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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说历史的女人——第1777期）
英国著名作家托马斯·哈代的代表作《德伯家的苔丝》感动了世界上许多人，其中女主人公苔丝几乎成了悲剧美女的代名词。然而读完这部书，或者看完《苔丝》电影，你会在极大的感慨之中产生一个很大的疑问，为什么美丽善良，看似非常柔弱的苔丝会杀人呢？而且是杀死了对自己有“恩”的人呢？她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无独有偶。在中国，上世纪的90年代，也曾发生了一件类似苔丝的事件，她长得也非常美丽，而且也曾经很善良而柔弱，她为了求生，为了得到一个体面的工作，违心地委身了一个矿老板，并为之堕胎；但她被对方屡次欺骗后，不堪受辱，竟产生了报复对方的心理，最终杀死了矿老板的爱女，被判死刑。这位堪称中国版的苔丝，就是曾被称为“最美死刑犯”的任雪。1993年，22岁的她被执行枪决时，竟突然张开了嘴，她并不是要说什么，原因令人唏嘘，竟是为了不想毁容……
（一）美丽少女
一如她美丽的名字，任雪也是一个美丽的女孩。1971年，任雪出生在河南省新安县的一个山村里。不比德伯家的苔丝，其祖上还曾是传说中辉煌一时的贵族，任雪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出身。然而，人的相貌跟家族血统没有关系，任雪自小就生得美丽，是十里八乡的一朵花。等她初中毕业后，就不断有上门提亲的，可任雪眼光高，暂时还没有看上的，于是想放下这件事。
新安县属洛阳辖区，地处豫西山地、丘陵地带，在广袤的山野上有一座大型铝矿，当地的农民许多都在铝矿厂上班或打工。任雪的两个哥哥也都在矿上讨生活。因为家里穷，大哥尽管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但还没有找上对象。这时家里着急了，就想让任雪早点嫁了，以便得到点礼金为大哥办事。
这在当时的农村也是很常见的事情，重男轻女嘛，似乎为了儿子牺牲女儿是天经地义。开始任雪年龄小，没什么主张，也就顺了父母的意见，答应了一门亲事，并向对方提出要5000块礼金。
5000元不算太多，可在农村也不是个小数字，对方感到很吃力，也就没有答应。不过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一些非议。谁让任雪长得漂亮呢？于是就谣言四起，说任雪靠自己的姿色故意捞钱，说任家是卖闺女之类。任雪自尊心受到打击后，遂死了心，不再考虑嫁人，于是就去上了铝矿厂的技校。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在技校，她踏入了人生的不归路。
天生丽质的任雪在技校依然是校花般的存在，受到不少男生的关注和追求。性格开朗活泼的任雪也并不刻意回避这些毛头小子，而是乐意享受“公主”一样的待遇。其中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孩尤其引起她的注意。他是一位矿领导家的孩子，家中条件优越，也对任雪情有独钟。于是两人便频繁地交往起来。
中学阶段的早恋往往难成正果，但是热恋中的少男少女哪管这些。任雪同对方打得火热，而且心中也很有想法，一个贫家女孩真的要攀上了这棵“大树”，这辈子就幸福了。二人公开牵手出入校园，俨然一对情侣，甚至在某天偷尝了禁果。当然，那时候这个年龄的少年还比较“青涩”，对避孕什么的没有什么把控，于是不到17岁的任雪便怀孕了（这跟苔丝是否有点类似）。
然而跟苔丝生下孩子再夭折不同的是，任雪根本没有生下孩子的机会。任雪和男朋友的事情被两家父母得知后，双方都不支持。门不当户不对嘛，任雪的父母还是清醒的。尤其是，男方家长更加反对，简直成何体统，她怎么能配得上我家公子？
男朋友的母亲还把儿子教训了一顿，并找到任雪，让她打掉孩子，她说，现在你们还小，怎么能要孩子啊，等过几年，结了婚再要也不迟。当然了，也应该补偿一点，她给了任雪一点营养费。任雪在其劝说下，便去医院打了胎。
然而令任雪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刚打掉孩子，男朋友竟和她提出了分手！这让任雪不能忍受。于是便在大街上同男友争吵了起来，甚至对着众人拉拉扯扯的。男友情急之下——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和一个普通女孩一同出丑——失去理智，他打了昔日的女友。没有防备的任雪瞬间倒地受了伤。从此，她美丽的脸庞有了点瑕疵，下巴上微微地留下了一道难以消除的疤痕。
这件事在当地弄得人尽皆知。16岁少女怀孕并堕胎，在当时中国的农村简直惊世骇俗。这一点似乎比苔丝当年受到的负面影响还要大一些。在英伦，苔丝可以抱着婴儿去找到一位牧师忏悔，以得到上帝的宽恕。然而，我们的任雪不会得到人们的原谅，甚至父母都对她的行为十分生气。她的背后是不断的闲言碎语和不怀好意的目光，并且还会被人暗地里指脊梁骨。
出事后的任雪当然也颜面无存，她的脸上不再有灿烂的阳光。她低下了曾经骄傲的头颅……
（二）落入虎口
任雪在学校低调地完成了学业，毕业后回家，再没有读书的打算。在那时的农村，如果你不是成绩特别好，或者特别勤奋好学，或者有家长的特别支持，上到中学阶段就到头了。不过有些特殊的人不一样。
任雪有个女同学叫小丁，她就去洛阳上了大专。这让任雪羡慕而嫉妒。不论成绩或者长相，小丁哪一点也比不上自己，她凭什么可以继续读书？凭老子。因为小丁的父亲就是铝矿厂的厂长，即人们说的矿老板。在那时的山区农村，没有什么别的出路，矿厂几乎是大家唯一的淘金处，因此矿老板就是救世主般的存在，甚至被人称为“土皇帝”，可以呼风唤雨。
如此，任雪对于小丁也只有羡慕和嫉妒的份了。但是，任雪也不甘心呆在家里当一辈子农民，在哥哥的支持下，她也到了矿上，当了一名临时工。
然而到铝矿厂上班的第一天，任雪便被人盯上了。他不是旁人，正是那位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小丁的父亲戴德昌。在矿上打工的女孩还没有这么漂亮的，戴德昌对任雪垂涎欲滴。做为一个有身份的人，他当然不会强人所难，他要让任雪主动投送怀抱。
这天戴德昌找到任雪，以她到矿厂上班没有正规程序为借口，要辞退她。任雪急坏了，她当然不想被辞退，就求矿长留下她。于是戴某就趁机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你如果能答应，那么就可以留下来。任雪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已经吃过一次亏，让自己的名声受损，任雪当然是断然拒绝。被拒后的矿长也没有当即开了她，还得保持风度，于是告诉任雪，我给你时间，回去考虑考虑。他明白，能在矿上上班，对于一个普通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不信你会轻易放弃这份工作！
在接下来的日子，任雪得到一些信息，如果能答应矿老板的条件，她不但能在矿上留下来，而且还可以转正，就是从临时工变为正式工。这个诱惑非常之大。这是多少打工者梦寐以求的事情啊！要知道，任雪的两个哥哥干了好几年都还是临时工呢。
于是任雪犹豫了。终于在这天，她主动找了戴德昌。见到任雪后，戴德昌便告诉她说，矿上有个小食堂，是专门为上级来视察工作的领导服务的，现缺一个服务员。这个工作不但很轻松，而且是正式工。
任雪真的动心了。
但是，矿长说，你现在还不符合来这里上班的条件；如果真的想留下来，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别人可是拿着大把的票子来求我的，我都没有答应，呵呵。
戴德昌说着这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把手放在了坐在旁边的任雪的大腿上，再次暗示了自己的企图。
任雪再次拒绝了。做为同学小丁的父亲，她本该叫戴德昌叔叔的。这让任雪很难接受。面对愤而离去时的任雪，戴德昌不屑地一笑：回去再好好想想！
最终苔丝还是屈服了。不，是任雪。为了一份好工作，为了求生，她来找了矿老板。从此，这个美丽的少女落入了虎口……
《苔丝》剧照
（三）忍辱偷生
做了矿长的“情人”之后，任雪果然如愿。戴德昌给她安排到那个小食堂上班。起初，任雪也满意，生活很滋润。然而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仍是个临时工，老板根本就没有给她转正。于是她便去找戴德昌，质问对方。然而，她太天真了，矿老板不但没有劝慰她，反而羞辱了她一番。
任雪被激怒，同戴德昌吵了起来。可对方毫不顾及情面，并且威胁说，再无理取闹，连你的俩哥一块滚蛋！
两个哥哥都是矿上的临时工，想不想干确实是老板一句话的事情。任雪不想为自己的事情让哥哥受牵连，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权衡利弊，她再次选择了屈服。任雪忍辱偷生，继续做戴德昌的地下情人。
就这样得过且过，一年之后，任雪发现自己又怀孕了。老丁得知后，倒是对任雪挺“心疼”的，但还是劝任雪去打胎。他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让自己的丑事抖出去，因此他哄劝任雪还是把孩子打掉。
《苔丝》剧照
可任雪到医院检查后，医生说她上次的人流已经严重地损伤到了子宫，如果再次做堕胎手术，很可能导致终身不孕！当他告知戴德昌时，老板也表示同情，但他却好言相劝任雪，还是把孩子打掉吧，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任雪不想答应。一是，做为一个女人，她真的担心自己会终身不孕；二是，她有了教训，她第一次就是把孩子打掉后，男友直接甩了她。人心隔肚皮，她不能不防啊！于是任雪向戴德昌提出，孩子生下后，你可以不认，我自己养，只要你给点抚养费就可以。
可戴德昌仍不答应。他也在防备，他恐怕孩子一旦生下后，任雪拿孩子当砝码，要挟他怎么办？万一这事被抖出去，他领导的面子往哪搁？说不定矿长位置不保。坚决不行。于是他告任雪说，如果你把孩子打掉，我会给你一大笔钱做为补偿。
任雪拒绝。
矿长又说，再加一套房子，我在洛阳给你买套房子！
任雪仍然拒绝。
于是矿老板使出杀手锏：再加上一条，给你安排一个好工作……
戴德昌说，这是个技术性工作，比服务员体面得多，而且是正式工，而且工资是普通工人工资的三倍！他补充说，这个岗位很多人都在瞄着了，刚好那个老技术员要退休了，要不还轮不到你，而你的中专文凭正好适合这个工作！
这个诱惑太大了。想到自己一家人生活过得还那么苦，想到两个哥哥都还没有找下媳妇，任雪不得不答应。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说，空口无凭……
于是矿长立马拿出了一份资料和矿上有关工作调动的文件。任雪也不太懂，看到这些文件，就答应去做手术。
在县医院，任雪再次做了人流。这次医生明确地告诉她，你以后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听了这话，任雪咬着被角哭了很久。然而，为了一个工作，为了家里的生活不再贫穷，为了自己所要的一切，她不后悔。她像苔丝一样，哭过之后，便接受了现实……
（四）忍无可忍
由于任雪当时的情况比较特殊，她在医院住了几天。可当她激动地回到矿上，准备就任新的工作岗位时，一个消息把她打了一闷棍。
同事们说，厂里来了一个新的女技术员，是个大学毕业生，她到任雪将要到的部门上班了。难道自己被人顶替了？听到这个消息后，任雪就有种不详的预感。她到那里一看，果然如此。她没有位置了。而且，尤让她感到愤怒的是，来的新技术员，那个大学生竟是自己的同学小丁！戴德昌的女儿！
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如果是别人顶替了她，她还有可能到戴德昌面前闹一闹，可小丁顶替了她，她找谁闹去？
难道自己这次打胎白打了？自己以终身不孕为代价带来的却是一场梦？不能，坚决不能！于是，任雪恼羞成怒地去找了戴德昌。
然而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既然孩子已经打掉，戴德昌便再没有什么顾忌了，他对任雪不但没有一句安慰的话，而且对她肆意辱骂，极尽嘲讽：你以为你是谁？鸭子还变了天鹅不成？
任雪彻底绝望了。她失去了一个女人最后的武器。没有孩子做砝码，自己也失去了贞节，她对于一个色狼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面对眼前的这个无情无义的恶魔，任雪擦干了眼泪，咬了咬牙……
其实在这之前，任雪已经看透戴德昌的真面目了。后来经记者调查得知，有一次戴德昌因偷税漏税被上面调查，他得知来的那个调查人员比较 *** ，于是为了躲过这次调查，他就让任雪去为来人进行特殊服务。任雪尽管极不情愿，但在戴德昌的威逼利诱之下，还是无奈地去了。那时她正在苟且偷生，尚可忍受；而此时，她忍无可忍！
（五）复仇之火
对有些人来说，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任雪豁出去了，她决定复仇！
任雪找到自己的一个男同学曹琳琳，向他诉说了自己的痛苦和计划。曹琳琳这人义气，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于是便决定帮助自己的姐妹，教训教训戴德昌。鉴于矿长不好对付，他们决定拿他的女儿小丁开刀。任雪对小丁也是恨之入骨，在关键时刻，是她抢了自己的工作；再说她也一直很嫉妒小丁；还有一点，她知道戴德昌对他这个小女儿非常疼爱，那么我就让你心疼一辈子，后悔一辈子！
一场复仇行动开始了。
1991年。这天小丁刚下班，任雪便找到她说，好久不见，出去走一走，这几天比较郁闷，姐妹之间聊聊天。这也很正常，毫无戒备之心的小丁就跟着任雪走了。
两人来到山脚下，在一个僻静处，两人正聊天时，曹琳琳突然从一边窜了出来，用一个大扳手直接向小丁的头部猛砸过来！
没有一点防备的小丁立即应声而倒，她满头鲜血，昏死了过去。
这还没完，任雪和曹琳琳早准备好了，他们要毁尸灭迹。他们拿来一桶汽油，要往小丁身上浇。可此时小丁却动了一下。还没有死。此时任雪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她不再是一只绵羊，而变成了一只母狼。她用手向小丁的脖子掐去！
最终任雪和曹琳琳合力掐死了小丁，然后把汽油倒了出来。
点着火之后，任雪和曹琳琳，就像苔丝和克莱尔一样，携手畏罪 *** ……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之举。燃烧尸体的大火当场就被人发现了，并且有人看到了任雪。警察很快到了现场。
在矿上干保安的二哥知道任雪的事后，知道逃不了，为了争取宽大处理，就带着任雪去投案自首。任雪的大哥不忍，起初他是想带着任雪躲藏起来的，但后来还是放弃了，支持妹妹自首。于是任雪被捕。紧接着曹琳琳也被捕了。
（六）死也美丽
杀人偿命，任雪必须为小丁，为一个无辜的生命的消失而付出代价。任雪和曹琳琳被判处死刑。任家不服，因为任雪是受到伤害之后才进行报复的，并且是投案自首的，他们认为应该从轻发落。于是任雪的二哥进行了上诉，为妹妹积极奔走。然而尽管花费了一年多的工夫，也没有任何效果。二审维持原判，任雪和曹琳琳被判死刑，并于1993年7月执行。
任雪也没有任何怨言，在被执行死刑的那天，她表现得非常淡定，没有像其他死刑犯那样，吓得浑身哆嗦，或者痛哭流涕，或者疯疯癫癫，或者跪地求饶。
任雪很从容地走向刑场。也许她早已绝望而变得麻木了；也许她认为自己的大仇已报，没有可遗憾的了。这位美丽的少女依然很美丽地走向死亡。她面色白净，头发梳得很整齐；尽管穿着宽大的长裤，也掩盖不住她苗条的身材，她上身穿着很短小的短袖上衣，甚至是那个年头很少见的“露脐”装。她面带一丝微笑走向了地狱……
任雪的嘴一直是闭着的。但就在枪响之前的那一刻，她突然张大了嘴巴。她像是要说什么，但她什么也没有说。行刑人员先是一愣，但很就快明白了。
因为子弹是从脑后射入的，如果开枪之前把嘴张开，子弹便会从口腔穿出，这样就伤不到脸部的皮肤，可以避免毁容……
任雪毕竟才22岁，做为一个美丽的花季少女——多年以后，人们还习惯地称任雪当时是一位少女，因为她太年轻太美丽了——她死也要保持美丽，就像一朵被风吹落的鲜花，她要美丽的死去。
（七）尾声
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正义得到了伸张，只是世界上再没有任雪了……
任雪的二哥因为没有为妹妹争取到从轻处理的结果，其情绪彻底崩溃，他辞去了矿上的工作，从此没有了音讯，据说他到南方打工了，但再也没有回来过。
任雪的大哥曾经不想让任雪去自首，想带妹妹躲藏起来。后来任雪被枪决，他担心自己被追究包庇罪，也因此从矿上消失，离家远走高飞，至今也音讯皆无。
任雪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不仅自己失去了生命，也令她两位亲爱的哥哥丢了工作，并下落不明。其实在她复仇之后，她的两个哥哥已经不可能在矿上工作了，她的仇人，矿老板能放过他们吗？
任雪失去了一切，不能不令人痛心。然而，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因为一个张嘴的动作，让人们记住了她。因为，美丽不是错；爱美，也不是错。任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维护了她的尊严。
后来，人们称22岁就失去生命的任雪是“最美死刑犯”，也许是对她的某种认可吧。
多年以后，在任雪行刑的对方，在任雪倒下的土地上，在任雪的忌日里，还有一些人去凭吊任雪，为任雪献上一朵鲜花。不为什么，只因一个曾经美丽的生命……
（任雪杀死一个无辜的人，理当获罪；可令人反思的是，她为何要杀人？我想，托马斯·哈代当时就是用苔丝的故事让后人思考这个问题的。然而人们可曾思考过？）
（文/说历史的女人·濯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