全不是平时病怏怏有气无力的样子。

临生的时候,阿玉血压升高,迟迟降不下来。护士又拿出病危通知单,并且抛出了我们最怕的问题:“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保大人!”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说。

护士叹了口气,眼睛里有点闪烁,说一声:“我们会尽力的。”低头进去,产房门又关上了。

我和边巴同时合起手掌,口中默念平安经。连什么也不信,压根不会念经的阿元,也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念起来。

我眼前浮现出阿玉眼泪汪汪的脸,她的双手紧紧扣着边巴的手,轻声说了一句:“边巴啦,如果有来世,我会在轮回中等你。”进产房之前,她扫了我一眼。

11.只要活着,都是好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阿玉这一进去,出来的就不是她了。

不是活生生满腔情爱的她了。

要保的大人没保住,没保的孩子幸存下来了。

生下来没妈的孩子,爸爸一蹶不振。我和阿元提前升级,先接下“爸妈”这差事,忙得我,一时顾不得哀伤。

连阿玉的丧事,都是我和阿元帮忙料理。边巴像个呆子,连吃饭都不会了。

这期间边巴只做了一件事,坚持送阿玉天葬,阿玉家人只好同意。

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情敌。三天里,我亲自给她诵经超度,也亲自给她送到天葬台。亲属不得到场,只有我了。

每次在天葬台,我都习惯在心里唱《天葬》这首歌,没想到会有一次,是唱给阿玉听:

“默默地向你挥挥手,告别我们轮回的缘分, *** 而来的神鹰,请你带走我一生的荣耀……

如此安宁,如此安详,多么美妙、神奇的时光,死亡在消失,生命已经飞翔,远去的,翅膀上……”

三四天没怎么合眼,我累坏了。

听说阿元也累坏了,他照顾不来小婴儿。

但我一时不想下山,我要看人皮唐卡。

打电话给仁波且,经同意后,我看到了人皮唐卡。

和梦里一模一样。

我仿佛又看到阿玉,隔空抚摸着唐卡,贴上去抚摸着边巴。

耳边想起边巴的话:“你要看人皮唐卡,就看我的。”

老僧人的话又响起来了:“你的前世是个藏族,爱错了人,被杀死了。”

阿玉在我梦中的话又传过来:“我只有一条命,不是还他,阿卓,我是还你。”

身边的女住持说:“阿卓啦,你要再去转冈仁波齐,以后带着阿玉的女儿一起去。”

再回到宿舍,我又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但,也可能根本不是人。

边巴又来找我,果然是托付女儿的。

他剃光了头发,换上了袈裟,已经在仁波且座下,受戒出家了。

我想起阿玉那句话:“我在来世等你。”问边巴:“如果有来世,你想做僧人还是俗人?”

边巴想也没想,低头合十说:“只要活着,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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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外:面对

我去见仁波且,说起神山的老僧人和梦里的启示,问道:“阿玉她会去哪里?她的孩子,我怎么办才好?”

仁波且诵念了几句经文,说:“阿卓啦,你记住,这世间没有‘他’,只有‘你我’。

当你不敢面对,才会有‘他’。

当你真正面对时,就只有‘你我’。

到最后,连‘我’都没有了,只有‘你’。你懂吗?”

我琢磨了很久,抬头,仁波且闭着眼,继续念经,我说:“不懂。”

仁波且睁开眼,微笑着,从供桌上捻起三朵花,呈三角分布,问我:“它们可不可以两两相对?可以两两相对几次?”

这是数学题,我说:“三次。”

“每一次相对,不管谁和谁,是不是都是‘你我’?”

“是的。”

“好,阿卓啦,你现在面朝我,我是谁?”

“您是‘您’。”

“现在你转身,背对我,我又是谁?”

“您是‘他’。”

“背对是‘他’,是背离,是揣测,是逃避;面对是‘你’,是关心,是绿色,是慈悲。懂了吗?”

“不太懂。”

“你会懂的,去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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