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从知网说起
中国知网的全称是中国知识基础设施工程（China National Knowledge Infrastructure，CNKI），始建于1999年6月，由清华大学、同方股份共同发起创立，以全面打通知识生产、传播、扩散与利用各环节信息通道，打造支持全国各行业知识创新、学习和应用的交流合作平台为总目标。
对于正处于知识经济浪潮中的中国而言，知网无愧于千秋功业和国家大计，一个非常抽象的“知识积累”的概念，在一篇篇电子论文上架的过程中具象起来；在高校里，知网已经成千上万的学子求学生涯的灯塔——没有知网，毕业论文怎么写得出来？
从资本市场的角度，知网的价值上限极高——小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们，知识是无价的。但“无价”也存在着另一个维度的理解，在以公有制为主体的中国，一个知识基础设施的建设者，一个公众知识服务的提供者，该不该赚钱本就很有争议。
从2021年年底开始，中国知网陷入了重重麻烦。2021年11月，著名经济史学家，中南财经政法大学89岁的退休教授赵德馨起诉知网，原因是其擅自转载其160多篇文章，且连本人下载还要收费。2022年4月，一则“中科院因近千万的续订费用不堪重负停用中国知网数据库”的消息登上微博热搜；2022年5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启动了对知网进行反垄断调查；并于12月26日依法作出行政处罚决定，责令知网停止违法行为，并处以其2021年中国境内销售额17.52亿元5%的罚款，计8760万元。
没有任何人否定知网存在的价值，即便与知网对簿公堂的赵德馨教授夫妇，依旧希望“知网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的朋友”。而以电子期刊为核心内容的知网，新进入者门槛极高，本就有自然垄断的特征。这其中关键的问题是，知网100%的股权是由已经上市的同方股份持有，而知网的公益性色彩与公众投资人对上市公司的盈利性要求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受知网反垄断调查事件影响，同方股份在A股市场遭遇了两个跌停，3个月后股价依旧没有“出坑”。其实，知网每年对同方股份贡献的营收、利润都不足十分之一，这些蒸发市值更像是人们“爱之深、责之切”的情绪宣泄。
“拆”出来的425亿
而谈到中国知网的单一第一大股东，近年来他遭遇的质疑远远比知网要多。2016年底至今，同方股份的累计跌幅高达65%。在公开渠道，“同方”似乎已经是一个带着无限怀旧情节，微微泛黄的名词了。
同方股份原来的简称是“清华同方”，后来处于对“清华教育品牌本色回归”的考虑才改了名字，但其清华校办企业的身份则一直持续到2020年。清华大学作为中国高等教育的至高学府，在中国教育及科学领域的地位不必多说。同方股份作为“清华大学”知识转化企业载体，资源禀赋之好不难想象。
同方的业务涉猎纷繁复杂，但又和通常意义上的多元化公司不同。依靠清华大学强大的科技创新能力，同方的多元化是“先天”而非“后天”的。在多年的年报中，同方股份都在不断强化自己的“高科技孵化器”的人设。
2010年4月，在一次创业板发行监管业务情况沟通会上传出一个消息，证监会已允许境内上市公司分拆子公司到创业板上市。“宝贝”众多的同方股份理所当然成为了中国最早的“分拆概念股”。当时的券商研究报告是这样介绍同方股份的：“经过十多年的耕耘，公司旗下已经形成了100家左右的优质高科技公司，其中超过半数盈利状况非常可观，相当一批公司的成长性和盈利能力甚至超过创业板和中小板中的优秀公司……已经有上市预期的子公司就多达11家……在我国“十二五”规划中列举的七大战略新兴产业中，同方股份一家公司就占了六个。”
华创证券在一篇研究报告中剖析了公司多元业务的前景及合理估值水平，认为按照分部估值法，同方股份的合理市值为435亿。国泰君安也估计，若同方股份7家核心子公司全部分拆上市，则对应市值合计达400亿，若公司注册资本5000万以上的36家子公司全部分拆上市，对应市值总规模将高达1440亿元。而当时同方股份的总市值才不到300亿。
而后面几年同方股份的资本运作也的确比较顺利。2011年2月10日，同方股份发布公告称计划将旗下子公司同方泰德分拆至港股上市；当年10月，同方泰德成功在联交所挂牌，成为内地A股上市公司分拆至海外上市的第一例。
2012年，同方股份将旗下集成电路业务（同方微电子86%的股份）注入上市公司晶源电子，后者随后更名为“同方国芯”。时至今日，受益于芯片国产化浪潮，昔日的同方国芯已经成长为千亿市值巨头。遗憾的是，同方股份并没有享受到股价暴增的收益，早在2015年11月，同方股份就以31.75元/股的价格将所持有的同方国芯36.39%股权转让给了紫光集团，交易对价为70.1亿元，到2022年，这部分股份所对应的市值已经超过了400亿。
同方10年“孵化”了什么
从“技术转化”到“业务培育”再到“分拆上市”，似乎成为一条在同方股份面前徐徐展开的金光大道。然而，资本市场的故事绝不逊色于小说，变革的钟摆却在此时戛然而止，自同方泰德、同方国芯以后，同方股份再无成功分拆案例；其孵化各种明星业务几经沉浮，来来去去，能坚持10年修成正果，也并不算多。
比如当年被视为我国高铁客运信息集成系统的市场龙头的易程科技，其后续发展就远远没有达到人们的预期。
2011年初全国铁路工作会议确定了一个目标——2015年中国高速铁路营业里程将达到1.6万公里，身披清华光环的易程科技有充分的理由被寄予厚望。而真到了2015年时，我国高铁营业里程已经以1.9万公里位居世界第一，易程科技的净利润才不过5000万（归母1700万），远低于预期值，也不及竞争者世纪瑞尔和辉煌科技。又过了6年，到2021年时，我国高铁营业里程突破4万公里，易程科技却只剩下600万净利润。
我们还没有找到充分的资料来说明易程科技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但有一则消息可能露出了真相的一角——在铁道部进行12306网站系统设计招标的过程中，中标的并不是易程科技，而是甲方下属的中国铁道科学研究院。
较之易程科技的遗憾，同方股份在“e人e本”上的操作则就叫人有点懵圈了。
2013年，同方股份以14亿元的价格，465%的溢价收购了北京壹人壹本信息科技有限公司（e人e本）。当时智能手机已经开始流行，电子书则渐渐式微，这让市场对同方的收购行为充满质疑；更诡异的是，就在同方股份收购“e人e本”的前20天，一家名为健坤投资的投资机构火线购买了“e人e本”22%股份，对价只有区区105万。
在被收购后，“e人e本”在2013-2015年贴线完成了业绩承诺，其间产品销售净利率高达25%，较收购前高出一大截；在业绩承诺达成后的第一年（2016年），“e人e本”的净利润就下降了40%，2018年反而亏损了1.5亿；至2021年公司对壹人壹本的投资已全额计提了减值准备，这意味着“e人e本”已基本化为一个时代的历史记忆，被永久封存。
在10年前同方股份那些明星业务中，发展最好的当属同方知网和同方威视，但他们也都面临着各自的困惑。
知网以其在学术界的超然地位被人们广泛知晓，同时也是同方股份为数不多盈利并持续增长的业务。2021年，同方知网实现营业收入12.89亿元，归母净利润1.93亿元，较10年前增长超过1倍。但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的反垄断调查，却为她的前景蒙上一层阴影。
同方威视的辐射成像技术全球领先，已用于集装箱安检等多个应用场景。2021年同方威视实现营业收入52亿，归母净利润3.2亿，是同方股份业绩贡献最高的板块。早在2010年就一度传出同方威视将分拆上市的消息，但10年过去，这个预期迟迟没有变为现实。
总体而言，同方股份所孵化的那些“独角兽”们，碌碌无为的多，健康长大的少；而真正通过分拆上市给母体带来丰厚收益的，则寥若晨星。
今天的同方似乎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同方。根据公司2021年年报，其列报的重大的股权投资22家，所涉领域从信息技术到公共事业到金融投资无所不包。未饱经沧桑者，认为其中的每一项都足以改变世界，当下同方股份150亿总市值哪里又装得下。
只有十年坎坷一路走来之人，才明白衔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未必能家财万贯。如果一家企业的市场价值总是低于合理价值，不一定是“市场价值”有问题，也可能是“合理价值”有问题。
总结与展望
同方股份以5年65%的跌幅，告诉我们他既是一个“资源诅咒”的亲历者，又是一个“控制利益”的见证者。
同方股份的财务报表可能属于最难看懂的那一类，明明业务分部是挣钱的，加在一块就不挣钱了。2021年公司有56亿的毛利润，期间费用却有70亿；长期股权投资高达150亿，参股的公司几页纸都摆不下，投资收益则非常不稳定，去年正的十几亿，今年就可能为负数；由于子公司太多，合并口径下现金和负债各自归集，也导致了“存贷双高”的现象。
看不懂的背面就是财务处理上巨大的腾挪空间，局外的投资者一般不敢以身试水，因此股价涨不起来也很正常。
2022年7月14日，同方股份公告，预计2022年半年度经营业绩将出现亏损，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5.8亿元到-3.5亿元。自2021年以来，公司一直都没有走出亏损的困境。
其实我国诸多校办企业集团，结局不好的比比皆是。2020年2月，北大方正集团破产重整；2021年7月，紫光集团破产重整。培养优秀学子的顶级高校，却做不出顶级企业，这其中可能蕴含着深刻的公司治理难题。
2015年9月， *** 中央、国务院印发《深化科技体制改革实施方案》，文件明确提出高校要逐步实现与下属企业的剥离，并为高校企业改革设置了明确的实施步骤。文件指出，原则上在2022年底前，要基本完成高校与所属企业的改革任务。截至2021年年中，高校校办企业数量从最高峰时期的6000多家，已瘦身至不足1000家。
2020年1月2日，中国核工业集团资本控股有限公司收购清华控股所持同方股份6.22亿股份事项获得国资委批复，1月8日交割完成，标志着央企中核集团正式成为同方股份控股股东。
在黄昏的余晖下，祝福脱胎于中国顶级智库的同方股份，能迎来水清木华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