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我的一生,是未被期待,不被尊重,无人凭吊,短暂的一生。
我曾以为这会是我的墓志铭,但很可惜,我甚至都没能拥有一座小小的墓,一方小小的碑。
我是姚家大小姐姚风铃,姚忠平唯一的女儿,是名副其实的贵族。
其实在我年幼的时候,我一度十分庆幸,庆幸我是被选中留下的一个,而不必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听说她十八岁就做了 *** ,那个与我流着相同血液,长着相同样貌的女人。
*** ,真脏!
她似乎还住在偏僻的贼窝子里,保不准那里的男人都跟她睡过!
而我那时又在做什么呢?
平时要去圣雅中学读书,此外,礼拜一和礼拜三还要学钢琴,周末要学英文和美术。
衣柜里总有穿不完的漂亮衣裳,梳妆台上摆着寻常人家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香粉脂膏。
我本以为是因为我喜欢。
但是不是,原来是因为男人们喜欢。
原来我跟她一样,都是男人们的玩意儿,唯一不同,是我被摆在架子上,她被人捏在手里玩。
那也强得多!供人赏看总比被人摸烂了要强得多!
我知道她是替我成了 *** 。
那也不错,人总要有些用处,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还好,还好有她替我。
有她替我,我好能清清白白地恋爱,干干净净地出阁。
但那个女人不这么想——在我们的最后一次谈话里,她曾非常不友善地讽刺我。
“出阁?我觉得出栏更确切些。”她眯着眼睛看着我,声音虚浮,“姚风铃,我不要做好吃好喝,屠夫刀下待宰的猪。我要死在猎人的枪下,自由的路上。”
这真像是绝妙的预言,她真的死于父亲的猎枪之下,也真的死于驶往自由的路上。
不知道她后悔吗?觉得值得吗?
让我想一想,她当时是为何讽刺我。
哦,是我俩站在夜晚的路上,我问她,你觉得翰雨会不会骗你?
她说她不在乎。
那一刻我看着她,她的眼睛自信而坚定,充满了汹涌的,澎湃的,生命的激昂。
她并不是不在乎,她是把握十足——庄翰雨不可能骗她,他早就爱上她了。
她早就成了长在庄翰雨心头的一块肉,若要剜去,生命都将随之枯萎。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彻头彻尾地输了。
我从没有像她一样,被人爱过。
不过我也并不惋惜,我同样从没爱过任何人,这或许是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庄翰雨,我并不爱他,可我真的需要他被我利用——我需要成为他的夫人,庄家的儿媳,他是我后半生的筹码和赌注。
反正他注定要被女人利用,那不如是我好了!
所以我才慌了,我拖住女人离开的脚步哀求她,我说你一辈子都在替我,能不能就这一次,让我替你?
能不能求求你,让着我,让 *** 干净净的出阁?
得到的答案就是那样——她不要死在屠夫刀下,她要死在猎人枪口。
那是我人生中最卑微的时光。
宽衣解带,祈求庄翰雨的一点点怜爱;明谋暗算,找亡命徒想毁掉她的一生;仪态尽失,在众人面前撒泼大闹;纠缠不休,直搬到他们对面整日 *** 。
如今,我甚至沦落到要去哀求她,再一次为我牺牲。
她愿意为复仇抛弃一切,庄翰雨愿意为她抛弃一切。
我呢?
我什么都不愿放弃,却将一切都失去了。
连一直自欺欺人,以为保住的贞洁都失去了。
贞洁。
第一次跟庄翰雨谈起这个词时,我还记得他充满厌恶的眼睛。
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他心不在焉,全程冷漠,还拒绝了我的吻。
于是我在酒店房间门口偷听,听见她勾引他,他差点杀了她。
听见他们谈起我。
我不在意他们如何谈论我,我只是惋惜,要是枪没有哑火该多好。
那么或许后来的一切,都将按部就班,如常运行。
这个女人的出现,会毁了我灿烂的一生。
于是第二次,在路边,庄翰雨看见她,迫不及待要去找她。那时候,我脱口而出,我说她是 *** 。
这句话里,庄翰雨沉默地看着我。
“你听见没,她不干净!她是 *** !她早被人玩烂了!”我说。
庄翰雨冷漠的眼睛里饱含着讥讽,略带一点凉飕飕的笑。
他慢悠悠地反驳我:“嗯,你干净。”
“你拿我跟她比?”我急了,连脸色都无法维稳,“你知道她跟多少男人睡过?你知道她几岁就失贞了吗?”
“她怎么会失贞了呢?”稍作停顿,镜片后,他锐利的眼睛盛满了哀伤,“风铃,失贞的是你跟我,是我们这样的人。”
我十分生气,威胁他我要下车,还要向父亲告状,没想到他真的没有阻拦我。
于是我恨恨地站在路边盯着他:“庄翰雨,你做出情种的样子给谁看?你根本反抗不了你父亲,你不敢!你跟我一样,就是个样子货!”
他点点头,坦然承认:“所以我才说,失贞的从来不是阿贞,是我们。”
阿贞,他叫她阿贞。
看着他的车驶远,那时我还是不相信庄翰雨愿意为他抛下一切,更没想到故事的最终,他会选择殉情。
太蠢了,真的太蠢了——哪怕是苟活着,享受着丰厚的财富,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只要逢年过节露出些悲伤神色,再适时掉几滴泪,世人也会说他深情。
何苦真要去死呢?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吗?
我不相信。
我勾引过庄翰雨,不止一次——男人的 *** 最诚实,我深谙此道,相信无人能够幸免。
但当庄翰雨真的直视我 *** 的身体,像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时,我便知道我失手了。
果然,他轻蔑地看着我,对我说:“你知道吗,阿贞文了个单词在身上,maverick。”
Maverick,未被烙印的动物,特立独行的人。
这两个人啊,简直是在嘲讽我。
老天似乎也在跟我玩笑——她文了那个文身后不久,我便真的“失贞”了。
我们都怀孕了,几乎同时,可她怀着的是爱人的孩子,我呢?
我忽然明白,原来我是蔑视她,且嫉妒她的。
我小心翼翼地在阴暗处嫉妒和憎恨她,直到此刻,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及。
亲子之爱,男女之爱,自我之爱,她简直什么都有了。
她是一片精神的绿洲,有花树,有甘泉,有鸟鸣,我却只有海市蜃楼下的荒芜和贫瘠。
当她在我婚纱上写下“贞洁个屁”的时候,我才知道,庄翰雨口中的“生命力”原来真的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我被她拯救了——尽管我如此憎恨她,但那一刻,我似乎也是在她的身上,第一次感受到心的钝痛。
付出爱的钝痛。
我从 *** 涩的,肮脏的心中挤压出唯一一点点掺着血的爱,送给了她。
我将她从父亲的枪口下救下了,只有那一次,后来的那次,我看着她身中两枪而毫不惧怕,一发子弹刺穿了姚忠平的头颅。
真是勇敢啊,不论是她举枪瞄准的样子,还是她在雪地中,拖着疼痛的身体跑向爱人的身影。
明知她去不成什么葡萄牙,明知她将为此送命,她依旧无悔地穿过荆棘,从遥远处奔赴。
那时候,我已是飘在空中的一缕魂,正在看她。
算了,别让她让着我了,我让着她吧。
坠落的那一刻,我只不过是这么想的。
这个过程太短了,我根本来不及走马观花地回顾我的一生,来不及想一想妈妈,想一想我的童年,想一想庄翰雨,或是其他任何事。
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留下的是风筝,被丢掉的是风铃,一切会不会有不同。
或许根本不会,毕竟,姚家大小姐怎么会落的这种下场呢?
“最终,我还是将要作为一个 *** 死去啊。”
可那个拿走了我唯一一点爱的人,她却不屑继承我的人生。
沉闷的世界啊,我是轻盈的风铃。
干净的风,请你最后一次,将我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