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老家伙,放开我!"简陋的小酒店前,一个身材矮胖、满脸酒气的黑衣汉子正气势汹汹地对身边一位老者大声呵斥。那老者约有六旬开外,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左手拄着根拐杖,右手死死拽住那汉子的衣服不放,口中兀自央求着:"田爷,您若再不给钱,俺这小店就没法撑下去了。"那身材矮胖的汉子姓田名彪,是黑道组织铁马帮中的武士。其时铁马帮正图谋进犯辽东,大队人马便驻在这千山东南脚下的秀山村内。村中居民大多不堪忍受这伙儿强盗的欺辱,纷纷逃离家园,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无处可去的。这村头"徐记"酒店的主人老徐头便是其中之一。可怜他不但垂暮,还跛着一只左脚。
此时天近黄昏,田彪在酒店中已喝了一下午的酒,没有付账便想离开——他以前也曾多次在这儿吃喝之后不给银两就扬长而去,可这回却被老徐头死死拽住衣襟不放,非要他交了银子再走。田彪恼羞成怒,一脚将老徐头踹倒在地,口中还骂骂咧咧:"他妈的,大爷就白吃了你几顿酒,又能怎样?这整个辽东现在都是铁马帮的天下了,老家伙你别不识好歹,把老子惹急了,小心老子一把火将你这破屋子给烧了。"说罢,大摇大摆向村中走去。
老徐头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看着田彪骄横霸道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远去,一脸的无奈与愤怒。这时,从南面大道上走来一个青年汉子,皮肤白皙、相貌俊秀,也是一身铁马帮武士的黑衣装束。见到这情景,他快步走过来,俯身将老徐头扶起,问道:"大爷,他欠了你多少银子?"老徐头待咳嗽止住,方才回头看了看扶他起身的白脸汉子,认出是铁马帮的武士余至敏。他叹了口气道:"光今天就是二两多,加上以前欠的,一共是十八两五钱银子。"余至敏从怀中取出一锭二十两纹银,递了过去:"这些够了么?"老徐头一脸愕然:"钱又不是你欠下的,我怎能收你的银子!"余至敏笑了笑:"我替他付了。"老徐头摇了摇头:"余爷,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这钱我不能收。"余至敏将银子往老徐头怀里一塞:"您老还是收下吧!"说完话他回头欲走,忽又转脸小声道:"他以后再也不会欠您银子了。"不等老徐头反应过来,余至敏已疾步向村中走去。
余至敏一边疾走,一边朝前面的田彪喊道:"等等我。"田彪停下脚,回头看着追上来的余至敏,腆着脸笑道:"余兄弟,刚才你帮我付了酒钱?"余至敏点了点头。田彪嘴一撇:"付什么钱!那老家伙又老又跛,不白吃他的吃谁的。唉!只可惜了白花花的银子了。"说完他打了个酒嗝,又笑着拍了拍余至敏的肩,"不过你老弟可真够意思,前天请我到市镇上搓了一顿,我还没有回请,今天又为我付了酒账。改日我一定好好请你吃上一顿。"余至敏微微一笑:"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那么客气。"话题一转又道,"我正好找你有事。有人让我转告你,说有急事要与你面谈。他正在村西头的林中等,你快去吧。"田彪一怔:"那人是谁?" "自然是你认得的,见了面就知道了,他不让我先对你说。"田彪一脸疑惑:"是谁这么神神秘秘的?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在林中偷偷说?"余至敏故作神秘道:"若想知道,就去瞧瞧呗。最近帮内大事不断,到时候田大哥你有了什么美差,莫忘记了小弟就好。"田彪看了看西边的日头,又想了想,道:"也好,我就随你去看看。"
茫茫千山纵贯辽东南北,俗称"千朵莲花山",山势各异、嵯峨秀美,自古便有"无峰不奇,无石不峭"的美誉。中秋时节,满山草木郁郁葱葱,一片苍翠之色。
余至敏和田彪现下便正走在从秀山村通往千山的一条林中小路上,田彪边走边向四周张望,神情有些不耐:"余兄弟,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见到半个人影啊?"余至敏道:"别急,快了。"林子越来越密,浓浓的枝叶已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周围显得有些阴暗。忽然,几只乌鸦被惊起,乱叫着冲上天去。田彪惊得全身一个激灵,当下停下脚步:"我不去了,这么深的林子怪吓人的,咱们还是回去吧!"余至敏头一摆,向前一指道:"那人就在前面。"田彪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见前方林木掩映的深处站着一人。由于离得较远,林中光线又暗,一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能见他中等个头,穿着件黑衣。田彪只好又跟着余至敏向前走去,将到近前,才看清那人的面目——约有二十六七,细眉长目,脸上带着微笑,一副随意和气的样子。
一见之下,田彪果然认得,低声对余至敏道:"是邓头领?"余至敏笑道:"正是他。"田彪心下有些惊诧:这个邓怀在铁马帮中也属首领级的人物,而自己不过是一名寻常武士;作为帮中首领,武士们自是人人认得;但帮中武士上千,当头领的当然未必个个识得。自己与这邓头领既不属一个堂口,平日又无来往,他怎会认得自己。
当下田彪疑惑地走上前,向邓怀恭敬施礼道:"威武堂武士田彪拜见邓头领。"邓怀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田彪被看得有些发毛,低声问:"邓头领找小人有什么事么?"邓怀轻轻一笑,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要你的命罢了。"说话间他突伸右手,屈指成勾,向田彪的咽喉锁来。
田彪大吃一惊,万万没料到邓怀竟要杀他,急忙侧身一让,转身便想往回跑。却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一人,这一转身竟险些撞在那人身上。他急忙看去,只见那人身材不高,体格粗壮,容貌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神情极为冷悍,两道目光凌厉如刀。
田彪惊恐地问:"你是谁?"那人冷冷道:"好汉盟项云涌。""项云涌!"田彪一声惊呼,酒意全消,拔刀便向项云涌砍去。可他如渊渟岳峙般,面对疾来的刀光竟然不闪不避。眼看刀锋便要砍上他头顶,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迅捷无比地扣住了田彪握刀的手腕,向旁侧一带一扭。田彪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麻,单刀脱手而飞。他转头看那出手之人,却是与他同来的余至敏。
田彪这一惊当真是魂飞魄散,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精心布置的圈套之中。一股莫名的恐惧让他全身冷透,求生的本能却令他生出好大的力气,全力甩臂一挣,竟然摆脱了余至敏紧扣的五指。田彪抬腿便要朝没人的方向跑,同时张大嘴,想呼喊求救。
但是嘴刚张开,足下只迈出一步,一只有力的大手已从他脑后伸来,猛地捂住他嘴巴。邓怀再用右膝在田彪后腰上一顶,手臂用力一按。田彪身不由己向后仰倒,胸口正对上项云涌迎来的一掌。这一掌拍得轻柔,但暗力强劲,早已震裂了他的肺腑。田彪闷哼一声,就此殒命了。
余至敏朝着田彪的尸体 *** 踢了两脚,悻悻道:"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我若不是怕暴露身份,便有十个,也早提刀杀了。"邓怀却笑着道:"余老弟真有眼光,选中的人果然跟三哥很像。"余至敏微微一笑,从怀内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项云涌:"三哥,你戴上这个看看怎样。"项云涌接过那张人皮面具,先拿在手中端详一番,问道:"这便是神手西门千的杰作?"余至敏点了点头:"这西门千果然有两下子。前天我骗了这田彪到市镇上去喝酒,西门千躲在暗处瞧了几眼,只用一天一夜的时间,便将这人皮面具做好了。三哥,你戴上看看,让我们瞅瞅,像是不像?"项云涌依言将那面具戴上。当他再抬头时,邓怀和余至敏的脸上都现出惊讶之色——戴上面具的项云涌与田彪相比,除了眼神稍显冷悍之外,其他地方简直没有一丝区别,甚至连眼角的皱纹和嘴边的细痣都一模一样。
余至敏悠然笑道:"三哥,你现在俨然就是田彪。到了铁马帮只要少说话,少跟人接触,没人能看出破绽。"项云涌转首问余至敏:"今晚的事安排得怎样?"余至敏道:"都已安排妥了。今晚是田彪当值,我本来没班,但已和另一名当值的武士换了。"项云涌再看向邓怀,邓怀道:"我这边没事,一切正常。"项云涌点点头:"第一步行动咱们已顺利完成了,下一步就是今晚的刺杀,一切还是按原定计划行事。"他看了一眼田彪的尸首,接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把田彪给埋了,这便都回铁马帮准备吧。"
二
八年前,铁马帮在帮主焦野的带领下称霸辽东。铁马帮帮众肆意横行,骚扰百姓,引发民怨纷纷,激起了辽东好汉的义愤。以来雯起为首的一群勇士联合起来,组成了好汉盟,共同对抗铁马帮。终于在五年前将铁马帮赶出了辽东。但是焦野不甘心就此认输,他躲在边荒之地,苦练以前偶然得到的一本武功秘籍,花了五年时间将这奇功练成。在这期间,焦野还网罗了七名武林高手,成为他手下得力干将,人称"铁马七雄"。今年初秋,焦野觉得卷土重来的机会成熟,便带着铁马帮的人马再次杀回辽东。好汉盟奋力抵抗,但是焦野的武功已今非昔比,手下又有一批武功高超的能人,双方交战数次,好汉盟败多胜少。来雯起眼见好汉盟的力量已经无法与铁马帮抗衡,再打下去,必将大败。而焦野此番大举来犯,一定是非杀他、灭了好汉盟不可,决不会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于是来雯起决定做最后一拼——他约焦野于千山落云台决斗。这一战对他来说是必败无疑,但他此战的真正目的是要在恶斗中拼尽所能,耗损对方的功力。这样焦野虽然获胜,回去后也要用数天时间恢复内力。来雯起事先埋伏在铁马帮的暗线,便可趁着焦野武功减弱时杀死他。来雯起这一战,将是一场以生命为代价换取刺杀机会的决战。
——有焦野在辽东一日,辽东便一日不得安宁。他拼死也要杀死焦野!
落云台一战,两人斗了两天两夜,最后来雯起到底不敌焦野的烈焰掌,被掌力震断心脉而亡。好汉盟在这一战中也几乎全军覆灭。盟中四大首领除了项云涌以外,另外三人全部战死。
项云涌没有被杀,倒不是他侥幸逃脱,而是他事先得到来雯起的授意,于决战前离开好汉盟躲藏了起来,等待战后刺杀焦野的时机。来雯起战败被杀,项云涌立刻联络潜藏在铁马帮的暗线——邓怀和余至敏,开始了刺杀计划。
邓怀是铁马七雄中的老六,余至敏则是铁马七雄中老五张逢吉的手下武士。为了保密,他俩本来只同来雯起一人联系,甚至他俩相互之间也不晓得对方身份。为了这次最终刺杀,来雯起才让项云涌知晓其中秘密。
焦野战后受伤,功力大损,此刻正躲藏在胡家庄书房中练功疗伤,每日都由铁马七雄中的两位头领各带四名武士分别在前后院守护,轮换交替。而第三天晚上,就轮到邓怀和张逢吉当值。对焦野的刺杀就是定在这天夜里!
他们行动的第一步:由余至敏在张逢吉手下的武士中,找一个与项云涌容貌身材比较相似之人,带他到市镇走一趟,让花重金从关外请来的易容高手西门千见上一面,制作出此人的面具;然后在准备刺杀的这天下午,由余至敏将那名武士骗出,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昏迷六个时辰;项云涌则戴上西门千为他做好的面具,冒充那名武士潜入铁马帮。而在此之前,余至敏已安排好自己和那名武士成为今晚张逢吉手下的当值者。但是由于余至敏选中的武士是作恶多端的田彪,他说这人罪不容诛,非要杀他不可,于是项云涌便下了重手。
现在他们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夜色的降临。
邓怀等着项云涌和余至敏走了一段时间,才从另一个方向出了林子,向秀山村走去。
秀山村是一个小村庄,住户并不多。但村中却有一座庞大的庄院,那是村中首富胡定远的宅院。胡定远明着是一方首富,其实他是铁马帮中人。铁马帮这次杀入辽东,大部分人马便驻在秀山村。焦野与一干首领则住进了胡家庄。
邓怀走入村中,他没有直接回到胡家庄,而是来到村南头的那家"徐记"小酒店中。他的心情不太好,想独自喝上几杯。
看见邓怀走入酒店,老徐头立马送上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和一碟蚕豆。现在店中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菜,花生米和蚕豆已算是最好的了。老徐头虽然对那些到他酒店中喝酒不给钱、还要戏弄他的铁马武士恨之入骨,但对邓怀的态度却颇好,因为邓怀每次来喝酒,都会如数地付账,有时还会多给一些。
邓怀吃了几粒花生米,喝了一口酒,望着窗外一轮缓缓坠落的夕阳怔怔出神,那一张总是带着笑容的脸现在却布满了阴云。
三年前,邓怀只是一个独行盗。一次他到一个大户人家行窃,不想那主人是个身藏武技的绝顶高手。邓怀没能逃脱,被当场抓住。第二日早上,那人将他押到街上,要当众剁去他右手五指,以示惩戒。恰巧来雯起路经此地,看见这情景便出面劝阻。那人认识来雯起是辽东有名的侠客,见他出面说情便放了邓怀。邓怀为了报恩,当下要求加入好汉盟。来雯起见他态度恳切,便一口应承了,考虑到邓怀以前是大盗,便让他以好汉盟暗线的身份去投靠铁马帮。
当时的焦野正在招兵买马,准备再次杀入辽东,见邓怀这样一身空空儿本事,自然是盛情接纳。于是邓怀便在铁马帮待了下来,这一待就是三年,还成为焦野的手下得力干将"铁马七雄"之一。但是在铁马七雄中,只有他没在帮中任职。这倒不是因为他本事不济,而是因为他这个人太懒、没有责任感。
邓怀是个非常喜欢自由的人,习惯于早晨起得很晚,然后到人多热闹的地方去打发一天的时间:喝点酒、聊聊天、推推牌九、掷掷骰子;或是与一帮武士们拉拉架势、比划比划武功;或是听听戏,逛逛窑子。他喜欢这种生活,无拘无束、悠闲自在,没有俗务杂事,没有争权夺利的烦恼。他初入铁马堂时,焦野曾给他安排了一个职位,但他只顾自己逍遥,对事务不管不问,把那一摊子事弄了个一塌糊涂。焦野无奈之下,只好撤了他的职,以后不再强加给他任何职司,任他一个人快活。
可焦野再次杀入辽东,却打乱了他安逸自在的生活。他盼着这场战争早点结束,他期望的结果是——来雯起带领的好汉盟将铁马帮赶出辽东。他觉得这样的结果无论是对来雯起,焦野,还是自己,都是最好、最公平的。
然而事与愿违,好汉盟节节败退,最终全军覆灭,来雯起战死。这一切都是邓怀不愿意看到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来雯起是他的恩人,他真正的身份是好汉盟暗线的缘故。也因为他知道焦野是个凶狠残暴的人,铁马帮是个完完全全的黑道组织,他不希望辽东被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组织称霸。
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来雯起的遗命是让他协同项云涌、余至敏刺杀焦野。这已经是好汉盟对焦野的最后一击。
他非常清楚这次行动的危险性:不成功、则成仁。不仅如此,对于邓怀来说,这场刺杀还意味着三年来他这种安逸自由的生活就此结束,以后又要飘零江湖,过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涯。三年来,他已经过惯了那种无需辛劳,却不愁吃喝的生活,他不愿失去这种生活。但他是好汉盟的人,必须遵从命令,没有选择的余地。今晚的行动是三个人的共同行动,缺一不可,他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有时他会想:如果这次行动不是三个人的,而是让自己一个人去做,自己能做吗?那时,来雯起已经战死,没人知道他是好汉盟的暗线,他做不做已经没人关注,他还会去冒险吗?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能回答。
他现在只觉得心里很是郁闷,挥之不去。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要将那满腔的不快全部压下去。
窗外传来了马蹄声。邓怀闻声望去,见是一辆豪华的马车正自村南头的大道上缓缓行来。马车的前后左右跟着四名骑马佩刀的黑衣劲装大汉,一个容貌秀丽、身材苗条的女子则骑马跟随在车旁。
邓怀知道这马车里坐着的是焦野最宠爱的女人李明灯。她是一个年轻美貌、气质高雅的女人;是一个从人群中走过,能够牵引万千目光的女人。焦野是在四年前娶了这个女人,那时邓怀还没来铁马帮,但他知道焦野对她非常地宠爱。自从李明灯过门之后,焦野再没有碰过别的女人。这次进犯辽东,焦野也将她带在身边——她是铁马帮中唯一能够随行的女眷。
邓怀看着马车从酒店前行过,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叫西门千做成李明灯的面具,让一个身材与她相仿的女子戴着这面具混入铁马帮,趁夜一刀将他杀死,这样的暗杀岂不更高明、更简捷、更容易成功。但他随即便否定了这种想法。再高明的易容术也只能在短时间内骗骗那些相互间不太熟悉的人,要骗过与自己朝夕相见的人则已不太容易,更何况还是夜夜肌肤相触、同床共枕的男人。那声音、神态,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让对方发现破绽。
邓怀自嘲地笑了笑,举杯欲饮时,却发现杯中已无酒。
三
夜已深。秋风飒飒,寒意逼人。
邓怀带着四名武士在后院巡行。他知道铁马七雄中的老五张逢吉正带着四名武士在前院巡视,那四名武士中便包括已经易过容的项云涌和余至敏。书房中只有焦野一个人。
三天前,焦野虽然最终以烈焰掌击杀了来雯起,但在两天两夜的激战中他被损耗了八成功力,并受了极重的内伤。这一战结束后,他不得不把自己关起来,用十八天时间运功疗伤。他已将帮中所有事务安排给铁马七雄代理,并下令任何人均不许入书房半步,违者格杀勿论。在这十八天内,焦野的功力会逐渐增强。邓怀等人动手越早,成功的希望越大,所以他们选择邓怀和张逢吉第一次当值时行动。而过去的两天则给了他们足够的准备时间。
他们的刺杀定在三更进行,三更的梆声一响,刺杀就将开始。届时项云涌和余至敏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张逢吉和另两名武士,从正门冲进书房,刺杀焦野。而邓怀则在三更前先下手杀了自己所带的四名武士,这时从后门闯入接应。焦野的功力虽已大损,不及原来的两成,但对他们来说,若想在极短时间内杀死他,不招来庄中其他守卫,仍属难事。所以在刺杀时,由项云涌和余至敏先冲入,从正面向焦野攻击,邓怀后进入假装帮助焦野抗敌,突然反戈而击,这样更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杀死焦野。然后三人再以铁马武士的身份,出了胡家庄,趁夜色逃离。这是一场计划周全,安排有序的行动。邓怀等三人均认为若无意外,必会成功。
邓怀看了看月色,估摸三更快到了,他这边要先一步动手——他让两名武士到西侧巡视,自己则领着另两名武士向东侧走去。杀死这四名武士并不难,但他却没有把握让后死的两人不发出尖叫,所以他要将他们分开干掉。
他的剑很快,跟在身边的两名武士果然一声不响便倒下了。邓怀转身便要去杀另两人,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事:他将剑插回鞘内,回身把已死去的两名武士腰间佩刀拔出,然后手执双刀向西侧潜了过去。
他悄然无声地来到那两名武士身后,猛然间双刀刺出,分别插入二人的后心。那两人发出一声极短的闷哼后,倒地而亡。邓怀将刀拔出,迅速地返回东侧,将刀放在被他用剑杀死的两名武士身旁。便在这时,三更的梆声已响。
邓怀直奔书房而去。到了书房前,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躲在后门外偷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咣"的一声响,那是正门被撞开的声音,紧接着是焦野的一声低喝:"谁让你们进……"话未说完,屋内已"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显然项云涌和余至敏已成功地杀死了张逢吉和两名武士,与焦野交上了手。
邓怀推门而入。他看到已年近四旬、身材高大的焦野正背对着他,赤手空拳地与手执钢刀的项云涌和余至敏战在一起。刀光如雪花般围着焦野上下翻飞,形成两道密不透风的光网,那炽烈凶猛的刀风甚至迫得他已无法开口呼叫。摇荡的烛光映着项云涌和余至敏那两张充满激愤的面孔,更添惨烈。
邓怀挥剑便要冲上,忽听得"砰砰"两声响,飞舞的刀光刹那间消失,一个人影重重跌了出去,砰然落地,再也不曾动弹,竟是余至敏!项云涌也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立,嘴角已溢出了鲜血,脸上露出难忍的痛苦之色。焦野却退了三步,左右肩各嵌着两把钢刀。
刚才的交斗焦野表面上处于劣势,但此人武功强悍,功力虽不及平时的两成,仍能在猛烈的刀光中觅得良机,左右掌分别击中对手的前胸。在这两掌之下,武功较弱的余至敏当即死亡,项云涌虽然内功不凡,也被打成重伤。但两人在遭受重击之时,也砍中了焦野。
从背后看去,焦野的肩头不住起伏,鲜血已染红他的衣裳。刚才的两掌已消耗了他仅有的内力,而肩头的刀伤更让他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邓怀非常清楚:此时的焦野不堪一击。项云涌这时又扑了过来,他掌缘如刀,直切向焦野的咽喉。邓怀再不犹豫,举剑向焦野的后心刺去。
"呜——",一声尖锐的哨音突然自前院响起,在这中秋的静夜听来,异常响亮刺耳。三人听了都是一惊,项云涌在这一惊中掌势略缓,焦野趁机躲过了这一掌。
邓怀却是全身大震,刺出的剑倏然收回,因为他知道:这哨音是铁马帮守卫在遭遇异常情况时,用来传播警讯的,每个当值的武士都配有这样的竹哨,他自己也有一个。现在这哨音从前院响起,说明项云涌和余至敏刚才杀死的三人中有人没有杀透,那人或是一时昏迷,此时醒转;或是倒地装死,现在才吹哨示警。这哨声一响,庄内庄外所有的明岗暗卡立刻处于警备状态,胡家庄将处在铁桶般的包围之中。今晚即便项云涌杀死了焦野,也休想活着逃出这胡家庄,甚至能否冲出这前后院落都很难说。
邓怀心里彷徨,竟呆在当场。项云涌大喝一声:"杀了这恶贼!"又朝焦野扑去。邓怀明白,项云涌的这声喊是在提醒他:赶紧动手,时间不多了!焦野刚才在侧身一躲之时,也看到了邓怀,立刻面露喜色,朝着他急促地喊道:"快,截住他!"一瞬间,邓怀心念电转,猛然一剑刺出,剑拔出时,已被鲜血染红。
邓怀刺中的不是焦野,那一剑正中项云涌的咽喉。项云涌瞪大双眼,目光中尽是惊愕愤怒。他嘴唇开阖,努力地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就这样瞪着邓怀,那目光恨不能化成利刃, *** 地插入眼前这个背信弃义、临危叛变的小人。他慢慢倒了下去,至死也没有瞑目。邓怀的全身似乎都已冰冷,他茫然地看着项云涌倒下,身体如枯木般。
"好!干得好!"焦野说话的语气已没有了惊悸和恐慌,却有一种侥幸生还的喜悦和对邓怀的赞许。
邓怀心念一动,立刻从木然中醒转过来,当下跪拜道:"启禀帮主,属下今晚所领的当值武士当中,混入两个好汉盟余孽,刚才他们暗杀了属下的另两名武士,并欲刺杀于我,被属下及时发觉,杀了两人。属下因此救帮主来迟,请帮主恕罪。"焦野一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何罪之有?"他脸上又恢复了一帮之主的傲然和威严,示意邓怀起身。
屋外传来嘈杂的奔跑之声,显然是那些闻警而来的铁马帮武士。焦野此时已经呼吸均匀,神情如常。他向前跨了几步,来到项云涌的尸体旁,冷笑道:"想杀我,真是白日做梦。"说话间一脚将那尸身踢起,撞在对面墙上,顿时撞得脑壳碎裂、血肉模糊。他又走到余至敏的尸身前,猛然拔出肩头钢刀,一刀将尸体拦腰砍为两段,再一刀剁去了头颅,恨恨道:"待我伤好之后,一定要将那些好汉盟余孽全部杀死,一个不留!"邓怀看着这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背上已是冷汗 *** *** 。
四
经历了这次事之后,焦野疗伤时将每日在书房外守卫的人数,由原来的十人增加到四十人。至此,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事件。
焦野的内外伤直到两个月后才完全愈合,功力也恢复正常。当日傍晚,焦野在庄内大摆筵席,庆贺自己伤愈复出。铁马帮上上下下千余人都按不同级别享受到不同的犒赏和酒菜。正堂大厅中则坐满了帮中二十八名重要人物,首席自然为焦野所踞。
席间焦野显得格外高兴,酒也喝得很多。他得意地道:"现在我的伤好了,明天就可以带着大家去捕杀那些好汉盟的余孽,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寻到一个杀一个,我要将好汉盟在辽东势力连根铲除。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怎么样!"邓怀听了,心头重重地一抖。
近三更时,焦野已经喝得有些微醺,他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大厅,踉跄着向寝屋走去。那里有他心爱的女人——李明灯。
邓怀走出了喧闹的大厅,望着清冷的夜空长长地呼了口气。一股凛冽的寒意冲去他大脑里那种混浊的感觉。其实他的酒喝得并不多——有时他真想大醉一场,却又不敢醉,他怕在醉后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以前他是非常喜欢这种热闹场合的,与一干人猜拳行令,饮酒胡闹,周旋其中,乐趣无穷。但是现在他却没有了这份兴致。
项云涌和余至敏死后的第二天,他便到深山野谷中找到了两人被丢弃的残尸,将尸体装殓,埋葬在山林之中。在二人坟前,他坐了良久,低声诉说:"项三哥、余老弟,我知道你们在九泉之下一定会非常恨我,因为我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你们,背叛了来大哥,背叛了好汉盟。本来我也是抱着和你们一起杀了焦野、远走高飞的想法,可谁让你们没能将张逢吉杀死,让他吹响了警哨。那时铁马帮几百人包围了胡家庄,任咱们的本事再大,也休想活着闯出去。我不杀项三哥,项三哥也会死在别人刀下。项三哥,既然你怎样都是死,何不成全小弟。小弟当时若想活命,只有杀你。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没有活够。
"你们在九泉之下听了我说的这些话,一定会笑我是个胆小鬼、骂我是懦夫。是的,我是懦夫,我没有你们那种做大事的胸襟,没有你们那种舍生取义的胆气,与焦野也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不是好汉,只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总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其实说起来,我不配为好汉盟中的一员。唉!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了报来大哥相救之恩,竟不知天高地厚地要求加入好汉盟。我不该选择走这条路,我应该用别的方法报答来大哥。
"我现在对你们说得都是心里话,不是忏悔,也不是求你们原谅。我欠你们的,如果有可能,只有来世再报答了。"
随着项云涌和余至敏的被杀,邓怀觉得自己作为好汉盟暗线的生涯已经结束,以后不会有人知道他曾有过的这段经历,他可以无忧无虑地逍遥自在了。但在以后的两个月中,他总是被一种不安和惶恐包围着。他经常会从睡梦中惊醒,梦中有项云涌愤怒至极的目光,来雯起沉稳诚挚的目光,余至敏悲伤无奈的目光,焦野凶狠残酷的目光……这些目光使他惊悸战栗、彻夜难眠,甚至在白天也让他无法摆脱。他真想推开所有的门窗,对着茫茫夜空大声叫喊,发泄内心积压已久的烦闷。
昨天傍晚他到村西老徐头的酒店喝酒。未到酒店,便远远看到店外围着一大群铁马帮众。他心中一惊,走过去向一名武士打听。原来是帮中几名经常戏弄老徐头的帮众,此次再侮辱老徐头时,终于将他激怒了。这个跛脚的老头儿竟然用切菜刀杀了其中一人,而自己也被其余人乱刀砍死。邓怀听后大为震惊,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老徐头,在悲痛之余,忽然觉得这个一贯老实巴交的老者,在自己的心中高大了许多。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个又老又跛的老徐头对着他嘿嘿笑。梦醒后他再也没能睡着,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明天我便要离开这儿。"邓怀望着黑郁郁的山岭暗暗地想。是的,明天早上他就要走了。他已决定离开铁马帮,离开辽东,到南方去,到那传说中烟雨蒙蒙的江南。他没对任何人说起自己要离开,而想等天不亮便不辞而别。突然,窗外有人喊:"老六,你醒了吗?"邓怀推门看去,却是铁马七雄中的老五张逢吉。只见他一张圆脸已喝得通红,正笑眯眯地从外面进来。刺杀焦野的那晚,吹响警哨的人便是他。
张逢吉走到邓怀身边问:"兄弟你今晚有事吗?"邓怀一愣:"没事。"张逢吉满脸堆笑道:"帮我个忙怎样?自从上次我被刺成重伤,已在这儿躺了两个月了,城里刚认识的那个漂亮妞儿这么长时间没见我,实在想得厉害,今天下午托人捎信来,让我今晚去见她一面。偏偏帮主在这当口儿举办庆宴,又恰逢我今晚当值。唉!我现在真恨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去,哪有心思在这儿喝酒值夜。六弟,你若没事,就替我当值一夜如何?过两天五哥请你出去好好吃喝一顿,重重谢你。"邓怀心中暗暗叹气:现在偏偏出现这种事,眼见是推辞不掉了:"行!今晚我替你。"张逢吉见邓怀答应,立刻笑逐颜开,兴高采烈地走了。
五
没有风,但天气依然很冷。一弯月儿高挂夜空,仿佛也被冻得瑟瑟发抖。
邓怀领着六名武士在庄内巡视。焦野伤好之后,庄内所设的大规模守护便取消了,每晚只保留一个首领和六名武士巡查。邓怀心情悒郁地走着,他已打定主意,只是象征性地围着庄子转一圈儿,便让六名武士自行巡视。反正明早就要走了,这儿以后发生的事跟他再也不会有关联,何况现在焦野的功力已经恢复如初,谁还会不自量力地刺杀他。
从后花园出来,邓怀看到焦野和李明灯居处的窗户还透着灯光。他经过那里,向自己的卧房走去。偏在这时,从那房中传来两声叫喊,声音并不大,邓怀却分辨出那声音一个是焦野的,另一个则是李明灯的,叫声中都透着一种惊怖。他心念一动:屋内出事了,扫一眼身边的六名武士,六名武士也都正在看他。他想了想,道:"你们守在这儿,我过去看看。"不管屋内发生了什么事,那毕竟是帮主的私寝,夜半三更寻常武士哪能随便进入。
邓怀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到了窗前,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你为什么要杀我?"是焦野,话音不是很响亮,好像是强忍着痛苦,邓怀心中一惊:有人要杀帮主!但是他却不是立刻冲进去,而是把身子向墙壁靠得更近,以便能更清楚地听见屋里的动静。
"因为我是好汉盟的人。"是李明灯的声音,她的语音很弱,仿佛也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这句轻轻的话听在邓怀的耳中,却如炸雷一般!
"你是好汉盟的人?"焦野的声音也显得很震惊。
"是!" "你到我身边来,就是为了要杀我?" "不错。五年前你从辽东败走,来大哥便说过:焦野这人虽然被迫离开了辽东,却决不会就此罢休。但那时你躲在边荒之地,来大哥无法带兵追杀,所以只有暗派刺客。可是几次派人,都因为你的武功太高而告失败,无奈之下,来大哥只好派了我。四年前,你遇到了我,那并不是偶然,而是我有意出现在你面前。" "原来是这样。来雯起果然了得!但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我到了你身边,才发现我并没有机会杀你。因为你所练的烈焰掌必须要戒房事,否则将会半途而废,再也无法进展半步。你虽是个好色之徒,但为了能战胜来大哥,为了能重返辽东,五年来你苦练奇功,果然再也没有碰过女人。四年前,你娶我进门,完全是因为我的美色实在让你垂涎,你怕当时放弃我,会被别人抢先,于是你先下手把我娶进门,留待后用。你娶我四年,却从未和我同床,而你又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为了不在属下面前失去男人的尊严,你每晚都来我这里,但进来后却躲进暗室练功。我不会武功,尽管有时和你近在咫尺,却根本没有机会动手。我知道唯有与你共枕之时,才有杀你的希望。" "你早就料到,这机会迟早会来临?" "是的!那天我听说来大哥战死,好汉盟大败,便知道刺杀你的机会要来了。从你每次看我的眼神中,我都能感受到你的欲望。你为了打败来大哥,灭了好汉盟,才不得不戒色练功,现在你大功告成,已没有必要再克制自己的 *** 。而你从我身体上得到快乐的时候,也正是我刺杀你的最好机会。"——无论武功多么高深的男人,在欢爱的高峰,正是身心最放松、最没有戒备的时候,这个时候无疑是刺杀者的最佳良机!
方才焦野说话的声音虽然痛苦,却底气充盈,显然李明灯的这一击并没能致命。而她自己想必是在刺杀焦野的时候中了反击。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来说,无疑仍是让她难以抵受的。
李明灯的话音已越来越弱,可是她说的话仍是一字不漏地击打在邓怀心里!他现在的感受只有用"震惊"二字才能形容,他不但震惊于这个女子是好汉盟的暗线,震惊于焦野为练功戒色的真相,更震惊于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如此勇敢的行为。
"好汉盟已被我剿灭,今晚你若不下手,没人知道你是好汉盟的人。我待你一向不薄,你为什么还冒着生命危险来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焦野说得不错,邓怀也是如此想的:李明灯与好汉盟一定是同来雯起单独联系的,现在来雯起已死,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漂亮女人的身份,没有人监督她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对于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来说,完全可以放弃这一次危险的刺杀。她不会武功,刺杀焦野成不成功,都是死路一条。她明知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虽然她已嫁了焦野四年,但还是一个未失贞操的女子,她若讨厌焦野,大可以在焦野疗伤的那两个月时间内远走高飞,以她的美貌很容易找到一个满意的归宿;她如果喜欢现在的生活,可以不动声色地继续待下去。焦野对待自己的女人一向很好,对她更是宠爱有加,以后的荣华富贵绝对是享受不尽。她为什么要选择这条死亡之路?
"因为辽东有你一日,便一日不安宁。"这是李明灯的回答。
邓怀听得猛然一惊。是的,有焦野在辽东一日,辽东便有一日不安宁。他难道就不明白这道理吗?他明白!焦野是怎样一个人他最清楚,当初他躲在边荒,为了重聚力量,曾经洗劫过多少村庄,抢夺过多少钱财,杀过多少无辜良善;此次大举进犯辽东,所犯的罪恶更是罄竹难书。邓怀曾经为此摇头、皱眉、叹息,但是他却默默忍受了。
——为什么要忍受?是不是独善其身的私念使你已经没有了善恶之分?是不是惬意的生活已使你变得麻木不仁?如果曾有过愤慨,为什么在有机会能除去这人间之恶时,却放弃了?是因为怕死吧!生命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得当人生面对有所必为的大事需要用死亡去换取时,就会去放弃?而这个女人,她不会武功,比自己还要平凡,是什么力量使她可以用失去生命的代价,去铲除罪恶?
在那一瞬,他终于明白:那是为了一种责任,一种信仰,为了一种与生俱来、流淌在血液中的正义,为了能使碌碌无为的生命像流星划过郁暗夜空那样璀璨。没有人命中注定是英雄好汉,也没有人命中注定就是凡夫小人。进和退只在一念之间。
他忽然觉得身体中有一股暗流在涌动,仿佛在此之前,这股暗流已沉睡了几百年。
"你这可恶的女人,我杀了你。"焦野愤怒地吼道。但就在此时,"咔嚓"一声,一个人破窗而入,正是邓怀。
他看到焦野 *** 着身子正准备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胸前插着把刀,鲜血已染红了大半个身子;床上斜倚着李明灯,拥衾而卧,那张本来美丽动人的面孔没有一点血色, *** 在外的雪白肌肤之上,赫然印着一个暗红色的掌痕。显然刚才她在用刀刺中焦野的同时,也中了焦野的烈焰掌。
看到邓怀的闯入,两个人都吃了一惊。焦野随即面露喜色,喊道:"邓怀,快替我杀了这个女人。"邓怀看了他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回过头面对着李明灯,拔出了腰间之剑。
女人脸上最初的惊讶之色已转变为一种淡定从容的神情。她当然不知道面前站着的男人,却有着与自己同样的身份,她的眼神中满是嘲讽。
邓怀则是用一种敬佩的目光看着她,他想到了与这个女人曾经同样面对过死亡的那些辽东好汉,想到了又老又跛的老徐头,一腔热血在心中激荡。他忽然一个转身,手中剑如闪电般直插入焦野的咽喉。
焦野倒下了。临死前他的目光是那样惊讶和恐慌,他万万没想到邓怀会杀自己。邓怀鄙夷地迎着那目光,心中却忽然闪现项云涌那愤怒的眼神,老徐头那嘲笑的目光,他现在终于可以含笑面对,随着那一剑的刺出,压在他心头的重负已荡然无存,他有了一种完全解脱的轻松感。
窗外响起了警哨声。邓怀知道那是守在外面的武士通过已破的窗户看到他的举动。随着哨音的响起,胡家庄立刻会处于铁桶般的包围之中。邓怀没有惊慌,心中反而是出奇的镇定,他转过身来到了床前。李明灯正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他,断断续续地道:"你……是……好……汉。"这是她最后的话语,之后这个美丽、坚强、执著的女人便永远闭上了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
邓怀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了被,然后深施一礼:"妹子,此去黄泉的路上,会有许多好兄弟在等着你。"他取过烛火,点燃了床帷。
火迅速地烧了起来,越来越烈。在熊熊的火光中,邓怀一脚将门踹开,抓起焦野的尸体猛地丢了出去,然后手执青锋,面对着那汹涌而来的刀光剑影,大步地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