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我亲手把情敌送上了天葬台,看着秃鹫吃光她的肉,留下一幅完美骨架、和我指缝中一丝血肉……这不是恐怖的鬼故事,这是神秘而多情的 *** 。 目录: 阿玉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情敌。 她因难产,死在了手术台上,孩子一出生就被我收养。 至亲不能近天葬台上,我把她送去并帮忙天葬。 从天葬台下来,我专门到雅鲁藏布江边洗手。 手上的血渍早已经干了,指甲缝里不好清洗,剔出来一丝肉屑。 那是几只秃鹫争抢着那块肉,从天葬台争到我的脚边。 我这“雕像”一动,秃鹫吓跑,肉就留下了。 我捧着那块肉,天冷,三天了,没什么味道。 哦,有一丝味道,像是花草的味道。阿玉那么喜欢花草,味道也入到她的骨肉里了。 死了也有花草陪着,挺美的。 我把那肉送进天葬台边上,正好一只挤不进“餐桌”的瘦小秃鹫,摇摇摆摆冲过来,刚叼起肉,斜刺里抢过另一只秃鹫,就争相撕扯起来。 十来分钟过后,天葬师把秃鹫驱散,一副完美的骨架出现了。 一些秃鹫飞走了,剩下的恋恋不舍零散的碎肉,蹦来蹦去却不敢靠近。 骨头砸碎,和上糌粑,一团团抛出去,很快被等急了的秃鹫们抢得干干净净。 我和曲桑相视而笑。天葬师也露出白牙,眼里闪出光来。这次吃得太干净了,非常吉祥!一旁念经的僧人们也如释重负。 僧人们让我去大厨房喝茶,我向他们晃晃带血的手,笑着摇摇头。 谢过天葬师,我和曲桑下山,穿过青稞地,直奔雅鲁藏布江。 阿玉不是想万水千山走遍吗,就让她的血,随着雅鲁藏布,继续她的旅程吧! 我捻着那点肉屑,埋进江边的沙土里。上面插上一朵野花。 这算不算我们老家的土葬? 天葬、水葬、土葬,这下阿玉都体验了。 我四周满虚空里打望,感觉阿玉正躲在我身后,和我一起转圈,就是不让我看到她。 只不过,她以前是捂着我的眼睛转圈。我摸摸眼睛,再也没有那双温热的手了,也没有“扑哧哧”憋不住的笑吹痒我耳后。 我和曲桑回到寺庙。曲桑去经堂念经,我回宿舍补个回笼觉。这几天都没睡好,早上又起得太早了。 刚躺下,我感觉屋里多了一个人,还有一股带花草芳香的血肉气息。 是幻觉,我想,虽然门没锁过,不会有人贸然进来。 但房间里的气场明显不同,平常是空的,只有人走来走去的流动之气。现在是满的,把我挤得有点呼吸困难了。 眼皮太沉了,我睁不开,就睡过去了。 阿玉笑嘻嘻地走来,在我耳边说:“阿卓,快起来,我带你看个宝贝。” 我太困了,但阿玉力气太大,我被她拉起来,闭着眼睛跌跌撞撞跟着走。 外面的阳光,刺得我更加睁不开眼。 阿玉一阵风地把我拽进佛堂,隔着眼皮的黑暗,我感觉到进了密宗佛堂。 睁开眼,一盏忽闪忽闪的酥油灯映亮的,是一幅唐卡。 胜乐金刚的双身唐卡,很陈旧。 “这有什么!”我迷迷糊糊抱怨,还没睡醒。 “你不知道?这是人皮唐卡。”阿玉幽幽的声音飘到我耳边。 “真的?”我醒过来了,霎时毛骨悚然。刚才只看到酥油灯照亮的一部分,与昏暗处连起来的,是整张人皮。 “别摸!”阿玉拉住我的手。 她自己的手反而慢慢贴过去,隔着一厘米距离,轻轻抚摸。 我眼前恍惚—— 她手指所触,明明是边巴的皮肤,那 *** 的胸膛,宽宽硬硬的,即使在冰雪中也像是散发着腾腾热气的皮肤。 躲在门后,我看见边巴的大手覆盖上了阿玉的纤纤玉指,我黯然神伤,退了出去。 “边巴说,这是他的前世。”阿玉喃喃道。 “是吗?我没听说过。”我不知道的,阿玉知道,可见边巴的心,真的没在我这儿。 “他在前世,杀了人,在自己身上画成这幅唐卡,留下来与我前世今生相伴。” 阿玉继续隔空抚摸那唐卡,她的手指真好看!我伸出自己有点毛糙的手,上面已经洗干净了阿玉的血,手指缝里什么也没有了。 如果我是边巴,也会喜欢她的手,尤其那手下,可以妙笔生花。 我看不懂那唐卡,她能懂,她也能画。 她和边巴一起画唐卡时,我就算化成风,也吹不进去。 边巴当然应该喜欢她,虽然他先喜欢的是我。除了爱美之心,还有…… 我感叹着,心里酸酸的。 “边巴前世,是为我杀的人,我欠他。”阿玉的声音又飘过来,像她的手指一样纤细柔软。 “所以你今生拿命还他?”我还是迷惑。 “我只有一条命,不是还他,阿卓,我是还你。”阿玉的细眼媚笑着扫过来。 我醒来时,一弯月刚升上东边黑黝黝的山顶,透过窗玻璃,照进我眼睛。 房间里逼仄之气已经消失了。一面墙的佛龛上,几尊佛还是那样慈悲庄严,和书架上满满的经书,一起加持着我。 对面房间有灯光,我推门进去,曲桑正在背经书。看见我赶紧起身准备饭菜。 我问她:“有人来过吗?” 她说:“边巴来了,刚走。” “他是问阿玉的事吧?” “阿玉的事他知道,古修啦(僧人)告诉他了。他是等你,你看,这些菜是他做的。他等了你半天,不让叫醒你,你可真能睡。” 曲桑把热好的三菜一汤端上来,有肉,可真是丰盛啊!我饿坏了,才想起来一天没吃饭了。 “他等 *** 什么?”我问,忽然想起那个梦,又问:“寺庙里有人皮唐卡吗?” “有啊,是仁波且(活佛)的爸爸亲自画的,我只见过一次,你要看的话找师傅(女主持)。” 曲桑眼神有点诡异起来,笑着说:“我不知道边巴等你干什么,他没说。” 我的兴趣来了,着急地问:“那唐卡是不是画的胜乐金刚双修佛?” “是呀,你怎么知道?师傅一般不让外人看的。”她由嘿嘿一笑:“老师你不是外人。” “我梦里看到的,阿玉见过,边巴应该也见过吧。”我想着那个不可置信的梦,背上有点出汗了,难道是真的? “听师傅说,那唐卡是边巴的前世。”我头顶一阵闷雷滚过,额头上也开始汗津津的。 “师傅都说了什么?”我停下吃饭,催曲桑快说。 “对不起啊老师,师傅不让乱说,我不小心说漏了,你可以自己去问师傅和边巴。” 我软磨硬泡,终于问了个大概:传说边巴前世是走马帮的,在汉地爱上了一个汉族女人,把她带来了 *** 。 那女人像度母一样美丽,很多男人都爱她。 有一次边巴去印度运送货物回来,听说他的女人和一个贵族少爷好上了。边巴杀了那个少爷。 那时候杀人犯被处决后,只能施行最低等级的土葬,意思是永世不得翻身。 后来那女人找前世仁波且求情,就是现在仁波且的爸爸,求他不要让边巴土葬,捐出几乎全部家产,让仁波且给边巴身上画唐卡。 这样在唐卡画完之前,边巴还能活着,还能有更多时间和机会,为自己赎罪。 那幅唐卡,仁波且画了三年。 唐卡画好,边巴就该死了。临死前,他又有一个请求。 边巴的请求是:让他女人出家为尼,就在仁波且的属寺尼姑寺,也就是曲桑所在的尼姑寺。 仁波且同意了。 几年后,汉族尼姑也死了,是天葬台上第一个天葬的汉族人。 阿玉上第二个。 不知道我能不能排到第三? 我和边巴认识是在尼泊尔加德满都。 我在 *** 的旅行社工作,有时候也带团。 *** 旅游基本是半年,冬天是冬眠期,也是我的假期。 我的生活是半年做旅游,半年旅游。也算是半年地狱,半年天堂。 工作的半年有多辛苦,休假的半年就有多自由。 去尼泊尔对我来说是下洋乡。去尼泊尔比回老家还近,而且省钱。我经常在那里一呆就是一两个月,最初是旅游,后面就是生活。 那次待了半个月,等印度的签证。 和在 *** 一样,我闲着就去寺庙。相比 *** ,我更喜欢尼泊尔的寺庙,尤其是藏传佛教寺庙。自由、放松,没有很多禁忌,殿堂里拍照都没人管。 每逢有讲经,我会从早到晚坐在人群里听。其实听不懂,那氛围是我享受的。或者拿本书,想起来就瞄几眼。中餐有寺庙里供应,免费。 那天我从一个寺庙里出来,在博达的居民区巷子里闲逛。路上听到有人哼歌,是中国歌,汉语。一拐弯,像太阳从前方出现,一下子照亮并温暖了我。 他就是哼歌的人,一个阳光大男孩,边巴。 我向他问路,他直接带我去了另一个寺庙。正赶上跳神,我们一起看到最后。接着一起围博达大佛塔转圈,一起吃饭。天黑后,他送我上到回泰米尔的公交车。 在印度的签证拿到之前,每一天,我们就这样到处闲逛。 边巴是青海藏族,在尼泊尔学画唐卡,和他在一起的是几个老乡。认识我之后,让他一度荒废了学业。 印度的签证拿到了,他一边替我高兴,一边却转头去抹眼泪。 从加德满都到印度新德里有长途班车,两天两夜车程,车上大多数是藏族。边巴的伙伴也要去印度,我们正好同行。 临发车最后一刻,边巴上车了。我和他的伙伴都笑了,他也笑了。 接下来两个月,是印度的苦行。边巴以为旅行全是开心和美好,没想到那么累,每天东奔西走,早出晚归。 那是我当初穷游的方式,用最少的时间和钱,走最多地方。签证期两个月,要游遍印度所有知名城市与景区,行程很满。 边巴跟着我,在每一个景区,确实开心美好。但是在赶景区赶城市的路上,也确实是疲于奔命。 在困难面前,所有辛苦都不值一提。我们都不怕辛苦,尤其是,和渐渐相爱的人在一起。 困难是什么呢? 每一个夜晚,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我都要带着冲锋陷阵的勇气和顽强——除了要找价钱和条件都合适的宾馆,还要找没有证件也可以入住的宾馆。 边巴没有证件,护照,身份证,什么都没有。 不是因为他临时决定上车跟我走,什么都没带。而是他根本就一无所有,甚至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那天在加德满都,泰米尔小巷里大白天有人被持刀者追杀,我想去看热闹,边巴拉住我,浑身在发抖。 我以为他怯懦,后来才知道他怕警察,他没有证件。 另一天在印度菩提伽耶,他说上一次他在那里是大法会期间,人山人海,死了几个尼姑。死也是白死,因为没有证件,就没有国籍。 他们是流亡藏族。 那时我才知道在国外,有个中国护照,确实是很有底气的事。 靠着这底气,我带着边巴在许多夜晚,大摇大摆参观一个又一个宾馆,最后却要软硬兼施、坑蒙拐骗、甚至卑微地请求让我们入住。 后来在恒河岸边的瓦拉纳西,有个同住一个宾馆的中国小伙子,把他有点模糊的护照复印件给了边巴。从此,除了住宾馆顺利多了,而且我们还可以坐火车了。 当最后一天我们重回新德里,从火车站坐着人力三轮车前往藏族聚居区,那里不需要边巴的证件。我们喜气洋洋的样子,像是荣归故里,疯了一样笑啊、喊啊:“我们终于取经回来啦!” 那一路千难万险,我们走过来了。 有人说:两个人如果想要结婚,最好先去旅行。如果旅行回来还想在一起,那也许就是真爱了。 但是我们不能结婚。 那次从印度回到尼泊尔,再从尼泊尔回到 *** ,我先和前夫办了离婚手续。 只是办了个手续而已。 因为离婚的事早已注定,在结婚之后不到两个月。 以前我慕名而去成都一位算命大师那里,刚照面还没开口,大师就说我很有佛缘。 其实那时我没有佛缘,进寺院只是旅游时走马观花的参观。不过我进寺院的频次确实很高,这是导游的职业决定的。 天下名山僧占多。于是不管自然风光还是名胜古迹,都多少粘点宗教色彩。不过大中华的文化,确实处处少不了儒释道的影子啊。尤其我的导游生涯,十几年从河南到 *** ,确实与佛有缘。 那次算命我是被前夫硬拉去的,我并不信。他说大师把他祖宗八代都算准了,拉我过去,是确认一下我和他在婚姻上到底合不合。 大师说“合”,于是就成就了一段短命的姻缘,这是后话。当时我觉得大老远跑一趟,钱不能白花,就额外问了大师另一件事:我以后还会不会再碰到那么多跟死有关的事了,尤其是车祸。 这是我那段时间严重的心结,看到的车祸太多了,那阴影深深长长,覆盖着我太多个被恐惧填满的黑夜。 其实和前夫结婚,并不是算命大师一语定乾坤,而是我实在太害怕一个人过夜。 之前一位朋友在带团路上车祸遇难,半夜去殡仪馆找她,我浑身抖得像筛糠。到车祸现场,到处是残血碎皮。从此更加夜夜难眠。 那次配合朋友的亲友把后事处理完,我在旅游最旺季停止了带团。 不要挣钱了,朋友生前像我一样拼命工作,竭力俭省。结果呢,她最爱的人——家人和男朋友,为了一套写着她名字的房子,闹得恩断义绝。 于是我住进了寺庙。那是第一次住寺庙。半个多月后下山,我觉得寺庙白住了,完全没解决我不敢一个人过夜的问题,于是我接受了前夫的求婚。 算命大师的话,终究不靠谱。那婚姻没过多久,在四川的地震、 *** 的动乱、股市的暴跌……这些外力影响下,即将夭折。 前夫抱怨我是个扫把星,我哈哈大笑说:“你太高看我了,我有这么大能量就好了!不过你可以找算命大师退钱,多少弥补一些损失。” 大师真该退钱,她满口说我不会再碰到跟死有关的事了,但是那一年……当然,我确实没有再亲眼看到。 其实我离婚不是因为边巴。 尼泊尔一别,我就暂时把边巴放下了。旅游季节开始,我要全情投入工作中。尤其是,我要挣钱。 可他太频繁给我打电话,后来我都不敢接了,怕一开始就不能结束。他有太多话要给我说,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想我,心里难受。 我太忙了。所谓半年地狱半年天堂,天堂已经过去,我要在地狱里捞钱,为下一个天堂做准备。没有时间和心情卿卿我我。 我很可怜边巴,更觉得对不起他。 我是他的初恋,初恋什么感觉,我知道。 初恋难免会受伤害,初恋难免纠缠。我这时才知道,当年伤害我的人,未必是出于本意。就像我不忍心伤害边巴,却最终伤害了他。 我和前夫离婚,是因为我那次去尼泊尔之前,看了天葬。正是看天葬的当时,破了对“怕”的执迷。 从此我不再怕一个人过夜了,甚至完全克服了怕死人、怕鬼、怕天黑的心理障碍。于是,我才决定独自一人去印度。 那是完全身、心、灵的自由!从此不需要谁陪我过夜了,扫把星也不用再当下去了。 为此,我在大昭寺门口磕了108个长头,以示庆贺。 至于与边巴的故事,纯属意外。 我想我是爱他的,两个多月异国他乡的相依为命,甘苦与共,是最浪漫、也是最刻骨的恋情。 曾经在印度孟买,我坚持按行程继续前往沙漠之城焦达普尔。边巴不想再走了,他累了,怕热,还想他德里的伙伴和尼泊尔的家。 正好我们在海边遇到来自台湾的女孩,单独一人,准备回德里。她反复强调说:“焦达普尔不好玩,热得我差点中暑。” 边巴很想我们一起回德里,那对我来说不可能。我让她们先回去,女孩很开心,边巴很犹豫。 最后他几乎怀着过火焰山的恐惧,舍命陪君子般的壮烈,跟我走了。 告别了满脸遗憾的女孩,边巴笑着打趣说:“我怎么会跟她走呢?你是怎么回事,平时心硬得像石头,怎么也会哭呢?” 边巴的真心,像初见时照亮温暖我的阳光,我毫不怀疑。但我还是不敢接他的电话。怕他的多情,像一把刀子,慢慢磋磨我已经结痂的伤口。 我比边边大三岁,他还是个青涩的男孩,我已是个成熟的女人。异地恋尚且艰难,何况异国,何况他回国的路,难于上青天。 但是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第二年、第三年冬天,我都没有再去尼泊尔下洋乡。 第四年,我也没有去,没有回老家,没去别的地方旅游。 我又住进了尼姑寺。 还是朋友出车祸以后去的那个尼姑寺,我后来经常去。寺庙在离 *** 一天车程的山上,是 *** 一个有名寺院的属寺。 原来我真的与佛有缘。 有人认定我是变态,只因我说寺院最吸引我的是天葬台,而且还看上了瘾,看完天葬还有饿感。 那次我在尼姑寺的时间比较长。 听说阿尼们想学汉语,我就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教室在经堂,黑板是门板,统计人数后,我自费从 *** 买来汉语课本,热血沸腾地开始当老师了。 刚开始只是教尼姑们,后来山下的和尚们也要学,我就山上山下来回跑。路上有时会遇到仁波且,他是每天上山下山教经文。我只能趁他的空。 僧尼们的主业是学习佛经,汉语算业余爱好,全凭自愿。而且只能二十岁以下的小尼姑、小和尚学,超过二十岁的,就算我请她们学,她们也不好意思,嫌自己年龄太大了。 但她们不在教室里学,却每晚围在门外、窗外凑热闹。凑热闹的还要附近村子里的俗人。 我这个汉语老师的名声就这样传出去了。我像“弼马温”一样很把自己的职位当回事,因为迎面而来每个人的羞涩眼神和恭敬姿势把我很当回事。 世界太小了。而且 *** 几千座寺院,偏偏在那个偏远小寺,我再次遇见了边巴。 那天我用唱歌的方法教汉语,教的是《少林寺》主题曲。下课后我去门口穿鞋,听到外面围观的人们也在唱。 回宿舍的路上,我听见一旁山谷里,像是有人呼吸的回响,不是我和曲桑的,也不是前后走着的其它尼姑的。 在宿舍门口,我照例仰望满天的繁星,隔着夜看远方山下的公路,那是一条灯和车的路,通往凡间。 雅鲁藏布江边,是那座仰卧的饿鬼形状的天葬山,山顶的天葬台,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 寂静中,身后呼吸的回响更清晰了。 我回头,岔路口立着一个黑影,没有穿袈裟,是个俗人,而且身形高大,绝对不是尼姑。 这时候,男人不应该出现在尼舍附近。 我碰碰曲桑,曲桑往那边走,准备打招呼时,黑影转身,很快溶入黑暗中。 那背影,有点熟。 曲桑说:“这不是村子里的人。现在新经堂画壁画,有一些俗人画师,不过他们住在山下和尚寺庙里。” 画师?我心里又“咯噔”一声。不过不可能,他回不来的。 那一夜,我又想起了边巴。 我不能再去尼泊尔。分开三年了,第一年我不接他电话,后两年他再不打过来电话。我怕他恨我,就像我曾经也恨过。 他要的长相守我不能给他,我要的到此为止,他未必理解。 但是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此次长住寺庙的原因,也是我频繁去看天葬的原因,却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早上我醒来时,太阳已经越过东边的山顶,照到对面山谷,照到我的床上。 仁波且的课已经开始了,整个山谷和寺庙建筑群静悄悄的。 我走出去,照例举目四望,看见山坡上一个人,正在往下走,接着跑起来,朝着我的方向。 我看看周围,除我之外,没有别的人。 果然是边巴。 他回来了。 我手心里出汗了。 他恨我!他一定恨我! 及至到了跟前,看到他的眼睛,我放心了,那里没有恨。 但也没有曾经热切的爱了。还好没有,那会让我害怕。 我怕太强烈的感情后面,跟着会有太强烈的后果。 有些后果,是我不想承受的,也是不一定能控制的。 我把边巴请进房间,给他倒茶时,手有点抖,茶溢出来了。 他抢过我的手,反过来摊开,湿淋淋的,已经冷下来了。 他的手心也是湿淋淋的,热气腾腾。 边巴确实在给新经堂画壁画。 壁画画完,又画唐卡。 这是很长的日子。 他说,他这辈子只做了三件事:离家去尼泊尔,学画唐卡,回国。 他有护照了,每年都要多次往返尼泊尔,在尼泊尔的时间更多。 他一直在画唐卡,主业是做宗教用品的生意。 他除了熟悉汉语和藏语的安多、卫藏方言外,还懂得尼泊尔语、印度语和英语。 他早已不是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的大男孩,而是一个历经沧桑沉稳独立的大男人了。 这几年,他变化很大。 在他眼里我的变化更大。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那年暑假,我家乡的朋友阿玉来 *** 旅游。她是中学的美术老师,对唐卡很感兴趣。我带她去八廓街唐卡店,那里有边巴供货的唐卡。 我们去的时候,正好边巴在指导一个残疾人学徒画唐卡。 阿玉站在一边看了许久。 晚上一起吃饭,我一直电话不断,安排旅游团的事。还好阿玉有边巴陪着,他们聊的是唐卡。 得知边巴过几天去尼泊尔,阿玉也想去。虽然那时候尼泊尔雨季,并不适合旅游,阿玉还是去了。 后来我几乎把阿玉的事忘了,打第一个电话时,她还在尼泊尔。有边巴在,我很放心。 暑假过去,我终于有些空闲。想起阿玉,再打电话时,她已经回老家了。 她说,放寒假她还要来。 寒假一到,她如约而至。 这次她不是为旅游而来。 我去寺庙,她也跟着。 她时常向我打听边巴。她说她知道我和边巴的事。她说我太善变,说边巴太善良。 边巴又来寺庙了。 他和仁波且关系非同寻常,我看到他们私下里行过碰头礼。那不是一般信众和活佛的礼节。 每次来,她送女住持的礼物都非同寻常,当然也有我和曲桑的。 在寺庙,我一直和曲桑一起住,她是我最好的学生,也是女住持的助手。 那次边巴过来,曲桑房间里正聚着不少小尼姑,她们来给我过生日。 边巴给每人都送了一串佛珠。 小尼姑们疯起来比俗人玩得嗨,唱歌、跳舞,把我教她们的太极、瑜伽练成了搞笑剧,笑闹声把房顶都要掀起来了。 她们“砰、砰、砰”地开着可乐干杯,好像可乐也能喝醉一样。 既醉了,说话便没那么拘束。有人半开玩笑地问边巴:“你对我们老师这么好,怎么不结婚啊?” 一句话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尼姑们都看向边巴,边巴看向我。 我从来没有那么害羞过。 只听得边巴说:“你们老师说结婚,就结婚。” 小尼姑们欢呼起来:“老师,结婚!结婚!结婚!” 我的脸登时变得严重的高原红,说:“结了婚我还能当尼姑吗?” 小尼姑们闹着要给我剃头,我又躲了:“不行,我还要挣钱,挣够钱再来。” 一个小尼姑着急了,正色地说:“老师,当尼姑要赶紧来呀,万一你明天死了呢?” 顿时哄堂大笑。 藏族人说话直接,出家人更是把生死无常挂在嘴上,提醒珍惜时间,增福消业,因为死亡随时都会到来。 这是对治拖延症的最好法门。 小尼姑的话,当时我就听进去了。 如果说几年前我和边巴结婚不现实的话,现在,我们中间应该没有任何阻碍了。 我是想出家来着,但是我和那件袈裟之间,还隔着许多牵挂。 也就是,尘缘未了。 眼前的尘缘是边巴。 但我们还是结不了婚。 因为阿玉。 阿玉这次是奔着边巴来的。 我对边巴有着先入为主的盲目自信,以致对他和阿玉的关系,成了后知后觉者。 直到看到那一幕,我只得黯然退场。 寒假快结束了,阿玉准备回老家。 我们一起下山,边巴也跟着。 在 *** ,阿玉和边巴都住在我家。 那一天我出去见个朋友,晚饭后回家。 到门口我拿出钥匙,却见房门虚掩。 我忽然生起疑窦,悄悄进屋。 客厅无人,浴室亮着灯,半开的门,斜过去是镜子。 镜子里的边巴光着上身,一侧的胸膛和肩背,在灯光下腾起热气。阿玉那双画画的手,轻轻在上面画着,画着……边巴的手覆盖上去…… 我退出门外,下楼,像一个流浪者。 忍不住的愤怒、悲伤、沮丧……之后,我开始往回走。 边巴凭什么就该属于我呢?我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虐他千百遍之后,他仍旧不会爱上别人? 我也曾经像他一样爱过别人,那是像他一样刻骨的初恋。绝望后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了。 可是爱生生不息,后来我不是结婚了吗?我不是又爱上边巴了吗? 那么边巴爱上阿玉,有何不可?他们都有自由去爱,也值得被爱。 定下心,我打电话给一位男性朋友阿元,又给阿玉和边巴打电话,请他们出来喝酒,算是给阿玉践行。 那一晚,我们都喝醉了。 我故作亲昵地拉着阿元的胳膊,请阿玉寒暑假再来,或者干脆辞掉老家的工作, *** 很缺老师,而且她还可以画唐卡。 这时阿元搭话说,他朋友的学校正在招聘美术老师,让阿玉不要走了,先去应聘。 第二天,阿玉应聘成功。 以最快的速度,阿玉回老家处理了工作的事情,几乎把家都搬来了 *** 。 从此,阿玉和边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很长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我坚决不见他们!不见他们!不见他们! 我再也没办法一个人待在 *** 的家。 我更加频繁地去天葬台,几乎成了天葬师的助手。 我甚至和尼姑们一起,去有人去世的老百姓家里,和她们学念《度亡经》,三天三夜超度亡灵。 我很少待在宿舍,不上汉语课的时间,我听仁波且的讲经课,坐在尼姑们中间,听她们念经,其实什么也听不懂。 我学藏语,大厨房里学做饭,藏香作坊里学做藏香,法会时学捏酥油花,帮忙打扫卫生等…… 我仍旧舍不得剃掉头发。 我把自己忙得昏天黑地,只为了忘记自己是个傻子。 有时候跳出自己看自己,这样突如其来的瞎忙,才真的像个傻子。 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像个傻子。 有一天我下山给小和尚们上课,路上遇到仁波且。他问我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好,我不知为何,一下子眼泪就流个不停。 仁波且指指西方,说:“今年藏历马年,能转转冈仁波齐神山最好。现在四月,你可以去了。” 临走,仁波且回头叫住我:“阿卓啦(啦是尊称),你前世是个藏族,我们有缘,去吧,路上保重!” 我这个傻子,第二天就收拾行装,离开了寺庙。 经过 *** 我没有回家,经过日喀则办了边境通行证,直奔阿里冈仁波齐。 徒步转山两天,我以前转过。那次一瘸一拐走在最后一段路上时,我不停骂自己:这样自虐,再来就是傻子。 这是第二次,我果然是个傻子。 转山路上不止我傻子,有的藏族每个马年都来,有的还不止转一圈。 还有尼泊尔人、印度人也在转。 作为世界上多种宗教的神山,马年转山一圈,相当于平常年份12圈。 在海拔5630米的卓玛拉山口,我撑着手杖,好不容易挪上去,几乎要断气了。 这时路上几次遇见的老年僧人,坐在我身边,等我喘气渐缓,伸出一根指头,笑眯眯地说:“你以后还要再来一次。” “不来了,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我用最后一点力,喘气摇头,好半天才吐出这句话。 我仰面躺下去,不管地上的乱石硌得骨头疼。 静下来,我甚至感觉到了大地的、神山的心跳,和着我的呼吸,和着近了远了的人的脚步,和着老僧人的念经声,在顶轮和心轮之间扩散、扩散…… “还会再来,你的命还长着呢!你前世的命太短,要还回来。”老僧人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传过来。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盯住老僧人的眼睛。 我遮住了老僧人眼睛里对面的雪山,看着我的眼睛和他眯起来的瞳孔重叠在一起。 老人闭上眼,把我关进去了。 我跪坐起来,双手合十,顶礼道:“古修啦,请给我说一说吧。” “你的前世,是个藏族。” “是个男人。” “是个贵族。” “你爱上了一个汉族女人。” “被那女人的男人杀死了。” “那女人用一幅唐卡为你超度,画在她男人的身上。” “去找到那幅唐卡。” 沉默,只有风声在耳边,像万千鼓声齐响。 我望向神山,依旧庄严神秘。 “那幅唐卡在哪儿?”我问。 老人站起来,向神山合十诵经,走之前丢下一句话:“你会找到的。” 我又仰面倒下,望着深邃湛蓝的天空,几丝云仿佛伸手可及,却终不可及。 这时仿佛有一股力量,从与地相贴的背后涌入。就像曾经被活佛摸顶时,一股力量从顶轮涌入。继而灌彻全身。 我满血复活。 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再看一眼神山,我离开山口,往山下走去。 最漫长的最后一段路走完,我不觉得自己是傻子了,站在转山的终点和起点重合处,我望向神山,耳边回响起老僧人那句话:“你还会再来。” “我还会再来!”我对自己说。 我没有再去寺庙,旅游季节已经开始,我又忙起来了。 这半年,我增加了带团次数,坐办公室的时间少了。每到寺庙,我都在关注唐卡。 我到处打听,刻意和僧尼们套近乎,问哪里有人皮唐卡。有人说以前博物馆里有,后来不见了。 渐渐地,我很喜欢唱一首歌:《阿姐鼓》。有时没事哼唱: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找, 阿姐啊, 天边传来阵阵鼓声, 那是阿姐对我在说话……” 有一天,我带游客参观完大昭寺,自由活动时,一个人转八廓街。 凡是边巴供货的宗教用品店,我都躲着走。连唐卡也不去看了。 可是冤家路窄,我还是被边巴追上了。 我灵机一动,先发制人,笑嘻嘻问边巴:“你见过人皮唐卡吗?” 半晌,边巴闷声说:“你要看吗?就在我身上画吧。” “哈哈……”我收住笑说:“你身上,轮不到我画呀!” 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幕,扭头要快步走开。 边巴抓住我,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恨意,也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阿卓啦,说话要凭良心,是你不要我的。” 我低下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又迅速扫起羞愧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不过现在,你更幸福啊!” 我围着大昭寺转最后一圈,边巴一直跟着不说话,手机响了也不接。 我又无意哼唱起《阿姐鼓》,突发奇想地说:“我要是死了,把皮剥下来做成鼓,你敢要吗?你说,我的皮有没有资格做成鼓?” 边巴说:“阿卓啦,你要看人皮唐卡,以后我让你看我的。” “哈哈……”我忍不住又笑:“你不是高僧,也不是恶人,你的皮没资格画唐卡吧?” 临走,边巴欲言又止,被我最后催出来的话竟然是:“阿玉快生了,你去看看她吧。” 我后悔得想撞墙:我应当早点走才是, *** 嘛让他把话说出来?真恨不得把他这句话再塞回去。 这个边巴,他才是个傻子! 他不傻,至少他知道怎么呵护他最爱的人。 那个人不再是我。 此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的婚姻,从来都证明了我的荒唐。 归根结底,我真是个傻子。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终究寺庙没给我答案,看天葬也没给我答案,两次转神山,同样没找到答案。 仁波且让我去转神山干什么,老僧人让我找人皮唐卡干什么,难道唐卡上会有答案? 当我再问自己:我要这第二次婚姻干什么时,我已经又结婚了。 是和阿元。 上次给阿玉践行,我们都喝醉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醉翁之意都不同。 当时我只是让阿元冒充我男朋友,同时顺便缓解自己受到的冲击。 这世间因果不虚,有借都是要还的。 这世间也没有好坏,没有合不合适,有的是大家都想即时满足,先把当下糊弄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结婚,最开心的是阿玉。 算算日子,她应该是在回 *** 之前怀孕的。 真讽刺啊! 于是,她可以很安心地被我照看了。 她在 *** 没有很多朋友。 她的父母怕高原反应,来不了 *** 。 边巴去过阿玉家,和她家人相处不太融洽 没有边巴陪着,阿玉不想回老家生孩子。 我曾提醒她,在高原生孩子有风险。陪她去孕检时,医生强烈建议她尽快回内地。说以她的体质,万一生孩子时发生高原反应,或其它并发症,后果不堪设想。 边巴知道阿玉和原生家庭有矛盾,不敢深劝她。只能请自己妈妈来照顾阿玉,但因为生活习惯不同,他妈妈怕帮不上忙反添乱,最后还是走了。 阿元的出现,无意中帮阿玉解除了我单身时她的风险,我们都可以放松下来了。 他们都会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只有我是傻子。 我连阿元也不懂得保护,习惯了一切随缘。 有段时间,边巴去尼泊尔的时间有点长。我忙的时候,都是让阿元去给阿玉帮忙。阿元乐得效劳,对阿玉关怀备至。 有次阿元问我:“边巴在尼泊尔是不是有女人?怎么老婆快生了,他还不回来?阿玉疑神疑鬼的,微信视频查岗,见到里面有女人就和边巴吵,一吵就哭。她身体又不好,真可怜!” 看来我和阿玉真的不是朋友了,这些她全不给我说,在我面前,永远是她和边巴恩爱甜蜜的样子。 阿玉生孩子的那天,我们全到齐了。还是当初喝酒的四个人。 医生很生气阿玉在 *** 生孩子,说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件事上阿玉很坚定,一点也不后悔。 一张张要签字的单子拿出来,边巴手都是抖的,看不下去,也签不下去。 这时候阿玉一把抓过来,看都不看一眼,利索地签字,完全不是平时病怏怏有气无力的样子。 临生的时候,阿玉血压升高,迟迟降不下来。护士又拿出病危通知单,并且抛出了我们最怕的问题:“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保大人!”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说。 护士叹了口气,眼睛里有点闪烁,说一声:“我们会尽力的。”低头进去,产房门又关上了。 我和边巴同时合起手掌,口中默念平安经。连什么也不信,压根不会念经的阿元,也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念起来。 我眼前浮现出阿玉眼泪汪汪的脸,她的双手紧紧扣着边巴的手,轻声说了一句:“边巴啦,如果有来世,我会在轮回中等你。”进产房之前,她扫了我一眼。 没想到一语成谶,阿玉这一进去,出来的就不是她了。 不是活生生满腔情爱的她了。 要保的大人没保住,没保的孩子幸存下来了。 生下来没妈的孩子,爸爸一蹶不振。我和阿元提前升级,先接下“爸妈”这差事,忙得我,一时顾不得哀伤。 连阿玉的丧事,都是我和阿元帮忙料理。边巴像个呆子,连吃饭都不会了。 这期间边巴只做了一件事,坚持送阿玉天葬,阿玉家人只好同意。 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情敌。三天里,我亲自给她诵经超度,也亲自给她送到天葬台。亲属不得到场,只有我了。 每次在天葬台,我都习惯在心里唱《天葬》这首歌,没想到会有一次,是唱给阿玉听: “默默地向你挥挥手,告别我们轮回的缘分, *** 而来的神鹰,请你带走我一生的荣耀…… 如此安宁,如此安详,多么美妙、神奇的时光,死亡在消失,生命已经飞翔,远去的,翅膀上……” 三四天没怎么合眼,我累坏了。 听说阿元也累坏了,他照顾不来小婴儿。 但我一时不想下山,我要看人皮唐卡。 打电话给仁波且,经同意后,我看到了人皮唐卡。 和梦里一模一样。 我仿佛又看到阿玉,隔空抚摸着唐卡,贴上去抚摸着边巴。 耳边想起边巴的话:“你要看人皮唐卡,就看我的。” 老僧人的话又响起来了:“你的前世是个藏族,爱错了人,被杀死了。” 阿玉在我梦中的话又传过来:“我只有一条命,不是还他,阿卓,我是还你。” 身边的女住持说:“阿卓啦,你要再去转冈仁波齐,以后带着阿玉的女儿一起去。” 再回到宿舍,我又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但,也可能根本不是人。 边巴又来找我,果然是托付女儿的。 他剃光了头发,换上了袈裟,已经在仁波且座下,受戒出家了。 我想起阿玉那句话:“我在来世等你。”问边巴:“如果有来世,你想做僧人还是俗人?” 边巴想也没想,低头合十说:“只要活着,都是好的。” (感谢阅读!已完结!) 篇外:面对 我去见仁波且,说起神山的老僧人和梦里的启示,问道:“阿玉她会去哪里?她的孩子,我怎么办才好?” 仁波且诵念了几句经文,说:“阿卓啦,你记住,这世间没有‘他’,只有‘你我’。 当你不敢面对,才会有‘他’。 当你真正面对时,就只有‘你我’。 到最后,连‘我’都没有了,只有‘你’。你懂吗?” 我琢磨了很久,抬头,仁波且闭着眼,继续念经,我说:“不懂。” 仁波且睁开眼,微笑着,从供桌上捻起三朵花,呈三角分布,问我:“它们可不可以两两相对?可以两两相对几次?” 这是数学题,我说:“三次。” “每一次相对,不管谁和谁,是不是都是‘你我’?” “是的。” “好,阿卓啦,你现在面朝我,我是谁?” “您是‘您’。” “现在你转身,背对我,我又是谁?” “您是‘他’。” “背对是‘他’,是背离,是揣测,是逃避;面对是‘你’,是关心,是绿色,是慈悲。懂了吗?” “不太懂。” “你会懂的,去面对吧。” (原创不易,感谢点赞、关注!)《我在轮回中等你》
1.天葬
2.人皮唐卡
3.边巴的前世
4.爱在异国他乡
5.善缘孽缘,无缘不聚
6.若不相欠,不会相见
7.万一你明天死了呢
8.我是个傻子
9.我的皮没有资格做成一张鼓
10.我在轮回中等你
11.只要活着,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