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叛逆青春里，被困在电视机前的宏大理想
初听的时候，困惑我的是：歌词中的“我”到底是谁？这首歌着墨较多的篇幅都在讲述《潜伏》余则成的故事，但是我们似乎不能把歌词中的“我”简单地与余则成划等号，且看这两句歌词：
我替你送晚秋去延安
我和你一起爱左蓝电视剧中左蓝是余则成的挚爱，如果“我”是余则成，“我”要和哪个“你”一起爱左蓝呢？同理，如果“我”是余则成，“我”要替谁把左蓝送去延安呢？
基于我的臆测，这里的“我”其实对应着情绪复杂程度呈递进关系的两个视角，一个当然就是余则成本人，一个则是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潜伏的青春期叛逆少年。开头那些家庭生活的歌词唱的其实是后者的体验。
不妨拿几句歌词来对比两种视角不同的张力：
我也想抱着雨农撞岱山余则成是“我”：无名英雄的遗憾余则成是一个无名英雄，同样是为了伟大理想和共和国的明天牺牲，谁又不想身后留芳名，但既然组织需要，那他就彻底把自己的名字抹去，继续潜伏到了台湾。这里面折射出为了革命理想抛头颅洒热血的浪漫主义情怀，又蕴含着服从组织安排的纪律性、间谍工作必需的工具理性。热血和理性之间的冲突激荡出巨大的张力，在余则成的体内逼出了一丝自毁的情绪——倒不如和戴笠同归于尽一起撞岱山，那样我的英勇就义将会激励更多同志继续我们的事业，我也不用忍受左蓝为我牺牲的折磨。
这句词里抱、撞两字用得极好。明明是描述，在云波诡谲的谍报斗争中刺杀敌方大将这样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却轻描淡写。这样处理，一是反映了间谍人员的心理举重若轻，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二是透露了余则成那抹悲凉的底色和自毁的倾向。
少年是“我”：现实与理想的冲撞电视剧编织出了华北的浪漫，而少年却囿于小卧室的天花板之下。他看着这片大地上矗立起一座座烟囱，“千座山峰化水泥”，同时大厦崩塌，三千万工人下岗，渔王搭乘阶级电梯，醉倒在洗浴中心。他多想如同电视剧里的英雄人物一样，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但现实是，他甚至无法做到谅解父母，不对他们发脾气。
我也想从重庆走延安余则成是“我”：从地下工作转为地上工作重庆代表了KMT，延安代表了我党；重庆代表了地下工作，延安代表了地上工作。与上段一样，这里面包含了余则成希望从无名英雄变成英雄。与上一段不一样的是，走到延安就有同志了。余则成长期处于一种危险、孤独的环境中，延安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安全、充满了希望的彼岸；左蓝是余则成的挚爱，在延安有左蓝的同志，他们与他共享着对左蓝的怀念、尊敬和爱，他们是他幻想中可以倾诉的对象。
少年是“我”：对余则成的崇拜对于少年来讲，从重庆走延安隐喻着余则成先从KMT，后加入我党的弃暗投明过程。他崇拜余则成，所以把自己投射到余则成身上，通过对余则成的崇拜来塑造自己的人格和理想，所以我们在这首歌里看到了他的视角和余则成重叠了。少年视角的情绪结构比余则成视角的更复杂，就在于，少年的视角是余则成的视角加上了他对余则成的崇拜、共情和尊敬。余则成体会到的，他也体会到了；余则成没看到的21世纪中国，他却看到了。
再看之前提到的一句歌词：
我替你送晚秋去延安这句歌词只能代入少年的视角才说得通。它除了折射出余则成的情感，还体现了少年对他的同情。余则成对左蓝是爱和尊敬，对晚秋是感恩和愧疚。晚秋转移到延安时，余则成没有办法同她一起去，这可能是他的一个遗憾。少年深深地体会到了余则成的哀伤，他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位无名英雄背负着那么多的创伤，所以他要替余则成送晚秋到延安。
“等我回天津摆佛龛”，是少年崇拜余则成干掉李涯的意气风发；“我也想重回海河天津站”，是余则成到了台湾之后回忆当年峥嵘岁月，同时也是少年对他这种英雄迟暮的悲悯和不忿。
这首歌里余则成的视角固然让我们感动，但真正深深击中我的却是少年说出的四句“我也想”。我想说，我们受左翼叙事所鼓舞，打动我们的其实并不仅仅是“抱着雨农撞岱山”的那种豪迈和热忱，同样重要的是“我也想”这三个字。
我知道我总会有不好的情绪，
我知道我总会对你发脾气，
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怪你，
我知道你们心里也委屈。少年知道父母辛苦，被生活琐碎劳累，“怨这种日子怎么那么长”；但他就是“笨嘴拙舌”，就是囿于现实与白日梦带给他的郁结里，没能表达他对父母的谅解，这是一句没能说出的“我也想”。
我理解的“我也想”，就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我或者爱你，或者尊敬你，或者和你分享着共同的痛苦，或者和你说着同样的语言站立在同一片土地上——所以我要保护你，即使刽子手的刀暂时没有砍到我的头上，我也要把自己或许同样瘦弱的身躯挡在你身前。能在所有受压迫人民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就是百年前那个新生的政党了。
左翼追求的自由与右翼相比，其差别在此尽显了——左翼的自由是：光我站起来不行，【我也想】你站起来。
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