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很多人都喜欢看烟花,但是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一场焰火燃放背后,包含多少辛酸和秘密。
2023年元宵节,浏阳的燃放队伍奔赴全国各地,放了300多场焰火,从几十万到几百万的规模,这些队伍是怎么运作的呢?
我是浏阳人,算半个焰火燃放砖家,确实是“砖”家,因为搞燃放的,都是花炮民工,在燃放工地上搬砖。
即使我这种半吊子砖家,都拥有燃放证、烟花爆竹行业的工艺美术师资格证,再过几年,我就是高级工艺美术大师,在工地上,他们都叫我李大师。
众所周知,浏阳是世界花炮之都,全球烟花绝大部分产自于以浏阳为中心的湘赣边地区,而浏阳的燃放队伍,是全世界焰火燃放的主力军。
十几年前,我从一线城市回到浏阳,无所事事,我一个朋友是开燃放公司的,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去放焰火,我反正闲得无聊,就跟着大部队去了第一个我燃放的城市,西部某地。
这场焰火是一个慈善晚会的配套项目,不仅有舞台焰火,还有高空烟花,也就是这场焰火,让我接触了燃放焰火的基本流程和工作细节。
原本我以为,焰火燃放是很高大上的工作,亲身体会之后才知道,这简直比民工还累。
业务一敲定,我们就从浏阳开车赶往西部,一辆小车,一辆货车,小车拖人,专用危爆货车拖花炮,那时候的路别说山路十八弯,二十八弯都有,人一到地方累得散了架。
但是不能歇,马上卸货安装,舞台上安装小烟花要很细心,工地上装炮管那是真的累,应该很多人不知道礼花弹是怎么上天的吧?其实和二炮部队原理差不多,就是往天上打炮,炮管就是下面这样:
你在填炮弹的时候千万不能把头伸到炮管上方,曾经出过意外,有人直接被轰掉了脑袋,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现在的焰火燃放,动不动就几百发礼花弹,光炮筒你就得扛几百人次,炮筒是玻璃钢做的,不是很重,但扛的多了,你也顶不住。
安装工作搞完,至少是2天以后,工人们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这就完事了吗?还得检测一遍。
以前技术不发达的时候,点火都是靠人拿着明火去点,简直是拿生命在冒险,现在都是电子打火,主控人员可以在百米外遥控。
既然是电子点火,就可以进行通路检测,看看哪里接的不对。
一切测试完毕,就等着开场了,这个时候人最紧张,万一没等到开场就点火了?万一开场之后没放炮?
随着总导演倒数计时“3,2,1,点火!”主控人员按下点火开关,“咚咚咚”,炮管炸响,一场烟花秀算是成功开场了。
燃放过程中还会有意外,比如有的花炮没点燃,这避免不了,也许和接线的人技术有关,也许和花炮的引线质量有关,也许和电子点火头的质量有关。
但这些都和燃放队伍无关了,那里放着炮,即使妖魔鬼怪都不能接近。
直到炮弹全部打完之前,燃放队伍都要保持一百分的警惕,因为山民们冲过来了!
他们是过来抢夺那些放完烟花的纸壳子包装,冲在最前面的往往是老人家。
我们队伍守在最前面的罗师傅死死的抱住一个身着少数民族服装的老人:“危险!花炮还没放完,你们等一下再捡!”
那里炮弹还在“咚咚咚”的上天,人要是冲过去被误伤,这个责任谁背?
直到晚会结束,燃放队伍松了一口气,但是工作不能停,马上要去检查,有哪些没有点燃的花炮,都得收起来带走。
为什么要带走?留下来要是流到了坏人手里,这可是危险爆炸物品!
收完了炮弹,还得拆钢管收炮筒收设备,又得在黑夜里忙活几个小时才能收工。
收完工去吃个宵夜就到了午夜12点,这时候人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了。
整个燃放流程,跟打仗一样,人一刻没有停歇,时刻要保持警惕,否则意外随时可能发生。
我原来以为,燃放焰火可以全世界各地跑,放烟花的地方基本又是旅游景点,可以借工作之便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干了之后才知道,根本没时间没心情去游玩,工作和爱好不能兼得啊。
从西部回来后,我朋友对我说:“你反正没事干,就跟着我放焰火吧,这个事平时也没多少业务,就节庆活动忙不过来,你有其他事干就去干其他事,没事就跟我出去。”
我说好,于是他就让我去参加公安部组织的培训和考试,我有文凭,应试水平高,很快就拿到了燃放行业的几张资格证,挂靠在了他的公司。
朋友那时候刚起步,业务量确实不多,我看事不多,就去干了其他工作,他有业务就叫我,我有空就去,没空就推掉,这么多年来,陆陆续续我也放了近百场焰火了。
2023年元宵节前夕,我那朋友突然联系我:“帮我带个队伍去贵州!”
这年元宵,全国各地庆祝气氛高涨,到处要放烟花,导致浏阳的专业燃放队伍疲于应付,我朋友的公司,仅这一天,就要燃放10场焰火。
而贵州这个业务,是前一天才敲定。
燃放业务怎么来的,和其他行业一样,其中的门道我就不一一叙述,大家只要知道,我们和主办方之间,往往还有中间人。
中间人很重要,他们会帮我们理清当地的关系,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们只需要用心放好每一场烟花。
朋友一通知,我立马得出发,这一天是正月十二,离元宵焰火仅剩3天时间。
高铁转汽车,第二天我赶到了当地公安局,办理相关手续,主要是运输许可证和燃放许可证。
现在所有的焰火燃放公司都连上了公安部的网络,有专门的磁卡代表你的ID,一张是运输卡,一张是燃放卡,所有的公安局都通过这两张卡来锁定燃放公司的路径。
运输许可是保证花炮从产地流出依照一定的路线,保证运出来的炮弹不超过核定数量,控制危险爆炸物品流向。
燃放许可是保证燃放公司在燃放地受控。
一支燃放队伍,就相当于一支炮兵小分队,必须受到严格的管控。
很多小县城是第一次看大型烟花秀,所以当地的公安很负责的指导我在那里修改一些文件,一个老同志还抓着我问很多专业问题,生怕漏过一些危险控制点。
他问:“你们怎么保证炮弹上天后不横飞呢?”
我说:“升空火药在地面已经消耗掉,炮弹是通过气压上天的,它只能按照弹道直飞升空,不可能在没有动力情况下转弯或者横飞。”
他又问:“你们这个3寸炮弹怎么没注明药量呢?”
我说:“这是有国标规定的,一般不需要标注。”
……
在公安局等待了一天,直到晚上六点多,公安的同志们经过加班科学论证和领导审核后,我拿到了许可证,立马回传浏阳花炮仓库,装车发货。
我在公安局期间,另外一个兄弟去街上租了一辆小车,租了钢管,买了施工需要的一些辅料。
由于元宵当天我们有十场焰火要放,浏阳本地人员不够用,我们从云南紧急调度了八个人的专业队伍帮忙,他们也于十三日晚抵达当地。
我从浏阳带了四个人,一行十三人在当地一个牛肉馆会师,饱餐一顿,我对带队的云南老板说:“老王啊,明天就要辛苦兄弟们了,来,走一个。”
贵州的天气真是厉害,跟仙境一般,开车走在街上,都是云雾缭绕,我心想要是放焰火当天还是这样,那就只能听个响了。
第二天正月十四一早六点半,在小县城转了半天找了个地方一人吃了一碗羊肉粉,我们就赶往景区的工地施工,上午架设钢管和炮管。
下午2点多,浏阳的货车拉来了花炮,我们开始往炮管里面填炮弹。
下午开始,当地的公安、消防、应急部门等陆陆续续来工地上指导工作,看到我证件齐全不免和我寒暄两句,到傍晚时分,特警开车运来五个 *** ,说是和我们一起守夜。
到了晚上我们填完炮筒,我留下两个安全员和特警一起值班,其余人开回旅店休息,因为元宵当天还有很多事要干。
正月十五早上五点半,我就起床组织队伍去早餐,然后开往工地,天还是黑的,到了工地,勉强能看清眼前的事物,天上下着濛濛细雨。
这一天还要把盆花(低空烟花)摆放好,还要接线,还要做好防火和防水,我派人去买了盒饭,整整一天,我们所有的施工人员都没出过燃放场地。
烟花秀定在晚上八点,可雾还没散去,中间有领导来说过一句,可能会延期。
不管延不延期,事情不能停下,我们在下午六点左右做好了一切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把雾吹散。
中间发生过一个小插曲,一个少数民族的农妇穿过警戒线进来了燃放地点,和我们的安全员起了冲突,她说这一片山都是她家的,凭什么不让她进。
我连忙过去好言相劝,说这里危险,她才不情愿的下了山。
雾始终没散,活动也没有延期,随着总指挥一声令下,我按下了点火开关,炮弹准时“砰砰砰”的直冲夜空。
烟花并不是一顿乱放,既然是电子点火,就有先后顺序,都是预先编好了程序的,现在都流行音乐焰火,烟花卡点燃放,编排也很显功力。
老实说,燃放之前的半个小时,编排程序才交到我手里。
但编排再好有什么用呢?天公不作美啊。
我们在燃放场地附近都像是雾里看花,而远在几百米之外的观众席因为大雾的关系,只听了个响,看了个寂寞。
烟花秀持续了半个小时,当地民众只听得打雷一般,都知道在放焰火,就是看不到,哦,附近的居民,包括那个拥有整座山头的农妇,倒是兴奋的大呼小叫,他们离得近,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天空开花。
烟花放完,我们赶紧收拾场地,还是有两个拾荒的老人闯了进来,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请出现场。
忙完已经是夜里十点,终于我们可以开车带着所有物品撤离现场。
因为过几天云南还有一场燃放,我们匆匆吃过又一顿火锅,赶紧回旅馆休息,第二天还要赶路回浏阳做准备工作。
这次来贵州,真是天天吃火锅,对于吃惯炒菜的湖南人,都有些反胃了。馆子里也不是没炒菜,可老板说没时间,炒不出来。
夜里十一点我们吃完饭,电话里酒意朦胧的中间人还要约我见面叙叙旧,我说一大帮人还等着我安排,我们来日方长,就不见了,你把领导陪好。
一趟下来,所有人都累的不行,我们还算好的,另一只去新疆的队伍,据说冷得打摆子。
这就是焰火燃放背后 ,工作人员紧张忙碌的行程,身体和神经一刻没有放松。
当大家看到美丽的夜空上演壮观的烟花秀,也许想不到背后的燃放队伍付出了怎样的辛苦,这就好像拍影视剧,台前幕后一样重要。
只不过我们的台前是烟花,幕后都是花炮民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