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最近，俄乌交战，战争的地点，对于略微看过苏联文学的中国读者来说，都似曾熟稔，所以，这场战争，对于中国人来说，同样有一种撕裂内心的疼痛感。
就像这几天正在激烈交火的亚速钢铁厂，是苏联小说《叶尔绍夫兄弟》里的钢铁厂的原型地。
在《叶尔绍夫兄弟》这部小说里，没有提到这个钢铁厂的具 *** 置，但根据小说里的描写，它濒邻亚速海，唯一的可能，就是亚速钢铁厂。
看看小说里对这座钢铁厂的触动人心扉的描写：
“窗外，工厂和大海连成一片。烟雾濛濛，高炉里发出的火光，在远处渐渐地变成了一条月光大道，黑夜里，把宁静的大海分成两半。一艘轮船沿着这月色照耀下的海上大道向前行驶，远远看去，很像一盏灯笼。轮船和工厂之间浮动着捕鱼机帆船的幢幢黑影。”
然而，今天却围绕着这座工厂，展开绞肉机一般的残酷的厮杀。
《叶尔绍夫兄弟》也是最近播放的电视剧《人世间》里主人公们爱读的一本书，其中，电视剧在交待剧中人物周蓉的三本书的时候，特别提到，其中就有一本是《叶尔绍夫兄弟》。
《叶尔绍夫兄弟》出版于1958年，此时苏共二十大已经召开，斯大林成为反个人迷信的靶子，而《叶尔绍夫兄弟》偏偏唱着反调，在小说里，肯定了斯大林时代奠定了苏联工业的基础，保证了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支撑了人民群众的心理支柱。
《叶尔绍夫兄弟》的作者柯切托夫生于1912年，1973年去世。通常意义上，他被称为保守派作家，但是，也可以看出，这位老作家执着于自己的信念，没有人云亦云，跟风去赶时髦。
柯切托夫
所以，《叶尔绍夫兄弟》这部小说虽然在结构上炉火纯青地融入了《战争与和平》这类史诗作品的多线推进、交叉递进、心理现实并进的全景式写作技法，但是，小说并没有讨得奖赏，小说发表于1958年，但在苏联的文学奖项评选中，却颗粒无收。
但这部小说，却与当时中苏交恶的国内形势颇相吻合，很快被引入中国，成为中苏关系破裂后少数被译成中文的小说。
这部小说于1961年译成中文译本，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很快，《叶尔绍夫兄弟》受到了中国读者的强烈关注。连《人世间》里的还在上中学的周蓉，都能拥有这一本书，可见这本书的普及率有多广。
进入六十年代，苏联文学正规渠道的出版发行，日益减少，直至停止，但是，却敞开了另一道门，给了苏联文学进入中国提供了新的机会。
这就是六十年代初开始出版的“黄皮书”。
“黄皮书”的标配装帧
“黄皮书”的封面或封底标注有“内部发行”字样，因为是内部发行，多数也是供批判参考用，不是作为商品发行，所以基本剔除了装帧效果，封面一般采用黄颜色的胶版纸，所以称之为“黄皮书”。印数也极少，所以，普通读者很少能看到。
比如，笔者阅读的乌克兰作家冈察尔所著的长篇小说《小铃铛》的版本是1984年由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而这本书最早是列入“黄皮书”的一册，出版时间是1965年。
《小铃铛》黄皮书版
在苏联，这部小说最早发表在1963年，在很短的两年后，就译成中文，可以看出，中国的读书界的反应是相当敏捷的。
《小铃铛》1984年版
《小铃铛》与《叶尔绍夫兄弟》最大的不同，是它的主题是反个人迷信的，对斯大林时代没有多少好脸色。小说写到一个行为猥琐、靠举报为业的官员，就是一个个人迷信的信奉者，从道德上，就把这个有着支持个人迷信政治立场的人物，钉在了耻辱柱上。而他的女儿背叛了父亲的选择，走上了新的时代潮流中，同时，她也希望能够把父亲带出他的邪路，走上时代的正轨。
而《叶尔绍夫兄弟》里的正面人物，都是斯大林路线的支持者，而道德败坏、窃取他人成果的负面角色，却是反个人迷信者。
可以看出，《叶尔绍夫兄弟》与《小铃铛》两本书，虽然立场与站位完全不同，但是，都用道德审判来确定立场不同的人物，形成了文学的一个基本规律，那就是政治方向的正确与否，必定是通过道德审判来完成的。也就是走正确路线的肯定是好人，走错误路线的，必定是坏人。
这可以说是古今一理，中外同源。
冈察尔
《小铃铛》比《叶尔绍夫兄弟》迟发表六年，有意思的是，《小铃铛》的作者冈察尔也比《叶尔绍夫兄弟》的作者柯切托夫小六岁。他们在同样的岁数上，站在不同的斯大林的支持与反对者的角度上，写成了各自的小说。
《小铃铛》因为小说的主题，是反个人迷信的，吻合上级精神，倍受高层领导青睐，1964年获得“列宁文学艺术奖”，也是苏联最高级别的文学大奖，是斯大林文学奖中止后的一个文学大奖，可以说就是斯大林文学奖的后任者。
《小铃铛》当时在评奖时是全票当选，而在评奖过程中，还进行了内部打招呼，要求评委全票通过。可见《小铃铛》在政治正确上，符合当时的苏联高层领导意旨。
说起来，《叶尔绍夫兄弟》的作者柯切托夫是俄罗斯人，而《小铃铛》的作者冈察尔是乌克兰人，但苏联文学界确定优劣，不是看作者的民族，而是掂量作者的立场是否与领导定调同步。
其实，今天来读《小铃铛》，却可以看到小说里透出一股悲凉情结，小说描述的如梦如幻的和平时光，只是两场战争的一个空隙，其中，前一场战争，是乌克兰与俄罗斯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的反法西斯的卫国战争，而后一场战争，却是乌克兰与俄罗斯之间的绞杀厮杀。
《叶尔绍夫兄弟》与《小铃铛》里都控诉了前一场战争对人性与生命的扼杀，其中对战争恐怖渲染得不相上下，《叶尔绍夫兄弟》里表现二战期间，凶暴的法西斯，将俘获的坚贞不屈的姑娘动用酷刑，切掉了她的生育功能，破坏了她的面貌，导致她生不如死，甚至产生了投入钢铁厂的熔炉的自杀念头，小说最终也没有写明她究竟去向何处，令人倍添怅惘。
《小铃铛》里同样对前一场战争的残酷性极昼渲染之能事，小说里写到乌克兰赫尔松州（就是近日被俄罗斯攻占的靠近克里米亚的那个州）的水利工地上，随时会挖出二战时的炸药炸弹，青年人被炸弹炸残。
两部小说都肯定了写作年代的和平时光的可贵，但是两部小说却对之前的斯大林时代评价迥然有异，然而，这两者之间的理念上的差异，正决定了今天俄乌战争的潜因与动因。
《叶尔绍夫兄弟》与《小铃铛》让人感到温暖的地方，就是两部小说对和平时光的温情描述，以及对前一场战争的诅咒与抨击，但是这两部小说，却无法阻止后一场战争的到来，这就是这两部小说，让我们百感交集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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